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瑞皱皱眉毛,冬子是这样没错啊,有什么好矛盾的,“冬冬从小就会轮砖头!”
“啊?是吗!”李羽扬了扬眉毛,随即又点点头,“也对,他那动作一点儿都不生硬!”然后又笑笑,“而且,他有点儿自迫症倾向。”
“自迫症?”
“就是吧,他会控制不了自己,控制不住情绪。”李羽换了个重心,继续说,“比方阿,我说我的手没事儿了,不用他接送了,他就急得直转圈儿!或者,我说我可以去住宿舍,他就不停的猜想可能出现的危险:人多挤着了;上厕所太远啊;晚上没电不方便啊,等等的。”
“冬冬那是善良,热心!”小瑞翻了翻眼睛,“他还月月帮楼下的大妈领粮呢!人家也有儿子!”
“啊,这我也明白。”李羽点了点头,“所以,我就给他这个机会让他亲自照顾我,让他一点一点抛弃心里的不安。只要他清楚的看到我的手没问题了,他才能放松下来正常生活,你明白吗?”
“嗯,好像,有点儿,明白。”小瑞眨眨眼睛,“那你这手啥时能好啊?”
“下礼拜拆线儿,然后就是复健运动了。”
“复健?”
“嗯,因为伤到了筋,接过以后,会发紧,手就不如以前自如。”李羽说着举起右手看了看,“所以,要进行被动运动,一点点儿的把筋抻开,大概,三个月左右可以恢复。”
“噢。”小瑞看着那只手,心里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他了。
“那你出去吧。”
小瑞走到门口,停了一下,转过头,“那个……李羽?”
“嗯?”李羽回头看他,以为他还有什么没交代的。
“谢谢!”
“啊?”李羽愣了。
小瑞撇着嘴扯着辫子,“虽然我真的挺烦你的,可还是谢谢你拉了冬冬一把,如果那把刀扎在冬子腰上,我都不敢设想现在的情况。”说完咬着下嘴唇弯下了腰,“谢谢你挡了那一刀!”
“啊?别,没什么!”李羽有点措手不及,小瑞认真起来让人接受不了,“我没想那么多。就象你说的,如果这刀要扎在他身上,还不如扎在我身上呢!”说完碰了一下小瑞的头,“出去吧,我要洗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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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呀,我爸是不是快回来了?”冬子抱着吉他坐在地上,抬头问林十一。
林十一捏着一张纸正琢磨着,没听清他的问题,“啊?”
“我爸啊!要是按他说的50天,明天就是了!”冬子撇了撇嘴,又拨拉了两下子琴。
“啊?那就是个虚数,你还真按天算啊!”林十一笑了声,“反正七月肯定是回来了。你们是不是快考试了?”
“下礼拜考!”冬子低头继续胡乱的拨拉着,心里很是烦闷。
“哦。”林十一举着那张纸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问:“这什么啊?话怎么这么别扭啊!”
“嗯?”冬子接过来一看,“啊,是歌词儿!beyond的《情人》”原来是那天李羽默给自己的歌词,塞在沙发垫子的缝隙里,让林十一给拽了出来。
“歌词儿?”林十一拿过来又看了一遍,“怎么这么绕口啊!”
“那是粤语的,不能按普通话的发音。”
“粤语,广东话?”
“嗯,beyond是香港的!”冬子说着拨拉着琴弦,弹了一段和旋,轻轻哼了几句。
“嗯,”林十一眯着眼睛听了一会儿,“挺好听的,就是听不明白唱的啥。”
“爹,我有他们的带子,拿给你车上听?”说完,冬子起身到音箱旁边的玻璃柜子里翻了一会儿,递给林十一一盘卡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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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程的车上,林十一坐在副驾驶摆弄着录音机,过了一会儿,飘出了一个微微沙哑却又很筋道的声音:
……
盼望你没有为我又再渡暗中淌泪
我不想留底, 你的心空虚
盼望你别再让我象背负太深的罪
我的心如水, 你不必痴醉
哦, 你可知谁甘心归去
你与我之间有谁?
……
白离停了一会儿,“这什么呀,都听不懂!”
林十一笑了笑,摇了摇手里的磁带盒,“这是广东话,听不懂没关系,音儿好听就行啊!”
……
是缘是情是童真, 还是意外
有泪有罪有付出, 还有忍耐
是人是墙是寒冬, 藏在眼内
有日有夜有幻想, 没法等待
多少春秋风雨改, 多少崎岖不变爱
多少唏嘘的你在人海
……
白离打着转向灯,转着方向盘拐向城西的公路,“什么名儿啊,听着好像要哭似的。”
林十一嘿嘿两声,“啥名?啊,情人!”
“情人?”白离愣了一下。
“嗯,情人啊!”林十一吐了口气,靠到椅背上,“这都是港台那边儿的叫法,咱们这边儿不兴这么叫。”说完又“噗哧”笑了一声。
白离转头看了他一眼。
“我想起有一回跟个广东的药厂老板吃饭。有个会计正好碰上了自己的老头儿,就跟那老板介绍啊:这是我爱人。那广东人瞪大眼睛看着我。后来才知道,他以为爱人是情人呢!在他们那儿,都叫老公。爱人只是个含混的说法。”
“爱人就是情人?”
“嗯,不全是吧。”林十一扭扭脖子:“这爱人,肯定是相爱的人了,至于是什么相处方式就不一定了。可这情人,就不是了。”
“那还能是什么?”白离斜了他一眼。
“情人的意义比较隐晦,也就是地下的,或者彼此都明白却从不搬出来讲。情人之间可以没有爱,但一定在一起。如果,爱人偏重于精神,那情人就偏重于物质。”
“物质?”白离皱皱眉,“钱吗?”
“不一定是钱。可能是相互需要吧。”林十一闭上了眼睛,“爱是心灵的,情是身体的。虽然这两个字总是一起出现,可现实中往往不能同时拥有。”
过了一会儿,白离扭头一看,林十一歪着脑袋,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白离按了录音机,录音机关掉,调频收音机就响了。白离刚想关,听到是段相声,于是就扭小了音量,支着耳朵听着:
好像是牛群和冯巩说的:牛群说:女人总问,你到底爱不爱我?
冯巩说:男人总想,我到底爱谁呢?
“呵呵!”林十一在一边儿捡了个笑儿,吓了白离一跳。
36
第二天上午十点多钟,林十一正跟小左锵锵着实习生分配的事儿,就听有人叫:“林大夫,楼下有人找!”
“找我?”林十一冲着门口传话的小护士扬了扬头。
“对,找您的,就在一楼导诊台那儿!”小护士呲着虎牙笑了笑,转身走了。
“那就这么着吧,明天我给你看正式的。”小左收拾了一下桌子,推了推林十一,“快走吧,林哥,别让小姐等急了!”
“少放屁!”林十一没好气的拍了小左一下,一边脱着白大褂一边琢磨,这谁呀?换了衣服,收拾利索了之后,已经过了十多分钟了,林十一想,那人可能走了,更好!反正他也没兴趣结交莫名其妙的人。
从北侧的小楼梯走下去,楼道里很安静,这也是林十一喜欢走这里的原因。中间的主楼梯虽然近便宽敞,却总是人来人往的,嘈杂吵闹。林十一宁可多走几步路也要避免走那里。
拐了个弯儿,林十一走到了二楼缓台处,无意识的望了望窗外,阳光明媚呀,又是个酷暑!一回头,一个人就站在几步以下的楼梯平台上。白色灰条纹的半袖衬衫、深蓝西裤、黑皮鞋,平凡而普通的装扮。那人发现林十一后也愣了一会儿,此情此景让林十一恍惚回到了十二年前……
……
“你是……十一叔?”
“啊,你是……”
“啊,我姓贾,是林凤仙的爱人。”
“哦,那个小冬子他爸!”
“嗯。十一叔……”
“别,我叫林白。”
……
“哥!”贾云溪认清了来人之后,欣喜的跑上来,“我就想啊,你是不是会走这条楼梯。”
“呵呵。”林十一也笑了,拉着他又走下来,“啥时回来的?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一早刚到!”贾云溪撸了下头发,“去医院报了个道,就过来找你!”
“你呀,”林十一拍了下他的肩膀,“还真不抗念叨,昨天冬子还问我呢?”
俩人不一会儿走到了一楼门口。
“哥,”贾云溪拽了下林十一的胳膊,“领我看咱儿子去吧!”
“咱儿子?”林十一怔了怔。
“啊,”贾云溪咧咧嘴,挤了下左眼,“怎么,你不会连我叫儿子的权力都剥夺了吧!”
“那哪能呢!”林十一马上咧开嘴笑了,他想啊,要是没耳朵挡着,这嘴真就咧到后脑勺了,“走,看咱儿子去!”林十一边走边嘀咕,咱儿子,嘿!这三字儿怎么这么顺耳呢!
上了车,林十一扭头看了眼老虎,两鬓有零星的白发,“老虎,你能染染你那头吗?”
“啊?”老虎下意识的摸摸耳朵,“染它?麻麻烦烦的,又不等相亲!”说完噗哧乐了一声,“不敢勤捣扯啊,就这样扔人堆儿里都特扎眼呢!”
“呵呵,”林十一也乐了,“不是让你相亲。可你也不想孩子看着难受吧。你稍微拾掇拾掇,精神精神,孩子看着也高兴不是!”
“嗯,”老虎摸了摸下巴,又冲后视镜晃了晃脑袋,“那就,染染?哎呀,多麻烦啊!今天染了,明天又长出来!”
“不麻烦,到店里也就20分钟的事儿,也不用全染!”林十一打着方向盘向一个熟悉的地方拐去,忽又觉得不妥,便在附近一家新开的大型美发厅停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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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节是体育课。三四班配班上课,男生合在一起在操场操练篮球;女生合在一起在体育馆跳操。
冬子跟林绍强和大果子一组练8字传球。李羽作为伤残人士在场外树荫下观战。上了一会儿教学内容,一堆人开始分组混战。
这时,李羽看见从主楼里走出两个人,其中一个有点儿眼熟,走近了才认出,那是林冬的父亲。他身边的人中等个,身材瘦削,脸色微黄,一双晶亮深陷的眼睛,高高的鼻子。俩人走到蓝球场边上停住了脚步。
冬子左冲右突的也躲不开对方的人,便叫了一声,“大强哥!”然后手向上虚晃了一下,趁对方刚要起跳的时候,顺着跨下把球扔了出去。球打在地面上,弹起来,正好被林绍强接在手里,接着拧身跃起,投篮,进了!
“噢!”冬子一窜老高,林绍强也冲他比了比大拇指。然后冬子就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烤着自己,烧得后背生疼。猛的转过去,球场边上站着两个成年人:稍高的蓝衣灰裤,稍矮的白衣蓝裤。俩人都冲自己笑着,其中那个稍矮的还冲自己招了招手:“冬冬!”
冬子张着嘴钉在那里,球打在自己身上也没反应,“爸……”
“爸!”冬子终于确定的叫了一声,迅速的冲过去抱住那人的腰,“爸!”
贾云溪被撞的险些摔倒,还是林十一拉住了他的胳膊,“呵呵,冬冬,你想勒死爸呀!”
冬子抬起头,眼睛红红的,看得出他在拼命控制着情绪,“爸!”
林十一看到李羽站起来向这边张望着,就走过去让他帮冬子请个假,然后就扯着那对连体父子出了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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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便在附近找了家饭店,还没到饭点儿,包间都空着,仨人找了个背阴凉快的包间坐下来。冬子这一道儿就会说一个字儿。
“爸!”冬子抓着贾云溪的袖口,眼睛红红的看着八九年没见的父亲。记忆中的脸好像没什么变化,只是左眼眶有一块於青,头发还是乌黑油亮的微微打着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