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禁忌般的名字说出,刘慕的身体僵了僵,“回陛下,有关七王爷的事情奴才只略知一二。”静默了片刻后像在斟酌着该怎么回答似的应道。
“朕想知道的不多,你只须将他葬在何处说出便可。”刘慕是秋辰修的心腹,一定知道秋流云的葬身之处——秋辰修不可能亲自动手打典这一切。
“只要我想知道的,就是他也不会隐瞒。”见刘慕仍在犹豫,我不耐烦的冷声告知道。他忠的是秋辰修,而秋辰修却不会对我隐瞒。
“奴才愚昧,陛下见谅。七王爷的尸身就保存在这地宫之中。”刘慕似乎也想通了这点,不再隐瞒全盘托出道。
“地宫?”从没听说过的地方让我疑惑的挑了挑眉,重复问道。
“回陛下,地宫乃皇室先祖所建,只有历代君主才知该如何进入。”刘慕是这么回答我的,也让我想起了秋辰修给我的那块石头和他曾经说过的话。
入口……就在那个地方吧。
“朕懂了,你退下吧。”看着面前站着的刘慕,我说道。我得好好想想,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是,奴才告退。”
突然间就成了皇帝,有些一堆的事情等着我去做,但也不是非得我亲力亲为不可。在那之前,我有一件非得自己去做的事情。阴鸷的眯起眼盯着食指上的墨色指环,我当前要做的,是找出秋修闻!
拉出颈子里的坠子,那是秋辰修最后为我戴上的东西——他送我的血玉。它既然能开那扇机括门,就也能开其他的隐藏机括吧。
不然秋辰修不会特意把它给我。
在无人的殿内坐了好久,我才往后面的浴池走去。涉水到假山后的另一头,我找到那个隐藏机括按下,龙嘴里不断流出的水在这时候停止。
等假山后面的龙型石壁移开,后面便出现一个山洞,迎面看来的寒气让我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山洞的另一边别有一番洞天,不同于铭炙殿浴池的烟雾缭绕,这里常年下着小雪,银妆素裹别有风味。
爬上岸,少了水里的温度暖身只觉得彻骨的冰寒,全身的骨头好像都在叫嚣着疼痛。扶着冰壁四处摸索着,虽然猜到入口的机关可能就在这里的某处,但秋辰修没有明确的告诉我地点,所以我还得自己找。
……找到了。
过了约莫两柱香的时间,就在我快要被冻的动不了时终于在厚厚的积雪下面找到了那个小小的凹陷地方,就在泉边一个看似不起眼的石头底下。
摘下血玉对准棱角后嵌进去,等了会却没听到什么动静,就在我奇怪的时候,地面忽然传来了极细微的震动。
站起身退到冰壁边站定,就看到不远处石桌沿上堆积的雪花在往下掉,接着石桌以及那附近的地面开始向左边移动,入口打开了。
等到一切静止下来后,我才走到那个通往地下的入口前。
下面一片漆黑,根本看不到下去的路。转身回到泉边拉出血玉,在确定入口不会马上关上后才再走到了那个入口处,吹亮了准备好的火折子,微弱的火光只能隐约照亮面前往地下延伸而却阶梯。
顺着阶梯往下走,阴冷的感觉随着越往下走越重。走了好一会还没发现别的路,我不禁有些惊叹这秋室祖先的强悍。挖出这么深的地宫,那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和时间?也有些好奇,这地宫内究竟藏有什么了不起的东西,需要这么大费周张。
再走了一会,前面隐约有些亮光传来,我慢慢吐出了口气。终于算是进来了。越往下走空气越稀薄,我的呼吸也有些乱,已经不知道是这身体撑不住还是因为这里空气少了。
迈下最后一截阶梯,也走进了亮光的范围内。抬头看了看,顶上的暗格里嵌着鸡蛋大小的夜明珠。每隔两米左右就有一个暗格,光虽不是最亮却也够让人看清这里的一切。
略过石壁上的图腾,我直接走到了那扇高耸的大门前。散着幽冷青光的门上,腾云欲飞的青龙图腾及两旁的麒麟石雕无一不透着庄严肃穆的气息。
仰头看着挡了我去路的门,我苦恼于该怎么推开他。如果是平时倒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可现今我实在没个力气推开这厚重的大门。
视线停在刻着繁复纹路的门环上,这种地方只有鬼会给我开门吧。
已经走到这里,现在回去根本就不可能,不论能不能推开,我也只有试试了。出乎意料的,我还没使上多少力气,那扇门就像被从里面拉开一样自动向后退去。
……我再度体会到不可以小看古人。
不等大门完全拱形我便走了进去。入眼的,是比门外更气派辉煌的殿堂,像极了朝堂上的金碧辉煌却又有种别样的阴森幽冷掺杂在里面。
走上丹墀绕到珠帘后面,空旷的宫殿有四条通往深处的通道。不知道该往哪走,便随便挑了条离我所站地方最近的路,不通风的石砌通道在镶嵌于壁上的夜明珠幽冷光芒照射下显的有些阴森悚然。
推开左边的一间石室,入眼的,摆在殿中的一具白玉石棺,门边两侧是足够以假乱真的笔直手执长枪的侍卫雕像,石棺后侧,一太监装扮的石像垂首静立,而石棺前言则是端跪于地的人形石像,自那装束及俯首参拜的姿势来看,应是朝臣。
如果不是知道那只是石像,都该以为这是御书房内,而那人正在上奏着什么。怀着些许惊诧走进了石室,便看见石棺前案几上供奉着的牌位上只写着‘昊帝秋胤言’五个字。
对着牌位上的名字,我皱了皱眉。
我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秋辰修的父亲。
可他不是该葬在陵墓里吗?怎么会在这?如果凌风历代君王的尸体都收在这里,那陵墓里葬的又是什么,难道是衣冠冡?
甩甩头,是又怎么样与我何干?转身出了石室,再看了后面几间都和前面看过的那间石室没什么太大的区别,看来凌风历代的先祖都在这里面。
那么最里面那个就是传说中的凌风开国君主了?
再扫视了四周一眼,除了或立或跪的侍卫内侍雕像,就只有一具白玉棺。我转身往回走去——秋流云只是一名皇子,最多也只是一个亲王,而这里安放的是皇帝的棺木,想也知道不可能在这。
回到后殿向另一条通道走去,推开靠的最近的一间石室转门,却只看见满屋子珍玩金玉。几乎没有犹豫的便退了出来,继续往里深入,第二间似乎是藏书阁一般的存在,但那里面的东西一定不平常吧。不然,又怎么会被收藏到这里来。阖上半开的石门,我往里走了步推开了又一间石室。
站在门外大致扫了几眼,确定没有我要找的后阖上了旋转的石门。
究竟还要找多久?
不耐烦的看着通向深处的一道道石门,我倚在墙上平复浊乱的呼吸。以我目前的情况探险实在是勉强了些,所幸这所谓的地下宫殿没有什么机关,不然我就是死在这里也没人知道。
哈,如果真能死在这里又何偿不好呢?
第五十八章
我以为秋辰修口中的秋流云的尸体最多也只是一具枯骨,却没想到看到的居然是眼前这一幕。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至少我就不知道该做何种的反应。
看着一个和自己几乎可说是一模一样的人躺在剔透的冰棺里……这感觉说不出的诡异。不知道秋辰修究竟用了什么方法,竟让秋流云的尸体十几年来毫发无损。
乍一看去竟像是睡着了一般安详。
看着棺盖下那身着红色华服安然长眠的少年,我不禁勾起抹恶毒的笑意。如果不是他,秋辰修哪会惹来秋修闻的嫉恨;如果不是他,秋辰修哪会对一个有害于自己的人百般容忍;如果不是他,我现在哪会这般凄惨?
那么,借用一下这具尸体无可厚非吧?
如果在找到秋流云的尸体之前还不确定这招有用没用,在看到这具完好保存的尸体后没有半分犹豫了。
对秋修闻惟有攻心粘,而多了它……我已经能预见那个场面是何等的有趣了。
“既然来了就别躲藏了吧。”慢条斯理的收回放在棺盖上的手,我负手于背后冷声说道。
“属下见过主上。”身后传来见礼的声音。
转身看着几乎是没声没息便出现在我身后的黑衣人,我沉默的盯了他半晌。而他也沉的住气就这么大方的任我看,即使他没抬头,我也能猜到那张脸上片木无表情的样子。
“若朕记得不错,你叫沧月。”目光停在他低垂下来的发心,我开口说道,不论是语气还是神态都带着笃定。
这个声音我曾经听过两次,一次是照烟战场秋辰修去见我时,一次是秋辰修去救我的时候。
“影阁右护法沧月,见过主上。”他将头垂的更低,自报身份再度朝我拜见道。声音不高不低,语气不卑不亢,无不显示着这是一个江湖人而非官场中人。
“擅入皇家禁地,你可知该当何罪?”没有让他起身,我只是慢条斯理的踱步到冰棺的另一头细瞧那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漫不经心的问道。
“阁主有令:‘寸步不离守护主上,违者,斩。’请恕属下无法抗命。”沧月应答的不急不徐,并不为我的刻意刁难所扰。
“……起来吧。”许久后,我才听到自己空洞的声音在室内回响。
“是。”沧月的声音依旧沉稳而坚定,似乎什么都无法让他欣赏一样冷静沉着。
看着沧月从地上站起,一直低垂着的头也终于抬了起来。不意外的看到一张没有表情的脸,说不上俊美,但很耐看。
“你可知道这具躯体为何不腐化?”瞧了半天也没瞧出什么端倪,看着那张说不出阴柔还是俊美的脸庞,我头也不抬的问道。
“回主上,此冰棺乃是千年寒冰打造而成,可保尸身永不腐化。”身后传来沧月沉稳的回话。
“这具冰棺并不冷。”侧头扫一眼站在身后眼观鼻,鼻观心的沧月,我提出疑点。既然是千年寒冰,为什么我摸上去却没有那种冻彻骨髓的冷意?
眼前这冰棺最多触手冰凉而已。
“若掀开棺盖,主上自会明了。”沧月是这么回答我的。
“若我要将他从棺内取出,会如何?”这一点我得问清楚,毕竟我还要利用这具尸体对付秋修闻。
“立时毁坏。”
“回去吧。”听后沉默了片刻,我转身道,说罢便朝外面走去。知道这些也就够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引秋修闻出来。
“是。”身后是沧月恭敬的应答声。
秋修闻一定就在帝都附近。如果他真要秋流云的尸体的话就一定会想方设法的混进帝都,乌芝杏他们一味的在外面找根本没什么用处,而想要引出秋修闻实在是再简单不过。
就像他们引秋辰修去自投罗网一样,现在他的致命弱点正被我掐在手里。
拒绝沧月想要过来搀扶的手,我扶着墙一步步往外挪,同时也在心里算计着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沧月。”看着向上延伸直没入黑暗的阶梯,我低唤道。
“属下在。”
“不论你用什么方法……将秋流云在我手上……的消息传出去……”扶着墙不停的喘气,“三天后,我要秋修闻出来见我。”深吸口气平复一下不稳的呼吸后,我以着不容拒绝的语气沉声道。
“属下领命!”身后传来沧月跪地的声响,还有他始终坚定的声音。
身后沧月吹亮了火折子,微弱的亮光只能照亮三四级台阶,我却被这亮光给晃花了眼,一个没站住便往后倒了下去。
然后意料之中的被沧月横伸过来的手给扶住了,“请让属下送主上回去。”耳边是沧月沉稳的声音,这么请示着。
我有说不的权力吗?
身体全都在无力的颤抖,别说走,我连站都站不住,再逞强反而难看。“……有劳了。”闭上眼不再抗拒,我将最后一点意识流放。
身旁似乎有极细微的声响,费力的睁开眼,烛火的橘红光芒便映进眼底,撑着床坐起来,疼的我出了一身的冷汗。
“顾—陛下,你醒了?”一旁响起了繁潞带着欣喜及犹豫的声音。
转头望向发出声音的方向,果然就见繁潞正快步向我走来。淡淡的点了点头,“不用这么拘束。”犹豫了下后,我再补上了一句。
繁潞的眼眶因为我这句话红了起来,快走几步走到我床边,“……顾云,别再这么折磨自己,可好?”眼巴巴的瞅着我,颤声说道。
眯了眯眼,我状似无意的扫了一眼梁顶,“我怎么了?”再看向繁潞时,不动声色的问道。
“我们听到声响,进来只看见你倒在地上。”
望进繁潞那双满是关切忧虑的眼,我拉起他的手安抚的拍了拍,“放心吧,我还有事情没做完,不会这么就死了的。”至少……要拉下他们给我和秋辰修陪葬。
“你知道我不是这意思!顾云,顾云,你怎么可以把自己折磨成这个样子?你可知道我和大家看了有多心疼吗?”繁潞激动的挣脱我的手,颤着手朝我的头发伸去,“若是……若是陛下九泉下有知……”颤抖的声音从颤抖的唇瓣中吐出。
我却像被什么给蛰到似的,“繁潞!”挥开繁潞的手,我阴沉下了脸,在她惊怔的注视下掀开被子走下床,我只想远离那双忧切的眼。
走到敝开的窗边,外面已经是黑压压的一片,除了层层回廊里摇摆着的烛火,就只有空中洒下的微弱月光,这是一个静谧的夜晚。
也是一个压的我喘不过气的夜晚。
“你跟随朕多年,也是时候为自己打算一下了,明日你便出宫吧。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提,朕一定满足。”斟酌片刻后,我深吸了口气头也不回的说道。背对着繁潞,我根本不想去看她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伤心,痛苦,失落,甚至是震惊,愤怒,都已经无所谓了。
“……顾云?”身后沉寂了许久,才响起繁潞不敢置信的声音。
叹气似的吐出一口浊气,我有些疲惫的揉了揉额角,转过身靠在窗格上,看着以着不可置信眼神看着我的繁潞,“你听的没错,朕不需要你……不,你们了,你们自行离开吧。”在她发红的眼睛注视下,我将话挑明。
“不,我们不能在这时候离开你。”起初的震惊过后,繁潞反到冷静了下来,目光坚定的看着我,摇头说道。
果然不能这么轻易的赶走他们啊。
“扶我一下。”自嘲的想要勾勾唇角,却怎么也扯不出一个孤度,低低的叹了口气,我朝繁潞说道。
繁潞挑了挑眉,无言的上前扶着我走到桌边坐了下来。
“繁潞,你知道吗?看见你们,我只会不断想起过去的事情。对于现在的我来说,那些过去太痛苦,你们的存在……就好像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我秋辰修的存在。”瞥见繁潞震惊的眼神,我闭了闭眼,似乎想要借此缓解一下那种痛苦,当再睁开眼时,心境已经回复平静无波,“你们的存在本身对我来说就是一种折磨。”这句话,我说的无情,却也是事实。
然后,我看见了繁潞瞬间变的苍白无血色的脸。
“对不起。”看着繁潞毫无血色的脸,我沉默片刻后开口说道。可以的话,我真的不想这么伤害她,但……要我每天看着他们,不断的提醒自己的过去,我做不到。
我本身就是自私的人,如果一定要痛苦一个,就那让他们承担吧,我已经快要撑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