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官————暮商将离
暮商将离  发于:2010年03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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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梦了什么……”那人不答,只问了这么一句。

梦了什么?……梦了那戏楼花月,熏香剃面,梦了那桂湖传锦,雪桥痛别,梦了那荼蘼花海,静立一人……

这次,仲韶还是真的看清那人了。

“……那么你呢,你又梦见了什么?”浅笑着问,格外温存。

双睫扑闪,目光游移,终是轻声道:“……蒋穆……”

仲韶面上的笑容若春水一滩潺湲,坐起了身子,目光无声包裹了多官,又平添了几点从未有的哀伤,道:

“如此看来,梦境是相通的了……呵,那梦中,我名蒋穆……”

……

……

灯前月下,两张面庞,一般心事。

仲韶不自主地轻轻对着眼前人唤了声:“……臻予……”

多官蓦地惊起看他,惶恐地退后一步,慌道:“不,我不是……”

仲韶还是笑着:“梦里缘法皆有前生因果……叶先生难道不曾告诉你么……”

多官不应。

“交梦”之术,将二人的梦境相连。若果真梦中的因果相通,便可解了魇魔。而仲韶在桑树下陪自己睡了三夜,两梦交通,却正是仲韶将自己从魇中解脱出来。

便是再傻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仲韶与他梦的是同样的事情,仲韶便是他梦中之人,是那个风华正茂的,蔡臻予深爱的蒋穆……而自己……虽说原是一旁看着的,后来,不也变成了蔡臻予么……

原来,他二人的前世,正是那双花庙祭的两个美貌龙阳。

苏多官十七年波澜不惊的心已乱。

不曾谙知儿女情长,尚未洞察花月姻缘。而今只对着凭空生出的前世爱侣,束手无策。

仲韶道:“……我对你的心,你还不知么……”

那尾声如掷湖石砾,将那深潭激起圈圈漪纶悠悠,叫他好一阵心惊。

苏多官简直是逃奔出仲韶的宅子的。看不见他转身时身后人些许惨淡的神情。如同看不见自己惴惴的内心。

又过得几天平静日子,苏多官随意托了个借口回到苏家本宅住着,说是休养几日,便不再到学里去,无非只为避着仲韶而已。

其实他倒大不必如此,那仲韶却也消停了,只呆在自己的大宅里,鲜少出来走动。也不知忙些什么。

既见不到,也该两耳清净心不烦,可偏偏,多官又觉着有些气闷。手里执着一卷,却只字都看不进去。写诗作画更是无半点心绪。不由自主要往那大门望去,也不知那人今日会不会再找上门缠着他……只是,大门外天天空落落素花烟草。那人一点影子也无……

苏多官平生第一次有些坐不住了。

重新到叶先生学里时已是立了秋。仲韶却是直到多官回到学里半个月后才又见着。

只是仲韶始终淡淡地,目光不再紧追着多官,甚至除平日的寒暄外,话也少同多官说。

苏多官愈觉迷茫,心中不是滋味。原先缠着自己不放的人,怎么就突然偃旗息鼓,几欲销声匿迹了呢?不觉却有些怨气了。

虽他是有恩于自己,但多官也是个性子孤高的,他不主动找来,自己也不去招惹他。

就这样僵持着,连七月半的河灯节也没有心思去了。

及至冬天,郑氏却又突然犯了个歹病症,把多官急的如热锅之蚁。忙前忙后累个半死。

请了叶先生来看,却说要五根上好的人参方能保全。

郑家和苏家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便是,五根上好人参又哪里那么容易筹置出来。

正失魂无措之时,仲韶府上却遣人上门来。端了一个檀木盒子,打开来,分明是五根极好的老参。

多官连思考都不能了。

几日下来,郑氏的身子渐渐好了些,叶先生瞅着多官调笑道:

“……怎么杵在这里,倒不去向你恩人倒个谢?”

多官微微红了脸道:“道谢是自然,等嫂嫂好全了再去也不迟的。”

叶先生嗤笑一声道:“你就是心思多。其实若叫你给他磕头也是值了的。”

“此话怎讲?”

“呵……他竟没告诉你,这倒也稀奇……”叶先生毫不着急地将茶盅拨了拨,道:

“那日替你驱魇,让他与你桑间三宿。但交梦之术不是我在行的,因此倒耗损了他自己不少的精力。醒来后竟病了一个月才好。你说,叫你给他磕头可算过分?”……

苏多官听罢讶然,随即却也哑然了。

他觉得心间有些抽痛。

……在帖子上书了个名儿,剩下的却怎么也不知如何落笔。像是有千言万语,又像是空洞无言。思来想去,只书了二字“多谢”。

偷偷地放至那人宅子的大门边,快快地走了。却一直,等不到从那边来的回音。

许是仲韶真要息交绝游,不再理会自己了罢。

便就着这样的情状,日子却转到了第二年的开春。

煦暖风烟,莺啭浓春。苏家本宅外仍旧有一架白荼蘼,尚还瘦小着。

这天,多官早起打开堂屋大门,却见一人早已立于外面的院里了。

玉冠锦衣,俊雅不凡,仲韶还是笑得一派温和多情。

他终于寻过来了。

多官微愕地看着他,笑也笑不出,怨也怨不出,把着门干咳了一声道:“才来的么?”

“已来了三刻了。”

“那怎么不进屋来?”

仲韶笑意更深,丝毫看不出两人久未交谈的生疏,道:“……今日是来找你出门逛逛的……可否赏脸行个地主之谊?”

放在平时,必是当下拒绝的。这天,多官连思索都来不及便应承了下来。

晴光潋滟,乱花逐人,薰玉蕤香。花繁柳低,晓露未曦,压枝无力,芳姿袅娜。一片春色大好。

两人默默地沿着漓水而行,走过的都是初遇时一逃一追的旧路。

二人冷战了这么久,如今一道出游,又俱不说话,多官有些尴尬,却见仲韶表情始终淡然,猜不透他想的是什么。

生平得见漓水清,从今不看翡玉色。

一脉江清如碧绦,涓涓潺潺。两岸翠色延绵,小峰峦上也草树隐约。

脚步声听得清晰,更显得两人之间的静默。苏多官想了想,原来两人已是相识了一年。

这一年,仲韶太强横地闯入了自己的生活,他不再淡漠,不再悠然世外,不再无挂无牵。甚至他们竟然做同样的梦,梦里缠绵,前世姻缘。信什么前世今生也好,不信也好,总之那个人打乱了多官的人生。多官始终萦之于怀。可是那个人对自己,难道不是真的很好么……

正神游着,仲韶突地停下来道:“就在这里歇会儿吧。”

多官没有异议,便与他一道立在江边,瞧着江中的渔父捕鱼。

竹筏长篙,蓑衣斗笠,竹筏仅三四根竹木编扎,上面放了竹编的小篓子,还立了几只鸬鹚。

渔父吆喝一声,拿着篙子一竿,扑棱棱鸬鹚都跳进了江水里,扑腾出一片水花,又转眼没入水中不见踪影。好一会儿,水面上窜出一只方才的鸬鹚来,长喙里叼着一只鱼飞回了竹筏。

老渔夫高兴地将鱼扔进竹篓。等着剩下的鸬鹚一只只地将鱼送回来。江面上一时间热闹非凡。老渔夫自言自语,鸬鹚鸣叫,加之不息的水花声,的确是极有意趣。

“我要走了……”

“什么?”看得起劲之时,忽听得仲韶低低地说了一句话,多官一时回不过神来,只偏头愣愣地望着他。

仲韶嘴角浮起一个极淡的笑容,微微凄凉的声音道:

“……五日之后,有人来接我回京……我要离开临桂了。”

……

碧绿江川,晴霁明霞,那边的竹筏和鸬鹚还在纷闹个不停。

这个贵气风流又自负的,这个几番相助,许还有一段前世风月的男子,说他要离开了……

八、一枕风流饯行酒

风晚吹寒度窗纱,几番杜鹃学倡家,唱声声,拆凤分鸾,人又天涯。

仲韶歪在榻上,点了一盏琉璃灯,坐了一会儿,复又熄了,下了帐子躺下。翻来覆去又总不得入眠。

人非草木,本以为自己苦心追求了这么久,便是顽石一般的人都不可能毫无感知,偏偏苏多官到如今仍处处回避着。仿佛丝毫不顾念自己待他情深意重,甚至陪他露宿,也不顾念那梦中的许多前世纠葛。自己虽是多情,但从小便对梦中之人挂心,现在也难免对多官用了十二分认真的心思。谁知道……不提也罢。

春末的天气还是说变就变,此时竟下起夜雨来。

霎时电闪雷鸣,倾天的雨噼里啪啦打在瓦楞上,大风夹雨,冲开窗格,扑簌进屋。

仲韶只得爬起来去关窗子。走到窗前,扑面便是一阵雨点。眼望着外头被刮得东倒西歪的树影,心里却想到,不知多官那的一架白荼蘼,过了今夜又凋折多少。

一时有些出神,便呆呆地站在入窗的雨里,忘了关窗,只听那门外雨打芭蕉,声声脆脆,不息不绝。

忽地“嘭”地一声,仲韶立马警觉地回头,身形一动已至床前,电光石火间已是宝剑在握。

这才望向被撞开的门边,只见门口一修长身影,扶着门,正大口大口地喘气。衣衫头发以尽数淋湿了。

借着闪电的光亮,那人的脸忽明忽暗。仲韶对上了那人亮晶晶的眸子。

“多……多官?”仲韶不敢置信问道。

那人犹豫一会儿,慢慢跨进了屋子,将门合掩,上了插销。只不说话,靠着门站着。

仲韶也愣了一下,慌忙扔了剑三步并两步地奔过去拉了多官的手道:

“你这是怎么回事?……这样大雨天,怎么还跑出来?”

多官五指冰凉,薄薄春衫湿了水重重地紧贴在身上,倒显得格外单薄。他只摇摇头,还是不说话。

仲韶又将他手捂着,凑到唇前呵气,又道:“还是先弄干身上才是,你等着,我去吩咐人给你打热水来……”

正要出门,却被多官紧紧拽住了袖口。

仲韶疑惑:“怎么了……”

突然察觉多官神色不太对劲,闪电中,多官直直地看着他,带着些难言的坚决。

紧咬着下唇,多官盯了仲韶好久,才垂下眼,低低地道:

“你的大恩……我并非不感激,只是无以为报……”

仲韶正要说些什么,多官却抬头用目光坚定地阻止了他,自己继续道:

“你才貌双全,又是个富贵之人……我是个笨人……不知道你要的是何……”

声音愈发低沉。

“……我向来不肯亏欠别人一丝一毫,现今你要走了,没一样能还你,我不甘心……”

多官别过脸,像是苦苦思索了一阵,终是一咬牙道:

“……你曾说你对我有意……如你现在不曾改变心思的话……那么,三天……”

仲韶痴痴问:“……什么……意思?”

多官羞急,恨声道:

“我说三天!……我把我自己……给你三天!……我……”

剩下的话全被堵回了肚子里。

仲韶的唇已牢牢地吸附住他的,舌头敲开了贝齿,探进了嘴里。

惊慌地想要推拒,却更被仲韶紧搂住腰际,用力按倒在桌上,更疯狂地拥吻。

仲韶伸出一只手从桌上抓了盒脂膏,唇舌离开了多官一会儿。多官好不容易得以喘气,谁知仲韶又马上咬上他的唇瓣,双手在他身上抚搓。

多官大惊,挣扎更剧烈。仲韶边吮着他的颈侧边嘶哑道:

“多官……多官……莫要后悔……求你莫要后悔……”

“莫要后悔……你答应给我的……求你……”

“求你……多官……”

难以隐忍的焦灼的声音,隐含的是几分痛苦的相思煎熬。

多官一僵,不再动了,任由仲韶强抱着放到了床榻上,使劲扯开了自己湿透的衣服,整个身子都压了上去。

雷电交加,仰头望见电闪中仲韶难耐情动又渐失理智的面庞,多官迷惘。也不知自己在做什么,只听着外头风大雨急,和身上那人喘息愈烈。

衣衫渐褪,手掌游移,热切的吻落于如玉胸前,急胜雨点。多官不由轻哼了一声。听在仲韶耳里不若默许与暗示。

仲韶分开他的双腿,挤进他的身间。将那盒脂膏揩了些便往多官后庭抹去。手指伸进内里,多官不适地扭动腰身。谁知仲韶竟又加进了一指,反复在那紧实温软的地方捣弄着。

“唔……住手……莫要这样……”多官无力地抗议道。

手指退了出去。多官松了口气。哪料到片刻之后,一个火热的物体正抵着自己的后庭。

来不及惊愕太久,那灼烧一般的硕大便挺入了他那窄小的所在!

“唔!”

短促惨叫,内壁皱缩。却听上方的人也发出一丝呻吟。

“多官……多官……”那人一面吻着他一面更加深入地挺进,直到最深。

痛得说不出话。两人对视了有片刻,体内的异物开始大肆抽动起来。

一波一波连绵的撞击,撕裂的痛楚,多官如梦方醒。

未经情事的自己,让这个男人在自己的身体随意进出着,在自己两腿间疯狂地侵占,为所欲为。多官失神了。

直到仲韶豆大的汗水打在多官的脸上,如泪一般划过眼角,他才又忽地如梦如醉,但愿不复醒。

也罢……反正已经决定交给这个人了。何况,也算前生梦里,有段旧缘的人……他苏多官做的决定,从不后悔。……那就如此好了……

仿佛为减轻痛感,多官双腿缠上仲韶的腰。滚热的躯体相贴更紧,便随他的律动一同摇摆,若垂死之蝶翩舞。多官竟勾出一抹浅笑,艳丽凄凉。

呻吟碎乱,痴语呢喃,锦被红滚,鸳帐春生。意乱情迷,抵死缠绵。

身体深处突地一阵热流袭来,多官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沉溺了。

热流,汗水,连同这一夜无休无止的雨……

三天里,二人除了吃饭,睡着,短时的谈心。剩下的时辰,都用来做尽那楚台云雨,颠鸾倒凤之事。不分黑天白昼,毫无节制,又有些决绝地枕席交欢。

第一夜后,仲韶曾问:“你我便一直在一起,可好?”多官不应。

第二夜后,仲韶曾问:“你与我一道回京,如何?”多官不答。

第三夜后,多官早早地醒了,穿戴好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外头还是迷蒙的灰蓝的天色。仲韶睁开惺忪的眼,多官背向他坐着,那背影教他好一阵不安,便伸了一只手抓住了多官的衣袖。

回过头,多官只是面无表情拍了拍他的肩膀。

仲韶问道:“……还能有第四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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