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聊的太晚,次日日上三竿我才起床,感到脸上仍是感觉刺痛,照了下镜子不由呆住了,里面是一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孔。
乌黑的眉毛飞扬入鬓,因为瘦的缘故,眼睛便显的格外大,棱角眼线分明烔烔有神。眼下脸颊有条三寸长的红痕,不狰狞不恐怖却凭添了几分男人的味道,修完面的下巴爽利光滑……
不知道等青商回来,我会变成什么样子,他是否还能认得出。
正想的入迷时,狗腿推门而入:“老爷啊,您快点,元公公都等了老半天……老爷?”
我一手比“V‘字型,一手举着镜子冲他挤眉弄眼:“怎么样,你家老爷帅吧?你也看看镜子,是不是特受打击?”
看着呆掉的狗腿,我摇头抱拳狂笑夺门而出,受了伤还能这么帅,是人都没办法啊。
进宫还真是件让人头疼的麻烦事儿,尽管是在元宝公公的带领下,规矩还是繁琐的吓死人。
过一道儿门,就被守卫的人摸一遍儿,再过,再摸。
摸到第五次的时候我终于火大了:“女的摸之后男的摸,你们是不是太过份了?!”
两个侍卫尴尬收手,元宝公公掩嘴窃笑:“包大人别介意,这是宫里头的规矩,要察看身上是否带有武器。”
“如果有,我早摸出来架他们脖子上了,还用得着受这种罪?”我忍无可忍道。
元宝公公摆手摒退了两个,低笑劝慰道:“好了,好了,这已是最后一道关卡。”
我松了口气,跟着他大步流星入里走,行至一书房处,元宝公公回头叮嘱道:“劳烦包大人在此歇候,我去找陛下通报。”
刚走到门口,迎面扔出来只花瓶,啪的一声在元宝宝脚下砸开,一男声暴喝道:“催!催!催!!你们还要不要朕活了?!”
敢里皇帝老爷发彪呢,我可真够倒霉的,刚来就碰上这天子之怒。这家伙脾气还真是不好,和五年前一个样一个样的。
元宝公公站在门口犹豫良久,最后颇为悲壮的开口道:“启禀皇上,奴才回来了。”
房间内半天无人吭声,最后从里面走出来漂亮丫头,兜衫里放的全是花瓶碎片,看到元宝公公后连忙摇头。
于是我和宝公公便坐下来,两两无语,等了约一个时辰,仍未听到一点动静传出来,我实在是熬不住了:”元宝公公,您说,皇上刚才发那么大的脾气,现在里头做什么呢?”
元宝公公托腮道:“睡觉吧,陛下有下床气,没人敢去招惹的。”
我望天,太阳已明显西偏,眼瞅着都下午了,里面那人居然还在睡?还下床气?
因里头那位牌实在大,大到天下无人敢叫他起床的地步,我们不得不继续趴在桌子上毫无怨言的等。
谁知他这一觉,居然睡到晚上了,我是被人叫醒的。
睡眼朦胧的站起来,困惑的看着脸前的灯笼许久,才反应过来这是皇宫,待看清对面人的模样时,不由扯出一个微笑:“嗨。”
元宝公公拼命拼扯我衣角:“包大跪下……。”
我动作僵硬的下跪,只觉整个身体都麻了一半,口中吱唔道:“小职包小飞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凌喜洋摆手示意免礼,眯着眼睛打量我一阵,皱着眉头道:“你怎么变成这个丑样子了?”
这打击也太直接了,我尴尬的讪笑:“我活着不为了衬托皇上您的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么。”
我这话虽然伪心,却也有一半实话,他如今穿着件暗红缎细绣彩云袍,五冠深邃分明,漫不经心的姿势中威严之姿,令人不敢正视。
早上我还为自己变帅了欣欣窃喜,看到他才明白原来世界是与时俱进的,不由失落。
熟不知垂头丧气看在皇帝陛下的眼中,就成了忤逆行为,冷哼一声道:“不高兴见到朕?”
我条件反射的点头,听到耳边皆是倒抽冷气后连忙摇头:“陛下圣明皇恩浩荡,下官身在燕北,无时无刻不将您的谆谆教诲铭刻于心,朝思夜盼感激皇上隆恩……。”
又绞尽脑汗将他吹嘘了一番,舌头打结也不见他回话,迟疑的抬头,刚好对上他阴鸷的眼神。
凌喜洋嘴角噙着冷笑道:“编,你再继续编!”
“下官不敢。”我连忙伏身叩头,却被他一脚踢倒。
“不敢?朕和你的约定都被你拖长为五年,此番若不是元公公去请,你怕还在燕北享乐吧?”
我爬起来苦笑:“下官该死。”
他气稍消,转身步入房间,在椅子坐下喝茶。未曾听到他吩咐让起身,我只有跪着移到房间去,膝盖抵着玉石门槛,仿佛有处电击的疼痛从那里扩散开来。
强忍着痛跪好了,听他语气稍缓道:“为何在那里羁留至今?”
一句话触及我心头伤,模糊中又见青商缓缓飘散的身影,顿时陷入回忆中。
“你聋了么?为何在那里羁留至今?!”他耐着性子重复问道。
我哽咽反问:“陛下当初说事成许下官一愿的约定,可还算数?”
“君无戏言。”
我叩头:“谢陛下!那便让下官终生任职在燕北罢!”
“什么?”他声音稍稍拨高,随即平静下来,“为什么?”
“下官丢了最重要的东西在那里,要找回来,这也是下官未能准时复命的原因。”
他狐疑道:“什么东西,朕可以派人替你去寻。”
“心。”
长久的沉默之后,他啪的一声摔了手中的杯子,捏起我的下巴道:“好,好的很,为了这种莫虚有的理由,便让朕苦等两年?丢了心?哈,莫以为你在那里种点花草便有什么了不起,朕要毁了那地方,易如反掌!我现在就下令,拨光那里的绿树,烧了那草皮,好替燕北的好县令包小飞大人寻心回来!”
我蓦然睁大眼睛看他:“您不能这么做!那不仅是我一手建起来的,如今还承载燕北所有人的希望!”
我不指望他明白我重建燕北的苦和累,我只希望那里尽快花开满城,青商归来……而我眼前这个人,高高在上的皇帝,只消动动手指,我所有的努力和心血都付诸流水!
“梦想?包大人何时也学会这种文人的调子了,不能?”他玩味似的重复这两个字,笑容愈发邪恶:“朕自登基起,就没有遇到过不能做的事情。”
我心冰凉,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五年前苏怜儿和东方磊叮嘱的话来。
“你不要在太子面前笑,不要和他顶嘴,要懂些规矩。”
“你越是反驳他,他越是关注你,然后……然后……。”
“切记勿和他起正面冲突,倘若遇到有意刁难,低头沉默装可怜便好。”
那时,隐约感觉他对我的一些暧昧,如今五年已过,不知道他对我是否还念些许旧情,思索来回,还是决定先装把可怜试试再说。
71.男人情节
念及此,我随即垂眼伏首做认罪状,沉默不语。
“喂,怎么不说话?”他终于忍不住安静,抬脚踢我试探道:“要死了?”
“嗯。”
他伏下身,在我脸上打量了几个来回狠声道:“死了最好!”
一句话噎的我答不上话来,就眼下这破情景,谁他妈说这人喜欢我,我跟谁急!
就在我愁眉苦脸之时,却突然听他道:“起来吧。”
我立马蹦了起来,腿却麻木的不成样子了,歪了几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倘若平常也就罢了,摔打两下最多是皱皱眉毛。可这地板是大理石铺成,上面还尖锐的竖着瓷器茬子。
腿部麻木的神经尖叫苏醒,尖锐的碎片抵入肉骨,我抱着膝盖滚倒在桌角。
凌喜洋紧张的抓着我肩膀问:“包小飞,你,你没事吧?”
我已疼的说不出话来,只觉膝盖钻疼如骨,手心粘稠一片血迹,满头冷汗瑟瑟发抖。腰上一紧,人已被一双强有力的胳膊给揽起来,我再过痛苦此刻也清醒了,咬牙哆嗦道:“皇,皇下,君臣有别……您,您折杀下官了。”
他冷哼一声:“你别扭什么,又不是没被我抱过。”
我大窘,元宝公公弯腰询问道:“皇上……要不要请太医过来看看?”
凌喜洋横他一眼:“那你还站着做什么?!”
元宝公公连忙退下了,我被放在卧塌上闷声呻呤,皇帝陛下一扬手,小丫头立马奉上茶来,我连忙摇头:“谢谢,我不渴。”
凌喜洋薄唇微动,却未讲出什么话来,手再扬,小丫头又端了点心果盘来,我苦笑:“皇上,我,我现在,还能吃东西么?”
“让你吃你就吃,哪里来那么多废话!”说着随手捏了瓣酸瓜强行塞到我嘴巴里,酸意顺着喉咙直达心底,注意力从腿上移到口腔,腿上痛感居然减了不少。
我眨眨眼睛,准备伸手去拿,他却极其自然的又塞一片过来。我受这般罪皆因他而起,如今还是个病号,享受会儿服侍也算是理所当然吧?我安慰了自己下,心安理得起来。
于是元宝公公回来时便看到这幅场景:脸色灰暗的包小飞半死不活的趴在卧榻上指挥:“我要吃那个,稍微红一点的那个,那种感觉要甜。”
皇帝陛下咬牙切齿:“你再挑三捡四,我将盘子敲碎给你塞进去。”
元宝公公轻咳两下:“陛下,太医来了。”
凌喜洋如释重负扔了盘子:“去,给他看看,别死在书房遭了晦气!”
转脸看向目瞪口呆的丫头,眯着凤眼怒道:“方才你在做什么?居然让朕亲自侍侯这个衰人?”
小丫头吓的面无人色却又辩驳不得,看的我直摇头。
腿上一凉,御医已把裤管剪开,察看了下伤口,打了盆水洗条帕子给我:“包大人,待会忍着些,待会我要将肉中异物取出。”
我扔了帕子冲那小丫头招手:“你还是给我拿点酸不溜丢的那个东西吧,应该比咬这个好受点儿。”
凌喜洋鄙视道:“都到这时候了,居然还想着吃。”
我抽着凉气道:“不是在燕北穷疯了,没吃过好东西么……。”
小丫头端了满满一盘来,我胡乱装了些塞入口中,御医便开始动手清洗伤口,钳子在骨缝里拨来挑去,疼的我有种剥皮抽骨的感觉,死死咬紧嘴里的水果被酸了个彻底,居然没有哭出来。
后来那御医看我的神色都有几分佩服了:“包大人,您好好休息,等会儿开些活血长骨的方子和菜谱,保您两个月后可行如常人。”
我懵了,凌喜洋插话道:“什么叫两个月后行如常人?有伤那么严重么?”
御医连忙施礼:“回陛下,包大人本身便体质虚寒,再加上燕北气候干糙阳盛,如今身骨极易风干脆折。今天被瓷器划伤,倘若是常人也就罢了。包大人如今……膝盖骨内裂一半,须药敷辅之以食疗和固化,方能痊愈。不过不过担心,包大人胜在年轻,倘若好好调理悉心照顾,也可以做到百岁康健的。”
膝盖骨内裂一半……已经如此严重了么?我犹在思索,便听凌喜洋道:“赵太医退下罢,元宝你跟着他下去抓药。”
房间里很快走的只剩下我们两人。
“可曾听到了,你和燕北命理不合,倘若长时间住在那里,怕将来活着都可能化为粉末,现在还想回去么?”他幸灾乐祸道。
我对上他目光硬着头皮答:“想。"
他这次倒是不生气了,脸上挂着邪恶的笑意摇头:“可惜,你回不去啊!三个月,啧啧,老实呆着吧。”
看他摇头晃脑走出去的德兴,真是让我跌破眼睛。这个嚣张可恶的家伙,身为皇帝居然还有这么小人的一面!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而已。
当元宝公公笑容满面向我道贺时,我脑袋还处于浆糊状态:“您老说什么?皇上把这书房赐给我三个月养病?他怎么没跟我商量啊他!”
元宝宝摆手道:“圣上英明,包大人应该感激不尽才是,要知道,这御书房可不是谁都能住进来的。”
我沉默,人家是皇帝,放个屁给我都得拿花瓶装起来贡着,拿书房将我软禁了自然更是隆恩浩荡了……只是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困惑。
民以食为天,天大的事儿大不过饭碗,我饿的饥肠漉漉却只是拿着筷子迟迟不肯下手,满桌子盆盆罐罐,排骨、牛骨、羊骨、鸡筒子骨……
元宝公公上前笑道:“包大人为何不肯动筷?难不成是不合胃口?”
我托腮叹气:“宝公公, 您说皇上就是养条狗也得喂点儿主食儿吧?”
“哟,瞧您说的,这可是御医特别吩咐的,俗话说吃骨补骨么……,为了自个儿的身体啊,您就再忍耐些,过了这三个月罢。再者说了,御膳房的菜可不是谁想吃都吃的。”
说罢给丫头使个眼色,一大块排骨放到我的碗里。
书房不是谁想住就住的,骨头也不是谁想吃就能吃的,我咬着骨头安慰自己:“是我不识好歹了,元宝公公不要见怪……咦?”
“味道如何?”
“剔的还真干净啊!”我暗自腹讥道,专用牙尖挑骨头缝里的小肉吃。不一会儿,桌上骨头啃了七七八八。
正吃的酣畅淋漓时,凌喜洋走了进来,沉着脸瞪我:“好吃么?”
“……好吃。”因为受伤的缘故,我免去三跪九叩的繁礼,猜不透他用意,半天后挤出一个讨好的笑来。
“哗!”桌子被掀倒了,汤汤水水洒撒了一地,我抱着一堆骨头愣住:“您怎么了?”
凌喜洋背过手,飞着眉毛笑:“我高兴。”
看的出,他是真的高兴,大千世界,BT之人无所不在啊!目送他潇洒从容的背影离开,我小声询问元宝公公:“皇上他,脾气一直这样……有个性么?”
元宝公公双手合在身前,看着一地碎瓷摇头:“他只有见了两个人才这样。”
我眨眼:“另一个是谁?”
“李少卿李成玉大人。”
吃不饱我也认了,你至少让我一个病号休息好吧?做梦!
刚一闭眼,便听到珠帘掀动的声音,找茬的又兴致冲冲的来了:“睡的好么?”
“好……”,我条件反射道。
凌喜洋勾勾手指:“给朕起来。”
不得不艰难万分的从床上爬起来,咽着口水陪看他老人家吃点心。
他优雅撕开一点放进朱唇中,瞭着凤眼看我隐有笑意:“想吃么?”
我不假思索的点头。
“去睡吧。”
……
妈的!
我躺在床上,嗅着空气中丝丝甜香,咬着棉被诅咒:草了啊草了啊!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这样可恶的家伙偏偏又奈何不得……恨!
“吃的好么?”
又来了,我头痛欲裂的扶着桌子趴下:“不好。”
他声音瞬间威严:“你在指责朕?”
我:“……,没有,绝对没有,皇上我的意思是……您想要我好,还是想要我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