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息之城————沐泉
沐泉  发于:2010年03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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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于心上多年的人就在门的那一面。他简直要窒息了,他难以想象自己因悬惴不安而面色惨淡的模样。
“凛……”
他屏住呼吸抬头,顺着轻唤的语调上扬视线,终于锁定坐在床边的人。略微有些削瘦的面庞仍带着记忆中熟悉的神情,只是眉宇间笼罩的一层轻雾是他陌生的。
一瞬的怔忡失神后,他迅速收敛起眼中泄露太多秘密的光芒。只因风随夜身边静静待着的青年。
是了,他就是樊阡末吧。
虽然初看是一个面若冠玉的少年,但细究才发现那淡琥珀色的眸子与完美的唇线都刻着过往的伤痕。没来由的,凛的心中窜起了一阵悸动。
他已经……
不再是……
他忙着扯出一个掩饰的微笑。
“你长大了呢,凛。”风随夜轻轻笑道,深邃轮廓的线条顿时柔和了下来。他的笑仍带着几丝狂野的气息,一如过往灼痛凛的心。
“你……还好吗?随天少爷。”
风随夜的眼危险地半眯起来。凛在出口的同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按无奈话出口如覆水难收,只能喃喃地道歉。
“罢了。”他轻叹一声,不再注视凛。
凄冷的空气。
悲伤的重逢。
也许,相见不如不见……
半晌,风随夜仍一径偏头凝视空中的一点,淡然开口:
“是我让你不自由的吗?”
凛微微一愣,旋即任由心痛扭曲了他端正的脸庞。
“你我早已脱离了主仆关系,凛。你就是你,如果顾忌我的话,我情愿我没有……”他的话止于一直十指相绕的手中传来的战栗。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自由’。”凛望着脸色惨白的樊阡末,从他身上传来的恐惧揭开了多年前由同一个人割裂的伤疤。他不再掩饰地脱口而出:“你无需自责,那是我的‘绊’啊。”

眼神相会了。
凛慢慢展开了一个伤感的笑容,硬生生地斩断心中纠缠百结的情丝。他合上疲惫的双眼,逃避风随夜的注视,也逃避自己心中诚实的声音。转身,迈步。他命令自己不去看,不去想。

“保重。”干涩的声音是他仅剩的自尊了。
“咯哒”,门轻轻地合上,将他们再次隔绝在不同的时空中。
绊。
他终于说了,用最委婉的话说出了埋藏在心中的秘密。
也终于有勇气切断他与“他”的一切联系。
再次睁开眼时,他将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
在那之前,请允许他,再做一个……
永远不会实现的美梦……
风……随……夜……
“红”的新“武器”
……这一次,你我都逃脱不了……

 

他以为,他已经摆脱这种慢性的折磨了。
是什么时候的事呢?也许是在10岁之前?或是更早?
他已经不记得确切的时间。只有“白夜”的苦楚蛰伏在记忆的深处,像是一种毒药,一点一点侵蚀人的身体与精神。
他难以成眠。
不管怎样翻来覆去,用尽各种方法逼迫自己闭着眼眸,合上心扉,脑中仍是一片灯火通明,就像永不落幕的戏剧。无数的角色在灿烂的灯光下上演着自己的过去与未来,让人的精神一刻也难以松懈。

上官凛掉入了“失眠”的深壑中。
大概是从一个礼拜前开始的吧。从到了这个类似疗养院与训练所的地方开始的,“白夜”又张牙舞爪地向他袭来……
红隐砚并没有给他明确的指示,只是命令他在这里“休息”半年。他没有选择的权利,依言驱车前往处于深山中的这个疗养基地。然后便被带入这个房间,开始了单调的生活。
每一天,每一天,他的作息时间都被严格地规定好,甚至连一日三餐的菜色都遵循某一种“周期”。他需要做的仅是完成每项虚拟任务。有时是射击、格斗,有时只是脑力训练,例如解开电脑程式,计算“Pass
Word”的概率等。除此之外,他不需要做任何事。
他没有见过这里任何人,一切指示都由电脑传输下达。而饭食也会在他回到房间之前准备好,换洗的衣物、寝具都会迅速地更替。他生活在无声的世界中,他甚至怀疑眼前的一切都是梦境,但有时他也不得不逼迫自己面对现实,提醒日益浑浊的头脑保持清醒。

但是,尽管他非常努力地以自己的意志强撑着,三个月后,他还是濒临崩溃。尤其是在他夜夜难以成眠的双重折磨下,他的精神已经处于意识不清的状态了。
很显然,这个地方的首脑要的就是这种结果。
“被测者脑波呈极度紊乱。”
“准备催眠瓦斯。”
“是。”
空旷的实验室中,只有白色的人影在晃动,旋转,渐渐地将他淹没……

 

The 1st Day
“你是谁?”
黑暗中的声音,黑暗之神的语调。他无力地张开失色的唇回答:
“上官凛。”
The 12th Day
“你是谁?”
“上官……凛。”
……
The 43rd Day
“你是谁?”
“……”
沉默,沉默之瞳在交战,但答复却模模糊糊的,难以捉摸,难以靠近。
……
The 92nd Day
“你是谁?”
“……西门……冽。”
黑暗中响起了某种声音,将一直躲藏在黑暗深处的“魔”毫不留情地揪扯了出来……
“被测者深层催眠Cancel。”
上官凛离开“红”组织182天后:
“红”总部主会客室
橘色灯光笼罩在轩异蝶一袭紫色的外袍上,将淡淡光晕散射到空气中。他挂着一抹灿笑,双手交握放在桌上,吊起晶眸注视会议桌另一头的男子。虽然是在室内,男子竟还戴着墨镜,将脸孔泰半藏在黑色墨镜之后,褐色的半长发平整地向后梳去,露出他整个平滑宽阔的白皙额头。

“在下交给贵会的是‘红’的菁英份子,可不是一尊木偶啊。”轩异蝶抬手轻叩桌面,微笑着道。
“这是上官先生本身意志选择的结果,并非敝会的责任。”
“哦?”他轻扬语调,将怀疑准确地传达给对方。
男子的唇线微微一紧,神情露出了一个微小的破绽。
轩异蝶轻轻哼了一声,敏锐地捕捉到了对方心中的一丝晦暗,不由笑得更加灿烂。他如舞者般优雅起身,顺势将一份协议扔向男子,流畅地转过身后,才以胜利者的自信口吻道:
“已经没有谈判的必要了吧。‘Doll’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请你转告你的上级,‘红’会将‘Doll’的参与计划从提案中剔除。”
说完判决般的话,他便潇洒地向后挥挥手,离开了这个房间。

 

将凛交给DOLL只是一步棋罢了……
好戏还在后头……
黑暗中,蝶翼翻飞……振出非天的音律……

 

自动门发出“哔”的一声向右边滑开,房外的昏黄灯光流泄进黑暗的室内。背光的高大人影在角落里的影子颤动了一下时迟疑了。但他还是没有退缩,长腿一迈便踏进了此处禁地。
自动门无情地滑上,原本轻轻的合门声此时竟格外刺耳。
黑暗像不住冒着泡沫的沼泽,散开腐朽糜烂的气味,让人难以自禁地屏住呼吸。
蜷缩在角落的人仍不住地往墙角中挤,像躲避瘟疫般恐惧着来人的接近。黑色的刘海几乎遮蔽了他的整个脸庞,使得缩成一团的他更显得格外柔弱无助。
半年不见,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重逢”!
月色般莹润的发丝几不可察地轻微颤抖。沐莲司的秀眉心痛地拧了起来。
在那次分别后,他的梦境里……
一直是那张决然的面孔……
但是,为什么?
“凛?”天籁般透明虚幻的声音正由悲哀的天使口中吐出,却震碎了角落中人儿的镇静。
“不要过来!”
下一瞬间,一双有力甘美的臂膀却紧紧地包裹住他。
“不要!不要!放开我!”凛惊慌失措地挥舞着受臂,难以自抑地剧烈颤抖,“别碰我!”
但紧实温暖的胸膛并没因为他的击打而拉开一丝缝隙。那双臂膀甚至更加拥紧了如受惊小鹿的人儿。
“是我啊,凛。”因心痛而稍稍沙哑的声音包含着罕见的温柔。
在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凛一瞬间受到抚慰般地停止了挣扎。神采又渐渐回到那双黑眸中,过了一会儿,他才如大梦初醒般抬起憔悴不堪的脸庞。
“你是……沐莲司?”
“是我。”但一刹那的放心并没有持续很久,他几乎立刻便被残酷的现实击中。
“你为什么要抱着我?”
“……凛?”他窘迫地松开手,以为他在责备自己的背叛。
“凛?‘凛’是谁?”他迷惘地望着沐,晶莹的眸光闪烁着不解。
不安攥住了沐的心口,让他不由微微抽气,慢慢地道:
“‘凛’……是你的名字。”
“胡说!我才不叫‘凛’。”
无辜的大眼睛露出真实又虚幻的光芒——
“我是西门冽。”

 

插入磁卡后,监控室的自动门“喀”地一声打开了。
“他是谁?”听似平静无波的嗓音实则如暗涛汹涌的海洋,挟裹着不确定的颤音。
突兀的发问并没有引起电脑前的红隐砚的惊讶,他甚至没有转身。
“上官凛。”
“他不是。”
记忆中的凛从未这么的脆弱不堪,好像轻轻一捏就要碎了似的。凛应该是活力四射的,浑身都散发着太阳的香味,可以轻易地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不该是这样的无助而……羸弱。
“只是他自己以为不是罢了。”
“什么意思?”
莲的急切终于使红隐砚转过了身。他勾起淡淡的笑容,摘下眼镜,一边拿绒布擦拭一边说道:“只是深层意识的暗示以及他的自我暗示在作祟,使得人格转换,也可以说成性格移植的第一步。”

望见莲的浅色眼瞳中的一丝了悟,他戴上眼镜,才又道:
“也就是所谓的‘催眠’。”
“不能解除?”
“这是异蝶大人的命令。况且这只是一种催眠疗法的副产物,对于往后的任务并不会有任何影响。”
“催眠疗法?”有一种愤怒的火焰在那无波的嗓音中萌生。
“它可以帮助消除精神压力。‘红’中有许多人都接受了这种疗法,而且疗程结束后,他们的IQ值和体力都大幅上升到一个恒定水平。”
莲看向红隐砚身后的大屏幕——众多受监控的房间中最角落的一个中,那人儿还是维持着蜷缩成一团的样子。他不由紧蹙眉峰,想捱过胸口的一阵抽痛。
见莲默然不语,红隐砚接着道:“他是‘上官凛’还是‘西门冽’对组织来说并没有任何差别。因为——除了你的事外,组织的一切事务他都记得。”
红隐砚狡狯的凤眼愉悦地眯起,知性的脸庞因莲苍白的面色而染上一丝邪恶的气息。他毫不留情地给予最后一击:
“换言之,你就是他精神压力的根源。”

 

“Deep
Celadon”的成员都感觉到了上官凛的巨大变化。但在专务红隐砚一句“催眠疗法后产生的轻微神经衰弱”的藉口下被轻易打发了。他们本就不是会关心队友的人,甚至可以说他们之间存在的是某种对手的关系,因此几乎没有任何人再将此事放在心上。渐渐地,在凛的坚持下,他们甚至改口称呼他为“冽”了。时间的侵蚀,“上官凛”的存在感竟变得异常稀薄,他们彼此都开始相信“Deep
Celadon”能力NO.2的人物是叫做“西门冽”的男人了。
但只有一个人除外。
有的时候,凛会感受到一道锐利的视线。那是一种没有温度的,但又不可思议地带有善意的窥探的视线。当他告诫自己那是错觉的时候,他却会更清晰地注意到那个视线的存在。但是他拼命地否认视线的来源——那个冷血的美丽杀手沐莲司。他不相信这样一个可说是毫无感情的“兵器”会用那种目光追随他,甚至难以自禁地绷紧肩膀,企图暗示对方自己的不快,但是效果甚微。

他不能理解对方为何会用这种目光注视他,因为在“他的记忆”中他们没有两句以上的交谈,更没有合作过。
对,他们是没有交集的平行线。
但是,对方咄咄逼人的目光却快要让他无所遁形。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曾得罪过他,但是思忖的答案仍隐约在一团迷雾中,这和那团每当自己思考“凛”是谁的时候出现的迷雾一样,好像如薄纱般虚幻透明,但每当自己追上前却又深邃如同六月的夜空一般。

于是,他终于放弃了。
尤其是在接受频繁的任务通告时,他更是将这些困惑统统抛到九霄云外。他开始大量地服用安眠药来帮助入睡,强迫自己逃离白夜之网,回到现实中,但安眠药的副作用却使得他苦不堪言,不断地增加剂量。

时间就这样推移了二个月。
凛的例行智力测试与体力测试值却以惊人的速度上升,远远地凌驾于组织中的其他成员之上,甚至超越了“兵器”沐莲司。这项事实似乎又证明了红隐砚所言不假。
某日 没有任务时的闲暇派对
凛啜饮着酒精含量甚低的甜酒,心不在焉地斜倚在沙发上,看着舞池中一个个与招来的女人粘在一起的队员。不知怎的,从前热衷的性游戏现在竟完全提不起他的兴致。他一一扫过那些花枝乱颤的女人,视线最终停在舞池的另一头,和他一样兴趣缺缺而独坐一旁的人影。

一向性喜红衣的沐莲司今晚破例穿着白色的制服,随意地束起了长发。耳鬓散落下来的几绺发丝更勾勒得那张美颜充满了冰冷的诱惑力。他正垂首拨弄着手中的高脚玻璃杯,红色的液体轻轻晃动着。当他张开薄唇饮下一些红色的琼酿时,一种甜蜜的焦躁感一瞬间袭向了凛的全身。

凛微微打了个冷战,但那种强烈的感觉并没有消失,反而顺沿着他的脊椎迅速地涌进他的头脑中;与此同时,身体也意外地灼热起来……
他不能忍受似地将甜酒一饮而尽。正待起身,对方那双晶莹剔透的浅眸却不偏不倚地对了上来。他倒吸一口冷气,眼底的惊慌失措便被那双冰瞳尽收了去。
他“刷”地站起身,落荒而逃……
他迅捷地上了楼,随便开了间房间便撞了进去,反身锁上门,他才喘息着瘫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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