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灵6————萧米
萧米  发于:2010年03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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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冬子也站下了,俩人中间有五六米的距离,近的可以听见声音,远的看不清对方的脸,“小瑞,那是电影,是假的,你别闹了,回家了!”

 

  远远的小瑞好像摇了摇头,“冬冬,可是我……”后面的话淹没在一阵轰隆隆的汽车马达声,冬子趁机跑过去,抓住那人的胳膊,往自己怀里拉。冬子忽然的很怕小瑞往后退,这个狐狸精要是真的使起小性儿,自己根本控制不了。

 

  “小瑞,十点多了,回家吧!你别急,咱们还小,你等等,五年,啊,也许不用,两三年,也许明天我就明白了,小瑞,你过来……”

 

  “冬冬,”小瑞站在那儿看着冬子,并没有后退,“五六年有啥等不得的,我怕呀,你明白的时候看不见我咋办?”小瑞盯着冬子的脸,想着至尊宝那滴眼泪,“你明白的时候恰好我不在你身边呢?你要向谁说?”冬冬,我爱你啊!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冬子拉严小瑞马甲上的拉链,搂着他的胳膊往前走,“我都知道,回家吧,明早还要赶火车。”

 

  “冬冬,我不想去了!我想你!”

 

  “说啥傻话,还没走呢?想啥?”

 

  “那你跟我一起去呗!反正你也放假了!”

 

  “不行,碰着肖哥咋说?我一个大活人,吃住行都要钱,成本太高了!”

 

  林十一送完李羽,转回省医院宿舍,老虎没在,门锁着。他想,应该是去跳舞了,就驱车来到了前院儿主楼,直奔五楼的活动室。远远的就看见门口儿有个穿裙子的女孩子,焦急的向这边张望着。

 

  贾云溪一觉醒来,换好衣服出了家门,看看时间已经晚了,就拐了个弯儿走向住院部,想着,去看看大鹏那孩子吧,没想到在走廊里遇到了一个老没见的熟人。

 

  “三哥?”看了半天,终于认出了眼前这个高个子。林家老三是很少出门的,他有十多年没见过这人了。相貌特征已经记不得了,只是这个憨厚温暖的笑容还一如从前。

 

  林立金身穿一件大号的军大衣,敞着怀儿,下身是厚厚的皮裤,皮护膝,翻毛的大头鞋,左手拎一个头盔,里面塞着一副长长的皮手套。

 

  林立金抬起右手拍了拍贾云溪的肩膀,又伸开手掌在自己的面前来回的翻了翻。

 

  贾云溪笑着点点头,他明白,这是问自己好不好,“还行!三哥,你这是骑摩托来的?啥大不了的事儿啊?大过节的……你不是要连夜赶回去吧?”

 

  林立金点点头,拉着贾云溪走到了五楼尽端的小厨房,这是专门为特护病房准备的,平时没人。俩人在门口的小桌旁坐了下来,林立金捏了下右耳唇,又叹了口气,冲贾云溪比划了一阵。

 

  贾云溪明白了个大概,“老太太病了?啥病啊?”

 

  林立金捂了捂心口,又指了指嗓子,还干咳了两声。

 

  “肺心症?”贾云溪也皱紧了眉。老太太对自己不错,论起来,林家对他不错的,除了祥子,还有老太太和林老三。“老太太也80多了,这个岁数,好多器官都衰竭了,有个病也正常,只是这个病冬天遭罪啊!”贾云溪嘀咕着,也不管林立金能不能听明白,“一定不能凉着,尽可能别出门儿,有条件就吸点儿氧,等开春自然就好了!”

 

  林立金也点头,指了指左边,又分开五指晃了晃,接着勾了勾右手的小指。

 

  贾云溪明白了,是老太太惦记孙子,特意叫老三赶过来瞧瞧。

 

  骨头接上了,就是短了一块儿,最后一个关节废了!”贾云溪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不知道是不是受风了,一觉醒来,嗓子就疼得厉害,说话都是哑哑的,“反正是小指,也耽误不了啥事儿,告诉老太太别担心!老五两口子都在这儿呢,啥也不缺啊!”

 

  林立金看了贾云溪一会儿,指了指他的嗓子,翻了翻自己的手掌。

 

  “哦,咳咳,可能是话说得太多了!”贾云溪捂着脖子笑了笑,“三哥,有时我都羡慕你,安安静静的一辈子,不想听的,就装听不见,多好!”

 

  林立金愣了一下,然后就呵呵的笑了一会儿,眼睛晶亮的闪着光。

 

  “哎?我说,三哥,你是真的不会说?还是不想说啊?”贾云溪看他笑得开心,知道自己猜对了,就把着他的胳膊继续问,“你这套比划的工夫也教教我吧!”

 

  林立金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又比了一个大眼睛。贾云溪明白,这是问自己的儿子呢,“冬冬挺好的,快放假了,你不看看他?”

 

  林立金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一个玻璃瓶递给贾云溪。贾云溪接过来叹了口气,“林家人对冬冬是没挑啊!我也该知足了!咳……”又是一长串的咳唆。

 

  林立金把着他的手腕捏了捏,然后犹豫了一下,把自己左手的念珠儿撸了下来,套到贾云溪的右手上。看他想脱下来,就按着那只手,轻轻的动了动嘴……

 

  贾云溪僵硬的坐在那儿,看着林立金的脸,傻了一分钟,“三哥,我不是幻听吧?你真的……真的会说话?”

 

  林立金捂了下嘴,冲他眨眨眼睛,又指了指自己的嗓子,两手并用的比划了一阵,贾云溪慢慢的点点头,“嗯,是啊,跟听不明白的人,说啥也没用啊!”

 

  林十一破天荒的跟小凌儿跳了两支舞,惹来不少人的眼刀子!他神清气爽的出了主楼,想着,有二十年了吧?还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跳舞了!却原来这么简单就破了例,看来,环境和心情是可以改变一切的。

 

  老虎没来,应该还在家里,或者……林十一停下来,站在漫天大雪里,闭着眼睛,感受着:或是……去看大鹏了!

 

  他睁开眼转过身,就看到了迎风飞舞的白围巾。

 

  “你回来了?”林十一一脸温和的笑,“这么冷的天,咋还把头发剪了?又跟谁打架了?”林十一抿了下嘴角,他知道,白离干净的尽乎洁癖,他剪头的理由大多只有一个,就是被人弄脏了!

 

  “你先回去吧,我晚点儿!”林十一把车钥匙拍在白离手里,转身就往住院部走,下一秒就被扯了回来。

 

  “哎?”林十一皱了皱眉,“白离,我刚跟人跳了舞,一身的香水味儿,你没闻着?”

 

  “小林!”白离皱了皱鼻子,咬了下嘴唇,还是死死的捏着林十一的胳膊,“我有事儿跟你说,你今天能不见他吗?”

 

  “哦?”林十一慢慢转过来,看了白离一会儿,慢慢点了点头,“行啊,离哥哥的事儿,比天大!”

 

  白离微微的偏了偏身子,一个瘦小的人儿从他的腋下钻出来,一头乱蓬蓬的黄毛,穿着白离平时的最爱,白毛衣,红披肩,“小林!”

 

  “叫叔叔!”白离使劲拍了下那个头,又转头对林十一说,“就是这个孩子,你帮我看几天,最多三天,我有事儿不方便带他,又不放心他一个人在谷里,求你……”

 

  “白礽?”林十一乐了,原来是个小火狐,然后又马上捂住了鼻子,这才想起小狐狸身上呛人的骚味儿,“他……”

 

  “没事儿了,这孩子成人了,味儿而也没那么大了!”白离拉下林十一的手,引着白礽到他跟前,“你闻闻看,是不是好多了?”

 

  “嗯!”林十一低下头抽了抽鼻子,“好像有股茶叶沫子味儿!”

 

  “是啊!我也这么说!”白离点点头。

 

  “先回家吧,带着他,啥也干不了,回家再说吧!”林十一拍着白礽的脑袋,抬头对白离说。

 

  “这么说,你是怀疑有人占了小礽的身子,而且还带着茶香?”林十一歪在沙发里,吃着零食,看着电视,地上趴着一个黄头发的孩子,身上盖了一条被子,已经睡着了。

 

  白离坐在一边,看着地上的孩子发呆。

 

  “要说这人也好找,茶香?别的地儿有没有不知道!供祖宗的石屋,后面有个小院儿。那院子里常年的长着大片的白茶,会不会年月久远,白茶成了精?啊?白离?”

 

  白离歪着头,收回视线看林十一。这人没有穿平时的三开领睡衣,而是一件暗红色套头高领绒线衣,抱着一个鹅黄色的羽绒垫子,越发的显得脸白唇红,根本就是个20刚出头的小伙子。白离不自觉的抠着地板缝儿,又转头去看林十一手里的东西,白离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终于看清了他吃的是什么——蜂蜜花生!

 

  “小林,这么晚了还吃花生?不好消化的!”白离伸过手想抢下那个盒子,被林十一高举着躲了过去,“吃习惯了,不吃睡不着!”林十一翻了眼白离,放下盒子接着吃。

 

  “习惯了?”白离有点儿愕然,这才几天啊?一周?两周?半个月不到吧,就习惯了?“是他给你买的?”

 

  “老虎说,这叫马无夜草不肥!哈……”林十一笑着笑着,不小心呛到了,白离赶忙端起一旁的水杯递了过去,隐约的闻到了一股清香。

 

  林十一接过来,一口气喝下去。

 

  “小林?这是啥啊?”白离接过杯子,看着杯底的黄花儿问。

 

  “菊花茶!”林十一没抬头,继续嘎嘣嘎嘣的嚼着花生米。过了一会儿,又想起了什么,一翻身坐了起来,“白离,咱家还有葱吗?”

 

  “葱?”白离眨了眨眼睛,还停留在对“咱家”这个字眼儿的幸福中。“好像没有,你要那个干啥?”

 

  “原来那捆吃没了!我以为你储了,就没买!”林十一抓了抓头发,抖了抖身上的花生渣子,“也不知道,这时候,还有没有成捆卖葱的了!”

 

  “吃没了?你吃的?你会做菜了?”白离觉得不可能,因为厨房很干净,并没有林十一用过的“痕迹”

 

  “不是我,也不是做菜!”林十一抿了抿嘴角,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老虎说,外面的米饭不好吃。就点了菜回来吃。饭是他做的!用不好这儿的饭锅,头一次就串烟了。”林十一敲了下零食盒子,看着白离说,“你知道啥叫串烟吗?夹生?不对,熟是熟了,就是没法吃,满屋子都一股胡巴味儿,哈哈!”林十一摇了摇头,接着说,“他也不知是从哪儿看来的招儿,说是在饭中间插一根葱白儿,串烟的饭就能去味儿了!后来,每次他做饭,饭锅里总会有一根儿软软的葱白儿,当然,米饭再也没串烟过,而且很好吃。他还起了个名儿,叫葱香米饭!哈哈!”林十一抱着盒子又躺了回去,笑了一会儿,继续念叨着买葱,好像已经忘了开始说的白茶成精的事儿了。

 

  117

 

  晚上,贾云溪给儿子带回了一瓶腊梅花蜜的糖稀,爷俩儿甜嘴巴舌的守着锅边儿吃了几个豆包饼儿。等到洗漱完毕,上床的时候,冬子才发现被子不见了!

 

  准确的说:应该是原来的被子被换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床奶黄色的,大尺码的羽绒被!

 

  “爸?这你买的?”冬子拍着柔软的被子冲爸爸抬下巴。爸爸总说被子小,被子小,不是露腰就是露肚子,还不是因为他喜欢抱一个盖一个!

 

  “我还以为是你买的呢!”贾云溪也纳闷儿,抓着被角把脸埋进去,“嗯,儿子,真是舒服,这么大,盖仨人都够了!”

 

  “仨?”冬子眨了眨眼睛,明白了,原来那二百多元不翼而飞的工资是干了这个,“是小瑞买的!爸呀,这个念珠儿是三舅的吧?”冬子抓着爸的手腕子,仔细的辨认着,一共十八棵小桃核儿,年月久远,都磨成了暗紫色。

 

  “嗯,爸也皈依……咳咳……”贾云溪没说完,又是一阵咳唆。

 

  “爸?”冬子光着腿下了床,一阵流水的哗哗声过后,他端了个小盆儿回来,里面两个又大又红的苹果梨,手里握着一把水果刀。

 

  “哪儿来的梨?”贾云溪抻着脖子吃了一块孩子递过来梨,口齿不清的问着。

 

  “我爹分的,一共两箱,都在咱家呢!”冬子又扎了一块儿塞给爸爸,“今天送来的,可能你不在吧!就放在厨房的阳台上,你没看见?”

 

  “没有!”贾云溪摇摇头,声音还是哑哑的。

 

  “吃梨也只是压压咳唆,这几天还是少说话吧!”冬子边说,边凑过去贴了贴爸的额头,“明天问问我爹,看看能不能配点儿小中药……”

 

  “别……”贾云溪翻着眼睛强咽下嘴里的东西,抓着孩子的手摇晃着,忽然就失了声,只能看着孩子不停的摇头。

 

  “爸?”冬子拍了拍爸爸的头,又塞给他一块梨,“你不想让他知道?”冬子笑了,“那就不说!明个儿我去买两包胖大海,半斤羊肝儿,二两枸杞……爸呀,你还想吃啥?鲫鱼炖豆腐?”

 

  “……”贾云溪无声的笑了,还是儿子明白,语言根本就是多余的!接着,他就陷在狂想里出不来了:跟不明白的人,说多少都没用;跟明白的人,压根儿就不用说!那这个语言到底是干啥用的呢?说话这个功能已经成了惹事的祸首,那人干吗还要说话呢?难道这是老天给人的一种诅咒?他又想到了哥说过的语言的意义……

 

  “爸,元旦过了我就快放假了,你说的那个手术啥时候做啊?”冬子一边削梨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问着,也没想爸爸能回答。

 

  “还是局麻?我想全麻!嗯,我知道对脑子不好,影响愈合,那,我吃片儿安眠药行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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