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荒(二)————皂斗
皂斗  发于:2010年03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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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下来,这二十来天里,每天的废品都能卖个几十快钱,这对他简单的生活质量而言,温饱已绰绰有余,只希望等再安稳些后再考虑怎么赚多点钱,毕竟拾荒并非他的目标,只是过渡。

“哥哥,你看他们的校服好漂亮啊!”安宁指着大马路对面一群放学了的小学生惊喜道。

安乐抬眼望过去,见女生白衬衫、红领带、红格裙、白袜、黑皮鞋;男生白衬衫、深蓝领带、深蓝短裤、白袜、黑皮鞋。是非常漂亮,不仅校服漂亮,模样一个个也水嫩嫩红扑扑的可爱极了,这身行头一看就知道是所门槛儿极高的小学,一般的小学不会这么严格要求学生穿同色鞋袜。低头望了眼自己身边一脸羡慕的孩子,心情沉重了:即使转学费他勉强能支付,但他没有关系让他插班上学,至少现在不能,至于何时能,他真的不知道,只希望安顿好后再考虑那些事。

安宁见他没回应,便抬头觑了一下,突然就整个身子转过来、背对着学校,急切又不安的解释:“看清楚了又不觉得好看了,还不比我们学……哥哥我们走吧,早点回去帮李伯收摊。”

见他这样,安乐的心情愈加沉痛,牵强的笑了笑,牵起他的小手点点头,往李伯摆摊的宁夏街口走去——李伯只卖些小物品,比如婴儿的软布鞋、针线、小手电、工具刀、痒痒抓之类的。

安乐安宁到点时,见他正在说服一老年妇女买婴儿软布鞋、而那妇女犹豫不决,便拿起一只在她眼前折成片,笑言:“阿姨您别看这小东西不上什么档次,可对婴儿来说却实用得很,孩子小骨肉嫩,穿硬鞋底的走步会伤到脚筋的。这个很软,随便脚怎么折都不会伤,而且还便宜得很,素面的才二十元钱一对,您上市场买斤肉回去吃了就没了,这个可还扎扎实实踩在您孙女儿脚底呢。”

“对呀,我奶奶也说好的。”安宁一旁帮腔。

“那……”妇女被说动了,反正也花不了几个钱,当下便挑了一双素的一双绣花的,“就这两双吧,总共多少钱?”

李伯正欲张口,安乐早一秒笑眯眯答:“总共是五十元,绣花的要贵一些,穿上了您孙女儿也会喜欢的,诶她应该长得很可爱吧?”

“诶哟那个小祖宗可臭美了……”笑容满面的又疼有爱的说起自己的宝贝孙女,妇女爽快的掏了钱,离开时还说再次再过来买。

三人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街口,李伯擦了把汗,把急收进钱袋后心有余悸道:“你还真敢说!幸好她来的时候便兀自拿小鞋翻看,也没询价,不然不给你气跑了!”

那素面的平时卖十二到十五元,绣花的多两三元,可买卖哪儿有什么死条规,皆大欢喜不就是最好的么?安乐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道:“下次若她再来了,你就按素的十八、绣花的二十六卖给她,她会高兴的。还有,往后你这些软鞋就都按这价卖了。人是种奇怪的动物,你越是往便宜里叫他就越觉得你东西不好或赚大发了一个劲的压价;要是叫高了他就心里认定这东西有质量,不然看你这老实巴交的模样也不敢高调喊价。”

“……你这个孩子……”

李伯无言了,随着这些日子的相处,他已经明白,当初在火车站见到的那个看上去很秀气很书生样看上去挺单纯的少年其实并非如此,他小归小,但聪明伶俐又精打细算,想法设法总能花最少的钱力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比如他每天拿废旧去老吴那,不仅不会缺斤少两的以市价换了钱,还能随意在他那翻找自己喜欢的书籍、按纸价论斤买回来;还有一些日常生活中的小事……

“诶李伯,您老就别担心这些了,就照我说的做,介绍鞋的时候一重点说明这是百分之百手工制作、纯棉布面底、手工绣花,明白了?”安乐笑嘻嘻搭上他肩膀道。李伯贩卖这类小玩意儿没多久,平时也挺木讷的只会端着一张笑脸等客人自己挑看。“这可不是欺骗吧,你自己说的确实是手工制作的不是么?”

李伯点头,忍不住就笑了:是啊,都是手工制作的,为什么不能卖得贵些呢!

晚上吃了饭,兄弟俩洗了澡后坐在小屋前乘凉,安乐见小家伙从回来后便有些沉闷,捏了他一把,问:“娃娃在想什么?”

“没有……”安宁托腮咕哝。

“诶,孩子大了有心事了,都不告诉哥哥了。”安乐做作的长吁短叹。

小家伙一听不得了,立即就跳离矮凳直往他身上扑来,八爪章鱼般手脚齐齐缠上,小脑袋在他胸口蹭啊蹭,奶声“嗯嗯——”的撒起娇来。安乐轻声低笑,抚摸他一头软毛发,不再问他。

“……”

模糊的声音吐出,安乐听不清楚,便问:“你说什么?”

“没,想睡觉了。”

哥哥,我以后不会再让你难过了。安宁那句没吐清的话。

第二天方亮,李伯起来发现天阴沉沉的,还飘起毛毛细雨来了,便琢磨着今天不摆摊了、休息一天,洗漱过后便淘米煮了些稀饭和几盘小菜,而后去把安乐安宁叫起来吃早饭。

安乐晃悠悠走出小门,两手插腰、仰头闭眼的站在屋前的一小片空地上,雨丝如细绒毛般佛落在面颊上,痒痒的、凉凉的,空气里有湿润的水汽,较之前些日子的干燥闷热,这天气实在舒爽得多了,不过这雨过后估计会更热了,现时已经是小满。时间过得真快,离家时还是“春日迟迟,卉木萎萎,仓庚喈喈,采蘩祁祁”的春季,如今已是榴花开欲然的夏季了,不知道家里那道院墙上的常春藤开花了没有,还有萧香栽的夜来香……

“安乐,趁着粥还热,快过来吃早饭吧。”李伯在屋里叫。

安乐甩甩头,擦了把脸旋身进屋,端起盛好的饭碗稀里哗啦三两口喝了两碗,对李伯道:“今天您不出去了吧?这天气看着不会晴的,不如休息一天。”

“嗯,不去了。你呢?干脆也在家休息一天吧。”

“我无所谓,反正这点雨丝有没有都差不多。”安乐放下碗,转身进里间,悠然自得道:“我再睡一会儿,十点钟若我没醒,麻烦你叫我一声。”

李伯答应。

躺下没几分钟,安宁也跟着进来了,趴在床沿笑盈盈盯着他看,许久也没出声。安乐一把将他瘦小的身体揪上床,架在小腹上挠他痒痒,小家伙咯咯笑得很欢,连帘外的李伯都忍不住笑了。

“还要睡么?”

“嗯嗯——”点头如捣蒜。

“诶你这小可爱——”安乐按下他小脑袋狼亲了一记,让他躺在身边,笑道:“中午哥哥带你出去逛逛吧,这来儿这么久了,还没真正去逛过街呢,顺便去买些衣物。”

“嗯。”安宁闭着眼点头。

十点刚过李伯便俩进来叫醒兄弟俩,两人换了衣服拿上包便出门了。

并没有确切的目的地,只想放下平日走路时所思虑钻营的生计、真正闲情逸致的欣赏一番这座美丽的城市——即使它交通拥堵、空间拥挤,可但凡大城市大多如此,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眼下还只在郊区已是高楼大厦鳞次栉比、商场大楼门庭若市人潮济济、路边开放式小广场绿荫丛丛花草遍布,闹市中不知又是怎样一番繁华景象。安乐想到自己的家乡,那座中等规模的城市,虽然它不比这儿繁华、富裕,但毕竟是自己的家,即使它不是他的港湾亦无法让他依靠,他依然深爱它如昔。不过,他也喜欢这个地里,因为它兼容性够大够富足够繁华。

一辆黄色张扬的小汽车从身边飞过,带起一股劲风,安乐下意识的扬手挡脸,看清楚它尾部那个半圆“a”型标志后顿时无比的鄙视那辆牛车,忿然牵稳安宁的手往马路对面走去。

“坐着别动,等我一下就好。”安乐把小家伙按在银行休息区的椅子上,交待。

“嗯。”

抽了排号,见还有二十来个才到他,且这时候也中午了,不如先去吃点东西再过来也不迟。安乐稍稍计算了一下时间,半个小时内赶回来绝对没问题,便带安宁沿街去找快餐店之类。

从银行大门到这儿足足五十米了,都是些餐馆,安乐实在不想把本就不闲的钱撒在这种地方,抬眼见对面马路有家装修得干净明快的小面食店,便把小家伙抱起来小心穿过车流到店里,点了两碗炸酱面和小米粥,付了帐便坐着等,不一会儿,服务员把东西端上来了,香味扑鼻,两人不禁都咽了口水,操起筷子便开食,吃饱喝足了这才慢腾腾的踱回银行。

只留下五百块,其余的钱全都存进折子里,办好后安乐看着折子上的数字深思:不够,远远不够,还得再赚多点钱。

“走了哥哥。”安宁扯他衣摆。

“好,先去给你买几件衣服,然后再去市场买菜回家,”安乐思索着之前在对面似乎见有个小百货市场,不如去那儿看看。

“今晚可以买芥兰花么?我想吃。”

“行。还有呢?”

“西芹炒肉片……”正说着,突然就被过路人撞了一下,幸得安乐牵着他,不然就得摔倒了。

“对不起对不起。”那男人开口便是一连串的道歉,表情极诚恳。

安乐也不好说什么,把小家伙抱起来就便快步朝那百货小市场大门迈去,到门口时发现,这地方真是鱼龙混杂,什么玩意儿都有,就跟司务县那市场差不多,所以两人也没怎么逛,就近一货品齐全的摊位挑选自己想要的物品:两件棉TEE和短裤、一双小凉鞋等。末了让老板给折扣。

双方正掂量时,安乐发觉包包动了一下,立即反应迅速的边揪紧边转回头望,却只见一个有点眼熟的男人奔蹿的背影,他想也没想便追上去——刚摸到包被划开了,里面的装钱和存折的小钱包似乎不见了!

出了小市场便是大马路,那男人死命的东奔西蹿,安乐卯足劲拼命的追,可始终差了那么一段距离,任他怎么求助也没有一个过路人帮助他。直追出近百米后,那男人突然闪身进一条岔路,等他冲到路口时,整个路面干干净净连个石子都没有。

闭上眼仰头长长吸气,呼气……

反复几次后,安乐睁开眼,那眼睛早已冷静如常,只是添了抹若隐若现的寒意,直勾勾凝在半空不知名处,几秒钟后毫不犹豫的转身原路返回。

拾荒 act 60 :痛恨

是谁,是谁说磨难就是上天对一个人的才能考验的偶然?你隔三差五的考验我,这叫偶然么?你看看你如今又带给我什么了?你又将考验我什么才能呢?

似乎以前也曾经过做这般血腥的梦,那梦里,娃娃就是这鲜血淋漓着的……安乐只觉得神思恍惚得厉害,但这时候他怎么能恍惚呢?牙齿狠咬下唇,血珠冒出来,疼了,飘离的神思也聚集了,抬起僵硬的腿朝路边围着的几个妇女奔去,脚足仓促的差点摔倒,可他哪儿还顾得上?市场前口的机动车道边,他可怜瘦小脆弱的安宁此时衣衫染腥、破布娃娃似的的被人抱着,小脸上痛苦的表情一览无遗。

“娃娃……”安乐从妇女手中接过孩子,想问问他怎么样,可喉咙痛得厉害,泪水跟掉了线的珠子般哗啦啦掉落,滴在那张小脸上。

“那人太缺德了,把一孩子撞成这样就飞溜了,诶,快送他去医院吧,”妇女一脸担忧的催促他,“我们刚才把他带前面诊所去看看,可他说要等哥哥,就是你吧,快走!血流……”

安乐已经听不见了,他搂紧一直咬牙硬忍的孩子直奔路中央,不管欲撞到他的司机如何叫骂、不管这车是不是出租车,拦下一辆飞快抓住后视镜,等了半分钟左右那人才摇下车窗,叫他上后座。

“去最近的医院,谢谢。”安乐头也不抬的对司机道,手微微颤抖的猛撕下TEE衫下摆,轻轻缠上小家伙的小腿。这细瘦的小腿正以一种奇异的角度扭曲着,几道皮肉翻飞的长伤口正欢快的吐着血沫,得意洋洋的想告诉他:嘿!你能把我怎么样呢?我要流到他的血管空了为止。

安乐不想哭,但是他控制不住那膨胀的泪腺,它自顾自的跟小家伙的血液一样流得欢快异常,模糊了双眼,堵塞了喉道。

“嗯……”安宁如哺出生的幼猫似的微弱呻吟着,“……哥……”

“别,别说话……”安乐狠吸了口气,哑着嗓音一字一顿道:“很疼是么,忍一下,马上就到医院了……对不起,都是哥哥不好,丢下你一个人,害你被……”再也说不下去了。

“嗯……”

隐忍的细细的呻吟声似利刃,在安乐心头上一刀一刀的剜着,血肉模糊,他忍不住朝司机吼:“你他妈开快点行么!他疼啊!”

司机轻飘飘向后扫了一眼,慢条斯理道:“现在红灯。”

“……求你……”安乐知道这车是私家车,更知道司机完全可以对他置之不理,他能打开车门就已经是对他莫大的恩泽,可他能等,孩子不能等啊!

“啧!”司机摇头似叹非叹,调档,表情微带些兴奋,“只有闯了!”

什么叫离弦之箭般?安乐切身体会到了,先是往后摔,接着往前猛冲,还没来得及反应时又往左倾,差一丁点就撞上玻璃窗了,他急忙把怀里的孩子抱稳,怕弄到他的伤腿,待抓住头顶拉手时,劈头盖脸朝那混蛋司机吼:“你慢点行么!后面是伤患!他的腿要再被你伤着,我跟你没完!”

“看你之前哭的像只花猫,啧,原来是只怒狮呢。”司机皮笑肉不笑的揶揄,倏然话锋一转:“准备下车吧,再五分钟左右就到林海医院了。”

“谢谢。”安乐诚心诚意道谢,拉出身后的包,顿时心凉了半截。他忘了他现在是真正的身无分文,比菜摊上的豆腐块儿还清白,而李伯没有电话,也不可能现在回去找他,那么……小心翼翼的觑了觑前面的司机,垂下眼。

“下车吧。”车子在林海的大门口停下,门锁打开,司机一只长手臂加在椅背上,挑着浓眉勾着嘴唇等这尊小神下车,哪知他却突然的抓住他的衣衫,可怜兮兮的哀求:这位哥哥,求你能借我些钱好么?等孩子办好急诊,我回去凑钱还你……不等他说完便立即甩开他的手,抿唇冷然道:“还真想送佛上天啊?要是这孩子残了你是不是还想叫我帮你养他?下车!”

“不……”安乐急得泪眼汪汪,又扯住他衣袖婉求:“求你快帮帮我,我等会儿再跟你解释好么?他失血过多了……”

司机瞥了孩子一眼,见那张小脸蛋此时真没半点血色,藏在地壳下的丁点善心才稍稍冒上来,拉开安乐的手,拿了包下车后开始边打电话边往大门迈近。

安乐喜出望外,赶紧下车跟在他身边,听见他说了一句“啰嗦”后便挂电话了,便问:“你的车不锁?”话刚落,就听得“啪”一声,锁了。

司机熟门熟路的把他带到门诊部,一位斯文俊秀的大夫早等候在那,扫了二人一眼,便把半昏迷的孩子接抱过去,放在病床上,动作轻柔把他身上的衣服扒下查看伤势,温和的声音道:“被车撞了?严重骨折加软组织挫伤、韧带拉伤、嗯,他骨髓的造血能力似乎有问题,你知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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