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三个人──其中一个右臂受伤，对阵至少十五人；三把没有补给的手枪，对阵十余把各型轻重步枪。

怎麽看都是没有胜算的一战，枪法再好的人也不可能在这样的光线条件下枪枪毙命，何况他们现在是被团团围住、插翅难逃。

“好像每次我们在一起都是惊险重重。”方越骁突然说道。

天已经很暗了，苏毅看不清他的表情，不过他的这种语气似曾听闻，是在卡斯蒂略那里，他们被锁在房间里等死，方越骁就是用这种微笑中带著戏谑的语气说：“这次我们可能要死在这里了”。

这次比那一次还要危急，苏毅心中一沈，没有说话，只是偷偷拉住了方越骁的手。

方越骁用力回握，轻声说道：“後悔带你来迈阿密，可又很庆幸带你来了。你怕死吗？後悔吗？好像我每次都给你惹来这样的麻烦。”

王冲手臂上的疼痛稍解，就听到了老板这样暧昧的情话，他不自然地朝旁边挪了几步，背对著方越骁和苏毅。

“我知道你生我的气，我骗你利用你，可是我并不是没有心的人，”方越骁几乎是凑到苏毅耳边说道，“如果一起死在这里，倒是我们最圆满的结局。”

21 梦境

“我知道你生我的气，我骗你利用你，可是我并不是没有心的人，”方越骁几乎是凑到苏毅耳边说道，“如果一起死在这里，倒是我们最圆满的结局。”

外面的人好像不耐烦了，有一个人冒险闯了过来，但他连开的几枪都失去准头，噗噗地打在了旁边的集装箱上弹开了。

开枪的声音暴露的他的位置，方越骁应手开了两枪，那个人大叫著躺下了，苏毅冷不防猛冲过去抓住了他的步枪，结果引起了外面一阵狂轰乱射，苏毅狼狈地手脚并用滚了回来。

“你疯了吗！”方越骁急道，“有没有受伤？！”

“还好，”苏毅高兴地把抢到的枪给方越骁看，“你才是疯了呢，讲什麽死不死的，我们要活下去。”

方越骁一愣，苏毅接著说道：“你不是很顽强吗？不到最後一刻怎麽就认输了？我们之间的帐还没有算清，你继父和哥哥更是欠教训！我都不甘心，你倒认命了，不活到最後，怎知道是个什麽结局！”

方越骁哈哈大笑道：“是我错了，已经是今天第二次失态了。”

第一次是误以为苏毅被杀，见了面还一直抓著苏毅的衣角不肯放手；第二次是在黑暗里拉著手，喃喃地要和苏毅一起赴死。

“我们要想个万全的办法冲出去，”苏毅心中感动，脸上微热，“不管怎麽都要试一试。”

三个人都沈默地思考脱身之计，这时，身後的集装箱里有奇怪的声音传来，难道是那些人等不及，要从集装箱里面爬过来？

方越骁慢慢地移过去，手枪对准了声音的来源。

声音又忽然消失了，苏毅奇怪地说：“难道是老鼠？”

“速速，速速！”集装箱里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探了出来，直接扑向苏毅，激动地抱住他说道：“真的是你，你说会再来迈阿密看我的，没想到这麽快就来了！”

这个人的拉丁味英语又快又急，听得王冲一脸诧异，不过方越骁已经认出他了，是上次偷苏毅钱包的流浪少年胡安。

胡安紧紧地抱著苏毅，一点都没有放开的意思，方越骁上前揪著他的头发把他拉开。胡安上次被方越骁打得满脸是血，一见是他，本来要发的怒气也吓回肚子里去了。

“你是不是跟那帮人一夥的？！”方越骁质问。

“那群打枪的？”胡安慌忙摇头，“不是的。”

苏毅轻声问道：“天这麽晚了，你怎麽会来这种地方？”

胡安突然低下头很羞愧的样子，可怜巴巴地说：“我来这里是想，是想，‘拿点’东西去卖，没想到遇到了枪战就躲了起来，更没想到竟然能遇到你们。”

忽然，一件重要的事情灵光一闪，苏毅忙追问道：“胡安，你经常来这里，嗯，拿东西吗？”

胡安以为苏毅要责怪他，辩解道：“我找了份工作，可是老板嫌我未成年又没有身份，说什麽也不肯再用。”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苏毅急切地说，“我是说，你对这地方熟悉吗？”

胡安眨眨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道：“很熟悉，我最近主攻这里。”

苏毅觉得心跳加速了，连方越骁和王冲也扭过头听他们的对话，心中燃起了希望。

“从哪里能够逃走？”苏毅颤抖地抓住胡安的双臂。

“那边二十多米，有一个污水管道入口，”胡安指著某个方向说，“有一次被巡警发现，我就是从那里逃走的。这次本来也要去，可走到半路就被困在这儿了。”

听到胡安的话，三个人激动地彼此用眼神交流了一下。

“告诉我具体的位置，我们自己去，”苏毅压抑著兴奋地心情说，“你还是藏在集装箱里，等他们走了再出来！”

胡安想了想说道：“不行，那个地方不好找，你们不熟悉，万一被他们追上怎麽办？而且入口是上锁的，还是我带你们去。”

“太危险了！”苏毅还要劝说，胡安却得意插嘴道：“你帮助过我，现在则需要我的帮助！到那里去，我有一条捷径。”

胡安指了指上面，三人马上明白是爬到集装箱顶上。

好在这里多的是钢板轮胎和各种杂物，大家轻松地爬上了集装箱。

胡安小跑起来，三个成年人弯著腰紧紧跟随，二十米的距离，用了不到五秒锺就到了。

下面的人也发现他们跑到了集装箱上，可根本来不及反应。

胡安熟练地顺著一条斜搭的钢柱溜了下去，那个下水道的开口就在这里，不过地上栅栏状的两扇门被粗大的链锁锁住了。胡安拿出一个铁片之类的东西插到锁眼里捣弄了几下，一眨眼，沈重的铁锁应声而开。

苏毅、方越骁和王冲恰好在这个时候赶到，他们依次进入了地下管道，最後还从里面把铁锁再次锁上。

当他们在下水道里又跑了几十米的时候，那群人才赶到了入口处，可是沈重的铁锁铁链阻挡了去路。

在必胜的情况下，却遭到了意料之外的失败。为首的小胡子大怒向铁链连开几枪，但这麽粗的铁链，只有电焊才能锯开。

*********

“这是我的公寓。”胡安领著浑身狼狈的几个人来到一幢朴素但整洁的平房。

受伤的王冲一头扎在床上睡死过去。

胡安高兴地取出了一打易拉罐装啤酒，摆在桌子上说：“给你们压惊！我还没有成年，这酒是好不容易才弄来的。”

胡安长高了不少，也吃胖了一些，有著一双典型的拉丁人特有的灵动大眼睛，由於正处在变声期，说话的声音非常沙哑，带著点不自觉的性感味道。

“太高兴了！”胡安兴奋地喝了一大口啤酒， “我一直在攒钱，现在可以把钱还给你了。”

苏毅笑道：“就当我给你的资助好了，不过以後还是不要偷东西，做点正经事，偷来的钱我不会要。”

胡安酒量很小，一瓶啤酒下肚就有了醉意，絮絮叨叨地说道：“我也想当个好孩子。都怪那些毒贩！贩毒的人都该死！”

苏毅抬眼看了方越骁一眼。

“我们一家本来生活得好好的，爸爸努力工作攒钱，准备将来租一个大农场，可是！”胡安捶著桌子醉道，“一个贩毒的坏朋友引诱他吸毒！吸毒之後他就完全变了一个人，把全部家当都吸光了不算，没有钱买毒品就在家里发疯打人，最後还用身体运毒！”

又是一个毒品毁掉的家庭，苏毅叹口气，安慰地拍拍胡安的肩膀。

“那次，他吃下了整整50个可卡因包装，那是好几百克的毒品啊！”胡安在酒精的作用下大哭起来，“他逃过了机场安检，可是在飞机上毒品包装破裂了，飞机还没降落他就在卫生间里没气了！”

苏毅担心他的情绪，夺下了他手中的啤酒，胡安趴在桌子上喃喃地说：“我爸爸真是个好人，是毒品害了他。有些朋友帮人家在街上卖可卡因，还劝我也做那个，我，我就是饿死了也不去贩毒！”

苏毅看他真醉了，只好半抱半扶地把他弄到卧室躺下。

苏毅走出来，方越骁正拿著啤酒一口一口地喝。

“真尴尬，如果让这个小家夥知道他救的是个大毒枭，恐怕他现在就会拿刀杀了我。”方越骁淡淡地说道。

苏毅心中正不好受，看他那无动於衷的样子，一股怒火无法遏制地升腾起来，把一条薄毯甩到他头上，眼睛看著别处道：“睡吧。”

方越骁把毯子拔到一边，沈重地说道：“你不要招惹我，我心情很不好。这一趟损失了十几个弟兄，都是我最衷心、最能干的手下。小武，沙勒干，阿准，小星，乍仑，志辉，……”

方越骁搬起指头一个个数著死去的手下的名字，沈痛的心情溢於言表。想到小武，苏毅也无奈地摇摇头，不知该说些什麽。

“余朝晖这次好手段，借刀杀人！”方越骁的痛心变成了愤怒，“我不会放过他的！”

“现在这个样子，你准备怎麽办？”苏毅坐在单人沙发上问道，“回金三角会很危险。”

“危险也要回去，那帮老臣子还是支持我们方家人的，我要挺住。”

苏毅轻叹道：“还是先睡吧，你今天太累了。”

*********

天上的太阳蒙昧不明，山间的雾气轻飘缭绕，阴冷的山风从领口吹进苏毅的胸膛。

方越骁站在高几级的山路石阶上，歪头打量著苏毅。

苏毅没来由一阵心虚，低下了头。

“我们就此别过，”方越骁冷冷地开口，“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本来就不是一路人，长痛不如短痛。其实你一直是国际刑警的卧底吧？”

看著方越骁那种惯常的嘲讽表情，苏毅一时间竟然急得说不出话来。

“看在我们的情分上饶你一命，永别了。”方越骁冷笑著说。

话音未落，他转身就走，孤独的背影在山路上越来越远，他努力表现著杀伐决断，但不知为何，苏毅却看到了他的寂寞。

苏毅不假思索地追了上去，扯破喉咙大声喊道：“岳霄！越骁！”

“我可不是什麽岳霄，我是金三角的方越骁，”他终於停下来，转身看著气喘吁吁的苏毅，“我是毒贩，你是国际刑警，你追我干什麽？”

苏毅大口大口喘气。

“那你愿意跟著我吗？”方越骁的声音忽然充满了诱惑，“只要放弃你的世界，就能跟我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苏毅看著那张魅惑的脸，以往的那些快感，刺激，温馨还有怜惜一下子全部涌上心头，一股巨大的吸力拉著他，他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伸手要抚摸方越骁勾人的嘴角。

方越骁露出一个“不出我所料”的坏坏笑容，苏毅一下子清醒过来，手停在半空中，不想向前却又舍不得後退。

“苏毅！停手！”山谷中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苏毅吃惊地向四周望著，哥哥！是哥哥苏坚的声音，怎麽可能，他不是死了吗？死於──并不光彩的自杀。

穿著制服的苏坚出现在了蜿蜒曲折的山路上，他把手放在腰间的佩枪上，还像苏毅保留的那张照片上一样年轻英俊，不过现在他不是在微笑，而是皱著眉头神情肃穆地看著弟弟。

“你忘记了我们父亲的信仰和荣誉了吗？！”苏坚厉声质问。

苏毅痛苦地摇头：“我没有，从来没有。”

“我知道你很累，信仰和荣誉有的时候就是最大的包袱，”苏坚忽然温柔下来，摸摸弟弟的头发，“不能说因为父亲是个英雄，所以就要求你也一定是英雄，可是，如果荣誉是空虚的，那麽耻辱呢？我给苏家带来的耻辱呢？”

“别说了！哥哥，”苏毅拉住哥哥的手喊道，“你是个好警察！你不是耻辱！那是毒品扭曲了你的人格！”

苏坚像照片上一样淡淡地笑了，说道：“谢谢你支持我，弟弟，累了就放弃这个职业，但是切记不要走我的老路。”

苏坚掏出了佩枪，坚决地把枪管塞进嘴里，就像他当年做过的一样。

“哥哥！不要！”苏毅想要上前拉住他，可全身却像麻痹了一样无法动弹，哥哥最後看了苏毅一眼，缓缓闭上眼睛，猛力扣动了扳机。

“砰──！”

苏毅被巨大的枪声惊醒，猛地睁开眼睛，周围一片漆黑，他正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盖在身上的毯子掉在了地上，冷气吹在他的胸口。

原来这里还是胡安的公寓，苏毅抹去冷汗，关掉冷气，回想著刚才诡异的梦境。

他竟然在梦中想要跟方越骁一起走向罪恶，也许是的，他是太想抓住这份感情了，可是就像梦中的情景一样，父亲和哥哥的事情决定了他永远不会向毒品妥协。

他的父亲是个禁毒英雄，可他的哥哥却被人陷害染上了毒瘾，成为了一个利用职务之便贩毒的渎职警察。

如果仅仅有父亲的荣誉，也许苏毅还不会选择这份职业，可是，他亲眼看到了毒品是怎样一步步摧残了哥哥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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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毅的两本剪报簿，一本是荣誉，另一本写满──耻辱。

苏毅再也睡不著了，他站起来走进胡安的房间，打开小灯，醉酒的胡安正侧躺著睡得死死的。

这个少年的经历苏毅能够体会，他口口声声说“爸爸是个好人”苏毅也完全理解。

“好孩子，多希望你能挺过这一切快点长大，”苏毅心里说，“小偷小摸终究不是好事。”

苏毅整理了一下胡安睡乱的黑发，把薄被拉到他的肩膀之上。

这时候，忽然觉得有背後一阵芒刺，回过头，原来是方越骁正拿著水杯站在门口，冷冷地看著他。

苏毅关了灯，轻轻走出去。

“不是不喜欢男人吗？”方越骁坐在沙发上不高兴地问道，“怎麽对一个男孩子有感觉？”

苏毅苦笑，这算哪跟哪？他的行为难道看起来很像夜袭的猥琐大叔吗？

“我是不喜欢男人，”苏毅无力地说，“这你一开始就知道。”

方越骁突然笑了笑，站起来走到苏毅面前，反问了一句：“那喜欢跟男人做 爱吗？”

这个笑容跟苏毅梦里的一模一样，苏毅不禁打了个冷战。

趁苏毅一愣神间，方越骁使劲拉了他一把，死死把苏毅压在了沙发上。

“疯子！”苏毅生气地想把他推开，可是方越骁这次却格外地强硬，把全身的力量都压在了苏毅身上。

“我现在想要！要你！”方越骁的话听起来不像求 欢，倒像是想要苏毅的命。

苏毅大怒，使劲一翻身，两个人一起滚到了地上，方越骁还是死死拉著苏毅的领口，抢先占领了上方的位置，并且开始撕扯苏毅的衣服。

“你这个混蛋！”苏毅感觉不妙，方越骁这次的表现很异常，而且采取了极富侵略性的方式.

“你以为这是什麽时候？！你要干什麽？！”

“我说过了，我想要你！”方越骁仿佛解释这句话含义似的，右手伸向苏毅肌肉饱满的臀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