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尽桃花,满眼绮色 中部+下部+番外——投木桃的芝芝
投木桃的芝芝  发于:2010年03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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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理军务多年,大将军这个封衔已经荒废。”

“你是东云的人,当初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你是洛毅的儿子。”规秦苍凉地笑了笑,用手磨挲着积了冰霜的墓碑,无限感慨地说:“你爹生前是一个很强势的人,但死后也只得一抷孤坟,来看他的只有我和你。但是今日我也要与他道别,瀚海之南有人烟稀落的岛屿,一年四季如夏,我会留居在那里不会再回来。”

“你要走了?”

洛封尧错愕地抬起头,他见识过规秦的本事,天纵英才他为何要选择离世隐居?

规秦点了点头,每一个人都有一些能够左右决定的心事,他不想解释。

“有一样东西,我原本想离开前托人送到军府给你,现在既然碰到了,就当面交还好了。”规秦从马背的行囊中抽出一只小小的锦盒,“你爹死之前我曾经见过他,这是他留下的遗书,里面有一些难以启齿的话,他一直犹豫该不该让你知道真相。”

洛毅的遗书竟然不在萧英齐的手上?他被他整整耍了七年!洛封尧看着父亲熟悉的笔迹,那一刻真的有把萧英齐碎尸的冲动。

“我不能再替你爹保管这份遗书,你不是当日的青涩未成年,有能力判断当中的是非。”

洛封尧一字一句读着父亲临死前留下的遗言,眼里渐渐涌上了湿意,他以为自己猜对了结局,结果发现他的眼前一直风雪飘荡,从来没有把真相看透。他的父亲果敢勇断,但是也有过消沉失意,也有过一生无法弥补的遗憾。

洛封尧一路迎风挡雪的赶回北夜的国都。

梅枝积压了过多的冰雪啪地断裂在地,御书房之中,洛封尧看着洛绝尘站在窗前的侧影,眼前的情形与年少的时光重叠,心情却是截然不同。他们曾经生死与共,后来又生出嫌隙,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他反而平静了。

他看着洛绝尘的眼睛问:“你有后悔过吗?”

“我当时没有别的选择,外忧内患我分身不下。”洛毅的遗书展开放在桌上,洛绝尘绵长的目光从上面收回,他可以派出援兵,但是洛绝涛留在朝中的势力还没有根除,他必须有所取舍,而洛毅是宁可战败也不肯俯首的人。

“封尧,放了萧英齐吧,北夜现在仍然需要时间恢复元气。”

“按你的意思。”洛封尧点了点头,“我要重回边关一趟,把未处理完的事务做完,然后我会回来接受你的降罪。”

见他要离开,洛绝尘叫住他,“封尧,对不起。”

洛封尧回过头去看自己同父所生的兄长,洛绝尘与另外的两个哥哥洛绝涛洛绝峰的年纪相差了十几岁,他知道父亲洛毅的遗书中交待了他的身世,却不知道原来他是父亲洛毅与后妃私通所生。

洛绝尘不肯增派援兵,洛毅已经预料到自己的下场,他的遗书中并没有责怪,所以洛封尧也没有立场去怪洛绝尘。

“你觉得愧疚的人不是我。”

洛封尧大步离开,窗外雨雪纷飞,洛绝尘目光沉凝地静坐了一夜。他想起了孟淇,想起那些曾经有过的纯真岁月。他也想起洛毅,那个一手把他扶上帝位却从来没有叫过他一声父亲的人。当他们都离他远去的时候,他只剩得独自一个人。

回到边关的军府,洛封尧在自己的房间外徘徊,然后才推门进去。躺在床上的孟淇脸色苍白憔悴,他的身体原本就虚弱,那一箭失血过多,看样子还需要调养一段很长的时间。

他伸出手去轻轻地抚摸他的脸,等他的伤好了之后,他也没有理由再留下他,他们之间就以后都要分开了。长而柔软的眼睫毛扑动,孟淇睡得并不沉,眼见他要被惊醒过来,洛封尧连忙转身离开。

“你还要躲我到什么时候?”

孟淇清醒的声音传来,他的手已经伸到门把上,又缩了回来。孟淇按住右胸上的伤口,缓缓地撑起了身体,洛封尧连忙过去扶起他,搂住他的肩,让他整个人靠在他的身上。

“伤口还痛吗?”

孟淇点头,“很痛,根本睡不沉。”

洛封尧沉默了一下,“孟淇,我送你回西紫吧。”

孟淇眼里都是伤心,“我受伤之后,你一直不来看我,现在好不容易来了,开口就要送我走,你已经不再喜欢我了是不是?”

洛封尧默默地搂紧了他的肩膀,他不是不想来看他,是不敢。孟淇中箭后有过一会清醒,抓住他的手就问为什么要害绝尘。他伤成那样念念不忘的仍然是洛绝尘,洛封尧的心都凉透了。

他不回答,孟淇更加伤心。

“你说过会一直在我身边,原来也是说话不算数的。”

“孟淇,不要再说了。”

洛封尧俯下头吻住了他的唇,他真的不舍得放手,但是为什么这个人从一开始喜欢的不是他?他能得到他的身体,却得不到他的心。孟淇感觉到温热的液体沾在肌肤上,他讶然道:“封尧,你在哭?”

光洁的手伸过来,替他抹去脸上渐变清凉的泪意。

“我不走,好不好?”

洛封尧看着孟淇,“如果你现在不走,我一辈子都不会放手,即使有一天洛绝尘来要,我也不会把你还给他。”

孟淇懊恼地皱起了眉,“你竟然想过要把我给出去?洛封尧,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洛封尧眼里都是欢喜的泪,孟淇不会走,即使他仍然很在乎洛绝尘,但是他肯留下就足够了。

“孟淇,你等我一下。”

他起身离开,过了一会重新推门进来,怀里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幼貂。雪貂乖驯地偎在他的怀里,孟淇双眼放光,“好漂亮的小东西,给我的是不是?”

洛封尧把雪貂交到他的手上,孟淇欢喜地抚摸着它柔软的皮毛。

他之前从西紫带来那只雪貂真的很有灵性,它不喜欢洛封尧,或许是有预感到最后会因他而死。当时连炎一箭射来,正中他的胸口,雪貂就掖在他的衣袍里,所以羽箭才入的不深,保住了他的命。

他仰起脸想了一下,“它还是叫小尧好不好?”

秀美的眉目舒展,眼神干净得秋涧之水不带半分的杂质,洛封尧觉得孟淇简直是在诱惑他。

俯头过去封住他柔软的唇瓣。

“不好,洛封尧是个大恶人,它还是叫小淇吧。”

薛凤歧率领着车队往东云的京城折返。

他答应过萧容会把他最亲的人带回去,北夜国送回了被扣押七年的武王萧英齐,只是他一直沉睡不醒,为表歉意,洛绝尘退还了萧容用来交换火龙丹的三座城池。沈素衣高热退去,总算是逃过了一劫。

云木潇拒绝承认他是北夜国王子的身份。

“管他是不是长得很像,我是无忧岛的云木潇,响当当的江湖名号。”

他动情地缠吻过来,赵轻寒不得不提醒他,“木潇,你手臂上的伤还没有好。”

“不碍事的。”

赵轻寒剩余的话,都被他用热情的拥吻堵了回去。假若他成为北夜国的王子,就会有诸多的责任和不自由,富贵王权都是浮云,他只想留在赵轻寒的身边,轻松自在地过日子。

车队回到东云的京城,桃花的枝头已经冒出疏疏落落的花苞,又是一年的春天翩然而至。

沈素衣把车帘撩起,让桃花香甜的气息飘进车厢里。

身边的萧英齐安稳沉睡,他撩起他一绺掺杂了银白的头发,轻声说:“齐,我们回家了。”

马车突然磕绊了一下,车身剧烈地摇晃,沈素衣连忙伸出手去护住萧英齐的头部,但还是晚了,他的头重重地撞到了木板上。

萧英齐像是做了一个梦,梦里桃花如雪飘坠,一年又一年。八年的时间像是羽光一样在手心飞散,熟悉的声音在他的耳畔轻轻地回荡:“齐,我们回家了。”

他缓缓地睁开眼,然后映入眼中的,是他一生都无法忘怀的音容样貌。

尾声-春夜喜宴

桃花甜腻的气息在春夜里四处飘散,又是东云国一年的盛节来临。

马车停在“杯莫停”门前,赵轻寒带着玉言下了车,后面还跟着林擒。林擒和玉言现在是形影不离,以致他出入的时候后面总跟着两个人。云木潇常常对他进谗言:“轻寒,你得做好准备再找个新的书僮,林擒这小子不可靠,早晚要把你的玉言拐跑。”

他听了只是愉悦地微笑,玉言虽然有时候喜欢大惊小怪,而且胆子非常小,但是他尽忠职守,换了别的人他还不习惯。虽然是书僮,但玉言也有权利追求自己的幸福,若他决定了要跟林擒离开,他不会阻止。

走进酒馆,凌大嫂停下在柜台前忙碌的身影,笑着冲他打招呼。

“轻寒,进厢间里面坐吧,人还没有到齐呢。”

酒馆里人声鼎沸,“杯莫停”开业一年,生意越来越好。家财也随之水涨船高的云老板今夜设席宴请一众好友,认识的人都收到了他的请帖。赵轻寒抬起头,看到大厅当中的楹联已经更换成新的,讶然地看向凌大嫂。

他原本以为“杯莫停”开业的时候,云木潇要他题的字早已经被凌罡扔掉,看到被装裱得美仑美奂的高悬在大厅之中,不是不惊讶的。

凌大嫂笑道:“这是木潇的义兄大清早让人换上的。”

不知从那条地缝里冒出来的凌罡突然插口进来,“名儒葛进的字看了一年也看腻了,换个新鲜的看着喜气。”

赵轻寒心领神会地笑起来。

使和北夜国的一段经历,他和云木潇有惊无险的归来,云木潇表明自己的态度之后,北夜的国主洛绝尘也没有强求。当初凌罡对赵轻寒不友善的态度,是出于对云木潇的关心,现在危险解除,他对赵轻寒的态度大改。

窗门翻动,矫健的身影破空而入,越过窗台从二楼的楼梯掠了下来。身形快捷如电,兔起鹘落,抱着两坛酒而来的人是“飞鹰”杨惑。

眼前的情形与去年的重叠,赵轻寒心里泛起一丝感伤。

南昭之行,云木潇为了替他取到萧英祈造反的盟书,夜探八角楼轻功被废,一直是他心头的遗憾。

人影晃动,云木潇从正门而入,怀中也同样抱着两坛酒,人还没进门声音已经先传了过来,“喂,杨惑,后院的库房还有两坛桂花酿,你脚程快就再去取一趟。”

赵轻寒听到他欢快的声音,心头的阴霾立即一扫而空。云木潇的性情开朗,不愉快的事情他不会记在心上,这是他最大的优点。他已经接受了这个结果,他又何必再耿耿于怀?

林越天自从与杨惑和好之后,便在京城设了办事的分处,有杨惑的地方当然就有他。他怨气冲天地瞪着云木潇,“你凭什么使唤我家杨惑做事?”

云木潇扬起眉,“你们上门做客连个礼物也没有,我叫杨惑搬两坛酒,你就心疼了?”

林越天反讥,“我就是心疼怎样?为什么不叫你的轻寒去搬?”

“轻寒是斯文人,跟你家杨惑的皮粗肉厚不一样。”

“云、木、潇!”

萧英齐和沈素衣早早就到了。沈素衣见到赵轻寒,便喊过他走到一边说话。云木潇与林越天见面就顶嘴,吵来吵去不会有什么结果。见赵轻寒赧红着脸回来,好奇地问:“素衣跟你说什么了?”

赵轻寒原本不想透露两个人说话的内容,但这只好奇宝宝是不得到答案不会罢休的主儿,他只好把声音压低,窘迫地说:“素衣问我,你的腿受伤的那会,我们之间……那个,那个……是怎样的情形。”

“他居然问你这个?”实在想象不出性情内敛的沈素衣是如何开口问出这样的问题,而他薄脸皮的轻寒又是怎样作出回答。云木潇忍笑忍到面目变形,惹得赵轻寒连瞪他好几眼。

他的腿受伤的时候,袁在兮留给了他一张药方,萧英齐用了这个药方,腿脚已经比原来灵便了许多。沈素衣原本就懂得药理,每日细心呵护,做男人幸福到萧英齐这个份上,还夫复何求?

云木潇凑近赵轻寒耳语:“那时候都是你主动,我们今晚再温习一下好不好?”

赵轻寒窘得无地自容,“木潇,你说话能不能注意一下场合?”

云木潇提高声音,“谁能听到我们说话?”

“我听见了——”

背后阴森森的声音响起,云木潇回身一个拳头挥了过去,“霍绎,你想死是不是?装神弄鬼的出来吓人。”

随着林过云和霍绎进门,微服的皇帝萧容和御史薛凤歧也到了,“杯莫停”里热闹声一片。

薛凤歧愤愤不平地跟萧英齐搭起了话架子。

“武王真的要带素衣到青溪隐居?”

他当初一力要沈素衣去武王府,考虑到的是自己身患顽疾,京城的名医都诊断他活不过三十岁。萧英齐坚毅沉稳,如果能把沈素衣交托到他的手上,大限来时他也可以走得放心。

但是萧英齐出征八年不返,害沈素衣不知流了多少眼泪,可谓波折磨难重重。好不容易把人盼回来了,又要拐跑他唯一的弟弟,他不是没有怨气的。

萧英齐沉稳地微笑,“地点是素衣选的,他喜欢青溪的气候和风景,况且瑾瑜和懿轩也在那边,他想长留与他们做伴。庄园已经修建好,只要素衣愿意,我们随时会离开京城。薛御史什么时候有空闲了,都可以过来看望素衣。”

薛凤歧语带警告地说:“素衣等了你八年,如果你有对他不好的地方,我立即把他带回来,御史府不缺他一个人的米粮。”

萧英齐眼中都是笑意,在桌下执紧了沈素衣的手。

“我的侄儿性情跳脱,有做得过份的地方,也请薛御史多多包涵。”

薛凤歧的脸轰地红得像熟透了的虾子。

——昨夜被萧容压得翻不了身,他的腰到现在还是又酸又痛啊。萧英齐虽然决定不理朝政隐居,但言语还是一如既往的犀利。这个可恶的武王,他说话就不能给留点面子?

杯筹交错,宴席渐近尾声的时候,萧容吵嚷着要去逛夜市,他十岁那年,薛凤歧第一次带他出宫感受“桃见节”的热闹,这么多年他还念念不忘。

全部的人都成双成对的散落在夜市之中。

云木潇和赵轻寒并肩走上了长桥。

倚立长桥凉风满袖,赵轻寒的目光不经意的落在某处,然后便没有再移开。云木潇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华美的画舫正在湖面上缓缓地驶过,船头迎风卓然而立的身影,正是清流公子张紫越。

清风徐来,桃花香甜的气息越来越浓郁,张紫越修长的身影被水波挤长又拉扁。他清冷地独立在船头,衣袂迎风,发丝轻扬,仿佛已经与夜色融为一体。

云木潇从后面抱紧赵轻寒,“他还是一个人,我们要跟他打个招呼吗?”

“不要打扰他。”赵轻寒摇头,执了他的手说:“走吧,开始放河灯了。”

河灯从上游飘了下来。素月分辉,明河共影,水面上飘飘荡荡的都是河灯,顺着水流飘动,在桥墩下慢慢汇集,一盏,两盏,三盏……轻轻摇曳着,带着涟漪的水波荡漾,渐渐的又散开飘走。

这一个“桃见节”的夜晚,对于情人来说,是如此的美好。

春到江南,青溪处处。

清澈蜿蜒的溪水顺着山势一直流入江河,溪岸上点缀着两三株桃花,钓舟轻泛,落英飞舞。

沈素衣觉得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仿佛也化作了绯色的花瓣,随风坠落在船头。泛着水泽的墨发披散在船板上,萧英齐白羽般的轻吻落在他的眉眼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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