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多拉魔盒 下————星火之光
星火之光  发于:2010年03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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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掌轻轻向下一滑,再起时,掌下的眼帘已静静的合上。黑色的睫毛密密重叠。

没有去注意阿永吃惊的眼神,范允承收回手掌,“阿永,去查查费东城还有没有亲人,如果有,就通知一下,另外——”视线扫上一旁的昌辉,“不要告诉杨劭我来过这里。”

昌辉耸耸肩,看着范允承步出停尸房。杨劭命令他向范允承瞒住费东城已死的消息,范允承却要他向杨劭瞒住他来过的事实。

这两个人又在玩什么把戏?

 

出了大门走上街头,深秋的阳光看似热烈,拂在身上却只有薄薄的一层光辉,风吹过时,不期然的便是一阵凉意。

枯黄的落叶凋落在脚旁,随即又被一阵疾风吹起,飘荡着缓缓停稳。

一辆车停在了范允承身旁。从车上下来的人,着实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竟是罗亚南。

 

042

 

一辆车停在了范允承身旁。从车上下来的人,着实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竟是罗亚南。

罗亚南几大步上前,热情的张开双臂,给了范允承一个“熊式“拥抱,大笑着说道:“好久不见了,老弟。”

事出突然,范允承面上却不动声色,适当的露出些许惊讶,一边和他寒喧着,一边视线状似不经意间越过罗亚南,瞥向车窗玻璃。玻璃是全黑的,但并没有关严实,在那刻意被降下三分之一的空间里,范允承看见一双蓝色的眼睛,眼睛里头闪烁着温和的笑意。

被评估了。

淡淡的转开视线,继续着和罗亚南的“久别重逢”,心下却是再清楚不过。

车内很宽敞,上了车,打了个照面,罗亚南并没有为两人介绍,只是拉着范允承坐在了蓝眼睛男人的对面。

男人大概五十岁左右,话始终不多,大部分时间只是微笑着倾听,一举一动中有着英国绅士所特有的内敛和沉稳。他的目光不易为人察觉的绕在范允承身上,浅淡的笑容里有着某种犀利的倨傲和冷酷。

车子停在一片澄蓝的湖泊边,下车的却只有范允承和那个男人,罗亚南恭敬的朝着男人点点头便驱车驶出一段距离,远远的候在那里。

“我想我们是第一次见面。”男人悠闲的踱一下步。

“的确,不过我已久仰大名多时了,埃塞罗丝先生。”范允承迎着男人转来的视线,随意挑一下眉。

埃塞罗丝笑了,没有在一开始便挑明身份,一来是想看看这个年轻人是不是猜的出他是谁,二来也想看看他是不是有知道自己身份的价值。

看来这一次,或许没有白跑。

他转过身,面对着湖泊,“我也算是久仰你的大名了,从亚南那里,我知道了不少关于你的事。”别有深意的一眼悠悠扫过,目光重新落回碧波的湖面,“我到这儿已经一个多星期了。原先打算一到这儿就见见你的——不过杨劭护你护的紧,透过他,怕是永远也见不上你。”

原来还有这么回事?

范允承暗叹一口气,多少有点无奈,杨劭这家伙,准备瞒他的事还真不少——不过,埃塞罗丝这头老狐狸今日特意绕过杨劭来找他,想必是被逼到点上,丧失耐心了,只是不知他的来意究竟为何。

心里这样想着,脸上却不露半分,目光随意的跟着埃塞罗丝悠闲的踱步而移上两分。

“当初,杨劭来找我,很干脆的说要我帮他,我说本质上而言,我是个生意人,问他能给我什么好处——你猜是什么?”埃塞罗丝惬意的深吸一口气,换了话题。

“杨劭掌控劳伦斯以后的某些利益分配?”轻飘飘的说上一句,黑眸底泛起几分不为人所察觉的兴味。范允承清楚,麻烦来了。

“对。”埃塞罗丝点头,然后慢慢的侧过头看住他,“但是我没想到在帮了他以后,却反而被他耍了一把。。。。。。他脱离了劳伦斯。”

承着埃塞罗丝的目光,范允承没有答话。以前就说过,杨劭在那个时候放弃一切脱离劳伦斯,并不是明智之举,原因之一是他那位虎视眈眈,被重重创了面子和自尊的大哥,原因之二,便是眼前的这位埃塞罗丝。

踏进了土匪窝,和土匪头子作了协议,却又在得了好处后中途毁约,不管原因为何,都是在玩命。

埃塞罗丝没有收回视线,笔直的目光如钩子一般分分锐利。

空气在这一刻突然变的沉重,看不见摸不着的某些东西将空气加压的如同铁块,连半口也吸不进肺里,莫名的窒息感。

单纯的对视,逐渐凝固成了阴冷戾气的对峙。

死寂中,一片干枯的叶子从枝头悄悄滑落,打着旋飘到泥土上,空气中泛起一波小小的气流。

埃塞罗丝忽然笑了。

果然够胆,在这样的重压下,连半分颜色都不曾变过。杨劭护的如此紧的,竟是这么一头狼,有必要么?或者。。。。。。不是护,而是锁?

收起无谓的猜测,撤去重重的压力,埃塞罗丝若无其事的开口接上方才的话题。

“当然,杨劭很聪明,极其的聪明,心够狠手也辣,甚至他明摆着在耍我这件事,也一样做的磊磊落落,因为他清楚他的够胆只会让我更欣赏他,毕竟这个世上敢耍我的人,可是五个手指就数的过来的。但,我毕竟是个生意人,蚀本可是大忌。所以我要他来我这里,为我所用。”埃塞罗丝忽然叹口气,温和的眼底划过某种犀利的冷蓝,“我认为这很公平,没想到他却死活不肯。”

想必这头老狐狸该摊牌了。

范允承随意一笑,顺口敷衍:“我不是个好的说客,但我会试着去劝劝他的。”

来吧,让我看看,你大费周折的找我,到底为了什么。希望理由足够让我惊喜,毕竟我已经容忍你这样对我试探估价了,不是么?

“其实我今天来,是做了两手准备的。倘若说服不了杨劭也不要紧——”定定看向范允承,埃塞罗丝慢慢说道:“你,可以代替他。”

我——代替杨劭?黑眸深处在一秒间的微凝之后,随即舒缓下来。老狐狸算盘倒是打的“噼啪”作响,总之绝不空手就是了。

埃塞罗丝轻轻一摆手,“不用急着回答,你可以好好考虑一段时间。总之,我不想伤害你们中的任何一个,还有你们的亲人,比如杨劭一心想要护着的、曾经的劳伦斯夫人。。。。。。”微妙的停顿间,包含了一种刻意传达的信息,走向范允承,擦身而过之时,他的手搭上范允承的肩膀,微微施压,警戒和劝诱,“总之,我等着你或杨劭的好消息。”

鞋子踩在落叶上,细碎的破裂声中,脚步声渐渐远去。

范允承转身,在埃塞罗丝身后,凝视片刻,静静的点燃一根烟。

埃塞罗丝找他的理由——惊倒是惊了,喜则是没有。

劳伦斯夫人啊。。。。。。真是糟糕。

对一肚子邪水的杨劭来说,他的大哥或埃塞罗丝都算不上是多头疼的问题,哪怕他们彼此之间联手也一样。能斗则斗,真斗不下去了,换个身份,浪迹天涯,杨劭这个人总能找到若干条退路。

但是,若加上一个琼丽呢?

静谧的湖面上,柔风掀起一层层微澜,落叶四处飘零。

那么柔弱的一个女人,拖着一个五岁的孩子,两个离了医院就不行的弟弟。。。。。。一身的弱点,一身的破绽。

若顾虑着她,还能做什么?还能去哪儿?

偏偏,你又是绝扔不下她的。

原来,到了最后,她仍会是你的弱点。

华美的黑曜石隐在烟雾后,沉的看不出思绪。

 

从湖泊边回到公寓时,天空已渲染上几分夜色,正西沉的太阳敛下了耀眼的光芒,暖柔的金橘色将天际映衬的一片深深浅浅的绚烂。

站在公寓下头,刚想上楼,眼角有淡金的颜色一晃而过,还未反应过来,背后已贴上一个温暖的胸膛,随即有两条手臂极顺势的环拢到腰上。

“中午。。。。。。去看过停尸房里的冰棍了?”下颚落到肩膀上,懒洋洋的抵着。

神出鬼没的,差点一个手肘就顶出去了。一边半拖着杨劭往前走,范允承一边可有可无的点头,事实上也没想过这事能瞒过他的,对昌辉不过就是随口一说,关于实际效果倒并没期待。

杨劭也点一下头,绿眸细细的打量过轮廓分明的侧脸,似乎。。。。。。没有什么异常。虽然吩咐了不可将费东城的死讯传到范允承耳朵里,同时也将无论是媒体还是小道消息全都压了下来,但还是清楚成功机率的渺小。

毕竟范允承身后多的是再被拒绝,也照旧忠心耿耿的人。

进了楼道,过了走廊,到了电梯口,一直承受着杨劭大半个体重的范允承终于忍不住了,侧过头看了他一眼。

“劳烦问一句,我脸上长花了?”

杨劭从从容容的勾过一个眼神,“比长花还好看。”

范允承决定不接这句话。

电梯停在16楼,像是遇上了忙人忙事,数字卡在那儿半天也不动弹。

“宝贝,我能不能问个问题?”杨劭悠闲的看着液晶显示屏上鲜红的数字,不急不躁如同打发时间的闲聊,“下午你去哪儿了,想找你没找着,手机也关掉。”

043

 

“宝贝,我能不能问个问题?”杨劭悠闲的看着液晶显示屏上鲜红的数字,不急不躁如同打发时间的闲聊,“下午你去哪儿了,想找你没找着,手机也关掉。”

“东区的湖泊那里。”

数字开始变动,快速的滑落至14。

“哦,有点远。去那儿干什么?”

“去那种地方能干什么。”

14悄悄演变成10。

“和脸上扑满粉的中年女人约会?”

“是,顺带还一块扑蝴蝶。”

10一板一眼的掉落至7。

“这事还敢拿到我面前说,我看你是真的皮痒了。”

“怎么,听你的意思,是想打上一架?”

屏幕上,红色的短棍拼凑出4。

“不反对。”眼睛从屏幕上缓缓移开,再缓缓落到范允承的眉目间,“不过原因要弄清楚,今天下午你究竟干什么去了?”

两人对上一眼。

一瞬间的迟疑,极快的隐去。平稳如常的语调:“没干什么。”

“叮”的一声响,屏幕上的数字已跳至1,电梯门徐徐打开。范允承正欲往里走,半挂在他肩上的杨劭突然伸出一只手撑住电梯门,“去我那儿吃晚餐吧,我下厨。”

“嗅到阴谋的味道。。。。。。又打什么鬼主意?”

“说什么呢,什么鬼主意。”慵慵懒懒的弯起眼睛,仿若月牙,“不是说要抓住一个人,就要先抓住他的胃吗?”

“这么说,你正打算吓走我?”

“现在下结论,不会太早了点?”撤回手,不由分说的反拖住范允承往外走,“来吧来吧,赏个脸。”

 

范允承的结论的确是下的早了点,结果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杨劭坐在他对面,单手撑着下颚,看着他惊讶的神色,微笑的表情很满足。

“说句老实话杨劭,你这个人实在不像是会和厨房搭半点边的样子。”

“这算夸奖还是讽刺?”

“都有。”范允承对吃虽然并不讲究,但不能否认的是口中食物的美味。“以前下厨苦练过?”

“苦练也不算,就英国留学那会——十一、二岁时被踢出去的。那时人虽然还小,但口味基本已经固定,所以英国的食物实在吃不惯,又什么都得靠自己,所以只好自立救济了。”不在意的态度,就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一样。

筷子顿一下,范允承看他一眼,随即收回视线。“听昌辉说,你们是那时认识的?”

“不要提醒我这个,这可是那几年里最倒霉的事了。”轻拍一下额头,杨劭一脸的懊恼,“嚣张跋扈的,脾气又臭,简直就一地皮流氓,没少给我找麻烦。。。。。。不过看在他现在很好用的份上,也就算了。”

“他怎么说是你先惹的他?”

“有吗。。。。。。?”柳眉微蹙,仔细回想的表情,几秒钟后摊一下手表示放弃,“他血口喷人。”

这话换了谁说都有可信性,但换了杨劭——。“你们俩,”摇一下头,“也不定谁喷谁。”

“在你眼里我就这么没可信度?”哀哀的长声大叹,叹声止时,飘向范允承的眼里晃荡出几分不以为然,“连一个下午的行踪都不肯透露给我知道的人,可没有置疑我的资格。”

怎么话题又绕回了这里?

范允承放下手里的汤匙,“倘若我没感觉错,你好像对这件事特别有兴趣。”

“不,”杨劭“啧”了一下,竖起的食指左右摇晃,“对你所有的事,我都很感兴趣,特别是你不愿意告诉我的事。”

“好奇心太旺盛不是好事。”以这句话作为结尾,范允承再不多言。

不是好事。。。。。。么?

极缓慢的,杨劭的嘴角浮现一个若有似无的微笑。

 

用过晚餐之后,范允承被杨劭拽到了客厅里,却也不说话,自顾自的斜倚在三角钢琴旁,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琴键,任由不成律的音符在客厅里随意跳跃。

佣人敲门进来,送上两杯红茶,放到茶几上,再恭敬的退下。深红的颜色,袅袅的热气,看着很暖人。

“还记得这架钢琴吗,你以前也弹过。”杨劭一边说着,一边任由目光随着手指的动作不经意的移动。

拿起其中的一杯红茶,凑到唇边浅啜一口。“怎么,还想听小蜜蜂?”

指尖轻轻落在白色琴键上,“咚”的一声悦耳澄澈。极浅的一个笑容,“现在想起来,你当时有说过一句话,不知道还记不记得?”

上好的大吉岭红茶,醇香绵密的口感。“确切指的是哪一句?”

“那枚硬币——如果是正面,你打算怎么办。。。。。。我当时是这样问的。”手指一路往高音区移去,蹦跳出的音符一个比一个尖锐,“而你,是这样回答的——能有多远逃多远,老死不相往来。对不对?”

记得还真够清楚的。

半空的茶杯在手掌中转动一下,“记性不错——需要我这么夸奖你?”

“如果你坚持,我也不反对。虽然我只是突然想起来而已。”始终盯着指尖的绿眸柔柔弯起,食指落在最后一个音键上,蓦地重重按下,如同锦缎撕裂的声音,在下一个瞬间,凄厉尖叫。

手指重重的压在琴键上,没有撤离。

余音,隐隐散去。然而某种尖锐的震荡仍撞击着空气的分子,激起诡异的波动。

绿眸无声抬起,看住范允承。

“大吉岭。。。。。。分初摘和次摘,次摘的颜色呈明亮的红铜色,有时带点紫。”手指缓缓收回,杨劭直起身,朝沙发边一步一步走来,“这两杯,都是次摘。我——特意吩咐的。知道为什么吗?”

有点古怪,是神情还是别的什么,或者都很古怪。

探究性质的看一眼杨劭,俯身想要将茶杯放回桌上,身形刚动,心下便是一惊。下意识的望向手中的茶,明晃晃的红色泛着诱人的醇厚光泽。

只一刹那,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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