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那您到底想说什麽？」
　　
　　经他提醒，汀毕灰败的发现：跟那罗说话会不知不觉离题。这在平常可不会发生，他自认不是容易上当的类型，现在的状况却无情地推翻他的认知。
　　
　　「我只是想问我们会先到哪里，比如地标什麽的。」
　　
　　「我看看，」他煞有其事地远望──其实看不看都没差，瑞特城不愧光城之名，大量而复杂的彩绘玻璃非常漂亮，但也造成严重反光，使得远处的辨识度颇差，实在太亮了。「嗯，这里相当接近瑞特城的边缘了，也就是说我们出门的地点不太好。」
　　
　　唔、那罗映著光微笑的侧脸真好看。
　　
　　「讲重点，前面就算看得到也无法辨识。」汀毕努力不让自己的注意力涣散，即使在这话题上找碴很抱歉，但是他无法忍受自己才刚刚说话离题、现在又马上意志不坚，被徒有皮相的骰子吸引。
　　
　　「哎呀，亲爱的主人可得多点耐性。」见到汀毕的表情僵硬，他才收起玩兴，摆出专业骰子的架式：「接下来的地图是斯姆森林，我们再继续走个二十分钟就到了，但我建议留在光城到日落，光城的夜景有另一种美，很值得一看。」
　　
　　「就照你说的吧。」其实他不在意地点问题，只是随口问了却受到一连串的打击，硬是要个答案而已。「那我们现在就站著发呆吗？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
　　
　　「当然不会了，我怎麽舍得亲爱的主人您白白站在这儿等呢？」露出刻意的笑容，「您有系统附送的移动石吧，前面有小型集市，要到了我再告诉您该走几格。」
　　
　　「有W划何不早说？」
　　
　　「我以为您不感兴趣嘛。」他又走了几步，「看得到了，前面红色的传送阵，异常吵杂的那个。」
　　
　　「有必要用移动石吗？我以为你能指定你想去的地方。」
　　
　　「是可以，」那罗看著汀毕，「但那也是您想去的地方，我们才认识不过一下午，若是由我指定点数，会引起偏袒特定玩家的嫌疑。」
　　
　　接受他的理由，汀毕拿出移动石，指定了附有传送阵的格子。

 

梦回圈──4

　　「应该不存在传错地方的问题吧？」汀毕愣著看这被那罗称为「小型集市」的地方，怎麽看都比光城更加铺张华丽。
　　
　　「当然不会。」那罗闷声笑了。
　　
　　差点被那种不冷不热的态度误导，以为自家主人是精明冷静、泰山崩於眼前而面不改色的类型，结果还是有傻住的时候嘛。
　　
　　「那麻烦解释一下，这算什麽集市？」西贝挑眉看著那罗。眼前雕花瓷砖地板、精美招牌和街道装饰，叫它商店街还嫌客气。
　　
　　「这自然是集市。」那罗用夸张的音调回敬：「比起瑞特城本身，这不算什麽的。我们刚刚在郊区，已经在城墙之外了。」
　　
　　……他倒忘了这是梦回圈，一切如梦、极富惊喜。所谓的幻想之地，怎麽可能有什麽正常规格的市集或城市？这里的一切建设都是动画制成，成本问题简直太小了──反正都必须那麽精细，弄个华丽街区跟弄个平实的小镇，甚至贫民窟，成本都是差不多的。
　　
　　那罗略略看了一下华丽街道──看得清街道的集市，可见生意之差──叹气，「没什麽人呐……」
　　
　　「还好吧。你喜欢拥挤的地方？」
　　
　　「不，只是惊讶而已。这边不如瑞特城热闹是应该的，但我也没想到人这麽少。之前去斯姆森林蔚为风潮，这里也顺道赚了不少，开放给玩家的店铺可从来没空过，现在只剩系统的商店了。」
　　
　　「嗯。」似乎对集市的没落有点概念了。
　　
　　那罗没两句就收拾起难得感叹的兴致，「而且人多的时候可以用怕走散的理由牵您的手呀，这样的好机会可不多。」
　　
　　「无聊。」汀毕对他的玩笑不以为然，「我想去道具店一趟，带路吧。」
　　
　　「嗯……」他看著汀毕，「主人您既然来到这里，就多逛逛如何？比如买些服装或纪念品之类的。」
　　
　　「你有什麽推荐的店都一并去。比起买一堆土地，逛街还好些。」明白那罗喜欢到处逛，自己也答应过让他排行程，听他的也没什麽。也算是对要求他戴兔耳的预先补偿？
　　
　　
　　
　　
　　进出几家纪念品馆，也去道具店买了些小东西，指令石或移动石之类的都准备足够了。大约是瑞特城的物品繁复得夸张，完全没办法让汀毕提起兴趣，看那些纪念品时多是随便看两眼──大部分的时间他都在悄悄观察那罗。
　　
　　同样是华丽铺张的风格，身旁的骰子让汀毕更关心一些，虽然关心的地方是……兔耳要白色还是粉色比较好？还有该在服饰店买，或是在什麽奇特摊贩买比较好？
　　
　　算了，想那麽多干麽，待会去趟服饰店不就解决了。汀毕从无聊问题的泥淖中脱身，下一个目标就这样决定了。
　　
　　
　　
　　
　　才踏进服饰店，挂在门上的铃声清脆响起，店员马上堆出专业的笑容，几乎是两眼发光的热情招呼，汀毕只冷淡地点头，那罗微笑著打发她。
　　
　　生意就差到连有人进来都这麽高兴的程度？汀毕腹诽，然後迳自向写著「头饰」的吊牌走去。眼前马上就是一堆……各种材质款式的狗耳、猫耳、兔耳、巨大的缎带花、蝴蝶结，还有鹿角、龙角和似乎是独角兽的角。
　　
　　汀毕看著墙面挂上挂了两排的各式兔耳，白底咖啡斑点的看起来不错，尖端带点灰色像雪地里的兔子那种也好看，还有那对黑的跟那罗的打扮非常合衬──选择太多果然很麻烦。
　　
　　「那些兔耳，你喜欢哪个？」反正都是那罗要戴的，要他自己选也好。就不知道当那罗知道兔耳是挑给他自己的时候，会有什麽反应呢？汀毕有些坏心地想。嗯，他还是把麻烦事推给那罗决定了。
　　
　　「您对这些有兴趣？这家店的话我个人推荐这几种。」他把推荐的种类分别拿下来，开始敬业而认真地介绍：「这款的毛色有光泽，而且手感……」
　　
　　汀毕扬手要他停，「说过我不喜欢听废……设定的。我问的是你喜欢哪个？」
　　
　　「这个。」他拿在手上，短毛纯白的，「不过如果是您要的话，我认为您更适合那种耳朵内缘作成粉色的款式。」
　　
　　「拿你喜欢的。」他草草吩咐，又去看另一区展示的披风，那罗只是跟上。
　　
　　真不实用。这是汀毕对该店披风的第一印象。质料不够好便罢，上面的刺绣花纹硬是让价格涨了几成，集市就算没有物美价廉，也不该物品不敷使用价格却高得吓人──当然这是汀毕的观点，实际上，梦回圈里无须战斗，各式装备都是以装饰为主要目的，毕竟没几个人会真正裹著披风露宿野外，号称商人们开发，实则为官方道具的临时小屋就能解决问题，比帐蓬好多了。
　　
　　汀毕随手拿了一件暗红色的披风，说：「你也选一件，挑好拿去结帐。」
　　
　　「我也一件披风？您要买给我？」
　　
　　「先前我同意露宿了。要观光那就要彻底，我不打算带临时小屋。披风不拿来挡风起码还能当被单垫。」
　　
　　汀毕的说法让那罗有点消化不良，稍微整理一下才说，「您的意思是因为露宿所以要有披风？」
　　
　　「差不多。」他耸耸肩，「我不会希望由一个身穿燕尾服，上面却沾满沙土或草屑的骰子带路。」
　　
　　「哟，您那样关心我的服仪真是令我开心呢，这表示您特别在乎我对吧。」那罗不甘示弱地回嘴。以他丰富的服务经验，习惯汀毕的直言非常容易，回嘴绝对是种乐趣。
　　
　　「嗯，是啊。」颇富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好个幽默。」

 

梦回圈──5

　　整理衣著，别上胸针，将领结打好再戴上礼帽，俨然是专业骰子该有的打扮。偏偏现在要多一个项目──戴兔耳。主人可苦了他了，这种打扮遇到熟人一定会被笑话一番，偏偏那又是用指令石命令他戴上的，根据规定，骰子不得违反……除非他想因为没有好好服务玩家而被记过。况且恶劣的系统设定绝对能戴上这些莫名其妙的饰物，保证不被正常装束覆盖。
　　
　　郁闷的盯著镜中反射出来，那对柔软的短毛兔耳随著他的动作微微摇动，本来挑的时候还觉得很可爱，现在只觉得无限悔恨。看来早在汀毕说那句『等我拿到指令石的时候，再回覆你的幽默。』时，自己早该有个分寸了……
　　
　　错估了汀毕的胸襟，真是有辱身为骰子的专业。虽然再怎麽郁闷也改变不了必须顶著兔耳出门的事实，那罗不免在心里抱怨一阵──不过，都被这样整治了，那当然不能放弃调侃主人这项最大的乐趣。反正都已经付出代价啦，怎麽能浪费他昂贵形象换来的特权？
　　
　　
　　
　　「亲爱的主人，能不能请您把目光从我头上移开？」他确定汀毕绝对不是在看帽子，而是那对明显跟衣著不协调的兔耳。
　　
　　「嗯，很好看啊。」汀毕略带笑意地看著那罗，「而且有你带路，我完全不会有撞到人或障碍物的可能，多看也没什麽。」
　　
　　「请问我们什麽时候能离开这里？」
　　
　　「不是要等天黑吗？当然是至少待到天黑为止。」
　　
　　「……您这是早有打算？」他真的不想在市集戴著兔耳，虽然特殊头饰不是什麽希罕物，但是搭著燕尾服一起穿，回头率百分之百。他甚至还听到行人窃窃私语地提到什麽爱丽丝的兔子先生。之前还感叹集市人少，现在却巴不得整条街净空，连NPC都没有最好。
　　
　　「怎麽可能。建议留下来的不是你吗？」
　　
　　「……」
　　
　　汀毕突然明白那罗为什麽会喜欢戏弄他，堵得对方哑口无言的确很有趣。虽然这样的副作用是让自家骰子情绪低落。某种程度上，他们俩有点像不是吗？
　　
　　「好啦。找间餐厅等，趁还没出城，晚餐吃一顿好吃的。」
　　
　　「嗯。」他的注意力都在头上随脚步晃来晃去的兔耳，不想多说，往从前最喜欢的餐厅的方向走去。
　　
　　
　　
　　汀毕特意选了靠窗的座位，在餐厅中算是相对隐蔽的位子，而且位处二楼，行人也不容易注意到。
　　
　　那罗心细，自然知道那是汀毕的讨好，也就欣然入座。
　　
　　「您很会挑位置呢，看夜景就是要在高处才好。」
　　
　　「是吗？或许不到天黑就吃饱了。」现下才五点多，两人等天黑等得辛苦。
　　
　　「噢，您知道什麽叫约会麽？」他开始阐扬约会的艺术，彷佛刚刚的郁闷都不存在，「重点不是吃饱与否，是情调！天还没黑时没有神秘感，况且……」
　　
　　「精神才好点又开始了？」汀毕伸手弹他的兔耳，「我可以让你常常戴，比如我们每次『约会』都这个装扮也是个选择。」
　　
　　「……我们还是先吃饭吧。」
　　
　　「这才对，好骰子。」汀毕顺势摘掉那罗的兔耳，收到系统附赠的袋子里，後者明显松一口气，「先放我这里，要你戴才戴。」反正效果也达到了，看在他一身优雅绅士的装束的份上，别逼太紧得好。留个台阶让对方下这点他懂，虽然他很少做到。
　　
　　「亲爱的主人，我会竭力避免再次使用它的机会。」恢复正常的那罗显然轻松自在许多，熟练地翻开菜单某一页，省略一堆浮夸华丽的词令，把冗长名称上所有形容词都去掉之後说：「向您推荐这里的奶油白酱义大利面，甜点推荐冰淇淋塔。」
　　
　　「还有其他的？」
　　
　　「茉莉花茶很棒，虚拟的味道比现实还好。另外，您喝酒吗？」
　　
　　汀毕点头，没特别喜欢也不讨厌。
　　
　　服务生走过来，问：「请问需要介绍吗？」
　　
　　「不了。」制式拒绝，对待这种AI不高的NPC简洁明了即可，旁边有那罗，哪还需要其他人介绍？
　　
　　汀毕把视线调回那罗身上，「继续，我想听。」
　　
　　「那麽蜜酒也……」
　　
　　等那罗介绍完，服务生已经端了四五趟餐点。
　　
　　
　　
　　「原来如此。」看著窗外，建筑物嵌的宝石和水晶闪著光，透过彩绘玻璃照出也令人有另一种感受。
　　
　　「嗯？您说什麽？」
　　
　　「知道我们留下来的原因了，确实很值得。」汀毕笑，指著窗外。吃饱喝足，美景和眼前俊逸的他让汀毕心情很好。
　　
　　「很高兴您喜欢。」吃一口冰淇淋才继续说，「如果能看到远方的瑞特城的话，您会觉得它闪耀如宝箱开启的瞬间。路灯是颜色各异的光点漂浮於空，而最显眼的中央城堡，白色石块映上蓝光非常梦幻……大约就是您的瞳色再浅些。」
　　
　　「呵，说成那样，你就不怕我刁难，现在吵著要回去？」
　　
　　「您不像是那种会轻易走回头路的人。」
　　
　　「说得好。」他笑咪咪地坐到那罗旁边，「不过我会因为好玩就要你戴兔耳呢，就算要你回头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喔。」
　　
　　那罗当作没听到，舀一匙冰淇淋给他，「呐。」
　　
　　「嗯唔。」这里的冰淇淋果然好吃，那罗推荐得还满好的嘛，或者说口味和自己很合，以後就听他的好了。口感绵密滑顺，香草的味道在口中扩散，淡甜不腻。
　　
　　「喂您真是有成就感。」看著汀毕满足的表情，那罗直觉如此。
　　
　　「那就多喂，反正给你喂很方便……而且你挑的口味好吃。」
　　
　　「懒惰可不行，亲爱的主人。或者说您喜欢我这样？」
　　
　　「嗯。」看那罗放下汤匙，似乎是不回答别想再吃的意思？
　　
　　「不否认就是肯定罗？」
　　
　　「对啊，再一口。」与其拘泥於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汀毕显然比较在意那罗的冰淇淋──再点要等很久，但他现在想吃。
　　
　　「……这麽乾脆地承认，我都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呀。」止住自己揉额角的冲动，再舀了一匙送到主人面前。就不晓得他是开玩笑还是纯粹的直白……
　　
　　「那不重要，我喜欢就够了。」他凑得近一点，方便吃冰。最後那罗喂到不想喂，乾脆把整份冰淇淋塔都让给他。
　　
　　也罢，逛一下午的街，他都没什麽感兴趣的，倒是喜欢香草冰淇淋。那罗拿出空白纸卷和羽毛笔，记下主人的喜好：兔耳，吐槽，香草冰淇淋。
　　
　　
　　
　　於是，汀毕的注意力不知不觉地转移到冰淇淋上，光城？夜景？在他吃完那罗的冰淇淋之前，大概不会想起来。
　　
　　主人某种程度上还是挺可爱的，比如平时精明犀利，遇到某些关键点时却意外地好哄好骗。嗯，将来美好的日子要变成有趣的日子了，虽然是两人以开对方玩笑为乐、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的奇怪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