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走了好远。沿路有遇到的宫女,公公,都恭敬的垂首向我行礼。
"七王爷到!"
"传七王爷。"
"王爷,皇上和皇太后都在屋子里等您呢,奴才退下了。"我被领到一个大屋子里,然后,扶着我的人躬身退下。
转过门口的屏风,就看到皇上和一华衣女子。其它的人都站着,那么那个坐着的就是太后了。
"风儿,快过来。"我还来不及向他们行礼,太后已经亲热地招呼我了。
"风儿,病刚好,现在累不累?"我正准备坐到皇帝对面的椅子上,就过来几个宫女,在太后的指示下,七手八脚的脱去我的外衣,然后把我送到太后坐的软榻上,还放了个靠垫在我背后,又盖了个丝被在我腿上。结果就变成,我半躺着,占了太后的位置,而太后则侧身坐我旁边。
整个过程皇上什么也没说,只笑眯眯地看着我。
不知怎么,脑子里就浮现出这样一幅场景:冰天雪地,寒冬腊月,某东北农村,到处走亲戚串门的孩子一进奶奶家的门,就被老奶奶一把抓上热炕头,招呼着,这么冷的天,冻坏我大孙子了。
我突然很想笑。
我冲着皇上微笑。
我冲着太后微笑。
太后抓着我的手,打量着我,然后,眼圈就有那么一点红。
"几个月不见,模样倒是恢复得差不多了。上次哀家和皇上去看你,你那个样子。。。"太后的声音变了,低下了头。
上次,是真正的慕风走的那天吗?
"我没事了。"继续笑,反手握了握那双略显冰凉的手。
那双手一抖。太后望着我的眼睛里,是欣喜,安慰,还有一点感激。
据我的了解,太后现在应该四十岁上下。但是,见了本人,竟比我想象的还要年轻。说是不足三十,也不算夸张。换个场景,我是绝对不会把她和皇太后,这个通常与老婆婆划等号的称呼联系起来的。身为先皇的宠妃,姿色自不用提,大美女一个。举手投足之间,更是自然流露出母仪天下的气质。原来的皇后我是见不到了,但能让眼前人做皇后,先皇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除了太后,趁着白天光亮好,我也把皇上好好研究了一下。
那张脸与我现在的这张有四分相似。从那张脸推测十年后我的样子,我的心情变得更好。与上次相比,此番慕云表现得更像个皇帝。举止有度,威严自生,但又不缺乏身为人兄人子的亲和。
皇太后一直握着我的手。我没异议。反正我躺得很舒服。
我们三个就维持着这个状态,有一嘴没一嘴的闲聊。多数是他们问,我答,说我身体的恢复,说我记忆的恢复,说几位先生,说我现在学的东西。单凭他们派人来的频度,这些事大多数他们早就了解了。只是我亲口说出来的,意义和味道自然不同。而且,有些时候,有些话,即使重复也不显多余。就像每天送家人出门上班上学,通常都会说,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这种问答式闲聊其实还是显得有些被动的。但是以我的性子,除非极熟悉的人,否则能够让我想起的可以主动谈论的话题实在有限。更何况这两个人一个初次见面,另一个也只是见第二面。而且,我们成长的时空也完全不同。我倒是想和人讨论一下火影忍者,问题是,他们懂吗?
但从他们两个人的反应看,我今天的表现竟然是可以打满分的。和慕风一直处于半冷战状态的太后自不必说,就是皇上也显得颇意外和满意。
我原以为我这次入宫至多吃完晚饭就会回府。没想到,见我们聊得开心,皇上直接替我做主,让我留宿宫中。然后,我才知道,这个七王爷虽然封了王,有自己的王府,但因为皇上的宠爱,这两年来依然常常住在小时候住的宫里。算起来,我这次受伤,竟然是离宫时间最长的一次了。
三个人在太后宫中吃过晚饭,皇上回去批奏折,我回自己的宫中休息。门口自然有软轿送我。
第九章
"主子,这是王府总管给主子捎来的东西。"一个小太监托着一个包裹向我禀报。
"嗯,放桌子上吧。"我忙着打量我的屋子。
"主子可是有什么不满意的?"见我东看西看,小太监又小心地问。
我摇了摇头。
与太后寝宫相比,我的寝宫布置得要简单些,但较之王府我的卧室,却是奢华多了。
我原以为,王府里简单的布置是因为原来的七王爷不在意这些,现在看来,可能主要还是因为不长住那边。
打开思远送来的包裹,里面有几件合身的衣服,几瓶药,几本我爱看的书,还有一本我常用的临摹字帖。不是吧,连作业都给我带来了。
最近闲着无事,我在练写字。因为受伤的右手落了些病根,所以,我字体的改变不仅没人表示怀疑,为了不伤到我的自尊心,身边的人比我还忌讳这个话题。而我所以练字,除了为以后方便,贪玩的心还多一点。在现代,看人家挥毫泼墨,总觉得是件很风雅的事。到了这个朝代,会写字的人也都会用毛笔。书法家当不成了,自娱自乐还可以吧。
"送东西的人呢?"
"回主子,回府去了。"
"可留了什么话么?"
"留了。说是白总管嘱咐,让主子身边的人多为主子身体小心着,尤其记得提醒主子按时吃药。"
"说药的吃法了么?我自己不记得。"
"送信的人告诉奴才了,奴才都记下了。"
"你叫什么?"
"奴才大名李福顺,主子以前都叫奴才小顺子。"
我把玩着那几个小瓷瓶,想着思远那张温柔的笑脸。前一段时间我嫌药汤苦,喝药时总是抱怨,后来思远就让人把我每天要服的药制成了药丸,终归是比药汤好点。思远现在在干什么呢?
我正胡思乱想,突然觉得有人看我。抬起头,就看见小顺子正忙着把头低下去。
我没吱声。
他慌了。
"奴才失礼,请主子责罚。"他跪到了地上。
"起来吧。"我有些头疼,冲着床走去。
走了两步,觉得不对,回头一看,他果然还趴在那。
"起来,我要吃药。"这回他倒蛮听话,利落的爬起来,跑了出去,很快,又跑回来,带着温水,然后从小瓷瓶中倒出药丸,伺候我服下。
见我真的不像生气,他才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奴才。。。"
"站着说话。"看他两腿一弯,我及时发话,成功阻止他再次跪下。
"主子,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嗯。"
"连皇上,也不记得了?"
"嗯。"
好久没再问。他低着头,我也看不到他的表情。
"不记得就不记得了吧。主子那么聪明,什么都可以再学。小顺子会好好伺候主子的。"像是要说服谁,就是不知道是对他还是对我。
我想了想,有点明白。
"我不在的时候,这湘莲宫是谁打理的?"
"是奴才。可是有什么不对的地儿?"有点不安。
"照顾得不错。几个月没回来,就这么回来了,一切都还是老样子。"其实,就算有变化,我也不知道。
"奴才知道主子一定会回来,所以,小顺子就在这里等着主子,万一主子回来了,宫里有了变化,主子一定会责怪小顺子的。"
"你跟了我多久了?"
"奴才被调来湘莲宫的时候,主子七岁。"
那么,有十多年了。
"不过奴才第一次见主子的时候,主子三岁。那时奴才八岁,刚进宫,被叫来陪主子玩,有半年。"
哦。
"那么我的事,你知道很多了?"我突然来了兴致。
小顺子抬头看着我,似乎猜不透我的意思。
"算起来,你跟我时间也不短了,过去的我是个什么样子的人?我对你好么?"
"奴才不敢说主子的闲话。主子对奴才很好。"腿又弯了弯,不过好像想到我的吩咐,又站直了。
"怎么个好法?说来听听。"
"主子,主子。。。总之没有主子就没有小顺子的今天。"
"你是怎么被调来湘莲宫的?"
"小顺子做错了事,被管事的公公打。主子路过正好看见,听别人说奴才小时候曾被娘娘选出来陪主子玩过,就免了奴才的打,还把奴才调来了湘莲宫。"
"只是这样,就觉得我对你好么?"
"嗯。。。啊,不,不只这样。还有,还有。。。"
"算了,我不问了。"看他想得辛苦,我打断了他。
"真的,主子真的对奴才很好,真的很好。只是都不记得了,不记得了。"
这种事情,有必要急成那个样子么?
"好,我对你很好。不过,我现在要沐浴,然后睡觉。"
"要奴才伺候主子沐浴么?"
"不用。"
"那奴才在外面等着。"
咦?有点奇怪。
"主子?"
"我以为你会坚持伺候我。"
"主子原来就不喜欢别人碰,所以奴才不敢乱为。难道主子。。。"
"不用。"
"小顺子,以后你可以慢慢地给我讲过去的事。也许,哪天,我就记起对你的好了。"
"是,主子。"
"没外人的时候,不用总自称奴才。"
"主--子"带了哭腔。好像又跪了。
"不许跪。"
"是。"
起来了?
"以后没外人的时候,都不许随便下跪。"
没应。
"不听话,就不要你了。"怎么像哄小孩子。
"是,主子。"过了很久,传来小顺子的声音,带着很重的鼻音。
第十章
原以为会认床,结果竟一夜好眠。
"小顺子?"
"主子,要起了?"
声音在很近的地方,吓了一小跳。
"嗯。"
帘子被抬起,挂好。出乎意料的,看到了一屋子的人。
端着各式各样盘子的宫女太监,竟然站了两小队。
"等了很久?"
"没。是听到主子翻身的动静,算算时辰差不多了,才准备的。"
听到?耳朵真好,我连这么多人进来都没发觉。
"小顺子?"
"主子?"一脸笑。
"你很高兴?"
"嗯。"继续笑。
"有喜事?"
"没有。"还笑。
"那怎么笑成这样?"脸都开花了。
"因为可以伺候主子。"
"那昨天怎么没这么笑?"
"因为,因为昨天小顺子担心主子不会再对小顺子好了。"
"现在呢?"
"主子比以前还好,所以不担心了。"
多看了他几眼。
算起来也是二十好几的人了,怎么还是一脸的稚气。
洗漱收拾完毕,就有瑞福宫的人来传话,说是太后叫我过去用膳。在太后那里待到中午,皇上也去了,所以三个人又一起用了午膳,晚膳。晚上,又没走成。
第二天早上,一切照旧。这回没吓着。太后没来找我,自己看书。
中午,太后来了,一起吃了午饭。
晚上,皇上来了,一起吃了晚饭。
嗯,大家都很闲么。
躺在寝宫床上的时候,想起了思远的脸。明天,就回府吧。
结果,还是没走成。
"小皇叔--"
去太后寝宫告辞,刚进宫门就被迎面飞来一不明物体撞了个正着。仔细一看,竟然是个小娃娃。
皇叔?我的小侄子?
再看那张脸,活脱脱一个幼儿版慕云。
"小皇叔去了哪里,这么久?都不来看业儿。"
两只小手紧紧地扒着我的腿,仰着的小脸上,一付不高兴的样子。可是,又掩不住大眼睛里的雀跃。
啊,好可爱!
忍不住俯身抱他起来,嗯,好沉!
狠狠亲了一下圆嘟嘟的小脸蛋,他搂着我的脖子,把另一边脸也凑过来。孺子可教,再亲一口。
抱着小娃娃进了宫,就见宫里除了太后,还坐着一个年轻女子,应该是皇后了。
互相见了礼。
有人过来抱小皇子,可这小子紧紧搂着我不撒手。我的手已经有些酸了,只好赶紧坐下,让他坐在我的腿上。皇后和太后都有些无奈。看样子这小破孩原来就很缠着慕风。以我对慕风的了解,这倒是有些例外了。
小皇子的存在既活跃了气氛,也引来了新的话题。我自然也不好提要走的事。
下午,皇上处理完朝政,也过来了。于是,一家五口,三代同堂,其乐融融,共享天伦。若不是宫里豪华的布置,和附近触目可见的宫女太监,我几乎要误以为这只是普通人家的家庭聚会。
这种情形,不知不觉间就又持续了几日。
我很喜欢小叶子,也就是那个缠着我的小破孩,我的小侄子。他叫慕业,今年五岁。小叶子是我给他起的外号,他也接受了。小叶子现在很喜欢我,我是指,现在的我。自从我为了哄他给他讲了我改编后的童话,他就完全成了粘在我身上的牛皮糖。
虽然皇上还没立太子,但小叶子已经被大家公认为太子的最好人选。所以,即使只有五岁,小叶子已经开始接受比较正式的教育了。小叶子去学习的时候,我就比较轻松。通常是看看书,练练字,再和小顺子聊聊天。
小顺子说,主子小的时候那才叫可爱呐,一笑起来声音甜甜的,眼睛弯弯的。那时候,主子多爱笑啊,笑起来多好看呐。尤其是在娘娘怀里的时候,宫里的人谁看了不说好。他进湘莲宫以后,看到主子的笑,就觉得做什么都值了。其实,那时候主子已经不常常笑了,也不让人碰。可是,只要看到皇上,主子就会高兴,就会笑,笑得人浑身暖洋洋。后来,主子对皇上也不笑了,主子让小顺子做了湘莲宫的总管。小顺子刚开始什么都不懂,总挨罚,可是处罚完,主子就会指出小顺子的错误。小顺子知道,主子是对小顺子真好!
小顺子还说,主子是小顺子见过最厉害的人。主子十岁的时候,就管了这么大个宫殿。皇宫上下,有谁敢轻看了主子?主子从小习武,十五岁的时候,就胜了当时的武状元。虽然小顺子没亲眼瞧着,可是想想就觉得威风。按惯例,主子十八岁就可封官,若不是受了伤,不是大官也是个将军。
小顺子又说,主子平时是冷了些,可那才有气势。主子有时候脾气是怪了些,可那叫有个性。主子有时候会责罚下人,可那一定是他们有错。反正小顺子是没挨过无缘无故的打。再说了,这宫里有哪个主子没罚过人?
开始时,小顺子是不敢说这么多话的。只是相处了几日,我的脾气他也摸了些门道。而且,我对他说,知道过去的事对恢复记忆有帮助,他就义不容辞的接受了这个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