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荒(一)————皂斗
皂斗  发于:2010年03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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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荒 act 36 :萧香

林医生早,去巡房呀……

哎,听说昨晚来了个帅哥,咱们也去看看吧……

席护士,你能去205病房看看么,病人说昨晚你送过去的药似乎跟之前的不一样……

谁啊,群鸦啁哳的吵死了!还没到闹铃时间呢!安乐不满的翻了个身,忽闻“咚”一声,意识瞬间清醒,想到这里是医院,他昨晚坐在长椅上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刚才……低头一瞧,见安宁正摸着脑门看他,顿觉尴尬,将他扶坐膝上,手轻轻抚摸撞到的地方,问他疼么?

安宁摇头:“哥哥,咱们要去学校了么?先去看看大哥哥好不好?”

一提起那人,安乐赶紧拉开书包看钱和卡是否还在,还好,无恙;再看看时间,还好,才六点半。

“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先去问问医生吧。”

安乐牵着他到值班室,询问昨晚那人的情况,护士告诉他病人已经转到普通病房305室。安乐谢过之后便一路寻到305,房门紧闭着,试着扭了扭,开了,往里一探,两张病床上都裹着个白色物体,背对着门口,看不出来谁是那人。

“哥哥,他在那儿。”安宁指向里边那张病床。

“你怎么知道?”安乐疑惑。

安宁不答,将他拉到床边,指着男人露在白色床单外的半只苍白修长的手说:“这是他的手,我记得。”他曾把卡递到这只手中,这只手又曾把卡塞回他手里。

“记得这么清楚。”安了心里泛酸,心想如果我也只露几根手指,你能不能也认得出我来?

“哥哥——”安宁拖着长尾音撒娇似地叫,脸上笑盈盈。

安乐佯怒着瞪了他一眼,绷不住扯开笑脸,弯身在他脸颊上重重亲了一记,逗得小家伙咯咯笑了几声,随即又捂住嘴望向另一张床,像是怕吵醒病人。

“娃娃,叫醒这大哥哥后我们就去学校。”

“嗯。”安宁点点头,转到另一边,小脸上漾着笑,轻轻摇男人的肩膀,没动静;小手又伸进被单下摇男人的手臂,依然没动静。他不安的望向安乐,细声细气的问:“他怎么不醒呢?”

“你再叫叫他。”安乐两手撑伏在床沿,看到男人沉睡的稍显疲惫的脸,心想他昨晚折腾得够呛,太痛也太累了,便对安宁道:“娃娃,让他继续睡,咱们先去学校,中午的时候再来看他好么?”

“嗯。那你会跟奶奶说,叫她不要去接我么?”

“当然会了。”

下楼时,安乐见楼梯旁有洗手间,便带安宁进去洗了把脸又漱了漱口,然后在医院大门口处买了豆浆包点,一路啃着去学校。

送安宁进教室之后,安乐见时间还充裕,便到教师楼的休闲园跟早练的老太太解释了一番,得她首肯后才赶着最后几分钟向教室冲去,入座跟陆晓小六瞎聊了几句,上课了。

第一、二节都是历史课,中年的历史老师肃然着脸讲西汉王朝的兴衰:汉初以道家“无为”思想为特征的黄老政治的实行恢复了经济、稳定了政治,同时又开始了诸子百家学说的流行,而到汉武帝时,这些政治及学说明显不适应思想统一和加强中央集权的需要,于是,就有了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建议……

老师那稍嫌死板的声音成功的把安乐催入睡眠中,但脑子似乎还清楚的听见老师在讲课,也会思考:汉武帝虽尊崇儒术,但却是“霸王道来之”,是把韩非子的法家理论结合了儒学,改造成为适应当时社会的儒家思想。

课后小六说:“你知不知道老师忍你忍了快一节课,头顶都要冒烟了,最后还是忍着没把手中的粉笔砸过来。”

安乐闻言笑,眨眨眼道:“他砸过来又怎么样,我虽然睡着了,可该听的一样没落下。”

小六不信,一条条笔记问下来,最后五体投地:安兄,请受小生一拜!遂又问他昨晚偷鸡摸狗去了?平时都不见他上课睡觉的。

安乐神秘兮兮说天机不可泄露。其实他是不想让他们知道昨晚的事,怕他们担心。再者,那人身份不明,一大笔资产还在他身上,让他坐立不宁,时时得防着不外漏,不然万一出现什么意外,卖了他也弄不出那零头。

中午放学,安乐在门卫处接走安宁,两人顾不上吃饭,在校门口一家有名的湘味包点店打包了三笼灌汤包和豆浆,然后搭公车直奔十方医院305病房。

外床也是个挺年轻的男人,正靠在床头看电视,见到兄弟俩时友好的笑着打招呼。安乐也回了个笑,走向依然背对门口躺着的人。

男人闭着眼似乎还在睡,脸色依然苍白,安宁摸摸他的手指,他没反应。

外床说:“一直这么睡着,护士来换瓶他也没醒,我以为是麻药没过,但护士说不是,只是睡得太沉了。”

“他都没吃早餐,不饿么?”安宁仰着小脸问:“没有人买早餐给他吃么?哥哥,咱们的都给他吃好么?”

“好。”安乐把手中的汤包递给他,“叫那位哥哥一起吃吧。”

安宁乖乖的拿过去,笑眯眯叫外床吃汤包,外床本想拒绝,可闻到那味后口水就泛滥成灾了,也不客气,拿饭盒掂着,称赞连连。

“这家的包点在我们那一带很有名的,早上不赶着去根本买不到。”安乐笑道。

外床连连点头,直道医院的东西太难吃。

安宁又转到那人跟前,脑袋搁在床边,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他熟睡的脸,伸手轻轻触摸他的眼皮,长长的睫毛刷在指尖上,有些痒,忍不住轻笑了两声,改摸他光滑的脸、无血色的嘴唇、挺秀的鼻子,顺了一圈后又回到眼睛处,忽然笑逐颜开,欣喜道:“醒了。”

“嗯?”

“他醒了。”安宁又重复,欢喜的扯过安乐的手盖在那人眼部,确实感觉轻微的颤动。

静等了一分钟左右,男人终于缓缓睁开眼,如琉璃般美丽的墨黑色眼珠让安乐看呆了一下。昨晚一直没能仔细观察他,现在才发现,这人长得很好看,尤其是这双眼睛,清澈又含情,若是女子用这种欲说还休的眼神看他,他恐怕就要喜欢她了。

安乐朝他笑了笑,道:“你还好么?早上过来时你睡得很沉,所以没叫醒你。”

男人轻微的点了点头。

“你饿么?”安宁抓着他的手问,“哥哥买了好吃的汤包,你吃一点好么?”

“……”那人张嘴却没有声音,皱眉轻咳了下,沙哑的声音问:“汤包?”

安乐帮他把枕头垫起,又倒了些水给他喝,解释道:“嗯,我不知道你一直在睡,不然就帮你买些粥过来了。不过汤包也不油腻,有胡萝卜、梅菜和芋茸馅,都是素的,我们家娃娃喜欢吃,你尝一点吧。”

“是很好吃,那位哥哥也说好吃。”安宁强调,踮起脚尖把桌上医院专用的双耳小饭缸拿下来,将手中的剩下的两袋汤包放进去,又小心把酱料包打开,递到他面前:“你也吃吧。”

那人看了看,轻摇头:“谢谢,我没胃口。”

安宁一张小脸瞬间就黯淡了,很伤心的模样。

安乐看着心疼,将他抱起来亲亲,又安慰道:“娃娃乖,大哥哥不是不喜欢吃,而是因为受伤了,吃硬的东西会不舒服,也会影响消化,所以这时候应该吃些清粥,这样才能快快好起来,嗯?”

“呜……”安宁小脸埋在他颈间,低低呜咽。

安乐抚着他的脊梁,轻柔安慰着,狠瞪了男人不明所以的表情。虽然知道不是他的错,但是护犊的心理还是让他迁怒到他身上。

“那——”安宁转过脸望着那人,“你要吃粥么?”

快说要!男人确定自己从眼前的少年眼中看到了这讯息,想大笑,但没力气,也真的饿了,遂点头。

安宁转过脸跟安乐道:“哥哥,我们去买粥吧。”

“好。”应承之后,安乐瞟了一眼正在看电视的外床,低声问:“一直忘了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也没问你呢。”男人说得挺感慨。

“我叫安乐,高三学生;这是我弟弟安宁,小学一年级。”安乐坦诚相待。反正从昨晚到现在,比名字更让人摸不清头脑的事都发生了,这样的自我介绍根本不算什么。

“安乐安宁啊……”男人把这两个名字含在嘴里念了一遍,微笑轻道:“我叫萧香。”

安乐闻言一愣:“潇湘?‘一朝春尽红颜老,月明为谁悼潇湘’的潇湘?林黛玉?”

萧香见他曲解了,还将他跟那可怜女子联系在一起,也没什么不满表情,只轻轻解释道:“没有什么特别的寓意,跟林黛玉的潇湘馆更扯不上边,萧是萧瑟的萧、香是香草的香。”

“服你了,居然挑香草这词来说,常人说起香字,不大多是连着香水香气一起的么?”这人解释“香”字时明显矜持的表情就如同现在一些坚持穿旗袍丝袜的老太太一样,固执的守着自己内心那份骄傲和尊严,这细微的表情让安乐觉得他变得可爱可亲了,笑着揶揄他后便抱起安宁,道:“走了,就给你买皮蛋粥行么?”

“嗯。”

出门前又问了外床是否需要外带,外床摇头笑谢。

医院大门十米范围内,汇集了鲜花礼品店、水果店、烟酒店、快餐店、粥店、杂货店等,应有尽有,人民币甩过去,东西马上给你呈上来,服务热情又周到,宾至如归。

安乐在那家门楣光鲜的“一品粥”点了皮蛋粥,因为是现煮,便先把款付了,带安宁到几米开外的快餐店打包了一份快餐,又到水果店买了些梨和苹果,再到杂货店买了面巾纸、毛巾牙刷和保温瓶之类的东西,回到粥店时粥正好出锅。

安宁拎了那只保温瓶甩呀甩,问:“这是用来做什么的?”

“给萧哥哥盛饭用的,这个能保温,那哥哥就不用吃冷的东西了,这样他就能更快好起来。”

“好起来后呢?”安宁已经踏上楼梯了,闻言驻步询问。

安乐笑道:“他就可以出院了呀,还能跑能跳,不用再躺在床上了。娃娃不希望萧哥哥好起来么?”

“希望。可他好起来了就要走了么?”安宁比较在意这个问题,微微紧张的等着安乐的答案。

安乐狐疑的瞄了他一眼,没答,牵着他快步上楼,进病房后见萧香侧躺着似又睡着了,不禁皱眉,走过去要拍醒他,刚碰到衣袖时他便睁开眼睛,略显迷糊的表情望了他片刻,笑了,软声道:“我快饿晕了。”

安乐点点头,拉了张高凳子到床边,把饭盒打开放置其上,又找了张矮点的给小家伙坐着吃饭,自己则端着粥盒要喂萧香。萧香愣了一下,微微撑起身说自己来,可手抬了小幅又颓然垂下,他有些羞赧有些无辜的眨眨眼,无视安乐忍笑的表情,乖乖张口斯文的吞食美味的粥。

安宁边吃边盯着两人看,饭撒了一地。安乐余眼瞟见,低斥,小家伙鼓着小脸说:“哥哥还没告诉我呢!”

“告诉你什么?”安乐跟不上他的思路。

“萧哥哥好起来了是不是要走了?”安乐说着便站起来,靠在床边盯着萧香问:“是么萧哥哥?你会走么?”

“安宁不想我走么?”萧香笑问。

安宁点头,断然道:“不想。”

“娃娃!”安乐板起脸斥他,本是想叫他别任性,谁知自己这模样居然吓得他小嘴一瘪、眼泪漱漱掉落的无声的哭了起来,边哭还边偷偷瞄他的表情。

这可怜巴巴的模样让安乐心疼了,赶紧放下粥盒,蹲身搂着他安慰,痛诉自己不该凶他不该吓他不该不回答他的问题……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萧香见这情形忍俊不禁。安乐这个做哥哥的也太称职了。

“别哭了。”见小家伙两只眼睛跟小兔眼似的红彤彤,连脸颊也哭红了,安乐好笑的撕开纸巾帮他擦眼泪,温言道:“哭什么呀,哥哥又没打你又没骂你,只是想叫你别为难萧哥哥,咱们有家,萧哥哥也有家,他病好了自然要回他家去,不然他家里人会担心他会想念他,就像爸爸想念我们一样,懂么?”

安宁怯怯瞄了他一眼,点头,随即又问萧香:“萧哥哥家在哪儿?离我们家远么?”

萧香闻言怔忡了一会儿,笑道:“我家呀……嗯,好远的地方,那里也不是我的家,我没有家。”

“哥哥!”安宁突然亢奋的大叫,两条细胳膊紧揽住安乐的颈脖,商量又祈求的语气道:“让萧哥哥住到我们家好么?他没有家好可怜啊,像娃娃以前一样。好不好?”

“娃娃……”安乐无奈,真不知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喜欢萧香!

“好不好嘛——”尾音拉长,居然撒起娇来了,“咱们去上学后,‘家’没人陪也会寂寞的,而且萧哥哥又受了伤,没地方住没人照顾他,很可怜啊,哥哥不是教我‘人之初、性本善’么?”

很好,这就是他教育出来的成果,再往下是不是要说“扬善积德,降祥于天”了?安乐挑眉睨他。

安宁见安乐端出高深莫测的表情,心里忐忑了,转向一旁一直看戏的萧香:“萧哥哥,你愿意到我们家跟我们一起住么?”

“噢——”长长一个语气助词后,萧香愁眉苦脸道:“你爸妈和哥哥不会同意的,算了吧,萧哥哥就在医院里呆着吧。”末了还加强气氛似的叹了一气。

安乐一个白眼射过去:你就装吧你!我那小庙堂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爸爸不在家,家里只有我和哥哥两个人。”安宁拉着萧香的手道,“哥哥会答应的,他可好了,真的,不骗你!”

萧香瞄了瞄安乐,愈加失落道:“是么?哎,是我不好,我没有家又受伤了……”话顿住,余下让听者自行想象。

安乐对这话无动于衷,心知他是故意逗小家伙玩的。但安宁不同,他打心底喜欢萧香,且善于联想又想象力非一般的丰富,所以萧香话未落音,他便已经想象到萧哥哥一人孤零零凄寒交迫的惨况,顿时怜悯之心如长江泄洪一发不可收拾,抓紧他的手用力道:“去我们家吧!哥哥会帮你铺床的!”

“行了行了,饭都要凉了,快继续吃你的饭去。”安乐看不下去了,把他扒拉到矮凳上,转头又横了萧香一眼,从包里拿出卡和余下的钱递给他:“取了两万,交了一万,剩下这么多,你自己看吧。”

萧香拿了卡,余下的钱又塞回他包里,轻声道:“你拿着吧,可能还要麻烦你些日子。”

“怎么麻烦?”安乐皮笑肉不笑。

“我受伤了呀。”萧香无辜道:“没亲人朋友又没地方住,你们家小安宁有那么让人盛情难却,我再推脱就矫情了。”

你还当真了!安乐不敢置信的瞪他。而安宁立马兴奋地附和:“好啊好啊!什么时候去?”

拾荒 act 37 :无题

下午都是老头的课,安乐课间休息时跟他提及往后几天可能不去他那儿了,老头以为又是他的小自尊心作怪,不好直言,便扯及鲍叔与管仲分金、须贾绨袍怜范叔。话中虽寓意隐晦,但聪明如安乐者当然听得明白,淡然一笑,解释是有亲戚过来闲住几日,不好留人独自在家,有安宁陪着说说话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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