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不?”冬子原地晃了晃,喘了几口气,攥了攥拳头又松开,“我走!”说完,冬子抓起钥匙就往外走。
“冬冬!”
“别叫我!你这个疯子!不可理喻!”
“他才是疯子!他才不可理喻!离那么远,写了好几年的信!恶心死了!”小瑞扯着冬子的胳膊高叫着,下一秒就挨了一巴掌,结结实实的,正打在左脸上。
“冬唔……”小瑞疼的忘了动作,只是死死的扯着冬子,瞪着眼睛。
“恶心?再恶心那也是我的信!我还没说你私自翻看呢!”冬子点了下小瑞的额头,手上翻了个什么花儿,小瑞就干巴巴的定住了,冬子走过去,把卡带踢出来,还好,盒子不太好烧,已经灭了。
然后,冬子在出门前收走了狐狸精的内丹。
“难道我做错了?我不应该生气?”
“你哪次对过?”
“跟你在一起也是错的?”
“这是你一生最大的失误!”冬子看也没看小瑞,只是皱着眉抠开了带子,不行了,里面已经烤化了,“白瑞,成年人不会随便的泄愤!我也不会,我只要你把我的东西还给我,原原本本的还给我!”冬子开了门,走出去,好好的一个礼拜六啊!全砸了!
……
回忆暂时搁浅,因为等的人已经来了。黑色的衬衫和仔裤,还是一头黑亮的短发。看来,白与香的胡服骑射已经颇有成效,谷里终于改朝换代了!
小瑞没说什么,只是敲了敲相框,指了指北边儿,黑子就了解的飞出了窗外。这是白瑞跟白家唯一没有隔断的联系。
看着那个一闪即逝的影子,小瑞掐灭烟,闭上眼睛向后靠到椅背儿上。时间很快又很慢;快到冬子已经成年,慢到黑子还没有褪去尾巴。
冬子从厕所出来,先是听到了一声惊呼:“不行!”声音熟悉,应该是四舅的。
他放慢脚步,拐过来就对上了爹的眼睛。
林立景坐在走廊的等候倚上,双手拄着头。林十一靠在对面的墙上,歪着头冲冬子眨了眨眼睛,孩子会意的缩了回去。
“那就算了,”林十一磕着鞋跟儿点了点头,“当我没说吧!只是,那孩子……林宝儿还是认个异姓的爹吧!不然,会搅的一大家子不得安生的!”
林立景哼了一声,他好像也才意识到。自打林宝儿到了林家,真是事儿事儿不顺。别人就不说了,单他家:自己眼瞅退休了,却被监察局的请了去,天天提心吊胆的怕双规;儿媳妇儿的身体不好,连小孙女儿的眼睛也睁不开;儿子一年到头不着家,见面说话,客气的象个生人……
“小丫头的身体没问题,只是这眼睛……老四,我还是坚持说,那是虹膜炎,早治早好,点眼药是没用的。治起来也简单,就是往眼球儿上打针,三针准好!”林十一叹了口气,扭头瞅了眼病房的门,“可我看,大强不信啊!”
“嗯,随他折腾吧!还说要去北京治呢!哼!”林立景直起身体,上下的摸索着烟盒儿,摸到后又放下了,医院了是禁烟的,“操他*的!作死!”
“老四!”林十一踢了他一脚,“这都是你的错,大强的媳妇儿是个啥体格儿?哪儿能这么密的的生孩子!产后热褥症,这个病是会送命的!”
“十一,我也不想……”林立景抬头看着林十一,眼睛浑浑的,“你有办法?冬子有办法是吧?”
“从阎王爷手里抢人是要折寿的!你媳妇儿的命是命?我儿子的命也是命!”林十一直起腰向前迈了一步,“如果救她一命可以得个孩子,那可以只当救了自己。老四,林宝儿是个硬茬子,长大比他爹,比他爷爷还出格儿,你按不住他的!”
林立景低着头沉默了半晌,“要不,这样吧!”他拍了下大腿,“十一,先救人,我也不想她娘俩出事儿,至于过继林宝儿,我……我原则上同意!”
“原则?”
“嗯,等着完事儿了,咱们一起回家,林宝儿在我那儿呢,老五媳妇儿哮喘的厉害,这阵子住院,孩子就托给我媳妇儿照顾,跟小婷婷一块儿玩儿呢!”
“啊……”林十一对他的转变有点儿吃惊。
“这样,让冬子自个儿去抱俩孩子。小婷婷跟林宝儿差不多大,他抱走哪个算哪个!只要那孩子不哭不闹的跟他走,我啥话也不说了!十一,这叫缘份,看看他有没有这个当爹的命!”
“哦,那他抱走的要是你孙女儿呢?”林十一眯了眯眼睛,敢情林老四还是舍不得。
“那就算该着!说明她跟冬子更有父子缘!”林立景撇撇嘴,“十一,说实话,都是我的孙子辈儿,谁我都舍不得!况且,大家心里都明白,你那房头儿……嗨!”
林十一翻了翻眼睛,我这房头儿咋了?你们林家哪辈子不依靠着,“林宝儿,嗯,不好带吧?”林十一轻轻的笑了,大概可以猜的到。
“到时候自己看吧!”
冬子站在大小床的中间,小的口吐黄水,大的昏迷不醒,身后站着林绍强,这人说啥也不走!
冬子拿了孩子的奶瓶盖儿,倒了一点儿医用酒精,兑了点儿温水,放在一边儿,拿起剪子,掀开孩子的被子,解开小衣服,刚要下剪子……
“别!”林绍强冲过来抓住了冬子的手,“你要干啥?”
“剪脐带!”冬子干巴巴的回答着。
“为啥?”林绍强看着孩子的小肚子,上面有块干瘪的脐带支楞着。
“为……”冬子眨眨眼睛,“大强哥,脐带留长了没用,愈合的慢,一举一动的还会疼的!”
“谁说的!我妈说脐带越长,尿泼越长!孩子晚上不起夜!”林绍强固执的抓着冬子的手,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
“哥?你不信我?”冬子回头看了看病房的门,不明白为啥四舅可以走的那么放心,“放手吧!没看孩子都抽筋儿了,再晚就来不及了!”
林绍强抖了一下,还是没松手。
“哥,我剪个脐带要不了她的命的!”冬子说着放下了手,孩子的小脸儿已经憋紫了。
“行!”林绍强只好撒开了手,“你剪!”
冬子回身再次拿起剪子,飞快的剪掉了大半截儿脐带,冲林绍强伸手,“打火机?”
林绍强愣了下,掏出来给他。
冬子引着了那小段儿脐带,扔到杯盖儿上,看着它慢慢烧焦,熄灭,“哥,你先出去吧!”
“我……”林绍强看着冬子把那黑黑的东西捏成粉末,洒进那个瓶盖儿里,轻轻的摇晃着。
“走吧,啊!你在这儿能帮上啥忙?只会分我的神!”冬子摇晃着奶瓶盖儿,等着那些粉末溶解在酒里。
林绍强抓了抓头,看看小的,再看看大的,还在犹豫。
“你再不走……”冬子撇嘴冷笑了一声,“我给大果子打电话!”
“啊?”林绍强一惊,险些跳了起来,“你……给他……打电话……”
“我问问你是怎么请的假?请了几天?再替你说明原因,多续几天!”
林绍强咬了下嘴唇,忿忿然的出去了。
冬子看了他的背影一眼,哼了一声。虚伪懦弱的人,离不开的感情欲望,放不下的利益责任,背着这么多包袱,能走多远呢?
俯下身,抱起孩子,捏着她的下颌骨,把手里那瓶盖儿东西灌下去,动作又快又狠。接着就是刺耳的哭声。
冬子把她立起来轻拍着后背,“呕……”一阵狂吐,孩子的前襟一大块粘乎乎,腥臭暗黄的东西。冬子把她放下,拿了纸巾擦干净,就看到孩子睁开了眼睛。
“醒了?”冬子掐了掐孩子的小脸儿,看着那双眼睛微微皱了皱眉,眼白挺清亮,只是瞳孔有层浅浅的白膜,看来,爹的判断没错。
孩子睡着了,冬子转向了大人。灰白的脸,青紫的嘴唇,气若游丝,去日无多了。
冬子咬破食指,红红的指印子印上了那人的眉心,不一会儿,印子被吸收了,不见了。
“离叔叔,卖我个面子吧!这人还不能死,或者,现在还不行!”冬子一边念着,一边在空中画着字,“借她三年,从我这里拿吧!”这是爹没有交代的。
替人续命是可以的,但草菅人命就是无耻了。林冬手里可以掌控的,只有自己这几十年。还有,毕竟抢了人家的心头肉,有得有失也是公平的。冬子忽然就想起了小瑞的辫子,笑笑推门走出去,但愿小瑞一辈子单纯,至少在自己活着的时候;但愿他能守住这份单纯,哪怕是自己死了以后……
三人出了医院,林绍强已经不知所踪。林立景开车带着林十一爷俩儿往家里开。进了院儿,林十一拉住冬子停下来。
“爹?”
“冬子,我不进去了!”林十一看了下表,三点多了,“我直接打车去机场,五点的飞机,怕来不及了!”
“爹,不是电子票吗?打个电话改签吧!”冬子不想跟四舅独处,怕会有控制不了的场面,“我来打!”说着掏出电话拨号儿。
“别!”林十一拉住了他的手,“说好几点就是几点,他肯定等着呢!”
“爹……我……”
“这的事儿我帮不上啥了,剩下的就看你自己了!”林十一拍了拍孩子的肩膀,语调深沉,“记住,从昨天开始,你是林二十七,林立景不是你四舅!其他人也一样,不存在长辈和晚辈。而这种反常的尊敬大部分来自于惧怕,那需要你自己去经营!”
“唔。”冬子不明所以的应着,不明白被人惧怕要怎么经营?
“再见了!”林十一放松表情冲孩子挤了挤眼睛,“你不是最烦老四了吗?不想看他吃瘪?哈哈!”说笑着,林十一走出院门拦了辆出租车,“进去吧!”
中午的饭局,吃了整整三个小时。两个厂家的销售代表,两个医院的药房主任。小瑞笑嘻嘻的推杯换盏,辛星负责场面上的话。没一会儿,那四个就大舌头了,嘴里开始冒些低级粗俗的荤段子。
小瑞闷闷的听着,回手让服务员倒酒,“嗯?啥啊?”小瑞举起杯子看了看,不是喝惯了的五粮液。
“五粮液没了,对不起,白总!”服务员低头赔礼,这位可是财神爷,“老板请客,这是西凤酒,绝对正品,您尝尝?”
“西凤酒……”
……
十分钟后,小瑞出现在家门口儿的超市里。看着货架上的西凤酒皱着眉想着,啊!对了,西凤酒,就是冬冬那次说起的,就是西凤酒啊!
小瑞推了个车子,里面只有两盒西凤酒,走到零食区,平时喜欢的巧克力都失去了吸引力,没办法,冬冬带走了他所有的味觉细胞。
正闲逛着,看到一个小女孩儿垫着脚跟儿够着最上面一格的薯片包,听见脚步声,睁大眼睛看着小瑞,并没说话。
小瑞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没多远,还是返了回来,小女孩儿还在那里努力着,看到自己也不出声求助。小瑞笑了,站在一旁看了会儿。
五分钟过去了,小瑞摇头,真是小孩子,倔得厉害!他抬手拿下那个薯片包递给小女孩儿,孩子睁大眼睛不接。小瑞转了下眼珠,也许,方法不对。
放下薯片,小瑞弯腰抱起了孩子,“来,自己拿!”
小女孩开心的笑了,抽出摆在最后面的一包薯片,“谢谢叔叔!”
“嗯,为啥不要前面的?”小瑞点了点孩子的脑门儿,不明白这孩子的执著。
“妈妈说,里面的比较新鲜!”
“啊!”
4
冬子坐在沙发上,冷眼旁观了半个多小时,两个孩子正在吃下午饭。
一岁半的孩子,个头儿都不高。一个短头发,单眼皮,应该是婷婷;同样的短头发,后脖梗子上留着条小辫子,双眼皮吊眼稍子,粗粗的眉毛打着卷儿,鼻梁中间一道明显的青印子,冬子想,这一定就是林宝儿。
林立景去休息了,只剩下四舅妈。冬子甚至不知道她姓什么,这个时候该怎么称呼。婷婷静静的坐着吃饭,基本上是自己吃。林宝儿则是站着,跑着,玩儿着,也吃着。四舅妈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的喂着。
婷婷坐在小桌子旁,边吃边看着林宝儿,满眼的羡慕。
林宝儿则一直盯着冬子,露骨的嚣张。冬子不明白这孩子眼里的情绪,只是莫名的讨厌他。四舅妈把勺子递过去,可能是影响到了林宝儿踢球的动作,那孩子一扬手,勺子就被打掉了。
“球!”孩子尖声的叫着,四舅妈急忙低头去捡勺子,另一只手拿着纸巾去擦地上的粥。
冬子看了看表,快五点了,再这么下去,大人就没时候吃晚饭了。他站起来走过去,拎起小辫子,把他从那堆玩具中间拽出来,放到婷婷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