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回眼不再看,却暼见身上那黄的刺眼的明黄龙袍,有些嫌恶的移开眼,我挣扎着从椅子上站起来往内室走去。
打开右边的衣柜,在黑色和白色中拿了件白色的便装。手在旁边的柜门停了片刻,还是把那扇门给打开。
还在……
不知道我是不是松了口气,但我只看了一眼便阖上了柜门,大力的在空寂的宫内发出好大的回声。
在四周扫了几眼,仍是印象中的模样,没有分毫改变。我不禁在心下暗庆他们没有自作主张把这里面原来的东西给清出去,不然……我一定会发狂的。
解着身上龙袍的玉扣,却因为扣的很死而怎么也解不开,本就不多的耐性在急速消失,一个用力,袍子上的玉扣便滴滴哒哒滚了一地。
扔掉那厚重的龙袍,展开轻便的白衫穿上,当我走出寝宫时,李统领已经候在门外了。“见过陛下。”见我出来,他迎上来朝我行礼道。
“免礼。”走下阶梯,我看了看四周,只有他一个人。果然够悉心,不愧是在秋辰修身边做事的人,很懂察言观色。
从后门走出凌秋宫,便看见一辆马车已经停在那里。推开李统领过来挽扶的手,我逞强的自己跨上马车,结果便惹的一身冷汗,“走吧,我要去那里。”放下帘子的挡去李统领关切的眼神,我靠在车壁上说道。
“臣遵旨。”片刻后车外传来李统领的声音。
如果不是不认识路,我也不会让他送我出宫。
靠在车壁上随着马车一起晃荡,听着车轮转动的声响,我有些昏昏欲睡起来。不想勉强自己,闭上眼放任思绪流失。
再一次被惊醒时,马车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掀开车帘朝外看了一眼,入眼的是一片昏暗,只能依稀看出是在一片林子外面。
走出车厢,便见李统领守在马车旁,眼观鼻鼻观心的站着。见我出来,他上前一步想要扶我下车,却被我挥手打断。
“你在此等候。”跳下马车,压下一阵抽搐撕裂的疼痛,我朝他说道。
“是。”他垂首应道。
看一眼树影斜生更显幽暗阴森的林子,我照着记忆中的路线走了进去。寂静的夜里,除了虫鸣外就只有我的脚步声。借着微弱的月光只能勉强看清脚下的路,等到要去的地方时已经过了半个时辰有余。
看着那面前矗立的庄院,我稍稍缓了不稳的气息才伸手高叩响了门环。金属敲击的清脆声响仿佛是砸在心头一样沉重。
我以为,再来这里时,会是我和秋辰修两人摆脱一身责任在这里定居的。没想到,现在来的,只有我一个人……
等了一会,门被自内打开,首先看见的便是一张肃穆的脸,眼中含着戒备和些微的惊讶。“见过主上。”不等我开口,那人仅是一怔便直直的朝我跪下,严肃的声音沉稳而刻板。
短暂的怔忡过后,我了然的收回了手:“无须多礼。”我都忘了,秋辰修留给我的,不止一个至高无上的皇位。
“主上请。”那人起身后朝一旁让开了路,摆了个请的姿势朝我说道。
不再说话,我抬脚朝里走去。微抬眼看了看四周,本是一片幽暗的房子不知何时已经是灯火通明。“不用跟着。”绕过正厅直接朝后院走去,察觉那人有意跟去,我微顿了脚步阻止道。
“是。”那人停下脚步,恭敬的应声道。
来到后院,一眼便看见那座落于湖心的闹楼。湖里倒映着空中的半缺的弦月,在水面上洒下一层幽冷的银芒。走到湖边,遥望向湖心的闹楼,要过去就只能用轻功。
低头看着自己发颤的手,掌心还泛着粉红的嫩肉刚刚脱了痂。在湖边站了一刻多钟,确定自己有力气了,我才试着运了运气。还好,除了有些不舒服还可以用。
在对岸落下,虽然太过勉强使的血气有些翻涌,倒也过来了。推开厚重的门走进怲,没有了月光的照亮,入眼的只有一片漆黑。闭上眼适应了会这黑暗,才能隐约看到些影子。
照着记忆里楼梯的位置走支,顺着墙摸上了二楼。
走到二楼,正在猜想秋辰修会选定哪间当主卧室,却看见从中间的一间房里透出些微的亮光。犹豫了下,我还是朝那间透着亮光的房间走去。
明明知道不可能是秋辰修,而这整座阁楼内也只有我一个人,看到亮光时,我脑海里闪过的,竟是秋辰修的脸!
难道那一身明黄炫目的龙袍还不能够清楚的告诉我秋辰修已经死了的事实么?
哒——
推开门,银白色的光亮便毫无预兆的洒了一身,恍忽间,好像回到了现代的日光灯底下,亮如白昼。僵硬的迈进明亮的房内,我有些不敢置信的眨了眨眼。
我已经十几年没有在夜里见过这种银白色的亮光了,见惯了烛火橙红的光芒,我竟已经不适应这骤然的银亮。
云儿说过那边夜晚无须烛火,那又是如何照明的呢?
用电灯啊,通了电后就会发光,不像烛火那样风一吹就晃来晃去的,你要看个书都看不清闲,而且还暗的很,还要三不五时的要添加灯油,麻烦的要死。闪电知不知道?电灯就好像是把那个光亮给定在那里一样,只要打开了,整个房里都会亮如白昼,和白天没两样。
亮如白昼吗……
秋辰修,你怎么突然问起那边的事了?
是不云儿嫌朕话少了?
……你的话真的很少嘛。
看着悬于房顶按七星位置分散排列发着强光的珠子,宽敝的房内被那银白的光芒照满没有一处遗漏。原来不用电灯,也可以让夜里亮如白昼。
秋辰修当时若有所思的样子,是在想用什么替代烛火么?
第五十六章
适应了强光后,打量着这个内外两间的套房。慢步走到了内室,四周扫了一圈,我的目光停在了摆在窗下的梳妆台上。
本该摆着铜铰的地方用了繁复的雕刻替代,翻开摆在台子上的紫檀木雕盒,里面放着黑白两色发带及各式简单的发簪,没有其他多余的东西。
拉开下面的抽屉,里面倒扣了一面铜镜。
我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感动还是嘲讽?我不知道,没人教我这种时候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去对待。
秋辰修啊秋辰修,我当初一句赌气的话你也认真的记住了,又为什么不回来,你不是答应了我会回来的吗?
掀开铜镜,透过泛着黄色的镜面便看见一张有些模糊的脸。当铜镜上滴落一滴水珠时,我才惊觉脸上的凉意。
真没用啊,又哭了。
试着勾了勾唇角,却在镜中看见一张比哭还要难看的笑脸,泪眼朦胧的真想叫他直接去死好了,省的活着丢人现眼。虽然这镜子里要死不活的人就是我本人。
秋辰修,我想死可不可以,如果你有一点点感应,能不能告诉我你不会怪我擅作主张给自己来个痛快的解脱?
活着,真的好痛苦啊。
绻缩在地上环抱住自己,已经不知道我是想借此驱除身上彻骨的寒意,还是想让身上的疼痛缓解一点点。
秋辰修,秋辰修,你怎么可以丢下我一人!
秋辰修……我真的,被你丢下了,是么?
窗外湖水波光潋滟,耀眼的让我睁不开眼,下意识的便往后退了一步,发麻的脚却怎么能掌握好身体的平衡。
光铛——
扶住桌角才没摔倒,却撞翻了摆在桌面上的铜镜,在房内发出好大的一声声响。弯腰想要捡起地上的镜子,却在不经意垂眼眼暼见了镜子里的自己。
手僵在半空中,我有些震惊的看着镜中的影像,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愣愣的在肩头撩起一缕发丝拉到眼前——
白色的。
一夜白头……我竟可笑的一夜白头!
如果不是刚才笑过了,我现在只怕又要仰天狂笑了。哈,我既然能从一个女人变成一个男人,一夜白头又算的了什么呢?
只是黑与白的区别罢了!
最后,我是逃着冲出了那间阁楼。
压下冲至喉头的腥甜,将那个本该称为家的房子远远的甩在身后。这个地方,我已经没有勇气再多待半刻。我要回去,回到那个高墙大院的深宫里,坐上那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的龙椅,称着世间最尊贵的‘朕’,我要回去。
出了林子便见到停在外面的马车,李统领仍旧站在马车的一旁,好像从昨晚就一直站在那没动过分毫一般。
“陛下……!!!”远远见我快速走近,候在马车旁的李统领惊惧的瞪大了眼,似乎是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画面一般。
“回这!”不理会他的震惊,我直接翻上马车沉声吩咐道,满嘴的血腥味只有我自己知道。
“……是!”车外沉默了片刻才传来李统领的应答声,虽然只是一个字但也没让那惊讶的感觉流失多少。
撩起才覆盖住肩头的发丝,看着那褪去墨黑的白发,我忍不住勾了勾唇。你让我活下去,我便听你的话活下去。
秋辰修,这样你满意了吗?
透过不断被风吹开又阖上的窗帘看着外面不断倒退的景色,我的心里竟然生出一股报复的快意。
如果世上真有地狱之说,他日幽冥相见,我要你后悔当初所做的决定!
擦去嘴角溢出来的血迹,我把重心完全移到了车座上。微微垂眼,就看见肩上的发丝随着马车的摇摆而晃动着。
失踪了一夜,只怕宫里已经翻天了吧。
我知道我的举动很任性,但也只是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让我再想念秋辰修一回,回去后我会做好那个皇帝的。至于这个……到时候再说吧,看是遮一遮或者干脆就这样,无所谓。
晃晃悠悠了大半天,马车终于进了皇宫。没有任何悬念的,等我下车的时候几乎所有能来的人都来了。有些候在殿前,有些在我身后赶来,却全都有志一同的愣在当场没再靠近我分毫。在他们震惊不敢置信的眼神里神色坦然的走下马车,不发一语的走过神色数度变幻的秋就忻,繁泷,饶吟风等人进了铭炙殿。
“给朕更衣。”掠过刘慕和将离直接走进内室,我语气冷淡的开口。
“……奴才遵旨!”身后是刘慕怔忡过后的应答。接着便是凌乱细微的脚步声,不停有宫娥托着衣物,配饰进出内室。
等再出来时,我已经穿戴整齐。也不对,我的发未束,也没戴冠冕——几乎是所有人都刻意忽视了那白的有些刺眼的头发。
我现在的模样要多违和就有多违各吧,十七岁的外貌,却已经满头白发,他们别说是碰,就是看上一眼都不敢。
“见过陛下——”在龙座上坐下,以秋应忻为首的众人已经朝我跪拜了下来。
“免礼。”将一个皇帝的从容,冷静,气势学了个八分像,我淡淡觑他们一眼后开口道。
“谢陛下——”
看着他们施了谢礼后站起来,不像那些侍侯我的宫人全低垂着头不敢看我一眼,他们一个个几乎是用瞪的瞪着我的头发,眼神变幻不定。
“睡了一觉就变成这样了。”知道他们惊奇什么,我撩起一缕发丝放在手里把玩,语气淡然无所谓的说道。
事实也的确如此。
“如果你们不习惯,便想个法子染黑了它吧。”当我再将注意移到前面站着的几人身上时,就见秋应忻,饶吟风,周平添,繁潞都是一脸欲言又止面色怜惜的样子看着餐,放下手里的发丝转而去摩挲左手食指上的指环,我无所谓的说道。
是怎么样的,已经无所谓了。
他们像是被说中心思一般难堪的低下了头,其实也只是不知怎么面对我罢了。“有事明日再说,朕有些乏了。”倚进宽大的龙座,我淡声说道。
“……是,臣等告退。”他们一愣,片刻后默契的朝我行礼告退。
“忻王爷留下。”见秋应忻正要退出去,我深吸了口气出声阻止。
“是。”秋应忻诧异的看我一眼,显然没料到我会独留他一个人达,却也很快便应声。和秋辰修想像的轮廓,神情也是波澜不惊的表情,让人猜不透他的想法。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那个看似易挑拨的秋应忻不见了,变成了如今深沉难测的男人。不得不说,这样的秋应忻颇有几分秋辰修的影子。
但绝成不了秋辰修。
在我叫住秋应忻时,一侧的刘慕和将离也很悉心的退了出去。当这若大的铭炙殿内只有我和他两个人时,我没开口,秋应忻也就沉默,一时间到安静的有些异常。
看一眼没有先开口竟然的秋应忻,“秋辰修葬在哪?”我低下头看着食指上那通体墨黑的指环摩挲着,面色平静的问道。
“城郊皇陵。秋家历代先祖都葬在那。”秋应忻答的非常言简,简直就是例行公事的敷衍。
眯起眼抬头,便看见秋应忻一脸漠然的站在那,眼观鼻,鼻观心。
“墓里是什么?”秋辰修的尸体都没有,他们拿的什么下葬。
“衣冠冡。”秋应忻的回答更是简洁,表情愈发的冷漠。
衣冠冡……
“你们有去找他的尸体吗?”我几乎昏迷了一个多月,现在想做什么都来不及了,秋应忻应该会派人去寻回秋辰修的尸体吧……
如果他还有尸体的话。
“找不到。”秋应忻的声音冷肃而僵硬。
果然。
“秋修闻的下落可有在查?”眯起眼挡住眼里的杀意,我阴沉着脸问道。
醒过来只听说秋修闻自那一夜后便失了踪影,那就证明他还没死。陆司耀则被秋辰修重创至今卧床不起,哈,只怕是一生也别想离开那个床榻了——手脚都被挑断了筋脉,任谁也接不回去。
那晚他不和我一起走,这也是其中一个原因吧。
第五十七章
秋应忻冷冷的眯起了凌厉的眼,“暂未有消息传来。”沉声回道。看的出来,他挺不甘心的。
没看见乌芝杏和繁泷,他们应该去追查秋修闻的下落去了吧。
其实悖逆用这么大费周张,只要我能找到那个人的话。“将调出去的人全撤回帝都附近,要不动声色。”想了想,我开口说道。
变应忻闻言诧异的看了我一眼,“臣遵旨!”下一刻却很是恭敬的拱手应答道。谨遵着君臣之礼。
深深的看秋应忻一眼,他却恭敬的低垂着头让我瞧不清他此时是何种神情。“无事便退下吧。”突然觉得很累,我靠进椅内阖上眼说道。
“是,臣告退。”若大的殿内响起秋应忻行礼的轻微声响,接着便是他沉稳的声音。
我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我不喜欢超出掌握的感觉,可秋应忻却总给我这种感觉。可以的话,我想尽可能的不和他接触。
“刘慕。”用手肘支着手撑头休息了会,我低唤道。
“奴才在,陛下请吩咐。”门在下一刻被推开,刘慕站在门外躬身垂首道。
“进来吧。”抬眼扫一眼站在门外没进来的刘慕,我垂下眼睑淡声道。站的那么远说起话来也不方便,虽然我说的再小声他也一定听的见。
“是。”刘慕应了一声便朝里面走了进来。
等他在御案前停下,“你和将离跟了他多久?”扫量着这总是默默跟随在秋辰修身后却身藏不露的人,我问道。
他似乎没料到我会问他这个一时有些怔忡,但也很快回过神来:“回陛下,奴才和将离跟随先皇已有三十余年了。”将头垂的更低,回答道。
随着刘慕的‘先皇’二字出口,我似乎被什么给蜇了一下般,疼的钻心。“那么秋流云的事情你应该很清楚了。”急忙收敛情绪,我眯着眼看着面前的刘慕肯定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