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上请轻声慢步————伊芙
伊芙  发于:2010年03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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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臾,罗尧呵呵地笑起来,抬起手一把握住长剑剑身,直把我吓得不清,拼命往回拽着剑柄,无奈那剑在他手中捏得紧实,竟纹丝不动。

我看见血水源源不断地顺着长剑,自罗尧的手里淌下,而他却不自知。

罗尧笑得放肆,眼底射出令人恐惧的冰冷目光:“没错,的确是我做的。那又如何?”

他承认!他终于承认了!

 

25

 

“为什么?”我颤抖着嗓音发问,身体不由自主地战栗。

罗尧并不搭理我的问话,手臂却一使力,将那把剑自我的手中抽离,丢在地上。

只听“当啷”一声,我兀自心下一沉,视线随那剑而去,尚来不及收回,又见罗尧开口,口气轻松。

“不但如此,我还要告诉你,上次的中毒事件也是我干的。”

“什,什么?”我饱受刺激,一时竟记不起来他说的中毒事件所指何事。

“那一小瓶毒药是我塞在女佣口袋里的。”罗尧面不改色替我解释,“事实上导致中毒的药片是我自己吃下去的,你不是也看见了吗?当时你可是身在现场的。”

“药片?”我费力思考,僵滞的头脑隐约回想起那时的情景。

药片、水杯……镇定剂……镇定剂!

没错!罗尧说他的精神不太稳定,需要服食镇定剂!那药片就是毒药!他在我的面前完成那一系列的举动,丝毫没有引起我的怀疑!

罗尧明知道公爵不会放手不理,于是自己毒杀自己,古堡上下没有人怀疑那个加害者,正是被害者本身,好不高明!

浑身顿时激起不少鸡皮疙瘩,我从手脚开始降温,一路寒到心坎。左腿的伤又再剧痛起来,令人站立不稳,我腿一软,向后跌倒在地。

罗尧嘴边的笑容益加灿烂,他向我逼近,俯下身来审视我的脸:“原本我并没有打算除掉她的,然而她险些在房里看到我盗取的楔子,为以防万一,我只能这么做。当然,后来我就学乖了,将楔子藏到你的房间去,以免再有人不小心发现这个秘密。”


我的下巴不住颤抖,那张嘴开合几次,未能发出声音来。我仰着头,毫无选择地全盘接受罗尧眼中射出的危险色彩,头皮发麻。

罗尧见状,带血的右手用力捏住我的脸颊,糊了我满脸猩红。

他眼底皆是促狭,出言挑衅:“赶快去告诉公爵吧,看他是会相信你,还是相信我。左思,你的信誉早就荡然无存了,别说是公爵,这古堡里还有相信你的人吗?雨果、女佣,无论哪一个,都以为你才是犯人。做人失败至此,你还不如自行了断来的痛快!”


闻言,我直感血脉上涌,整张脸憋得通红,抬起腿来忿忿地踹开他的手臂,快速向一旁爬去,拾起地上的剑,反身指向他,一面挣扎着爬起身。

我大声问:“你是谁?你不是罗尧!你究竟是谁?”

罗尧那么笨,怎么可能想出如此缜密可怕的计策来!我不认识面前的这个人!不,他不是人类!他是怪物!

我握剑的双手显得无力,事实上,罗尧压根不害怕这柄利器。

他抬起拇指和中指,轻巧地在剑尖上一弹,长剑再度落地,又是清脆的“当啷”一声。

这回,我无暇低头去看,因为罗尧一把拽起我的衣襟,拉到身前。

他对我说话,每一个字都吐在我的脸上:“我是谁?我是伊诺!”

我的脑袋无限胀痛,思绪烦躁,情绪乱窜。

又是这个问题!又是这样的发展!

你要是伊诺,那么我是谁?

我是谁!

罗尧并不容许我细细想明前因后果,只见他嘴角弯起一抹邪恶的笑容,松开手向后退开一步,深吸一口气,忽然扯开嗓门大叫道:“来人!救命!”

房外急促的脚步声响过,接着是一下极重的撞击,公爵闯了进来。

刹那间,画面形成一个奇怪的三角构图,公爵站在门边,面带惊惶,眼望我与罗尧相对而立,手上脸上皆是斑斑血迹。更有巧事,一柄染血的长剑正横梗在我俩正中的地板上,愈发加重讽刺意味。


才不过一眼,公爵便已落入罗尧的圈套。他用那双深绿色的眼眸扫过此刻房中的景象,遂掉转头来责问我道:“左思,你做了什么!”

一切尽在罗尧计算之中,公爵果然不多作考虑,便以为我是暴虐无度的凶犯,越狱来伤害他的小情人。

心口一阵纠痛,我强忍内心冲动,满腹的委屈无处发泄,猛一俯身拾起地上的长剑在手,大声强调:“不是我!不是我!”

公爵见我手持凶器,忙不迭回身,一把接过屋外赶来支援的雨果递上的长剑,与我对峙。

他说:“左思,你要与我为敌吗?”

我的剑与公爵的碰撞,第二次交手,今非昔比。

他迎头挥砍,我拼尽全力抵挡这迫不及待的攻势,只见两柄剑在空中交错出耀眼的火花,伴随叮当之响,交叠不休。

接招同时,我不忘抽空解释:“公爵,我希望你听我一句,无论你信是不信,只要一句!”

“少废话!”公爵皱眉,加快挥剑节奏,银光乱舞,在空气里串联成一条张牙舞爪的银龙,直打得我节节败退。

“公爵!你以为我是那种笨蛋吗?偷了东西还把证据留在自己房里!”我吼得用力,嗓音嘶哑。

公爵不理,剑身划着圆圈刺来,紧紧缠住我的剑。

又是那一招,我认得。头一回决斗的时候,他就是用这方法挑落我的剑的,竟然故伎重施!

我灵机一动,步步后退,依顺公爵的手势同样用长剑划着圆圈,同他打起太极来。

公爵见占不了上风,急忙变换招数,开始左右抽击,我闪躲不及,脸上眼见又要多添几条明晃晃的血口子,他的手臂却突然向上扬起,避开了我的脸。

剑身擦着耳边掠过,几缕头发悠悠飘落,衬出对面一脸茫然的公爵。

他低头瞧瞧自己的右手,又抬起眼来看我,许久,脸上绽开一抹苦笑。

未待我辨明那笑容的含义,公爵忽而又再板起面孔,剑锋一转,目标直指我的心脏。

我心头大骇,举剑去挡,半晌没能听到意料中那一声清脆的剑鸣,于是缓缓将目光下移,终于看清顿在自己胸前半分位置的剑尖。

冷汗沿着额角滑落,砸在公爵的剑上,那剑不自禁地一阵乱颤。

我听见对面的人开始冷笑,一声高过一声,其中不乏自嘲和纠结的复杂情绪。

公爵在那头笑得五官都挤在了一块儿,眼角渗出点点星光。

罗尧在旁气结,光洁的额头几乎要刻上愤怒两个大字,他叫:“公爵!你为何还不下手?”

公爵并不搭理,依旧我行我素地捧着肚子大笑,状似中邪,疯癫的程度决不亚于罗尧。

罗尧大怒,一跃而至公爵身旁,伸手意图夺过他手上的利剑,代为收拾我这十恶不赦的罪人,谁料古堡突然猛烈摇摆起来,哐啷哐啷地声声作响,家具上的摆设一蹦一跳,飞离它们的归属,“啪啪”地碎裂在地。


在场每个人都底盘不稳,左摇右晃。

窗外,大风骤起,形似蝙蝠的怪物越聚越多,黑压压一片,遮盖住天边的月色。

 

26

 

有人神色慌张地进来回报,说整座城堡现已被包围,多间客房玻璃窗遭破坏,怪物源源不断涌入。

公爵闻言,两眼微眯,当机立断指挥下人赶往各存有楔子的房间守备,自己则丢下手上长剑,转身大步跨出房外。

这一回,我与罗尧颇有默契,不约而同紧跟了上去,尾随公爵一块儿来到餐厅。

一进入餐厅,我即刻注意到墙头上镶嵌的那一座巨大的十字架,虽然曾经在此处用餐多时,然而我却从未仔细捉摸过,这个看似与普通雕饰无甚差异的客观存在。

它一直矗立在那里,仿佛与生俱来,虽然醒目异常,却更叫人容易忽略。

“这是主心楔子,是维系城堡牢固的主干骨。”公爵取下墙头上的猎枪,转身瞥见我尚且来不及丢掉的长剑,脸上显出一个信赖的表情。他说:“可不能再让它受到损坏。”


我明白,他是邀我同他一块儿战斗,我于是乖顺点头。

片刻,公爵的视线移向我身后的罗尧,柔声道:“你自己小心一些……”

他的话未完,餐桌那头巴洛克式的华丽玻璃突然迸裂。

伴随着七彩碎片落地的闪光,我抬起头,眼见黑色的翅膀噗啦噗啦迎面压来,手臂上的毛孔不觉悚然扩张。

举起长剑,朝向那股黑色的潮汐一阵胡乱挥砍,只听得耳畔尖锐刺耳的惨叫声迭起,交杂着子弹射出的轰鸣。

我的身上、脸颊都被血色染红,眼前一时红黄白相间,竟不知究竟是窗外夕阳残照的缘故,抑或怪物残骸的肉汁粘液相混杂。

一切皆变得模糊不堪,我头晕脑涨,简直杀得天昏地暗,不可开交。

恍惚间,几只怪物掉转方向,笔直往那庞大的黑色十字架冲去。见状,我纵身一跃,剑尖斜出,一下刺穿三只怪物,然后得意洋洋地望着它们化作血块,“啪”地落地。


尚未自凭空而来的满足感中脱离出来,忽闻得身后“砰”的一声枪响,近在咫尺。急忙回头,便见公爵的后脑勺正贴在我的眼前,他刚为我挡开一只企图偷袭的怪物。

我心怀感动看定公爵,他半侧的脸庞上,那一对深绿的眼眸正牢牢瞪住玻璃破洞处,愈见增多的怪物自那拥挤叫嚣着突破入内。

“这样下去不行。”公爵低喃,随后抬高音量道,“替我抵挡一阵。”

说着,他两手一松,手中猎枪坠地。

那一瞬间,就像事先演练过一般,我猛然转身,手里的剑高举过头顶,卖力旋转,在空中舞成了一块无形的盾牌,抵挡周身随时可能受到的攻击。

公爵垂下眼帘,长睫毛覆盖原本烁烁的眼瞳,两手合十,嘴里轻语。

这次我总算听见他所念的咒语为何。

是歌声,他在唱颂歌!

绿色的荧光自脚底开始浮现,一圈一圈地往外扩散开去,恰似水中涟漪,轻柔恬淡。俄顷,绿光遂又升腾飞跃,正如沸点的雾气,势不可挡。

绿光所及处,怪物无法藏身,纷纷败下阵来,只待净化成养分,消失殆尽。

一如往常,这些小玩意儿,公爵根本不屑放在眼里。

可是,同样一如往常的,谁也没有料想到,此刻,古堡之中,竟会遭遇意想不到的变故。

罗尧那声惨绝人寰的尖叫响彻的时候,我和公爵正自沉溺于同怪物的奋战,无人分心顾及他的安危。

照我看来,罗尧再呆,动物自卫的本能总还是残存的。

然而他终不忘令人失望。

在那声尖叫使得我们再度留意起身后的罗尧之际,他的面容早已变得狰狞。圆睁的双目布满血丝,毫无焦距地瞪住前方,微微龇起的獠牙咬住自己的下唇,几乎渗出血来,更有那一头碎乱的头发,不知由哪儿产生的静电轻拂着四散在半空。


他的表情异常扭曲,痛苦不堪,仿佛被公爵嘴里哼唱的颂歌所伤,身子不住颤抖,脖子上的经络凸现分明。

公爵心惊,不觉停下咏唱,古堡内原先充盈着的圣洁的绿光渐趋暗淡,倏忽隐没不见,罗尧的暴怒这才有所缓解。

我还来不及稍歇喘一口气,忽见那头神情略显缓和的罗尧仰起脖子,大吼一声,曲起两手十指,猛虎一般朝这边飞扑过来。

条件反射及时,我一闪身,自罗尧攻击底下躲过,回头看,才刚收回法术的公爵动作迟缓,竟没能成功脱身,但见他闷哼一声,径直被罗尧撞翻在地。

罗尧此刻也不知中了什么邪术,敌友不分,埋下脑袋,对着公爵的肩膀就是狠狠一口。公爵猝不及防,吃痛大叫,举臂意欲推开身上的人,没想罗尧力道奇大,愣是纹丝不动。


我在一旁捏着剑柄的手掌早被汗湿,手足无措,然而情况危急,容不得更多思考,横冲回去,长剑贯穿罗尧青筋暴起的手臂。

狼嚎一般的哭叫声顿时回荡在餐厅之内,来回跌宕。

罗尧跌跌撞撞地向后退开,没有受伤的那只手用力将剑身拔出体外。唯闻扑哧一响,血脉喷涌如泉,更为这尸肉横陈的餐厅加添一笔。

公爵挣扎起身,满脸惊诧,难以置信地瞪住退至餐厅门口的罗尧。

他说:“伊诺,你在做什么?”字字颤音。

“公爵!”我过去搀扶,暗自下力阻止他的前行,唯恐罗尧会突然袭击。

我高声道:“他不是伊诺,你看清楚了!他是怪物!”

公爵却对我不加理会,朝着外型恐怖的罗尧伸出血肉模糊的手掌去。

“伊诺,把剑给我。快给我!”

罗尧睁着一双惊恐的眼,奋力挥舞手里的利器,谢绝任何人的接近。

公爵一步一步逼近,罗尧便一步一步后退。

我们进,他退。进、退。

兀的,三四个人影自餐厅门外扑来,不给罗尧丝毫反抗的机会,一拥而上,迅速将他制服在地,下巴贴着地板,双手背在身后。

雨果最后出现,走到罗尧面前的时候,拿了一样什么东西放在他的鼻下,他便即刻乖顺起来,昏昏瘫软在地,不再躁动。

雨果这才转回身,向着公爵行礼道:“怪物似乎已经退尽。”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又响起阵阵古怪而沉重的扇翅声,众人往外一瞧,发现方才撤退的怪物军团,竟在如此之短的时间里卷土重来!

公爵身上尤还疲惫,可是他突然绷紧肌肉,自我手中挣脱出来,合掌又待唱诵颂歌,然而紧随而至的,是地板上昏死的罗尧开始浑身抽搐。

公爵的动作一滞,遂放弃施法,愣愣地杵在原地,无计可施。

古堡外围起密密麻麻的,由黑色飞行的怪物组成的包围圈,我们身在其中,犹如瓮中之鳖。

转头看公爵举棋不定,我一咬牙一狠心,走过众人面前,俯身抱起昏睡中的罗尧,道:“不能任由他继续呆在这里,我带他出去,你们才有办法退敌。”

说罢,我转身便要往餐厅大门外去,不意身后却传来公爵厉声喝斥。

“站住!”

回头看,公爵眉头紧锁,手里正举着猎枪,枪口对准我的后背。

他竟用枪口指着我!

我满脸莫名,望定他。

公爵道:“你可以走,他不行!”一字一句,重如捶击。

明明没有听见枪响,我的心脏却像是中了千百万颗子弹,千疮百孔,伤得简直难再愈合。

至此,任你如何自恋、自以为是、自觉天下唯我独尊者,固我,也再不敢继续瞒骗自己。

公爵终于说出心里话:我可以离开,罗尧不行!

他要的人,自始至终只得一人,而那人,决不是我!

我暗自嘲笑自己。

傻瓜,天底下最大的傻瓜!你总该能够面对现实了吧?一切都是骗局,自我欺骗,自我安慰。到头来,根本什么也没有发生过,都是错觉。

我的嘴角弯成了一个美丽的弧度。

一松手,罗尧应声倒在地上。

我背过身去,不愿公爵看见我此刻脸上的神情——失败者的神情。

理智告诉我,不能走得像一个无能的败将,因为我的尊严不容许。

“公爵。”我以冷静的口吻喊他,并非伪装,我的确冷静,因为心已死。

“我曾经想过许多次,要离开这座古堡,可是都没有成功,或许是我的意志不够坚定,因为潜意识里,总还残留着一丝留恋和眷顾。”

整座古堡之中寂静如死,谁都没有开口打断我的独白,就连古堡外振翅的怪物,此刻也显得异常庄严郑重。

“无论是因为前世的宿怨,或者今生的爱恋……不,那根本不是爱恋。”唯有我单方付出的,我不愿称之为爱恋,“可是这一次,我是真的要走了,并且,绝对,绝对不会再回到这座古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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