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情(出书版)BY 童茵
  发于:2010年03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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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斐寒顿时脸色揪变,“够了!别提他。”

 

  “我为何不能说,哥哥他是如此的爱你,肯为你牺牲一切,而你呢?你是如何回报他的,你用你的无情狠狠击碎了他最卑微的生存意义,让他宁愿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也不愿面对你的残酷。”她不示弱地狂哮。在蓝惠芟心底那亦是无法承受的伤口,既已撕裂开,不如就将一切平摊出来正视它。

 

  自发生那件事起,哥哥就像个娃娃一样沉睡著,没有意识没有知觉,他的爱全献给了不懂他的人。

 

  “现在哥哥还一直沉睡著!你说,你该如何赔他?拿你的命去交换,还是一辈子守在他身边?你说呀!”如果可以,她真想将他的心挖出来看看是什么颜色的,让他自己也看看他亲手造成的悲剧。

 

  不知是否是愧疚,斐寒偏过头,拒绝正视她咄咄逼人的目光。“我用不著他的爱,是他自己一厢情愿,我已经替他找了最好的医生,对他算仁至义尽了。”他仅丢下一句冰冶的话,似乎不参杂任何一丝情感。

 

  闻言,她更为痛心地说道:“至今你还不懂吗?哥哥需要的不是医生,而是你的真心呀!就算再先进的科技,他不想醒来,任何人都没辄。他不过是要你的爱,真有这么难吗?你根本不敢面对自己真正的感情,你不敢承认你爱他。”

 

  这句话像是一把利剑疾速刺中他的弱点,斐寒突然像只受伤的野兽狂吼:“不可能!我不爱他,亦绝不爱任何人!”不可能,他早已抛弃所有的感情,什么爱?什么情?

 

  那全是他的绊脚石、阻碍者。

 

  “不爱他,他发病时你会担心?不在乎他,你会守在他身边?别自欺欺人了,你只是懦弱不愿承认罢了!”蓝惠芟长叹一声。她就是不明白为何他不肯面对自己的感情,爱人并不可耻。

 

  “今天我找你来不是谈这档事,是想拜托你将少祈带回美国,不论用任何方法。”斐寒扭著微疼的太阳穴,冶然说道。

 

  “你不会天真的以为我会答应吧?”迎向他的目光,蓝惠芟撇嘴哼笑。

 

  “透过你是因我不想用太强硬的手段,既然你不答应,我别无选择。”语气充满威胁,聪明的她应该不会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你自己不幸就算了,你还想毁了他们!”蓝惠芟怒不可抑地大叫。难道她说了这么多,都只是对牛弹琴;浪费时间而已。

 

  “让他继续待在这儿才是毁了他,身为斐家人,我不会冶眼看著他败坏斐家的声名。”

 

  和男人相爱?哼!他不会让斐少祈这么做的。

 

  可硬是拆散他们,维护斐家的声誉,这样真是他的目的吗?这一刻,斐寒烽心中对自己长久以来坚持的信念产生怀疑。

 

  “你一定要持续这么可笑的报复游戏吗?”说穿了不过是嫉妒。冷笑一声,她反驳道:“少祈不是你,你不能将你自己的想法套在他身上,而且他是你亲弟弟,你忍心让他一辈子活在悔恨中吗?算我求你,放了他们,让他们去追求该有的幸福。”

 

  认真地听著她所说的话,或许,她真说得对。斐寒殓下眼帘,嘴角微微牵动一抹苦笑,“是呀,他不是我……”

 

  说起来,斐建浔是位极为偏颇又传统的男人,斐寒伟与斐少祈虽同是他的亲儿子,可所实施之教育方式却大相不同,对于长子他要求甚高,却是特为溺爱么儿,这样的对待差异莫怪造成了兄弟俩极端的个性。

 

  简而言之,斐寒的形式作风俨如父亲的翻版,而斐建浔所要的也就是这样的继承人。

 

  因此,他恨!小时的他是如此渴望父爱,而他百般的努力却又换来了什么?纵然不乏金钱、地位、权势,可他却失去了爱人的能力,仅得到一颗无情的心。

 

  是的,他不否认这一切全是嫉妒,一直以来斐少祈得尽了父亲的宠爱,自小要什么便有什么,身为兄长的他只有更为努力以博得父亲的目光,若非他是长子,现今所得的这一切亦将不属于他。

 

  那么,他汲汲营求的又是什么,是因为斐少祈懂得爱和他所拥有的幸福?!

 

  难道……他真的错了?

 

  突来的铃声打断他的冥想,拉回神志,换回一贯的冶然接起电话。

 

  “喂,我是斐寒焯。”

 

  “什么?我知道了,接下来等我回去再说。记住!如果他有半分差池,你们全要有心里准备。”手握话筒,勃怒道。

 

  “发生什么事了?”见他瞬间变了脸色,蓝惠芟心底涌起不安。

 

  能让斐寒一贯冶霜的脸上露出惊愕的表情,肯定是件大事。

 

  放下电话,直耵著她好半晌,他才缓缓道出:“亚琛……他可能快不行了。”

 

  突来的恶牦令蓝惠芟顿时失了心魂,脑袋是一片空白,过大的冲击让她根本不知该做何反应。

 

  斐寒恢复之前的漠然神态,观察眼前人的神情,见蓝惠芟似乎还受得了恶耗的冲击,他继续说道:“刚接到通知说他的危急度已升到一级,若不再快点找到适合的捐赠人来动手术,恐怕撑不了半个月。”照现在的情况来看,他随及都有可能离开他们。

 

  “哥哥……”蓝惠芟茫然地喊出声,她不敢相信。

 

  “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他死的,我马上搭今晚的班机走,详细情形我再通知你。”他颓丧地捣住头,将脸埋在双手里,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寒伟,你……”

 

  “你先回去吧,让我静一会儿。”他挥了挥手,不再出声。

 

  蓝惠芟倏地站起身,回头看了他一眼,拿起皮包就要离开。在她快要步出大门时,一道嘶哑的嗓音将她唤回。

 

  “惠芟,替我向少祈说声对不起。”他没抬眼,仍是捣著脸庞,身影显得颓然无力。

 

  “好,我相信他会很感激你的。”她朝他微微一笑,便转身离去。

 

  感激?斐寒自嘲地轻笑。斐少祈恨他都来不及了,又怎会感激他,纵使如此,三十多年来,这次他总该是为了唯一的亲弟弟做对一件事吧!

 

  这是第一次,亦是最后一次……

 

  “夜渐渐深了,你看,外面的霓红好美,好像是你常望著我的眼眸;今晚的月儿也弯弯的,是你对我露出的笑容吗?”坐在床畔,斐少祈轻轻地抚上李焱的粉颊,天外洒下的月光照耀在睡颜上。

 

  李焱沉睡著,像是一-瓷娃娃,没有生命、没有灵魂,只是存有空壳的艺术品。

 

  斐少祈牵起他细瘦的柔荑。一个月了,到底要多久他才会原谅他?他将脸慢慢的贴近,覆上他的双唇,轻柔地碰触。

 

  这是你给我的惩罚吗?为什么你要选择用这种方式逃离我?你知道吗,有时我常想,是我将那太自我的欲望加在你身上,利用了你的纯真……我太自私了是吧?所以你才不愿醒来、不愿看见我。”说到这儿,他苦不堪言,难以再接续下去,哽咽著,只剩下无言,刚俊的脸庞早以爬满泪水,滴滴落在李焱苍白的脸上。

 

  修长的手指滑过李焱柔顺的发间,柔声启口道:“小焱,你恨我吗?”询问著无声的人,斐少祈叹了口气,闭上眼,脑中再次浮现出事的情景,仿佛像,电影一段段的分格,重覆地在他眼前上演著。

 

  绝望的眼神、诀别的神情,狠狠烙上他的心坎。

 

  小焱,你听到我说的话吗?你可以不原谅我、恨我,但……请你不要折磨自己。

 

  十指交缝著李焱的掌心。“你说过,你喜欢这样握著我,因为你可以感觉到温暖,现在我握著你,你是否可以感觉到我的心意……”斐少祈说著、想著,为他的心碎而疼著,却仍是唤不回他的回应、他的笑容,扑簌簌地,泪水再度浸湿了衣衫。

 

  他知道的,要他醒来太难、太难,因他伤他太深。

 

  他还在迷惑,在爱与恨间迷失了,所以他要不断地唤他,替他找出通道,引著他的心回来。

 

  只是……要多久、要多久?看著他日益消瘦的身子,那是一种自残、对他的抗拒。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与恐惧,害怕就这样消逝、永远失去他。

 

  怎么做,才能将他撕碎的心填补起来?斐少祈对他笑著,无涯的哀伤压逼在他的肩上。

 

  哪怕是死神的镰刀掠取了你,我的心依旧会在这儿等你。斐少祈将头侧覆在李焱的胸膛,听著他的心跳,实实在在感受那微弱的生命,他几乎又要落泪,淡笑著,神情染上绝望的悲。

 

  蓝惠芟怔怔的站在病房外,欲叩门的手缩了回去。听著斐少祈太过深情、太过悲伤的话语,成了刺痛她的针,她不晓得最后竟是这样的结果。她后悔了、后悔当初撮合他们,是她将他们一同推人了难以自拔的深渊,明知他们之间的同性爱会是走的如此辛苦,自己却不愿成了刽子手,早知如此,她该替他们断了、毁了这段情。

 

  蓝惠芟无奈的笑了笑。现在才想这些都已经太迟了,没有人能将一切抹煞去,没有人不自主的落下泪,医院死寂的空气让她恐慌,她想离开这冰冷的回廊,但双脚却迟迟无法动,好似有生命般,不愿离去。

 

  将耳覆上门板,倾听著里头的无声,她试著先平抚仍然絮乱的心,紧抹去脸上残留的泪珠,这才开门走进。

 

  看著进门来的蓝惠芟,斐少祈微笑著偏过头,轻柔地对躺在病床上的人儿说道:“小焱,你看是谁来看你了,是你的芟姐喔。”他用手拂过李焱的秀发,露出苍白的前额。

 

  尽管他说了多少的话,李焱还是沉睡著,脸上仍旧挂著平日的天真。

 

  此情此景,蓝惠芟终于抑制不住激动的哭了出来,她走上前,来到病床边,颤抖的执起李焱的双手,将他的冰冶贴上她的粉颊,哽咽地道:“小焱,是我呀……你知道吗?”

 

  每天、每天,她总是重覆著同样的话,而床上的人儿也是施以同样的回应,她再也受不住这样的心疼,仿若永无止尽般的黑夜,让她逃不出。

 

  斐少祈了个位置,牵著她坐下,眼睛转向李焱缓缓地说道:“他知道的、他一直都知道,只是,他不想醒来、不想面对我……是我的错,我不该那样伤害他,一切都是我。”

 

  语调平淡如水,但任谁也听得出其中的哀愁。

 

  蓝惠芟望著他虚幻的笑容,摇摇头。下不会的,小焱会醒过来的,因为他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好孩子,有你这样的爱他,所以他会醒的。”而后,轻叹一声、语气一转,她继续接叙道:“你知道斐寒焯回美国了吗?”

 

  闻言,除了惊愕、更是愤慨,他忿忿地啐道:“他回美国了?他是逃回去的吧!”

 

  “不是,因为我哥哥病危了,他接到通知就立即赶回去。”蓝惠芟欲言又止,神情落寞。

 

  蓝亚琛,她唯一的哥哥,也是她最信赖的人,可是他却抢走了她钟爱的人。

 

  “哼!那个恶魔有心吗?若不是他,小焱也不会变成这副样子。”愤斥一声,他恨不得立即杀了他,纵使他和他是该死的亲兄弟。

 

  “别恼他,其实他也是个不懂爱,不敢爱的可怜人,他不敢承认爱上哥哥的事实,所以伤了哥哥,也害了自己。”斐寒烽、蓝亚琛和她三人之间的爱恨情怀,不是三言两语就说得清,理得断。

 

  “亚琛病危?那你怎么没回去?”闻言好友病讯,斐少祈垂首,不解地看著她。

 

  蓝亚琛是他从小到大的好朋友,如今接获他病危的消息,自然是十分惊讶:心中升起一股冲动想立即前往探望,可私心下,眼前的人儿比较重要,无论发生什么事,他也无意离开。

 

  愣了下,她摇头道:“不需要,有他就够了,只要他在他的身边,哥哥就会好起来,我去了,反而是一种麻烦。”她明白,从以前到现在,斐寒不过是透过她的眼,看见另一个人。

 

  自使至终,斐寒帏的目光从没放在她身上,他之所以忍让她、在意她,完全因为她是他所爱的人的妹妹,世俗允许他可婚配的女人。

 

  当初,斐寒烽应诺两家的联姻时,她竟天真的像个小女孩般欣喜万分,却没发现他与自身的大哥之间有著难以言喻的情愫,若不是那日撞见了永远挥之不去的景象,她始终以为他们仅是朋友和上司下属的关系,万万想不到两人之间的暖昧流转。

 

  可笑呵,实是可笑呀……戳破了,她不过是个替身、光明的影子罢了,于心目中,斐寒真正在乎的人只有一个——那人不是她,也不是任何女人,而是她最亲、最为尊敬的大哥。

 

  联姻,不过因她是女人,可以传子,斐寒才会应诺,就算是伤害了哥哥……

 

  明知是这样的痛苦,她还是无可自拔的沉沦下去,到现在她仍是忘不了曾对他付出过的感情,那是一份最为诚挚的爱。

 

  如今,大哥倒下了,斐寒烽却依旧故我,她知晓,斐寒烽就是这样的一个男人,宁可他负天下人,也不准有人负他。

 

  嘴上虽是不在意,然而心还是没法释怀,因她爱过,是这样的深爱一个人。

 

  看著蓝惠芟不时透露出的情伤,虽不知所有的事由,斐少祈还是体贴的噤口,毕竟每个人都有不想说出口的秘密,深深隐藏著,也是很好的治疗方法。

 

  两人四目交接,彼此感慨,他们深知彼此都有一段难以回首的过去,一旦爱上了,等于是揪结了剪不断理还乱的爱恋。

 

  爱,原本就像是一叶扁舟,可载、可覆,茫茫飘零,是喜是悲,不过是在浮沉中渡过,一切由不得人。

 

  三十多天的时间,无痕无迹,就这样悄悄溜走,李焱依旧静静地沉睡著,没有醒来、更没有进食,唯一的生命来源只是靠著满满针孔的手臂上的点滴,维持他淡薄的体力。

 

  斐少祈就如往常一样,每天、每夜都在李焱的身旁守候著。

 

  清晨,他就替他擦拭身子,因为他知道,他最爱乾净,只要有任何一丁点儿脏,他一定会很难受:下午,他就和他说说话,告诉他今天发生的所有所有事,有快乐、有悲伤、有好笑的、有滑稽的,像是一篇篇的故事般叙说:夜晚,他会唱著安眠曲,伴随著他人梦,期待他的梦里有他、有他们最真挚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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