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灵3————萧米
萧米  发于:2010年03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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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呵。”肖一兵低头笑着。

 

  “哈哈。”冬子眯着眼睛笑着。

 

  “天津人说话特逗,你也能听明白,就是那个尾音儿啊,特难拿!”肖一兵又给贾云溪夹了块鱼,当然也挑去了鱼刺儿,“有一次投标,有个深圳的公司讲标。他们广东人把软包叫成闷布!那个设计师就指着图纸讲:整个六楼包房区,全是闷布!”肖一兵说着用手划拉了一圈儿,“结果,下面坐的天津老总就举手发问:慢着,嘛叫闷布?”

 

  肖一兵举着手,学着天津口音,逗得那爷俩儿一阵大笑!

 

  等俩人儿喘匀了气儿,肖一兵喝了口七喜,接着说:“走的地儿多了,这一嘴的南腔北调儿。在广州人家说我是北京人;在北京人家说我是河北人;在上海,说我是浙江人!唉,我总说,我是土生土长的东北人啊!可一回到C市,一上出租车,一听那个味儿,哎呀!亲切是真亲切,就是觉得,自己跟这个动静越来越远啊!”

 

  贾云溪点点头,拿起七喜给他添满,“你长的确实不像东北人!”说着仔细看了看他的眉眼,眉毛淡淡的,眼睛细细的。

 

  肖一兵眨眨眼睛,点点头,“是说我这眼睛吧!一小儿我们胡同那帮小子就给我起了个外号:缝眼儿!”

 

  “凤眼儿?”冬子乐了,“单凤眼?”

 

  肖一兵摇摇头,“是门缝儿的缝!又细又长的!”

 

  “啊!”冬子点点头,又抿着嘴笑了两声,贾云溪拍了下孩子的头,也忍不住笑了。

 

  “其实,这是满蒙民族的典型相貌!”肖一兵指了指自己的脸。

 

  “你是满族?”贾云溪有点儿意外。

 

  肖一兵摇摇头,“户口上是汉族,可我家是有家谱的。其实,我原本姓那个草头萧,祖上是大辽的国师。以前说的烟云十六州,就是现在的东三省啊!”

 

  “哦!”贾云溪点点头,心说,这个萧可是大辽的国姓啊,只是不知道算哪个民族。

 

  “说起来,应该算女真族!”肖一兵捏着杯子嘀咕着,“可这女真族,和后来的金人,也都搅在一起分不清了。哎呀,所以,我爷爷就干脆报了个汉族,反正500年前是一家,管他什么族呢!”

 

  “嗯,”贾云溪看了冬子一眼,“以前听你姥姥说过,林家本来是白族,只是解放后普查人口,你姥爷勾了个汉族,因为那时候,汉族人当权,大家都怕少数民族受迫害,就都抢着说自己是汉族!”

 

  “白族?”冬子愣了一会儿,他倒不知道这个白族是什么民族,只是莫名的想起来白大当家的!

 

  “啊,对了!”肖一兵挺了挺腰杆儿,不自觉的咧了下嘴,手扶着左腰,冲贾云溪说:“你姓贾,你儿子咋姓林呢?”接着又笑了笑,“别误会,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这两张脸的血缘!”

 

  “啊,这个,一句两句的,还真说不清楚!”贾云溪挠了挠脑袋,歪着头瞅着儿子抿了一口七喜。

 

  冬子粗着嗓子说:“我随母姓!”

 

  没等肖一兵有反应,贾云溪一口七喜喷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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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里,冬子搂着爸的胳膊问,“爸呀,你跟我爹是咋认识的?”

 

  “嗯?”贾云溪左手打在额头上,沉默了一会儿,“这个,说来话长啊!”

 

  “那就,长话短说呗!”冬子也学着爸的口气,拉长声音说着。

 

  “呵呵,”贾云溪低声笑了一会儿,“要说认识啊,我俩见过几次都不算认识!”

 

  “不算?”

 

  “嗯,你说,认识是个什么概念?至少要知道这人的名字,家世,工作吧!”贾云溪闭上眼睛,回想着二十多年前的事,那么遥远,那么清晰,“所以,要说认识,那应该是你三四岁的时候,嗯,80年吧!”

 

  “80年?”冬子想,竟然这么久远,“是经过我妈认识的?”

 

  “不是!”贾云溪挥了挥手,“其实,严格的说,我是先认识的林哥,只不过,那时候我不知道他是谁!”

 

  “啊?”冬子糊涂了,什么叫不知道他是谁啊?

 

  “呵呵,儿子,这话不仅长,而且很绕口。我也说不明白。说明白了,你也听不明白呀!反正啊,我俩就象是认识了一辈子,可又总是隔的挺远!嗯,你看过《笑傲江湖》吧?”

 

  “嗯,看过!”冬子想,不就是那本成年人的童话吗!

 

  “我觉得,我跟林哥就象那里的令狐冲和田伯光!可能这么比喻有点损。呵呵,不过感觉上很像。这俩人一正一斜,可又互相吸引,其实有好多信仰上的冲突,也不常见面,可见面就大打出手的,呵呵。虽然不是竹马挚交,却可以生死相托。”贾云溪停了一会儿,又说:“就象曲洋和刘正风,也是一样。可惜,结果不好,过刚易折啊!唉,有几人能真如令狐冲一样洒脱!儿子,笑傲江湖的精髓在‘笑’,而不在‘傲’啊!”

 

  “笑?”冬子抓了抓爸的睡衣。

 

  “笑,就是平常心看天下事;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唉,说的容易,做起来难啊!”贾云溪拍了拍孩子的脸,叹了口气,“儿子,你想啊,你能洒脱到跟一个采花大盗称兄道弟吗?”

 

  “啊?不能!”冬子果断的摇了摇头,“那就是书,是虚构的,是童话!”

 

  “嗯,是童话啊!”

 

  冬子抓着爸的胳膊上下摩挲着,“爸,那你说,我爹算好人算坏人呢?”

 

  “好人坏人?”贾云溪冲着天棚眨了眨眼睛,“儿子,你说这个好人是个什么概念?”

 

  “好人就是,”冬子转着眼珠子想了想,“好人就是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崇高理想的人!哈哈!”说完自己先笑了!

 

  “呵呵,”贾云溪拍了拍孩子的肩膀,“你看,你也觉得可笑吧!其实,这好人是很难定义的。你只能判断这个人对你好不好,其他的,你没有立场,也没有证据。我只能说,林哥对你是没话说的,他可以尽其所能的对你好!所以啊,呵呵,”贾云溪笑了一会儿,“我才能这么轻松放心的过日子啊!”

 

  “爸,那如果,嗯,我是说如果,一个人骗了你,可就是为了把你收在身边,又对你很好;嗯,你说这人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嗯?”贾云溪低头看了眼孩子,又抬头想了想,“这欺骗都是有目的的,不然也不用欺骗了。也许他有苦衷,也许事情远比你想的复杂,也许,他只是单纯的不想让你知道!嗯,我也想不通,不管咋说,被骗总是不舒服!”

 

  “那这人是善意的欺骗,就应该原谅他吗?”冬子继续问。

 

  “原谅?”贾云溪搂过孩子,帮他把被子拉好,“儿子,这人生有三重境界:第一重是忘记;第二重是原谅;第三重是包容。也就是说,如果你做不到原谅,至少可以让自己忘记!孩子,你长大了就会明白,其实,原谅是没意义的!事儿已经发生了,伤害已经形成了,没人需要你的原谅。或者说,你需要原谅的是你自己啊!放过自己就是忘记,放过别人就是包容啊!”

 

  “忘记?”冬子念叨着,想着,这确实是个好主意,忘了吧,高兴的,悲伤的。“明天一早起来,所有的一切都是新的!”

 

  “呵呵,对了,就是这个意思!”贾云溪捏了捏孩子的脸蛋,“这就意味着,今后的每一天都充满希望啊!”

 

  爷俩相依着安静了一会儿,

 

  “爸,小瑞生病了!”

 

  “啊?啥病啊?”

 

  “反正就是好长一段时间看不着他了!”

 

  “啊,住院了?”

 

  “嗯,回老家了!”

 

  “啊。”

 

  又过了一会儿,冬子小声问了一句,“爸呀,你知道我爹喜欢的人是谁吗?”

 

  “……”没人回答,只有规律的呼吸声。

 

  冬子撇撇嘴,松了一口气,其实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还是算了吧,不能给爹找麻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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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从刚才起,贾云溪就一直在想80年的事儿,与其说他睡着了,不如说他是入定了!

 

  小冬子是79年腊月出的事儿,年前就出院了,只是要不停的换药,打针。林凤仙私下里烧了替身儿,还给孩子置办了些小花袄。贾云溪不知是女装,还觉得挺漂亮的。林凤仙当然也没主动告诉他,能瞒一天是一天!

 

  转过年来的8月,松江医院派人去C市进修,每年都有这样的培训。一般都是在医大和中医学院两个点儿。贾云溪就被分到了中医学院这个点儿,参加为期一年的进修。

 

  没想到啊,报告的当天,贾云溪就走迷了路。莫名其妙的绕进了一条寂静的楼梯,正不知所措的时候,迎面走下来一个人,一抬头,是个高个子,戴眼镜的白大褂!

 

  贾云溪看着眼熟,又想起凤仙说的话,这才抓着头发恍然,“您是……十一叔?”

 

  那人也一动不动的站着,看着贾云溪出了会儿神,“你是……”

 

  “我姓贾,是林凤仙的爱人!”贾云溪点了点头,简单的介绍着自己。他对这个人没什么好感,所有的认识只有一句话:这人是个大仙儿!

 

  “啊,那个小冬子他爸!”那人摸了摸鼻子,抿嘴笑了一下。

 

  “嗯,十一叔……”贾云溪想问个路。

 

  “别,我叫林白!”那人抬了下手,自我介绍着。

 

  “林……白?”贾云溪念叨了一遍,有点儿耳熟,后来想,可能林这个姓本身就熟悉吧,“那就叫林大夫吧!”贾云溪想,在一个医院里,叫叔是不好;而且,这个人也实在年轻,叫叔也确实别扭,“林大夫,骨科在哪儿啊?”

 

  “骨科?”那人上下的打量了贾云溪一会儿,“你伤了?”

 

  “不是!”贾云溪跺了下脚,“这不是进修吗,我给分到骨科,可找不着道儿了!我都绕了好几圈儿了!”

 

  “呵呵,”那人点头笑着,拉着他下了楼,“这个楼是个C形的圈儿搂,一般人第一次进都迷糊!我领你去吧!”

 

  66

  过了几天,俩人在临床的手术上碰到,这时贾云溪才知道,林十一带了几个麻醉的实习生。一天晚上,几个同事下了手术一块喝酒,贾云溪迷迷糊糊的被人抬回了宿舍。等到第二天早上醒来时,才看见床边趴着一个人。

 

  仔细看了下这人的侧脸,眼镜落在鼻尖儿上,就快掉了。贾云溪伸手摘下来,推了推那人的肩膀,“唉,林大夫,你上来眯一会儿吧!”这间屋子本来有两张床,可那个床只有床板,没有被褥,平时,上面就堆了一些书和行李。

 

  “嗯?”林十一迷迷糊糊的做起来,张开眼,冲着贾云溪眯了眯,“你醒了?”

 

  “你……”贾云溪拿着眼睛,看着这张脸,有什么东西慢慢的破了壳儿,“我以前,见过你吧!”

 

  “嗯,”林十一拨了下眼前的头发,“你说去年冬天啊?”

 

  贾云溪摇摇头,“不是,去年冬天见的是它!”说着举了下手里的眼镜,又往后闪了闪,“我总觉得,我见过这张脸,可又想不起来了!”

 

  林十一垂了下眼皮,又抬起来看了他一会儿,低声说了一句:“老虎,你叫啥?”

 

  “知道了还……”贾云溪说了一半儿,忽然间就定住了,张着嘴,指着林十一的鼻子,磕磕巴巴的说:“你……八马架子……北山……”

 

  林十一笑着点了点头。

 

  “林……林白?”贾云溪终于想起这个名字,这就是那个墓碑上的最后一行字:“儿

 林白

 泣立”这个名字他之所以印象深刻,还因为当年自己被送回去后的第二天,一堆女生围着自己问,这个林白是哪儿的人,跟自己是个啥关系?可惜,自己啥也不知道!

 

  “林哥!”贾云溪抓着林十一的肩膀摇晃着,“真的是你啊?”贾云溪伸手去摸林十一的脸,也没觉得唐突。林十一也没动,就那么看着他,“林哥,我头几年还找过你呢!”

 

  林十一等他摸够了,才伸了下腰躺到床上,“找我?”

 

  “嗯!”贾云溪靠在墙上,还看着林十一的脸,现在这张脸一点儿都不讨厌了!“也不是我一个人,还有我们户里的女生都想找你,哈哈!”

 

  “啊?”林十一愣了一下,随即莞尔,“你那天可睡得够死的啊!把你卖了你都不知道!”

 

  “嘿嘿!”贾云溪笑着躺到了林十一身边儿,忽然爬起来,用眼镜指着林十一的鼻子说:“你早就认出我了,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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