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
　　沈成添上下打量了一遍卓驯，微微地皱起了眉。
　　“对不起，因为昨天晚上睡得太晚，所以早上没有去您那里。”
　　“听说你昨天去了同学会，是麽？”从卓驯身边擦身走了过去，进入公寓内的男人声音里丝毫没有带上任何感情色彩。
　　卓驯吃惊地看著对方的背影，脑袋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沈岩也去了吧。”
　　“老师，我只是…”
　　“他坐牢的事，你根本没有责任。”打断了卓驯的话，沈成添放低了声音说道，“他是我儿子，我比谁都清楚他的为人，那个时候他绝对不只是为了帮你，就算没有你，他也会因为别的事被送进去。”
　　尽管自己知道沈岩和老师之间的关系一直都不怎麽样，但亲口听到作为父亲的男人对儿子做出了这样的评价，强烈的违和感还是让卓驯难以置信地看向对方。
　　“卓驯，就像你的第一次个人展一样，你的人生才刚刚起步，背负著本来不应该存在的罪恶感，值得麽？”双手温柔地握住卓驯的肩膀，沈成添的脸上有了笑容，“听我的话，离那个人远一点。”
　　以前也是因为听了老师的话，在整整7年里都没有勇气去探望沈岩。因此才会背负著罪恶感直到现在。所以，再也不想犯相同的错误了。再也不会把所谓的害怕当作借口，逃避应该由自己去承担的责任了。
　　“可是，我真的不觉得和沈岩一起会有什麽不好的事情。”
　　握住卓驯肩膀的手缓慢慢地放了下来，沈成添的表情里透露出了一抹质疑。
　　“而且他是您的儿子，您应该相信他，不是麽。”
　　沈成添的脸上像是瞬间浸透了失望，再次看了一眼卓驯後，缓缓开口道。 “你以後一定会後悔的。”
　　“也许吧。”
　　卓驯突然想起了那个男人的脸。尽管看起来一点都不温柔，却是自己每天最盼望著能看到的脸。所以，就算以後真的会後悔，也管不了那麽多了。
　　
　　
　　风吹到脸上的感觉已经从最初的粘腻，渐渐变成凉爽了。看著已经准备好了的展厅，对於後天即将要开始的个人展，卓驯在展厅门口停顿了一下，然後像是松了一口气般地走了进去。
　　原本以为工作人员已经全都走了，所以当卓驯发现有人还在的时候，有些惊讶地停下了脚步。
　　“我昨天去找老师，拜托他在你的个人展上展出一幅我的字来。”背对著卓驯看著墙上作品的顾远加终於转过了头来，脸上带著令人琢磨不透的笑容，“你猜老师同意了麽？”
　　卓驯只是静静地看著对方，没有回答。
　　“其实老师还在生你的气，不过即使是这样，他也没有答应我的请求。”
　　朝著自己慢慢走过来的男人还是带著一脸笑容，像是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但是，越是这样的表现，却越让卓驯感到不自然。
　　“离开沈岩不就好了麽，那样的话，老师就一定会原谅你了。”
　　对於眼前这个人为什麽会知道自己和老师的对话而感到惊讶，但即便如此，卓驯却只是看著对方，没有说一句话。
　　“说起来，其实我一直都很想问你，老师和沈岩对你来说，谁更重要一点？”顾远加的目光在和卓驯相接的一瞬间变得有些犀利，但很快又恢复了过来，“我知道你不会告诉我，不过我还是好心地劝你一句，如果两边都不想放弃的话，到了最後说不定什麽都得不到，你说是麽？”
　　……
　　
　　
　　离开展厅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渐渐下沈的夕阳像是还要抓紧最後一点机会，释放著微弱的光芒。在过马路的时候，卓驯突然发现连对面的宣传栏上也有著自己书法展的消息。在佩服著老师如此大力宣传的同时，卓驯却有些讽刺般地笑了。
　　被书法展海报完全占据了的宣传栏面前，卓驯看到有个人静静地站在那里。只要不是顾远加就好了，这麽想的同时，卓驯打算从那个人的身边绕过。但从那个人身後走过的时候，那个人却叫住了卓驯。
　　“我很喜欢你的字。”
　　出於最基本的礼貌，卓驯还是回过了头去。眼前这个从外表上来看根本就不像是会喜欢书法的男人，让卓驯有些意外。
　　“谢谢你。”
　　“卓驯先生後天会去自己的书法展吗？”
　　“因为是第一天，所以一定会去的。”
　　“那就好。”男人眯起眼，看著卓驯的眼里，透著笑意。
　　
　　这是卓驯和单秋津的第一次见面，从此以後，彻底丢失了过去。

 

直到能传达到你那里 14

　　Chapter 14
　　
　　书法展的第一天，卓驯很早就来到了展厅，在老师的介绍下，和书法界的很多重量级人物见了面。尽管在自己看来根本就是没有意义的寒暄，但自己却也明白，要往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的话，就一定免不了这一切。
　　即使是在和其他书法家交谈的时候，卓驯也会像是在期待什麽似的朝门口那里看去。可是，那个人说过不会在老师在的时候来，如果是那样的话，今天就不会来了吧。
　　“等一下会有记者来，都准备好了麽？”
　　回过神来，卓驯抬起头看了一眼沈成添，笑著点了点头。
　　“如果这次个人展成功的话，对你以後加入书协会有很大的帮助。”
　　“我知道了。”
　　事实上，只要能继续写字，卓驯对於自己能否进入书协，根本就不那麽在意。只是，这一切永远都没有办法对眼前这个对自己寄予厚望的男人说出口。
　　不经意地转过身时，卓驯在门口来访者签名的地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和书法展这种场合完全格格不入的穿著，还有比其他都要高出一截的个子，以为不可能在今天见到的男人竟然来了。
　　一大早已经被职业笑容麻痹了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真正意义上的笑容来。
　　用毛笔在纸上签上鬼画符一般的名字後，男人抬起头来也看到了卓驯。大大咧咧地伸手打了声招呼，一脸笑意地朝卓驯走了过去。
　　“我觉得还是第一天来比较有意义。”
　　“谢谢你。”卓驯侧过脸往男人的身後看了看，却并没有看到除了他以外的其他人，“女朋友没有一起来吗？”
　　“她不喜欢这种东西。”
　　“这样啊。”
　　连卓驯自己都不明白，为什麽在看到沈岩一个人来的时候，竟然会有放心下来的感觉。
　　
　　
　　比预期中要热闹很多的展厅在中午的时候就变得有些拥挤了。在接受完记者的采访後，卓驯原本以为第一天的书法展会照著这样的发展顺利结束。
　　这种想法一直到他听到了展厅门口渐渐聚集起来的喧哗声为止。
　　“这个是什麽？”
　　“怎麽会有这种东西出现在这里？”
　　猜不到为什麽入口处会突然聚集了那麽多人，卓驯用力地拨开人群朝里面走去。在整齐排列了一长排表示祝贺的鲜豔花篮的正中央，不知道什麽时候，多出了一只插满了白色菊花的花篮。
　　没有人会不知道白色菊花代表著什麽。
　　无法将视线转移开，卓驯只是怔怔地站在原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快把这个拿走！”匆忙赶过来的沈成添对著也愣在一边的工作人员大喊道，“怎麽会让这种东西出现在这里，你们有没有在认真做事？！”
　　被吓到了的工作人员一边不停地向沈成添道歉，一边开始手忙脚乱地拿开那个花篮。
　　“卓驯，你没事吧？”转过身来握住卓驯的肩膀，沈成添担心地问。
　　“我没事。”
　　“你是不是得罪什麽人了？”
　　“我…不知道。”或许有，但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
　　无意间侧过头时，卓驯在人群的另一边看到了沈岩的身影。刚才还一脸笑意的男人紧紧看著那只被拿走的花篮，拧紧了眉头。

 

直到能传达到你那里 15

　　Chapter 15
　　
　　半梦半醒中，沈岩感觉到有嘴唇的触感落到了自己的嘴边。微微睁开眼睛後，带著一脸笑意的浅发男人出现在了自己的上方。
　　“已经洗过澡了？”男人伸手抚著沈岩的头发，笑著问道。
　　“嗯，回来的时候浑身是汗。”
　　“书法展怎麽样了？”
　　坦然问出这个问题的男人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而即使直视他的双眼，也搜寻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看来自己还是太小看这个人了。
　　“我觉得不错，如果有时间的话，你也可以去看看。”沈岩看著对方的眼睛，脸上浮现出了笑容，“你不是对那个人的书法也很有兴趣麽。”
　　“你说的对。”
　　笑意更浓了的男人俯下身体开始吻起了沈岩的颈项，而双手则很熟练地把沈岩的手拉向了自己的身体。当浅发男人的吻一路落到沈岩的腹部时，沈岩伸出手温柔地抚摸了一下对方的脸颊。
　　“不用再继续了。”
　　单秋津抬起头，困惑地看向沈岩。
　　拉开对方试图解开自己皮带的手，沈岩笑著撑起身体。
　　“看到你，我举不起来。”
　　当单秋津高高在上的自尊被践踏後，阴狠瞬间代替了原先还留在脸上的无辜表情。
　　“这样就对了，现在才是最适合你的表情。”从容地看了对方一眼，沈岩悠闲地拿起一边的衣服穿了起来。
　　“是为了那个男人麽？”
　　即使不回头也能感受到从身後刺过来的目光。沈岩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转过身看向浅发男人的时候，露出了琢磨不透的笑容。
　　
　　
　　从游戏厅出来的时候，王游看了下手表，已经是晚上10点多了。白天出来的时候根本没有料到晚上会下雨，从来就没有带伞习惯的男人不爽地咋了一下舌。正打算跑到路口去拦出租车，却惊讶地发现有人撑著伞来到了自己身边。
　　“我就知道你会在这里。”
　　已经很久没有和自己联系的男人，现在却出现在这里为自己撑伞。王游侧过头看了一眼单秋津，自嘲般地笑了。
　　“让我猜猜你为什麽来找我。”从口袋里拿出烟点上，王游深深地吸了一口，“是不是又有什麽事情要我帮忙？还是说，只是和那个男人吵架了而已？”
　　默默打著伞的男人抬头看著自己，担心自己会心软下来，王游索性躲开了对方投过来的视线。
　　“原来你一直都是这麽看我的。”单秋津叹了口气，无奈地笑了起来，“我还以为就算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理解我，至少你会站在我这一边。”
　　第一次听到对方说出这样的话来，最初建立起来的防线被轻易瓦解了。
　　“出什麽事了？”
　　“和你没有关系，我以後不会再来找你了。”
　　发现单秋津转身想要离开，王游匆忙地拉住了他的手。
　　“放开。”
　　自己大可不必因为眼前这个男人低声下气到这个地步。可是，却还是紧紧地握住对方的手，不让他离开。
　　“对不起…我可能有点妒忌那个男人，所以才会说出那样的话来。”
　　浅发男人慢慢转过身来，看著王游的眼神里染上了淡淡的笑意。 “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的。”
　　王游从单秋津手里拿过伞来，撑起伞的同时，突然有了一种再也逃不出去的惨烈感觉。

 

直到能传达到你那里 16

　　Chapter 16
　　
　　“来这样的地方吃饭，你也不穿得正式一点。”
　　托著腮坐在对面的浅发男人穿著浅灰色的西装，看得出来连领带也精心挑选过。沈岩的视线从他身上经过，懒散地坐了下来。 “我没想到会是这麽高级的地方。”
　　单秋津拿起了桌上的菜单递给了沈岩，露出了微笑。
　　“你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吗？”
　　“结婚纪念日麽。”沈岩打开菜单，抬起头看向单秋津的时候，带著一脸的嘲讽。
　　其实连沈岩自己都不知道为什麽还要继续和对方维持著现在这样的关系。不存在什麽爱情，甚至连以前觉得还算合得来的肉体关系也在那天之後结束了。可是，单秋津却完全没有要放手的意思。
　　“你能这麽说我很高兴。”完全没有被沈岩的话所影响到的男人轻举起酒杯，“为我们认识的第七年干杯。”
　　酒杯相碰发出了清脆的声响。沈岩喝了一口杯子里的红酒，虽然知道价格不菲，但自己却似乎更喜欢廉价的啤酒。
　　“对了，你觉得这个怎麽样？”放下手里的酒杯，浅发男人愉快地从随身的包里拿出照相机来，“我想买这张。”
　　 就算自己再怎麽不喜欢书法，但对於卓驯的字却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来。
　　“你去过书法展了？”
　　“是啊，我还和卓驯先生聊了一会，他真的是个很不错的人，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卖给我呢。”
　　看著眼前带著天真笑容的男人，沈岩突然开始後悔起和对方沾上关系了。他从来都没想过，当时只是为了找一个能逃离父亲的地方，却会造成今天的下场。合上了手里的菜单，沈岩看向单秋津的眼里，第一次染上了阴冷的目光。
　　“你想怎麽样？”
　　单秋津不但没有被对方的表情所吓到，脸上的笑容反而更深了。
　　“沈岩，其实我觉得你也最适合现在这样的表情。”
　　明知道对方是在挑衅，但沈岩却再也没有反过来去嘲笑对方的闲情了。
　　“对了，我好像忘记告诉你了。你知道我当初是怎麽样把老板娘从你身边赶走的吗？”浅发男人笑著将放在一边，似乎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的照片推到沈岩面前。
　　拿起厚厚一叠的照片，沈岩只是看了放在最上面的第一张後，就毫不犹豫地把照片揉成了一团。
　　“怎麽样，我朋友拍得不错吧。”单秋津低头看了一眼手表，重新迎上沈岩的目光的时候，笑溢了出来，“都已经是这个时间了，我朋友差不多已经见到卓驯先生了吧。”
　　
　　人在什麽时候会感到害怕呢？
　　至少在自己度过的这二十几年以来，一次都没有体验过。沈岩甚至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有那种懦弱的想法。但是，当听到了对方的话後，自己第一次有了恐惧的念头。自己想象不到照片的那个人如果换成卓驯的话，自己会怎麽样。
　　“卓驯现在在哪里。”
　　“如果我不说呢。”
　　定定地看著坐在对面的男人，沈岩危险地眯起了眼睛。
　　“我会杀了你。”
　　只是一瞬间，单秋津原先还留有的狂妄表情消失了。

 

直到能传达到你那里 17

　　Chapter 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