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世茧+番外————牙瑾贺鹄
牙瑾贺鹄  发于:2010年03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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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我的立场其实很纯粹,很简单明了的讲,那就是──我只是为了一个女人,一个和你一样同越析延纠缠不清的女人。我与你们任何人都可以说是没有关系的,尤其你和越析延之间的复杂……之所以跟你说这些,一是让自己心里舒坦,二是想提醒你,很多事情究竟该要怎麽抉择,不是靠分析利害关系来决定,而是得由你自己亲自掌握。”
  他干脆利落地说完这一大段我消化不及的话,然後带著若有似无的笑靠近了我床边,把小冉送回我跟前,说:
  “我觉得有件事你似乎还不知道……”
  他再笑,留下一句话:
  “越析延这两天……是在为了婚事而忙。”
  婚……事……?我脑子里理不出一丝清晰的头绪,只是细细咀嚼著那两个字的含义,盲目地盯著邱鹏允走到门边,听著他回首再说了一句:
  “定婚当天我没出席,你见到他的时候,也替我补上一句‘恭喜’吧!”
  关门声之後,除了留下一室的寂静以外,什麽也没有,如同此刻我空白一片的大脑一样。
  定婚……吗?这就是他之所以从我面前消失了两天多的原因吧。这麽重要的事啊,却怎麽从没人告诉过我……
  “爸爸……”安静了好半晌的孩子似乎有点困了,半趴在床边眼巴巴望著我。
  把孩子搂上膝盖的那一刹那,我感觉失了重心一样,一颗心沈得极低,压抑在胸口里,仿佛呼吸也随之疼痛了起来。我知道我不能再继续思考,不然我只会痛苦得无以自拔,我只能心里一遍遍的告诉自己──是这样的,原本就应该是这样的……
  我做好一切的设防,我如常一样的面对著两天没见过面的人,心里却仍是百味杂陈。一路上我们彼此都没怎麽开口,我反而觉得平静了许多,似乎总是如此,当那人只是坐在一旁,即使一声不响,也能让人感觉心态平和了。我一面意外著自己不知什麽时候习惯了这样的转变,一面享受著只有此时候才能感受到的安详。
  放下简单的行李,他帮著我收拾屋子,然後陪著小冉在院里闹了一阵,接著进屋来替孩子擦洗换衣服,直至最後哄孩子入睡。我只是在旁边默默看著,他偶尔回头来问我,我只是摇头并不做声,我没办法告诉他,我只是在享受著这样子的温馨。
  孩子嘟嘟哝哝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後完全安静了下来。越析延自床头站起身,朝我看了看,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
  “时候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我看著他自桌子上拿起车钥匙,走到门边,赶在他回头说出道别的话之前,我出声喊住他。他诧异,抬头望向我,我始终靠在背椅上一动没动,直视著他的眼,然後在满心的紧张使视线错乱之前,我主动别开了眼,看著地面,我低声说:
  “……今晚,留下吧……”
  曾经,我对他说过同样的一句话,但是那一次,我只是为了留下他,然後进行我对他的欺骗,我甚至从不在乎他会给我怎样的回答。今天,我同样为了我的私心想他留下,但是我不再漠然於他的回应,并且我在为此感到极度的紧张,紧张到指尖已经禁不住颤抖起来。
  没有回声,我深吸了口气,抬头──
  当我在那一瞬间确认到他一闪而逝的皱了眉头时,胸口里瞬时像扎了千百根的刺一样,微酸的刺痛感只来自每一个小小的针孔,但是他们成百上千,积累起的疼痛顿时梗住了喉咙口里的呼吸。我强迫著自己将视线收回,攥紧了手心仍旧低头等待他的回音,像是等待著一场凌迟。
  脚步停在我眼前,而後,他在我身边坐下了,挨得很近,我甚至能够感觉到他的体温,只是他始终没有开口说一句话,没有告诉我他会留下,也没有离开。
  他终究是没有忍心伤我。
  在很久的以後,我仍旧会想,为什麽他没能在那一刻狠心的弃我而去?如果我是他,至少我不会那麽留下的,所以我始终认为,他是太过仁慈的人。但在那之後当我问到他的时候,越析延却并不是给了我这样的回答。

  26、
  
  我不知道我们这麽沈默著坐了多久,也不记得自己是在什麽时候睡著了的,只是早上起来的时候才发现我是睡在床上的,而越析延正接了个电话准备离开。
  他站著凝望了我好久,最後对我说:
  “晚点我再过来。”
  目光送他开门离去,我闭上眼不住地追问自己:我究竟在做什麽?我究竟想要做什麽?答案在我心底里其实早已经呼之欲出,但我怯懦地不想要去揭开,因为我清楚地明白,它到底只是在张扬著我进一步的自私。
  那之後的每一天,越析延如同手术前一样,时刻出现在我身旁。我们没有人谈到手术後那两天他消失的原因,就好象从来没有那回事一样。他也绝口不提一个月以後还有一场更重要的手术的事,而我,则更是逃避著不去想象。
  我们仍旧这麽一天一天的过著,我开始什麽也不去渴望,什麽也不想去考虑,只想就这样而已,不论这样的时光究竟能够维持多久。越析延始终没和我说过任何相关的话题,他一如既往的对我,一如既往的对孩子,甚至於在我对医院送来的手术通知单不闻不问的搁置在一边时,他也只是定定地看著我,始终一言未发。
  我们都在装聋作哑,但其实我们都明白,堆砌了越久时间的伪装,我们离它崩塌的一天也只会越来越近……
  庞欣和贺荣升再次过来福利院的时候,越析延带著小冉出门采买去了。我看见她手上熟悉的通知单,明白了他们这次前来的目的。我不动声色,只等著他们开口。
  庞欣仍旧是情绪最坦然的,她生著气,像之前和越析延一起出现在福利院里的那次一样,只是那次我是猜的,而这次是她坦白的告诉我,她恼火得想痛揍越析延。
  我回答她,其实她要揍的人应该是我。
  她先是为我的话愣了一愣,随後放长了声音叹息,她说:
  “我不知道你们究竟怎麽回事,也不知道你们到底预备怎麽样,但不论如何别再这麽下去了,越析延那个浑球会完蛋,有人也同样会跟著他一块儿完蛋……还有你,任愿,你得放平心来好好治疗你的病……”
  早在很久以前我就这麽认为,庞欣是我所认识的人当中最能明理的一个,她总是那麽犀利的让人无所遁形。面对她这些话,我什麽也回答不了,什麽也不想回答,我只是越来越清楚地明白到,病入膏肓了的,可能已经不再只是我的身体,还包括我的脑子,我的心……
  我告诉她,我不决定接受手术了。
  她是很有心理准备的,所以她没有任何惊讶的神色,但是压抑不了的激动情绪让她少有的低声咆哮起来:
  “你是怎麽回事?就预备这样子等死了吗?你觉得这样就好吗?越析延那个混蛋也觉得这样就够了吗?那你告诉我,之前的那次手术又算是为了什麽?还有越析延那只猪……他做的那些蠢事又是为了什麽……”她的声音沙哑起来。
  “庞欣,你冷静点。”
  贺荣升在旁制止了她,但她未完的那些话里的情绪却已经明白地传达给了我。我看向冷静如常的贺荣升,尽可能保持著平静地问他:
  “什麽是‘蠢事’?他做了什麽?”
  他定睛看我,沈静地回答我:
  “那是他决定要做的事,没有什麽蠢或不蠢。任愿,我们来找你,只是希望你能好好考虑手术的事,这不只是为了析延,也是为了你自己。我想你能明白。”
  我怔怔听著,继续问他:
  “他做了什麽?”
  “没有什麽。”贺荣升认真地与我对视,接著说:“你的手术,是他以婚姻为前提争取来的。”
  “替你执刀的医生张景山,是现在我们在国内能找到的医学权威中唯一有过你这种病例经验的人,由他来临床,手术成功的几率显然比任何人都要高出很多。但是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退休好几个月了。请一位退休老医生重新执刀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是面对这麽一场成功几率并不大的手术。况且……请他出山的人还是越析延……”
  我隐约听出一点微妙,看著他继续说下去。
  “你大概也能看出析延和张愫云是怎麽一回事吧,早前,张愫云追他追得积极,双方家里都出手帮了不少忙,甚至还提到了婚嫁。可析延一直没肯答应下来,屡次回绝,最後就把对方家的老人给气倒下了……也不没什麽巧合不巧合的,到底就是这麽回事,那被气倒在病床上几个月的张愫云的爷爷,就是张景山。”
  所以…才有了越析延突如其来的定婚席吗?我简直没办法相信这样的事,这麽可笑这麽无聊的剧情……
  “老人家多少会有固执,而且,张愫云至今对析延怎麽样,大家每人都看得明白……节骨眼上的时候,每个人都没什麽理智了似的,然後,事情就成现在这样了……可是,不论原由怎麽回事,张老医生既然同意了替你手术,这就是最值得大家都欣慰的事。”
  我脑子里已经不知该想些什麽了,这算是什麽一回事?这算什麽?越析延……
  “我不会手术的……”无意识的,我这麽说。
  “我们没人提到这件事,就是担心给你造成心理压力,其实事情没你想的那麽严重……在这件事上,或许同不同意对他而言都没什麽差别,始终他也是要受制於家里的……”
  “笑话,他越析延为什麽会受制於家里人?”我脑子里乱七八糟,莫名其妙的这句话就脱口出来。抬头看见贺荣升深锁的眉头,他深呼吸了口气才说:
  “我无意使你更加重心理的负担,但有些事我想你也确实有必要知道。……之前,城郊有片公墓的土地被列入区域规划必须整迁,但之後的计划却变更为只是园地修整……我也是事後才知道,这事竟然和析延有关,他为了阻止墓地搬迁,特意请了他父亲出面……你应该多少也知道一些,关於他的性向问题,他没刻意隐瞒过家人,也因此才一直和家里人关系闹得挺僵的。他父亲同意出面的时候,开的条件就是以後析延凡事都得听他的……我想他们其实要求不多,无非只是希望儿子回归正途,所以,娶妻对於他而言,几乎已经是必须的事。……我跟你说这些,是因为我觉得你有权利知道发生了什麽,而析延做这些,也并不是……”
  “这算什麽……”我低语著打断他的话。
  “什麽?”
  “他凭什麽?”再也克制不住的歇斯底里,我几乎是大吼著喊出声来:“我跟他什麽关系?他凭什麽做这些?管它什麽墓,随人爱挖去哪里就挖去哪里好了,他凭什麽多管闲事?我动不动手术又关他什麽事?我是死是活又与他何干?我们什麽关系也没有,什麽也不是!!”
  “什麽也不是麽?”贺荣升仍旧低调著声音,却抛下一字比一字更沈重的话在我耳朵里回响:
  “……没错,正如你所说,你们真的什麽也不是。但是你不用告诉我们,你能办得到的话,你把这些话全部说给越析延本人听就够了。”

  27、
  
  庞欣说,越析延是蠢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然而贺荣升却认为他没有什麽所谓的蠢或不蠢。我想其实他们都没有谁对谁错,因为在这里愚蠢的只不过是人的感情,只是每个人心底里都渴望著的一种不顾一切的感情。越析延甘心忘乎所以的做了所有,却始终什麽也获得不了,那是因为他陷在其中甘之如饴。之前我也曾经自作聪明的以为自己很懂得约束,可事实却是直到了再没有回转余地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早在那层薄薄的茧壳被冲破之际,我就已经没有回收的气力了。然後,我们唯一可以让自己坚持下去的办法,只能是静静地期望著下一步,静静地走。
  感觉有银白色的光刺入我的眼睛里,夹杂了灼热的视线唤我睁开眼来,然後就在张眼的那一瞬间,那个人关切的神情就这麽刻在了脑子里。这样熟悉的画面,这样熟悉的场景和心境,怎麽却让人有了种哽咽的冲动?
  越析延,他始终一张一合著嘴,就近在我眼前说著什麽,我眼睁睁盯著他,脑子里晕沈沈的胀痛,我想起我是发了高烧被送进医院里的。
  他伸了手在我额头上轻轻抚摸著,隔著退烧贴,手掌上的温度徐徐缓缓地在我脑门上蔓延了开来。怎也想不到,那小小的冰凉却化成了温暖一样,直徘徊到了心脏肺腑,散也散不开,挥也挥不去。我睁著眼望他,那人回应了我一抹放松的笑容,看起来有点苦,他却轻轻地说著:
  “没事的,烧很快就会退了。……是不是很难受?难受你就开开口,别咬牙忍著。”
  太阳穴里胀得像要立即炸开了一样,眼里的景象也随著一波波的泛疼开始有些模糊了起来。我勉强抬了抬手,很无力,却在垂下之前让人握著抬起在半空。越析延的嗓音里有些轻颤颤的,他紧张著问:
  “怎麽了?你要什麽?”
  就著那手掌上的力道,我撑起身来。满脑子仍旧在叫嚣著疼痛昏沈,我看向那俯在我眼前的人,他手臂环了过来,气息就这麽吹拂在我面颊上,不由得,我感觉心口又抽疼了起来。喉咙里梗得难受,我心里嘲笑自己,什麽时候竟变得这麽容易多愁善感了起来。
  发出低哑声音的时候,我甚至以为那并不是真正说出了口的话语:
  “抱著我……”
  环在肩背後的手臂有那麽一刻是停顿的,然後立即搂紧了。我就著那柔软的力道将头垂靠在他肩头上,吞咽著满腔里倾覆而出的酸楚,然後近乎自言自语的,我问:
  “越析延……会不会有一天,你能为了我连命也可以不顾?”
  我听著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在耳边,额面上摩挲著他衣料上的褶皱,周围安静得让我以为世界只剩了我们两人一样,我并不等待他的回答,但我们始终都沈默著。感受著他将下颌轻轻磕碰在我後肩上缓缓厮摩的时候,我笑了,前所未有的感觉轻松,似乎在这一时刻,脑子里的疼痛也减轻了不少。撑著他的手臂,我抬起头来与他面对,眼望进那幽深的瞳孔里,手指不自禁的抚上了那熟悉的面庞,我看著他张合的唇,听著他低语:
  “你不会有事的……”
  像是叹息一样的声音。我就著那喷洒在鼻头上的热气,将脸贴近,在最短最短的距离之间,让我们的嘴唇碰触。唇上有冰凉的柔软,他一动不动的任我舔舐厮摩著,吐息之间,我与他对视著,我说:
  “让我们赌上一注吧……我上手术台,假如我还能再下来的话……越析延,那你以後的人生,就是我的,你得抛开了一切,不再离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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