绯红过去搀起了还在哭哭啼啼的柳凌玉，向外走。走过莫然身边的时候，莫然低声说句，“对不起，我今天太激动了。”

这话是对柳凌玉说的，柳凌玉楞了一下，擦一下泪，对莫然勉强地笑了下，就出去了。

20.交易条件

王大夫和柳凌玉擦身而过，入了屋内。

莫然把王大夫让到床边，“这是我师弟，他早上喊冷，随后就晕倒了。”

王大夫点点头，拉过宇文悦的手开始把脉。

王大夫已经为莫家工作二十多年，很显然，医术是精湛的，忠诚也是天地可鉴的。莫然从小便十分尊敬这位大夫。

良久，王大夫摇摇头，看向莫然。

莫然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到底怎样？”

轻叹一口气，王大夫幽幽地开口，“他中毒了，还是一种十分诡异的毒。老朽一生行医，见过各种各样的毒，却没有见过这种病症的。脉息逐渐地在弱下去，体温也在下降。虽然此刻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时间一长，必然就有危险了。”

“怎么会这样？都怪我疏忽了。”莫然用拳头猛敲自己的脑袋。

王大夫看着莫然失控的样子，又转回去看面前躺着的病人。美艳的脸，白皙的肤，紧闭的眼、苍白的唇也掩不去那眉目中流露出的风流之态。

“他怕不止是莫少爷的师弟吧？”

莫然一愣，旋即坦然地道：“对，他是我爱人。”

“这个毒既然不是取人性命于片刻，那么应当是有解的。只要找到配毒之人，定然会有解药的。”

莫然皱起了眉。

“关心则乱。若是想救他，老朽还要劝你一句，冷静些才好。”

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莫然淡淡地开口，“恩，谢谢提点。”

王大夫拍拍莫然的肩，“振作些，我信你的能力。还有这个……”，塞给莫然一个瓶子，“用来化瘀消肿的，给夫人送去吧。”

莫然随意地点点头，似乎已经陷入了思考之中。

“病人我会定时来照顾的，他会需要一些按摩……你做你该做的事情去吧。”说完，王大夫把莫然推出了门。

莫然握着手中精致的瓷瓶，思考着什么。

凌玉，绯红，情儿，或者别的谁，但无疑他们背后的人一定是罗梓。

想到这一层，莫然把手中的瓶子往旁边侍女手中一塞，嘱咐道：“给凌玉送去。”说着，人已冲出几丈之外了。

见罗梓，要以最快的速度见到罗梓。

莫然冲进宫的时候，门口侍卫企图拦下他，但被莫然剑柄一挡，一挥，侍卫就摔倒在地了。等爬起来，哪里还有莫然的影子。

那侍卫委屈地拍拍自己满身的尘土，心里默念，我没有失职，是你没听我说话就闯进去的。

莫然在御书房兜了一圈，按照道理来说，罗梓一般都该在这地方的。

可是，怎么也见不到他的身影。

莫然骂了句该死，回到宫门处问那侍卫，“皇上哪里去了？”

那侍卫看着一脸怨气的莫然，低着头说，“其实我刚才想叫住将军您，是因为皇上吩咐，如果看到您来了，就请您去凌竹楼离尘阁找他。”

莫然冷冷地扔下句，“不早说。”便没了影儿。

留下那个倒霉的侍卫在原地嘀嘀咕咕。

往凌竹楼的路上，莫然在心里分析了一下形势。如今有求于罗梓，鬼晓得罗梓会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可是，为了宇文悦，就算死也要找到解药。

莫然刚出现在凌竹楼门口的时候，青姐就迎了上来。

“莫公子，这边请。罗公子已经等您很久了。”

说罢便引了莫然往离尘阁去。

离尘阁，便是当年宇文悦住的地方，莫然怎么会不认识。

“我等你半日了……”院子中，罗梓手持一把折扇，微微摇着扇子，笑着抬起头。

青姐很知趣地退下了，莫然踱步到罗梓对面，坐下。

“你知道我要来？”

“恩。”罗梓眼神望向那屋子，缓缓道，“其实齐悦是个很有趣的人。那时我问了他十一遍，要不要替他赎身，都被他拒绝了。可惜后来逃跑了，本想将他献给罗铮那个色胚的。”

“哼。”莫然发出了不屑的声音。“于是献给罗铮的人变成了情儿？”

“真聪明……莫然，我就欣赏你那足够与我抗衡的强势和聪明。”

“但是毒不是情儿下的，或者说，下毒之事，还有个人也逃不了干系。”

罗梓颔首等着莫然说下去。

“绯红也是你的人吧？”

“不错。”罗梓唰一下将折扇收起来，“那个女人，整日想着勾引我儿。后来，我找她说，若是能完成这个任务，我就让儿子娶她。”

“她现在不是完成任务了么？什么时候可以吃到皇子殿下的喜宴？”莫然苦笑着讽刺。

“那种女人，对从小跟到大的柳大小姐都不忠，留着何用？我把她交给你处置好不好？这样你也好为你的悦报仇。”

“我若是要报仇，杀得肯定是你……”莫然咬牙切齿。

“你舍不得。”罗梓淡淡地说。

“你试试看？”说着便欲拔剑。

遇到关于宇文悦的事情，莫然总是不能理智。遇上这个罗梓，也总是让莫然顺利暴走。现在，莫然正对着罗梓讨论关于宇文悦的事情，此刻的莫然，完全是个爆竹，一点即燃。

罗梓把莫然搭在剑柄上的手按回，“可是你杀了我，就再也没有人能救齐悦了。”

“给我解药……”

“好。”

莫然楞了一下，罗梓怎会答应得如此爽快？

果然还有下文，“当然这是个交易，你也得拿东西来换。”

“说吧。”为了宇文悦，真的什么都愿意付出。

“你知道么？这种毒叫做七伤。七日之内，若不服解药就会身亡，但即使七日之内服下解药，也仍要连服解药七七四十九天，方可清毒。”

“你到底想说什么？”莫然不耐烦地打断了罗梓的话，宇文悦命在朝夕，他可没有功夫陪着罗梓闲扯。

“若要救你的悦，你得把他送到我这里来，四十九日后方送还给你。”

“我凭什么相信你？”

“不凭什么，信不信由你。”罗梓气定神闲地打开扇子，扇了两下。

沉默，沉默，还是沉默。

罗梓慢悠悠地扇着扇子，无动于衷。

莫然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蹦出一个不情愿的“好”字来，立即又补充道，“如果他出了什么事，我绝对杀了你……”

罗梓笑笑，又道：“别急，还有条件呢……这四十九天，你都要来侍寝。”

莫然现在十分想抽剑杀了罗梓，漫天的怒气却不敢表现出来。莫然试图去控制住这怒气，那线条分明的脸都怒得扭曲了。

悦，我的悦……

无论如何，我要救你……

瞪着依旧悠然的罗梓，莫然渐渐控制好了自己的情绪。

恢复了淡然的语调，吐出让莫然自己觉得羞耻的话，他说，“好。”

罗梓凑过去，“不能反悔哦……”

“若是齐悦有任何问题，或者四十九天仍没有解毒……我杀了你……”莫然面无表情地说着，但是他是认真的。

“其实你不用这么快答应的，你回去再考虑一下好了……”

“不用。”冷冷的语气，冻得人全身发凉。

“没什么事我先走了……”莫然起身，走到院子门口的时候又回头说，“情儿和绯红你还是领回去吧……我养不起闲人。”

“不，他们任你处置便是……”

莫然再没有接口，头也不回地大步而出。

罗梓看着那决绝的背影，心竟就那样一抽一抽地疼了起来。

是么？你为了他？竟不惜做到这种地步？

那我坚持这几年又是为何？完全没有回报。罢了，最后四十九天，我再努力一次。如果依然得不到你的心，我放弃……

回到莫府。

不过是一日之内，竟恍如隔世。

眼睛红肿的柳凌玉竟然抱着儿子在门口等着莫然归来。

“相公，你回来了。”一向轻快的声音此刻竟显得畏畏缩缩。

莫然心里烦躁，只是简单地恩了一声，便想从边上走过。

“相公，你听我说，我从前太任性了，跟齐公子处得不好，才让你多生了许多误会。我以后一定很乖，很贤淑……你不要丢下我好不好？”一向飞扬跋扈的柳凌玉此刻低着头，拽着莫然的衣角，“求你了……”

莫然愣住，真想打自己一巴掌，白日里不分青红皂白打了她，现在却还是凌玉在低三下四地向他道歉。

凌玉虽然任性了些，但却单纯没有害人之心，自己完全没有思考便认定是凌玉下毒。

回想起来，自己竟然从没有考虑过凌玉的感受。

可是，宇文悦……

对不起，凌玉，我真的不能给你再多……

“对不起……”以前从来没有道歉过的莫然在今天，对凌玉说了两遍对不起……真是一件奇事。

“我爱的是他，我给不了你爱情……只有给你一些荣华富贵作补偿，这辈子，是我欠了你……”莫然一字一顿地把话说出来，清清楚楚。

这是莫然一直想跟柳凌玉坦白的话，今天终于说出来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只要那么一点点，一点点的爱和关心。”止不住的泪又从柳凌玉腮边滑下，滴落到草坪里。

良久，莫然只是说，“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月光如银，流满大地。

床榻前，莫然跪坐在地，怔怔地望着面前安静躺着的宇文悦。

“我真没用，明明想要保护你，却依然害了你……”伸手轻轻抚摸面前苍白的人儿，那冷冷的触感让莫然颤抖。

手在颤抖，心也在颤抖……

原本就生得白皙的宇文悦在月光下白得透明，白得诡异。

凑过去吻吻那唇，却没有丝毫回应。

莫然伏在宇文悦脖颈处，突然就觉得眼睛酸酸的，一滴滚烫的泪划过脸颊。

还能感受到宇文悦那微弱的鼻息，若有若无地吹在莫然脸上。

“你很冷吧？”莫然轻轻地除去自己的衣物，爬上床，抱住宇文悦凉凉的身体。

“不怕，有我在这里，一定会没事的……”

莫然温柔地对着宇文悦耳语，即使身边的人不可能做出回应。

“那个该死的罗梓，我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的。”

“明天，我抱你去疗伤，七七四十九天，真是一个漫长的日子……”

“你要好好照顾好自己，我会来看你的……”

呢喃细语，一直持续到天亮。

“悦，等我……等我回到你身边。”再次低头吻住那惨白的唇，纠缠一番。

打横抱起宇文悦，走出房。侍女小心翼翼地过来问有何吩咐。

“准备马车……”莫然沉声道。

很快，马车已经等在莫府门口，莫然抱着宇文悦上了车厢。

由于莫然的吩咐，马车走得极慢。仿佛要留住更多一些时光，莫然紧紧地抱住手中安静的人儿。

走得再慢，也终究有达到目的地的时候。

马车夫在门外道一声，“莫少爷，到了。”又恭敬地为莫然掀开了门帘。

“凌竹楼”三个遒劲有力的字印在牌匾上，这座碧绿的建筑，一如往日那样雅致。门口站着那个人，斜斜地倚在门框上，也一和往日那般儒雅。

“来得挺早。”罗梓笑着说。

莫然不理会罗梓，只是低头，深情地看宇文悦一眼，轻轻地嘱咐，“悦，等着我……”

罗梓拍拍手，很快就有人抬来了竹榻，上面铺了软软的裘被。

莫然不做声，将宇文悦轻轻地放上竹榻，那动作，小心翼翼，唯恐宇文悦有一点点的不舒适。

“你亲自照顾他。”罗梓扭头对一边的青姐吩咐。

“是。”青姐应过声，便指挥着几个男子将宇文悦抬入内屋去了。

莫然目送着男子抬着床榻远去，直到看不见，才收回了目光，看向罗梓。

“微臣先告退了……”莫然转身就想走，却被罗梓抓住了手。

“怎么？不陪我下几局棋？”罗梓笑意满面，眼底却有一丝异样，说不清那是什么。

莫然勇敢迎上罗梓的眼神，冷冷地道，“皇上公务繁忙，微臣怎敢占去皇上宝贵的时间？”

“没有人的时候，不要叫我皇上，叫罗梓……”

莫然没有说话，只是甩开罗梓的手，转身离去。

“不要忘记你答应的事情……”罗梓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莫然滞了一下，但仍然快步离开了凌竹楼。

留下罗梓在原地，笑容僵在脸上，成了一脸无奈。

21.精神折磨

莫然回到府上，默默地开始整理之前的所有信息。

这四十九日，宇文悦在罗梓手上，他自然不能拿罗梓怎样。但是四十九日后，莫然绝对不会放过罗梓，所以这时，莫然便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了。

到了傍晚十分，宫中的李公公来到莫府催莫然进宫。

入宫不能佩戴剑，莫然贴身藏了把小匕首，还兜上了一些迷药，便随着李公公进宫去了。

两人走的是扇暗门。

这扇暗门莫然知道，罗铮还在位的时候常常找些小倌进宫，因此开了这扇门，离皇上的寝宫十分近，且避过了众人的耳目。

入了殿内，李公公知趣地退了出去，掩上了门。

罗梓坐在梨木宽椅上，笑吟吟地对莫然招手，“小莫，过来。”

莫然皱着眉，向前两步，却依然是离罗梓远远的地方

罗梓叹口气，道：“你那时多可爱……”

莫然眉皱得更深了。

那时，那是莫然刚回到莫家的时候，父亲被杀，家里还有个十二岁的弟弟。

何去何从，十六岁的莫然也茫然过。

刚刚拿起继承自父亲的兵符的时候，莫然遭到了许多人的反应，朝中大臣，甚至是父亲以前的下属，都对莫然有很深的不满。

他们不服气，凭什么，这国家的命脉——军队要掌握在一个初出茅庐的孩子手里。

那是莫然第一次上朝，面对的却是一堆质疑和为难。那些资历深厚的大臣们，对这个孩子争锋相对，用犀利的言语对莫然冷嘲热讽，企图让莫然知难而退。

那个时候的莫然，却没有退缩，他倔强地反击。

到最后，实在说不出话来，莫然也只是咬着嘴唇，面无表情地瞪着众人。

退朝之后，莫然没有直接回府，他独自一人跑到了护城河边的柳树下，抱膝而坐，头深深地埋入了臂弯间。

那时，有个路过之人看到了这个孩子，并走上前拍拍莫然，轻轻问：“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