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灵2————萧米
萧米  发于:2010年03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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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冬子靠过去趴在他腿上,双手搂着父亲的腰打着哆嗦。

 

  林十一看着,心里酸甜各半。他见老虎也低着头,垂着眼,就知道父子俩是一个心情。分离的实在太久了,久到一切语言都丧失了意义。林十一拍了拍老虎的肩膀,又揉了揉冬子的头,说了句:“我去看看有什么清淡的菜。”就走出了包间。

 

  “冬冬,”贾云溪伸手想抬起孩子的头,可自己的手却被抓着按在了孩子的脸下面,手心里湿乎乎的,应该是眼泪。

 

  “冬冬,你不想看看爸啊?”他的声音尽量放松,“你也让爸看看你呀,来,大儿子,抬头让爸好好看看!”

 

  冬子哼几了一声,低着头爬起来,用胳膊胡乱的抹着脸,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把眼睛对上父亲的,结果一声“爸!”,好不容易控制住的眼泪又冒出来了。他也顾不得了,模模糊糊的就扑上去,扎在贾云溪的肩窝里嚎啕大哭!

 

  贾云溪搂着孩子,轻拍着他的背。什么时候一个不点儿大的娃娃长成了大小伙子?搂着跟自己差不多宽的肩膀,贾云溪有一瞬的恍惚,自己真的老了,怀里的孩子就是自己衰老的证明。可笑的是,他竟然不知道孩子是怎么长这么大的,印象中,冬冬一直是个粉嫩漂亮的卷毛娃娃。

 

  “冬冬,”贾云溪刚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喉咙也沙哑了。然后他闭了闭眼睛,深呼了一口气,“冬冬,我这两天在车上就想啊,我一定先跟你道歉,原谅我这个不负责任的父亲。现在我想啊,道什么歉都没意义。儿子,最重要的是我回来了,昨天或是从前就已经翻过去了。儿子,不管你想怎么样,想说什么,做什么,都可以面对面的冲我来了。爸就这么陪着你,哪儿也不去了!”

 

  贾云溪贴上孩子的侧脸儿,滚烫而湿润,“儿子,这么多年爸错过了什么,你就慢慢说给我听吧。想哭,以后随时都行啊!”说着,他亲了亲孩子的头发。

 

  “你知道我刚才看见你的时候,什么感觉吗?我就想拉着场里所有的人喊啊,看啊,那个短头发大眼睛的是我儿子,他是我儿子啊!”贾云溪呢喃着,又抽了抽鼻子。

 

  “可能爸的存在并没有给你带来荣耀,可是儿子,你一直都是爸的骄傲,是爸这一生唯一引以为荣的事儿啊!要是有什么不顺心的或是生病了,我就想想你,想想我有个多好的儿子啊!就那么想想啊,天大的事儿都能挺过来了。”

 

  贾云溪低沉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慢慢的孩子的抽泣声也小了许多,俩人无声的靠在一起,谁也没发现林十一的存在。林十一已经进来好一会儿了,他靠在门上,倾听了老虎大半的自白。中途,他摘掉了眼镜,鼻子酸酸的。不过,他依旧很好的控制着自己,睁开眼睛时,林十一有点儿唾弃自己了,怎么连一点儿人类的怜悯心都没有呢!

 

  “当当”有人敲门,林十一回身开门,原来是服务小姐推着车来上菜。

 

  那边的父子也被惊醒了,整理一下泪迹斑斑的上衣,坐回了椅子。贾云溪这才得以仔细的看看孩子,瘦长脸儿,高鼻梁,深眼窝。看到这些眼熟的特征,贾云溪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冬子就那么一动不动的望着他,同时也在比较自己跟父亲的差别。

 

  贾云溪摸了摸孩子的短发,嘿嘿笑着,“儿子,你这头剃得够狠的啊,爸都没剪过这么短。”说着扒拉一下自己的头发。

 

  冬子也抿嘴笑了,一时间,气氛轻松了不少。

 

  菜不一会儿就上齐了。十一点刚过的样子,仨人都不怎么饿,只是就着茶水聊着天儿。

 

  “爸,你住哪儿呢?”冬子夹了一筷子鲫鱼肚子,小心仔细的挑干净刺儿,把鱼肉夹到贾云溪碗里。

 

  贾云溪盯着那块肉发了一会儿傻,慢慢的就着饭吃了下去,垂着眼睛哼几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扭头对林十一笑笑,“哥,我好像十来年没吃鱼了。”说完又扯了扯嘴角。

 

  林十一点点头,又拍拍他的下巴,“行了,孩子问你话呢!”林十一想,快收起来吧,这笑比哭还难看!

 

  贾云溪灌了一口茶,皱皱眉,“哥,干嘛不要酒?”

 

  林十一捏着烟盒转着,摇摇头,“哪天还不能喝?今天是说话来的!”

 

  “爸!”冬子一边儿叫着,贾云溪回过头,“啊?啊,住哪儿,住院里宿舍呗!”

 

  “住宿舍?”冬子拧了拧眉毛,又瞅着林十一撅嘴,“爹呀?”

 

  “啊?”林十一好长时间没听冬子叫他了,有点儿激动,“干嘛?”

 

  冬子欲言又止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贾云溪,好像在犹豫该跟谁开口。最后咬了咬牙,拉着贾云溪的袖子,“爸!我也要跟你住宿舍!”

 

  “啊?”俩成年人都是一声惊叫,“那哪行!”贾云溪先反应过来,“宿舍条件差,除了睡觉,啥也干不了。哪有家里东西全!”

 

  林十一也点点头。

 

  “哼!”冬子瞪着两个人,“家里东西全?”说着,他咬了咬下嘴唇,“家里东西再全也没有你宿舍里那个叫爸的!”

 

  “……”贾云溪被孩子的话噎的哑口无言,抓了抓头发,靠在椅子上发呆。

 

  “冬子,你太偏激了……”林十一想缓和一下气氛,谁知还没说完,就被冬子抢了话头。

 

  “我偏激?爹,你不是想说,我还未成年,无权外宿吧?”冬子斜着眼睛盯着林十一。

 

  “冬冬,怎么说话呢!”贾云溪拍拍孩子的手背,皱了皱眉。

 

  “实话实说!”冬子的眼圈儿又红了,使劲吸了口气,“爸,谁刚才说就这么陪着我,哪儿也不去了?这饭还没吃完呢,咋就不算数了?”说着又冲林十一眨了眨眼睛。

 

  林十一好像有点明白孩子的意思了。

 

  “怎么不算数?”贾云溪也急了,摔了一下茶杯,“你等我倒出功夫,找个房子呀!这么急?怎么也得在宿舍过渡一下吧!”

 

  “爹呀!”冬子真急了,这爹咋这么不开眼呢,平时的聪明劲儿都哪儿去了!

 

  “嗯,老虎,冬子跟我一个侄子住在中医学院的家属楼。平时我也不回去,你就到那儿过渡一下吧。”林十一扫了眼冬子,心里暗骂:非挤兑我,你就不能自己说!

 

  “就是啊,爸,”冬子的眼睛有了笑意,“那房子两间卧室,总是空一间,你去正合适!”

 

  “那怎么行!”贾云溪皱皱眉头,“冬冬,多则一个月,少则十天,你就不能容爸个空儿!你在那里……”说着他扫了林十一一眼,“你是小孩子,我是个成年人,还是一个人住宿舍比较方便。如果你来朋友,怎么跟人介绍我?”

 

  “就说你是我爸呗!”冬子回答的干脆。

 

  “那他呢?”贾云溪没看林十一,只是用筷子指了指那个方向。

 

  “他是我爹呀!”

 

  “那我是他的谁?”贾云溪还是没看林十一,只是盯着冬子问。

 

  “是……”冬子哑了,是啊,虽然自己是理所应当的林白儿子,可爸是林白什么人呢?

 

  贾云溪看他没了下文,这才松了口气,拍了拍孩子的脸,“儿子,等几天,我尽快找房子,也许一个礼拜都用不上呢?”说完,小声贴着冬子的耳朵说:“儿子,你给爸留点儿尊严吧!”

 

  林十一看着这父子一连串的对话,自己既没立场也没机会插嘴。然后老虎贴着冬子说了什么,冬子就垂下头,咬着嘴唇。他大概能猜到那话的内容,男人吗,还能有什么怕人听见的。

 

  仨人各怀心事的吃完了饭,算账的时候,冬子还一再的要求贾云溪,不去住可以,但要常见面,每天一个电话,周末的晚饭必须一起吃!贾云溪也只好点头应允。

 

  ―――――――――――――――

 

  还没走出饭店大厅,迎面走来一个五大三粗的黑脸儿中年人,肚子微突,穿着一身夏季警服,看肩章是个高阶的警监。

 

  “咦,十一?”黑脸儿的先认出了林十一。

 

  “老四!”林十一也认出了林立景。

 

  冬子从小就惧这个人,下意识的往贾云溪身后缩了缩。

 

  “这是,刚吃完?哪儿去呀,哎……”林立景说着已经发现了后边的爷俩,“这,这不是贾大夫吗?”林立景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

 

  “四哥!”贾云溪垂着眼睛,点了下头。他也不喜欢这个人,想着说完了话就快走吧。冬子也知道父亲的心情,伸手轻抚着他的背。

 

  “别,我可当不起!”林立景上下打量着贾云溪,“贾大夫真是越活越年轻啊,怨不得当年义无反顾的甩了老妹子,老妹子怎么配得上这么体面个人儿呢!”

 

  “老四!”林十一实在忍不下去了,攥了攥拳又松开,“你怎么在这儿,跑案子?”说着把车钥匙塞给老虎,往外推了他爷俩一把,贾云溪赶紧拉着冬子走出去。

 

  “不是,党校学习!”林立景的话虽是对着林十一说的,可眼睛一直盯着那对父子的背影,一直到看不见为止。

 

  “啊,那不是要高升了?”林十一捡了个大厅边上的桌子坐了下来,点了根烟,又递给林立景一根。

 

  “屁!”林立景接过来,“调到市里,倒是能提半个格儿。可这上面比你大的海了去了,能压死你!哪有松江自在。”说着,就着林十一手里的火机点上了。喷了一口烟,又瞅了眼窗外:“你怎么跟他在一起?”

 

  “怎么?”林十一眯了眯眼睛,“他儿子就是我儿子,你说我怎么跟他在一起?”

 

  “啊?对了,刚才那个小子是……是冬子?”林立景才反应过来,冬子跟以前的大辫子丫头相差太远了。“大强也说起过,说是冬子大变样了,脾气也硬了,打架手黑着呢!能抡砖头拍人!我还真没想到……”

 

  “啥?”林十一有些吃惊,“抡砖头拍人?”

 

  “嗯,我也不太清楚,大强也是顺嘴说漏的。这样也好,小小子,狠点儿省得挨欺负!”

 

  “是啊,”林十一喷了口烟,“他爸要是能狠点儿,也不至于有今天。”

 

  “呸!”林立景吐了一口,“少提他!我到现在也不明白凤仙到底看上那小子哪儿了?人跟纸糊的似的,来阵大点儿的风都能刮跑了。长得也就那么回事,这老爷们还能靠脸吃饭?”

 

  林十一咧了下嘴,不知是笑还是讽刺,“人家凤仙的想法岂是你能理解的?”

 

  “是啊,打死我也理解不了!”林立景招手要了一壶茶,“那小子要是会点儿啥也行,屁本事没有。要不是凤仙把大学的名额让给他,哼,今天他还指不定在哪儿靠呢!”

 

  林十一自己倒了一杯茶,端起来,慢慢抿了一口,又放下。

 

  “其实,只要凤仙高兴,我才不做那个损人呢!”林立景喝了一口茶,又说:“只是,他凭什么不要凤仙?就说小冬子的事儿怪凤仙,可那也算天灾吧!哪个当妈的愿意把自个儿孩子烫成那样!”

 

  “是他不要凤仙吗?”林十一接了一句。

 

  “那还有谁?”林立景翻了翻眼睛,“当初,凤仙找我要个空白的离婚协议书,说想试试他。结果,那小子二话没说就签了!妈的!”林立景说着又吐了一口。

 

  林十一撇撇嘴,心想,果然如此。人就是不知足啊,都掐在手里了,还左试右试的。

 

  “我就不明白了,俩儿子都那么大了,夫妻俩有什么了不得的事儿非得离婚?”林立景喷了口烟,摇了摇头,“我还腆着脸去劝,说那协议书是个假的,就当个玩笑忘了得了。可那小子真他妈是个人物,跟我说什么?”林立景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跟我说,签了就是签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凤仙哭着求他也不行……妈的!”林立景捏着茶杯骂着。

 

  林十一慢悠悠的吐了口烟,没接话。

 

  “我就说那假协议书没打号,所以不具法律效用。人家说啥?”林立景撇撇嘴,“人家说:私开无号的离婚协议书是渎职行为,要去告我!操!”林立景又猛的吸了口烟。

 

  林十一低了下头,忍住了想笑的冲动,然后抬起头来问,“那后来咋办的?”

 

  “还能咋办?我是好心办坏事,凤仙是拿着假协议办了真离婚。”林立景叹了口气,“十一,这都是命啊。就是现在查起来,那都是个无效的离婚案子。”说着弹了弹烟灰,“可你知道,谁抽疯了去查那个呀!头几年,凤仙还把着小冬子巴望着人家能回来,可现在,凤仙也早就认了!该着这命啊!”

 

  林十一也弹了弹烟灰,眼睛望着窗外,轻飘飘的说:“那个姓王的档案员的事儿,是你传出去的?”

 

  “啊?那还用传吗?”林立景立了立眼睛,挥了一下手,“整个松江医院谁不知道啊?我后来才明白,敢情这小子是早就有事儿,可怜我老妹儿还在那自个儿作贱自个儿的求他!操!”

 

  “你没传过?”林十一斜了他一眼,面色如常,“你要是不使劲,他怎么能连个松江都呆不下去了?”

 

  林立景拍了下桌子,“就算我传过,可苍蝇不叮无缝的鸡蛋!他要是屁股干净,谁能硬往他身上扣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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