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夜班儿排的够满的!”林十一垂着眼睛,边说边挑着鱼刺儿,“国家主席都没你忙!是不是又帮人盯班儿了?”
“过节了!年轻人都有节目,圣诞前后,夜夜生歌啊!”老虎歪着脑袋看着玻璃上喷的圣诞老人像,下面是歪歪扭扭的英文,“反正我也没事儿,帮了他们也贴补了自己,挺好!”
“好?你就不想……儿子?”林十一迂回委婉的表达着自己的不满,心里忍不住的叹气:破冰船是开过了,可这满河的冰凌啥时能化干净呢?
林十一把鱼肉放到老虎的碟子里,顺手摸了摸那人的鬓角,老虎的头发长了,白色发根又露了出来。
“哥,”老虎抓住了那只手,拿到面前看了看。这手相还真少见,一个南北,一个东西,两头不靠,“吃饱了吗?早点儿回去看看孩子!”老虎说着站起来披上外衣,挂上围脖,两天没见孩子了,真是想啊!
林十一结了帐跟着出来,迎面呛到了一口冷风,他连着咳了几声。老虎急忙回头拉着他又走回了门厅。
“记着吃药,6小时一次,掐着点点儿!”老虎把那盒儿药揣到林十一的口袋里,又拉起他的大衣领子。这人只穿了个精薄儿的羊毛衫,衬衫的领子还敞着领口,“这嗓子不好,就别受风,为啥不穿个高领的?”老虎指了指自己的脖子,那是一件深蓝色的高领毛衣。我嫌那个扎脖子!”林十一抽了抽鼻子,好像真有点儿感冒。老虎干脆摘下了自己的围脖儿给他挂上。先是想系一扣,又觉得不严实;绕了一圈儿再系,唉?又有点儿不够长了!他解了系,系了解的,折腾了好多次,引来门口过往的人不住的侧目。“操!看个屁!”老虎咬着牙低声骂了一句,终于系好了围巾:把前后对折,绕过脖子,两个末端插进对折的那个套子里,脖子前面,厚实保暖,比系扣子妥贴。“老虎……”林十一趁着俩人钻出门帘子的时候,贴着老虎的耳朵咬了一下。“哎?你属狗啊呀!”老虎瞪着眼睛搡了他一下,脸有点儿红了,“嗯?你刚说啥?”“我说,”林十一抿了抿嘴,拉着老虎的手插在自己兜里,“跟我回家吧!”“不去!我有家!”老虎往回拽着自己的手,“哎?放开!我可不想当第三只手!”“你不是第三只,你是第一只!”林十一往老虎身上贴了贴,远远的看着,就象两个肩并肩的好朋友,“老虎,把这只手给我吧!”“给你?那我呢?”“把我的这只给你!这样,他们就都不孤单了!”“我要两只右手干啥?哥!人家生来就是左右手,原本就是一对儿!”“一对儿?左手才能配右手吗?老虎,我替我的左手向你的左手提亲!把你的左手许给我的左手吧!”“……不干!那我把右手许给你的右手啊?”“啊?哥呀!那你说的是啥车轱辘话呀!”“我说的是……跟我回家吧!”“……”“没人提醒我,我肯定忘吃药!”“……”“家里没人,说不定晚上发高烧,早上就得昏迷不醒!”“你……”“还有半箱方便面。唉!儿子不爱,老虎不管!我这个户主当的真是可怜……”“你还有脸说?快给我改回来!”嗯,你跟我回家,咱们从长计议!”“啥时改?”“唉呀,不急!总得等我病好了吧!”
12月的最后一天,高二、三班联欢。下午四五点钟,老师先撤了,学生们放开了胆子玩闹着。这时的气氛是最好的!林绍强找了盒儿带子,又拉了壮丁,要学着七匹狼的架式,来一首永远不回头!人送艺名:七条狗!冬子也晕晕忽忽的被拽下了场,“先说好,就一句!多了准破!”冬子拍着李羽的胳膊指了指自己的脖子。“一句就一句,一句也是歌王啊!”李羽冲林绍强扬扬下巴,“那位一句都够呛,不也是跟着起哄!高兴吗!就是个玩儿,别太认真!”最后,几人拉开阵势站好,林绍强也不知从哪儿弄来个毛线帽子给冬子装扮上;那棵葱也挂了个围巾;林绍强抓乱了头发;李羽敞开了衣服,解开了衬衫的扣子电视里流出了音乐,接着,哑哑的第一句:“在天色破晓之前,我想要爬上山巅
,仰望星辰,向时间祈求永远。”李羽举着汽水瓶子,抖着左腿;
“当月光送走今夜,
我想要跃入海面,找寻起点,
看誓言可会改变,”
林绍强支着拖布杆儿摇晃着,就是根本找不着节奏!
“年轻的泪水不会白流,
痛苦和骄傲这一生都要拥有;”
那棵葱双手握拳,使劲的甩着额前的短发……
“年轻的心灵还会颤抖,
再大的风雨,我和你也要向!前!冲!”
冬子抓着那棵葱的肩膀,垫着脚,仰头,放开嗓子喊着,身体不自觉的向后仰,帽子也掉了。
“永远不回头!不管……”
群情激昂,已经有人开始伴唱。
“永远不回头!……”已经有人开始撒花——瓜子皮、花生壳……
“永远不回头!”场中的人很有默契的造了个型——狼牙山五壮士,整个屋子顿时一片敲桌子声。
……
“尹老师?”终于有人发现了门口的人。的d18f655c3fce66ca401d5f38b48c89a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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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想看看大合唱的录像?”尹杰举了举手里的带子,“也好输个口服心服!”
“一二九”的合唱以一分之差输给了二班,每个人心里都很窝火。三班是个要强的班集体,很少第二的,就连班主任都很憋屈。
大伙儿围坐在电视前,目不转睛的看着,十分钟过去后,叹气一声接着一声。大伙儿都明白了,制片厂那个衣服太过逼真,新的新、旧的旧,颜色深浅不一,有的甚至还有枪洞。比起二班的白衬衫黑裤子,三班就象群沿街乞讨的要饭花子!
大家正议论纷纷的时候,画面变了,是一个小孩子的独唱,脸上画着浓浓的彩妆,背景好像是什么歌唱比赛。
“尹老师?这是?”有人出言询问。
“这是我的学生,都是前些年的……”尹杰扶了扶眼镜,抿了下嘴角,“多好听的声音啊,干净清亮的,一长大就有杂音了,这个时期的孩子,声音最纯。”
冬子贴着李羽坐在后面,眯着眼睛看着电视,出乎自己意料的平静。终于来了!这个变态老师一点儿也没变!他淡淡的看着那个自己,就象看一个陌生人,想着,这么老旧的录像资料也能找到!接着又想,要是这个录像机忽然绞带了,尹杰会哭吧?
李羽好像也看出了什么,揽着冬子向自己身边靠,耳边是一些议论的耳语:
“哎?这是男孩儿女孩啊?”
“女孩吧!声音多细啊!”
“那可没准儿!小孩儿的声音根本分不出男女!”有人反驳。
“就是!脸上还那么厚的粉,像戴了个假脸儿似的!”
尹杰慢慢转过头,在人群中找着什么。冬子远远的看向他,心里还是会怕,不自觉的抠着李羽的胳膊。这时画面变了,一个梳着大辫子的孩子,一身偏襟儿的小花袄,脆声声的唱着我的祖国。
冬子闭了闭眼睛,还没完了!这录像机的质量好得过分!这么老旧的带子也能放的这么顺畅……
“林林,你爸来了!”李羽一声耳语过后,屋里一片漆黑,然后是让人措手不及的安静。
“啪!”还没等有人反应,灯亮了,一个戴眼镜的高个子男人站在门口,“电器短路,空开跳闸了!”
“爹?”冬子小声叫了一下,然后就快步走出去,拉着那人的袖子走出教室,“爹呀,你咋来了?”
“下雪了,不好坐车,我也正好顺路!”林十一冲孩子笑了笑,转头盯着尹杰捧着录像机走向楼梯口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小瑞在下面呢!说是要请你去HAAPY!”
“happy?”冬子咧咧嘴,“他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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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他开支了!”
“啊?”
……
李羽整理好所有的东西,已经快六点了,窗外的天也黑透了,洋洋洒洒的,满天的鹅毛大雪!
他捏着两个麦克锁好门,转身快速跑向四楼的音乐教室。这是从团委借来了,应该送回去。
上了四楼,就远远的听到一声尖叫,李羽愣了愣,慢慢的贴到教室的门板上,听着。
“都说别硬拽!这下完了!这带子就一盘儿!没有拷贝,也拷贝不了,绝版!”
“学校的合唱会没有拷贝?”声音很熟悉。
“我说的是后面的!那孩子也不知有没有了,多清亮的嗓子啊!没变声的精灵啊!可你……”
“哎,你那是电视上录的吧?我看还有松江有线的台标呢!”
“有线台就放了那么一次!加起来不到五分钟!”
“那,那就再找当年的节目组问问,肯定有底子!”
“有啥底子!有线台都黄了!所有的节目拷贝都销毁了,你以为我没找过?”
“销毁了?那就是说……这是唯一的底子了?”
“唯一的!都拽出来了,也不知道能不能修复,找我同学问问……”
“尹老师,你喜欢这孩子?”
“我就是喜欢声音,喜欢那个能发出这种声音的嗓子,干净清澈,雌雄莫辨的……这声音就是享受,我听着看着,就是上了九重天……”
“你,听听我的声音,”
“你的?……眼睛……”
“尹老师,节日快乐!”
忽然走廊里涌进了一股疾风,尽头的窗子被鼓开了,夹着雪花的冷空气一下子充满了这个狭长的空间。李羽跑过去关上窗,再回身的时候,林叔叔已经走到了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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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大的雪,车一定不好坐,我送你?”林十一搭着李羽的肩膀,俩人一起下了楼。
默默的上了车,小瑞和冬子都不见人影儿,后视镜上插着一串儿糖葫芦儿。林十一轻轻的笑了一下,拔出来递给李羽,“你吃了吧,小孩儿的东西!”
李羽接过来上了车,一路上只有发动机和咀嚼的声音。的
不一会儿到了李羽的家,林十一探出头叫了孩子一声,“小羽?”
“嗯?”李羽捏着糖葫芦转过身,嘴里还嚼着。
“别跟别人说起今天的事儿,特别是林冬,我……”
“今天?啥事儿?”
“那个尹杰……”
“尹老师?他来了吗?我咋没看见?”李羽歪着头翻了翻眼睛,“林叔认错人了吧!”
“啊?”林十一愣了愣,随即莞尔,笑着冲李羽点点头。
“林叔,新年快乐!”李羽冲车里的人竖了竖大拇指,打心眼儿里佩服这个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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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云溪结束了一年最后一天的工作,顶着雪往后院儿的家属楼走。今晚有新年舞会,答应了小淩儿,不能让人家空等。他抓了抓头发,想着,是不是应该换件儿西服?
雪下得很大,铺天盖地的,他不自觉的缩着脖子,插着兜,正好摸到了口袋里的蜡丸儿。那是刚才哥送来的,只有两颗!他皱着眉呸了一口,好像要吐出心里的怨气。
跺了跺脚,他在楼前的小广场停下了,慢慢的掏出一颗药丸儿,凑到鼻尖,闭着眼睛使劲的吸着气,一瞬间,甜香的的气味儿充满了全身,他放下手,紧握着药丸儿哆嗦着,脸也红了。
扔了吧!扔了就没事儿了!贾云溪睁开眼睛,哥那双细长的眼睛就在眼前晃着。他咬着牙,掏出兜里那颗,连同刚刚握在手里的,一起用力的朝远处的雪堆扔了出去。然后,他就像个撒了气的皮球,瘫软的趴到了雪地上,脸就埋在厚厚的雪里。
万家灯火,远远的,可以听到鞭炮的响动,谁家的电视放那么大的声,米老鼠和唐老鸭也过元旦。贾云溪静静的听着,慢慢的爬起来,耳边恍惚听到了哥的笑声,轻轻的,短暂的,瞬间既逝的;那人的快乐太难求了!
他猛的站起来,跌跌撞撞的跑向刚刚抛掷的方向,在地上胡乱的摸着,找着,哪去了?真的不见了?
几分钟后,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既然扔了,就别往回捡!”
贾云溪诧异的回过头,眼前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灰绒衣,白围巾,黑色牛仔裤;奇怪的是,那人的身上竟没有一片雪花。
“小……”贾云溪张了张嘴,这是小白吗?这个气味儿没错,可,这身打扮……
“既然走了?为啥还回来?”白离剪短了头发,插着上衣的口袋,慢慢的走近了几步,他特意带上了花镜,想好好看看这个人,“你,到底是谁?是谁呀?是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