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君问柳(《月迷津渡》外传)————彻夜流香
彻夜流香  发于:2010年03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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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监们应了声是,为首的太监问道:「君上,责打多少?」
亦裕冷冷地看著谢问柳,那眼神寒冷的让谢问柳忍不住打了寒颤,亦裕淡淡地道:「不用计数,打死为算!


谢问柳被震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庄之蝶跪下来抱著他的膝哭道:「这跟谢问柳没关系,都是我的主意,你要

打就打死我!」
亦裕挣脱了庄之蝶坐回了椅子上,谢问柳不知道为什麽突然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亦裕目光冰冷,虽然他也自

知回来必死无疑,但总是心存侥幸,想著亦裕会念著过往,念著这二年来的朝朝暮暮。
等到板子落在自己的身上,谢问柳忽然意识到自己还在原处,一直都是那麽困难挣扎著生存,他轻轻地叹息

:活下去,是多麽不容易的事。亦裕的一句,日子还长著呢,不过相隔一日,似乎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
太监有君上,皇后看著,也不敢徇私,一板子一板子老实打著,过了许久有一个太监探了一下谢问柳的鼻息

回道:「君上,谢大人……谢问柳他没气了。」
亦裕嘴唇颤抖了一下什麽也没说,庄之蝶抽了一下气,往前爬了几步,才跌跌撞撞地站起来,看著院子里的

血肉模糊的谢问柳,流著泪道:「你会後悔的,一定会後悔的。我以为我能救你,原来我不能,我真的太累

了。」庄之蝶由宫女小青扶著一步步出了亦裕的视线。
亦裕轻轻地挥了挥手,太监们见他神色不对,都如蒙大赦一般退出了上书房的院子。亦裕走到谢问柳的面前

,慢慢蹲下去,过去的景像犹如浮云一般涌现在眼现。
「这位小哥你没事吧?」一个圆脸穿著土气的少年有一些担忧地看著自己。
「我不会离开你,永远都不离开你,撵都撵不走!」他曾经期望在洞里面跟自己说这话的人是陆展亭,等他

看到了谢问柳背後的牙印,才知道说这番话的人其实就是这个不起眼的穷小子。
「我文不成武不就,但是我会永远用心来支持你,希望你不会嫌弃。」
谢问柳脖子上的玉佩早就从衣衫里滑落了出来,在寒风里轻轻晃著,亦裕颤抖著拿起那块玉佩,上面那八个

字:受命於天,既寿永昌,看起来是如此的讽刺。
「那……这块玉佩这麽贵重,为什麽要送我?」
「太大了,挂在脖子上沉!」
「那好,我替君上挂著,君上一样可以天天瞧见!」
「那我岂不是天天都要看见你?」亦裕对著垂著脑袋的谢问柳问道,他没有等来谢问柳的答案,眼泪再也忍

不住,一滴滴地落入谢问柳乌黑的发丛中。
谢问柳彷佛从睡梦中醒来,不同的是他全身的骨头都在叫嚣般的疼痛,他听到了亦裕不可自抑的哭声,谢问

柳艰难地抬起头,见到亦裕眼中的泪水,他喃喃地道:「我总是想不再让你伤心,不过总也办不到,对不起

……」他听到亦裕嘶声喊著:「快传御医!」

谢问柳昏迷了十来天,模糊间有好几次总是闻到那股若有若无熟悉的熏衣香。谢问柳这一年来勤练武艺,身

板结实,不过二个多月之後,谢问柳已经可以由人搀扶著起床了,再隔了一个月便康复得差不多了。只是自

从清醒之後,那股味道再也未曾出现过,倒是赤朱跑得挺勤快,听他说了好多事。最惊奇的是亦仁与陆展亭

未死,以至於赤朱受命指挥前线大军趁机压近南国的时候,忽然发现南国早已重兵把守,只得无功而撤。再

有就是最近楚天暮挺活跃,一再劝说东君南征,这个提议得到了像赤朱这样的年青将领们的大力拥护。谢问

柳见他们个个群情激涌,心中却有一些忧虑,这些人当中又有哪一个可以与亦仁一决胜负呢?
亦裕掌权之後,楚天暮与谢问柳都是得宠的大臣之一,但是楚天暮似乎对当官不是有很大的兴趣,他似乎更

在意做一名谋士,亦裕也很欣赏他一点,对他穷奢极华的生活也很包容。
谢问柳对楚天暮一直没什麽好感,对他的单方示好常装视而不见。而亦裕对这两位爱将态度却截然不同,对

楚天暮是尊重有加,对谢问柳则经常喝斥。有一次楚天暮念了一首李邴——《汉宫春》来表同情,当中有这

几句
潇洒江梅,向竹梢疏处,横两三枝。
东君也不爱惜,雪压霜欺。
谢问柳则淡淡地道:「幸好我不是什麽江梅,至多算作江柳,从来只有春问风柳,没有春风压柳一说,所以

也就不用担这个心了。」
楚天暮碰了一鼻子灰,从此再也不与谢问柳攀任何交情。
谢问柳进上书房的时候,亦裕正与楚天暮议事,楚天暮见谢问柳进来,便大方的微笑点头,道:「谢大人好

些了,怎麽不多休息几天。」
谢问柳对楚天暮本无好感,又烦他挑唆亦裕兴战,只是最近一迭的变故,已经将一个原本性子圆滑的人磨练

得更加老成持重,於是便淡淡笑道:「食君之禄,担君之事,我又岂敢在家拿著俸禄,却要楚大夫分忧我的

事呢?」
楚天暮听他言词中讥刺他一个文官却在干预国家军事,也不以为意,笑道:「我与君上正在讨论南征之事,

不知道谢大人有什麽良见。」
谢问柳见亦裕不吭声,只是品著茶,便笑道:「我觉得想要南征,天时,地利,人和每一样都要准备充分,

不知道楚大夫认为我们哪一个准备充足,可以与南国打一场倾国之战?」
楚天暮笑道:「过去君上说我只能是一个谋士,因为我从不渴望一场血腥的胜利。不过我确实是一个谋士,

只是没想到谢大人一个武将也是如此。若论国力,南北两国从来旗鼓相当,若论天时,我国在君上治理的两

年间,兵强马壮,若论人……莫非你认为我们北国无人能敌南国的亦仁吗?」
谢问柳见他一开口就说中了自己的心事,这也正是刺中了亦裕的痛处,但现在不是争宠邀功之时,若是不阻

止,战事眼看就要一触即发,他连忙道:「君上,北国军营中现在都是一些不曾有过战事经验的年轻将领,

还需多多磨练……」
「不知道谢大人是否是说我们寸功未立?」
谢问柳一转身,见门外站著几个年青的将士,正怒气冲冲地看著他,当头的正是巴赫查的长子苏木儿,他因

为骁勇善战,很快就升成了将军,所管辖的营地数量仅次於赤朱。
楚天暮扬了一下手笑道:「千万别误会,各位将军。你们都是未见识过亦仁厉害的人,但谢大人可是吃过他

的大亏,难免有一些过於忧虑。」
那几个年青人脸色稍霁,轻笑了几声,颇有轻视谢问柳的意思。亦裕抬头道:「都别争了,明儿所有的营地

将军一齐都到偏殿决议吧,看是战,还是再等等。」
众将均脸露喜色,大声应是,楚天暮也含笑退了出去,只有谢问柳还站那儿不知道该不该告退。
「你怎麽没死?」房间里冷清了好久,亦裕才冷冷地问,可是隔了一会儿他未听到谢问柳的答案,就起身走

出去。
谢问柳低了一下头,在他背後低声道:「臣……怕丢下你一个人独自难受。」
亦裕脚步顿了一下,然後就走远了,风中似乎传来一声谢谢,但是太小了,谢问柳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妄听了

关於北国要南征之事,连赤朱都不支持谢问柳,他连声道:「问柳,你也未免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

,我们兵强马壮,年富力强,就不信打不赢南国人。」
谢问柳在房间里没好气地道:「打仗是要用人的,北国最具实力,最有经验的年轻一辈都在军考中死光了…

…」他心急之下将心中最深的忧虑说了出来,果真见赤朱颇为受伤地看著他,道:「我们一直以为你是最懂

赏识我们的人,原来你也认为我们其实远远不及在军考里死去的兄长们。」他不管谢问柳再怎麽解释,闷闷

不乐地走了,气得谢问柳把台子上的书都扫到了地上了。
而且连老疯子也不支持谢问柳,经过上一次的刺激之後,他身体差了好多,但是神智却清楚多了,清醒的时

候多了不少。他简直是叫嚣著要与亦仁一战,谢问柳都分不清他是在清醒的时候还是不清醒的时候叫的。
他捏著谢问柳的胳膊,睁著一双大眼睛咬牙切齿地道:「我这一次一定会赢亦仁!」然後他不分昼夜地摆弄

黑白二色棋子,谢问柳看著他将那些棋子不停地摆弄成各种样式,但是搬好了不到片刻又被他弄乱了。
现在唯一能与谢问柳沟通的就是博野,两人常觉得这一场仗太过凶险,可就在他们的叹息中,东君已经在兰

都得胜门前赐酒给第一批出征的将士们饯行了。

第 十 章

战争的捷报不断地传来,北国不宣而战,著实打了南国一个措手不及,一连被他们拿下几个边陲小城,但同

时也传来亦仁在南都金陵宣告御驾亲征的消息。谢问柳一得到这个消息,二话不说回家将自己新缝制的战袍

穿上,赶到亦裕的上书房,果真见到他已经穿戴整齐。
亦裕看到他的装束,用出奇柔和的声音道:「你就不要去了。」
「君上,臣也是武将。」
亦裕擦著头盔道:「我知道你很不愿意打这场仗……我也知道这场仗打得很牵强,要想赢他,根本没有必胜

的把握,我只是……想要一个解脱,想要一个结局。」
「臣是不愿意打这场仗,只是君上决定的,我就会支持。不管君上去哪里,我都跟著。」
亦裕沈默了许久,一遍遍地擦著头盔,良久才问:「你喜欢我,只是因为我长得漂亮吗?」
谢问柳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嗫喃了一会儿,刚想说什麽,亦裕已经戴好头盔出去了。
而就在谢问柳出征的前夜,老疯子在半夜睁著眼去了,他就坐在书案前面对著那盘棋子,眼睛死死地盯著那

盘棋,手里还牢牢地扣著一枚白子。谢问柳费了很大的劲才扳开他的手指,将那枚棋子放在锦囊里,带著它

跟著亦裕出征了。
战争以腥风血雨的方式展开了,南国似乎对南北这一场仗的准备也很充分,甚至可能要高於北国。他们早在

一些重镇屯兵屯粮,其反应的速度远超过北国将领们的想像。
开始的时候总是有输有赢,但是很明显亦仁的作战经验远胜过北国年青冲动的将领,他不温不火的性格也比

亦裕更适合打一场旷日持久的仗。
这场仗从春天一直打到深秋,北国前线已经後撤至了勇甯关附近,北国几乎让出了当年他们侵占西金所有的

土地。不但是北国,南国军队随著战线的深入,面对悍勇的北国将士带来的巨大伤亡,也使得亦仁用兵更加

小心起来。南北二军便隔著一条勇甯江对峙。
谢问柳手里玩著那颗白子看著眼前这条波涛汹涌的勇甯江,现在还远远未到立冬,所以江对面是一排排南国

的船舰,黄色的皇旗在空中飞扬,谢问柳几乎觉得自己能听到它们猎猎的作响声。
他们的形势与当年薛德昭遇上的几乎一模一样,而当年亦仁是用空城计南绕勇甯江突袭了西金的都城,那麽

他们这次又会用什麽计策呢。他的脑海里最近老是浮现老疯子没下完的那盘残局,黑白二子隔江对峙,这明

显就是指这条勇甯江。这麽看来老疯子早就料到他们并不是亦仁的对手,迟早会重蹈覆辙,撤至勇甯江固守

。老疯子手扣白子,自然是代表白子是北军,黑子就是对面的亦仁,可是为什麽在棋盘上的白子会那麽少呢


他这麽想著,突然听到博野在身後唤他,谢问柳转过身来,博野气喘吁吁地道:「大人,找到了!」他喜道

:「没想到老疯子没胡说,我果真在後面的山里找到藏著的大炮,足足有六十多门,山洞堆满著乾草,炮弹

保存的很好,完全可以用。」
「好!没有让其他人知道吧?」
「大人放心,绝对保密!」
谢问柳点了点头,这炮是找到了,可要怎麽诱这亦仁过江呢。他回到了帐中摊开纸在上面写了十四个字:马

谡拒谏失街亭
武侯弹琴退仲达,谢问柳写完搁笔叹道:「这武候好大的气派,一曲琴音便吓退了司马懿的十五万大军。」
「谢大人自得其乐,是想到什麽好事情了吗?」楚天暮掀开帘子走了进来,谢问柳连忙收了台上的纸,笑道

:「楚大人好兴致,不用跟君上商量军事大计嘛。」
楚天暮一笑,自顾自的坐了下来,叹道:「我知道谢大人埋怨我当初不该力劝君上南征,可是事已至此,我

们还需精诚合作为上。」
「不敢,连君上都不曾责备楚大人,我又怎麽会责怪大人?」
楚天暮苍白的手指放於桌案,道:「我一直觉得谢大人是一个挺杰出的谋略家,平野一宴仅杀一人就收服了

整个北国的领地继承人,刃不见血地解了北国领主们的兵权,收兵之馀还能将人心收服,实在令人佩服。此

次战役,也证明大人的见解完全正确。坦率地说,过去在下出於官场利益,多有得罪大人,还望大人不计前

嫌。」
谢问柳没想到他说得如此诚恳,倒是颇有一些不好意思地道:「楚大人千万不要这麽说,咱们同朝为臣,都

是为君分忧,就算有一点小摩擦那也是小事,绝不会因此伤了和气。」
楚天暮本是保养极其得当的人,皮肤白皙,如今半年战事下来也是风霜满面,再加上他的皮肤本来极薄,尽

管再三修饰,也难掩憔悴之色,他笑道:「那就好,那就好!」他轻描淡写地看了一眼谢问柳手中的纸,似

乎毫不在意地道:「如果谢大人想到了什麽计策,可以说出来大家参详参详?」
谢问柳叹了一口气,道:「目前倒是真的没有想到什麽!」
楚天暮似微有一些失望,起身告辞而去。
谢问柳见他走了,又展开手中的纸,喃喃地道:「要怎麽才能把亦仁引过江来呢?」这时帐门帘子又被掀开

了,谢问柳一皱眉,正心烦今天不断被人打扰,却发现进来的是赤朱,不由又惊又喜。这半年来赤朱总是躲

著他,再加上战事频繁,谢问柳一直没机会能弥补与这位好朋友之间的友情,没想到赤朱今天居然主动来找

自己。

赤朱也是风尘满面,他将头盔摘下,颇有一些不好意思地道:「问柳,最近忙……」
谢问柳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肩,道:「兄弟,不要说这些没用的。」
赤朱反手重重握了一下谢问柳放在他肩上的手,两人握著手坐了下来,谢问柳道:「目前这场仗你觉得怎麽

样?」
赤朱叹道:「你还记不记得老俞说的,我们现在就站在了一模一样的位置上。过了这个勇甯江,除了西南面

这道昆仑山,西北面将是一马平原……」
谢问柳点了点头,道:「我知道,这里就是我们与亦仁一决生死的地方。」
赤朱恨恨地敲了一下桌案面道:「真是悔不该不听你的,自不量力。我们这些人哪里能跟兄长们相提并论,

他们在沙场上积累了这麽多的经验,可恨这个该死的呼儿金家族,我真怀疑他们是不是跟亦仁早就串通好了

,来这麽一手……」
谢问柳的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拍额大叫道:「我怎麽没想到呢?」他在帐中转著圈,放声大笑了起来,看

著帐顶喃喃地道:「亦仁啊,亦仁,从来不打无把握仗的亦仁……我这一次要叫你聪明反被聪明误。」
这时突然有传令兵进来道:「谢大人,君上召集所有营地将军去议事。」
亦裕比之他们当中任何一个人都显得要平静,倒是这些将领们私下议论纷纷,谢问柳带著赤朱匆匆走了进来

,他先给亦裕行了一个礼,然後各自坐定。楚天暮抬头看了他一眼,才道:「各位,现在的形势大家都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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