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秋赋 第三卷————语秋
语秋  发于:2010年03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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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这么早?”梅胜云捏了一个荔枝肉塞进云之光嘴里。

“真甜!真凉!好吃!”云之光连声赞叹,接着解释到:“今天太热了,殿里待不住,各部留人值守,让大家都回去了。你也醒得早。”

“我是被热醒的,出了一头汗。”

“连你都觉得热了,可见这天热成什么了!”云之光一边说一边又去捏了一颗荔枝扔进嘴里。“这是什么?真好吃。”

“这叫荔枝,每年只有宫里才能吃到。今年宫里的荔枝是云记负责采买,张先生便送了一盒过来。你喜欢吃便多吃点,我以前在宫里吃过。”

“你喜欢吃让他们多送点过来,反正是咱们采买。要不然咱们到岭南去,坐在树下面吃个够!”

云之光将剩下的荔枝全部剥完,给自己嘴里塞一个,给梅胜云嘴里塞一个。梅胜云自己不沾手,就让他喂着,不一会儿一盘荔枝便吃光了,又让安远送了一盘来。

“云,今天那个何以抒缠着问我天问出自何人所作,他说他昨夜查遍典籍都没有查到。我本来懒得理他,但那么大太阳他也不嫌晒得慌,一定要问个明白,身边其他几个人也问个不停,我实在不厌其烦就告诉他们是你写的。”

“然后呢?”

“没然后了。我就回来了啊。”

“哦!你怎么跑去中书院了?你平常应该跟何以抒碰不上吧?”

“我是去找谢中书,你不是说修思喜欢他家女儿,我去帮修思打探打探。”

“那谢紫宛性子倔强,只怕问谢中书也没什么用处,当年她连皇上都拒绝了。要按谢中书心意,肯定是希望能做皇上老丈人的,结果却拗不过女儿。”

“修思说他曾婉转问过谢小姐,她说要凭她父亲做主。”

“那惨了!谢紫宛这分明是推托之词。谢中书怎么能看上修思?哦,对了,我看他可能对何以抒还颇为好感。你那天把何以抒嘴打破到时候,我看谢中书挺心疼的样子。”

“有可能。谢中书是个老学究老古板,这何以抒是个小学究小古板,两人挺对路。再说何以抒毕竟是前科状元,据说他满腹经纶,出口成章,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一般士子苦读寒窗,根本没有精力去钻研琴棋书画,这个何以抒看来是个很有天分的人。难怪他那么鄙夷我。不说他了,你见到谢中书怎么说的?”

“没见到,说是谢中书胸闷喘不上气,先行回家了。”

又一盘荔枝吃完,云之光又唤安远再去拿,安远说:“回大人,这荔枝多吃不宜,奴才用冰存着,明日再吃吧。”

见到安远如此关怀细致,云之光不由得心生感激,语气非常客气地说:“多谢你提醒,我只顾着好吃,以后这些事情你多替我操心些。”

安远受宠若惊,慌忙施礼说:“云大人折杀奴才。照料公子本就是奴才的使命。”

安远收拾干净桌子退下,云之光笑嘻嘻地去摸梅胜云的脸,不料他立刻闪开。“你的手黏糊糊的,快去洗了。”

“是荔枝汁啊,很甜。”云之光舔了一下手指。

“恶心!”梅胜云笑着说。

“什么什么?刚才喂你的时候你连我手指头都吃进去了,这会儿说我恶心?”云之光不依不饶,又在梅胜云脸上抹了几把。梅胜云自然无法躲开,只得皱着眉头大叫:“小安~~小安!”

安远应声而至,莫名地望着忍俊不止的云之光和虽然面带恼怒眉眼却满是笑意的自家公子。

“小安,天太热,我想沐浴,你去安排。”

安远退下后云之光大笑:“你竟然将小安当挡箭牌!”

“当然!还有老五呢!他们可是我的人,你以后不许对他们凶声凶气的。”

“我哪里敢!你家小安还对我凶声凶气呢。”

“那还不是你做得太过分了。”

“我~~”云之光本想问我哪里过分了,立刻便想起七夕晚上才惹了梅胜云生气,赶紧改口说:“我知道了,不过以后还是别拿他们当挡箭牌,多没面子。”

梅胜云沐浴后满身清爽回到屋中,云之光一见到他便说:“方才你沐浴的时候何以抒来了,说专程来求见你,我跟他说你不得闲,让他改日再来,他却坚持要一直等到你有闲,此刻还在太阳地儿等着呢。也不知他想见你做什么?我想他总不敢上门挑衅,他看我的时候嘴不自觉就抖索,真是好笑。”

梅胜云说:“我讨厌这些自命清高的人,你打发他走,就说我人卑名恶,别玷污了他的清名。”

云之光皱皱眉说:“说这种话做什么,不理他就是,他爱晒太阳任他晒去。”说完扯了梅胜云坐在腿上,鼻子凑在他脖颈上,深深地嗅着。“你以前身上总是一股药味,现在明明没有什么味道,但却觉得清新无比,就象你在谷里用树叶子泡的茶。”

“我很想喝那茶啊。可惜那叶子没法放久,就算从谷里带出来也没用。”梅胜云轻叹一声。

“我也想喝。”云之光讨好地说。

“你又喝不出来,总跟风轻云淡弄混。”

云之光讪讪一笑。“猛一下喝不出来,仔细一品还是能品出来的,我不是在学嘛!”

“傻瓜!有些东西是学不来的,得有天分!”

“那是!我不象有些人,大清早地采集露水煮茶,还要焚香沐浴。茶不就是解渴的嘛,虽然有好喝不好喝之分,也不用那么夸张吧。”云之光有些不服气。

梅胜云笑了。“不喜欢的别勉强自己,我看你最近在读《琴经》,一切皆以自然为宜,太执着反而失去本真。你若喜欢听,便听着,听到什么便是什么,心里想到什么便是什么,无需为我刻意去探求什么。”

云之光说:“我明白,你是让我不要为赋新诗强说愁,可是你的琴弹得那么好,我什么都不懂,你一定会很失望,所以我想多了解一些。”

“你若喜欢,我当然更高兴,我只是说,若不喜欢,别勉强自己。其实音乐也是一种语言,当他真正打动你的心时,你自然会听懂。”

“是。我觉得那天在程大人寿宴上,我便听懂了。云,给我教琴吧。你喜欢的,我都想学,我也喜欢。”云之光情深款款地说。

“好!不过,不能用我的琴学。”

“小气!你的琴能有多好!我回头也要弄一张好琴。”

“得了,还没学,就想好琴,别把好琴糟蹋了。”梅胜云突然想起尚云行毁掉的“允”,对于爱琴的人来说,毁掉心爱的琴,是何等的伤痛。

148 买琴

云之光说了学琴立刻便要拉着梅胜云陪他去琴行挑一张适合初学者的琴,梅胜云笑着说:“外面这么热也没你心热,学琴最要不得心急气躁,开始的时候挺沉闷。”

云之光说:“再沉闷难道比坐在石头上挨瀑布浇几个时辰还沉闷?”

梅胜云想了想说:“天地万物道理都是相通的,你是有天分的人,应该很快能领悟琴道。光,真是太可惜了!你没能从小接受各种学习训练。”

云之光大言不惭地说:“如果是天才就不会被浪费。”

“天才也一样会被浪费。”梅胜云突然有些伤感。“如果我能在梅家长大,那么今日梅家三少必已名扬四海。威名、盛名远扬,而不是如今恶名、脏名流传。”

云之光握住他的手做出可怜兮兮的模样。“云,如果那样你是威风了,我就惨了。我肯定还是一名梅家的普通仆从,你也许根本不会知道我叫什么名字。或者我能够有幸分到你手下当差,跟随你一生。”云之光说到这里突然激动起来。“云,是你用自己的一生成就了我,云~~我~~”

梅胜云笑着打断云之光。“别那么激动。你就算一直待在梅家,也不会泯然于众人,一定会脱颖而出。好了,咱们别说这种没有意义的话了,现在咱们在一起,我这一生也很满足了。走,陪你看琴去。”

云之光还想再表白一番,被梅胜云扯着走了。

何以抒靠墙站着,墙根儿那窄窄的一丝阴凉根本挡不住铺天盖地的炽热。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发疯了,瑟缩在人家墙根等着,却不知在等什么。从传话的下人表情可以看出,云府对自己十分不欢迎,当然他可以理解,毕竟那日得罪了梅胜云,还害他情绪激动弄断琴弦伤了手指。那日听了那半只曲子,何以抒一晚上都没睡着,第二天厚着脸皮去缠问云之光得知竟然是梅胜云所作,不禁大吃一惊。他对自己的唐突之词追悔莫及。青楼中偶尔也有才艺俱佳有情有义的好女子,流落风尘都是被逼无奈。能够作出《天问》这样琴曲的人,必不是如别人所说以色侍君烟行媚惑的卑污小人,他必然也有他的无奈。何以抒决心向梅胜云谢罪,希望能听到完整的《天问》,于是来到云府求见,不出所料地吃了大大的闭门羹。他已经等了许久,正在考虑继续等下去,还是找个中间人调和一下。

正胡思乱想之际,何以抒看到一辆乌黑的马车停在云府门前,过了片刻,朱红大门打开,云之光与梅胜云并肩而出。何以抒一个箭步窜上来,方要施礼,身体却不由自主地飞了起来,象灰尘一般在空中漂浮片刻,惨然落在地上。何以抒眼前一黑,差点昏厥过去。

云之光警醒地挡在梅胜云身前,却发现在地上痛苦呻吟的是何以抒,微微一惊,走过去问到:“何大人,怎么是你?”

何以抒四仰八叉,挣扎着想爬起来,只觉得全身酸软无力,云之光伸手将他拉起来,淡淡地说:“抱歉,你没事吧?”

何以抒晃了几晃,勉强站住,手捂胸口一脸痛苦,说不出话来。

梅胜云叹了口气,小光他是故意的!何以抒一介书生,不会武功,小光应该能感应到,不至于下此重手,看来还是记恨在心。梅胜云也走过去,关切地问:“何大人,你怎么样?”

何以抒惨笑着说:“没事。在下特来向梅侯爷赔罪,等了很久,看到侯爷出来,心中大喜冲上来,却让云大人误会。”

“赔罪?胜云不敢当。我二人有事情要外出,请何大人自便。”

“那以抒明日再来给梅侯爷赔罪,不打扰二位了。”

何以抒晃晃悠悠转身欲离去,梅胜云唤住他。“何大人,并非胜云无礼,胜云确实不明白何大人口称赔罪所为何事。”

梅胜云没想到何以抒是因为在程庭轩寿宴上出言不逊而赔罪,那样的话语他听得多了,毫不在意,而且,听得多了,似乎觉得别人说的也没错,至少在表面上看来,就是那么回事。

何以抒转过身,抱拳施礼正色说到:“程大人寿宴上以抒言辞间多有得罪,特来赔罪。”

梅胜云吃惊地望了一眼云之光,心想莫非是小光使了什么手段逼迫此人前来道歉。云之光读懂他的眼神,耸耸肩,表示与自己无关。

拳头不打笑脸人,更何况人家已经挨过打,梅胜云迟疑片刻说到:“何大人那日所说的话,胜云早已忘记了,何大人也不必放在心上。若无其他事情,何大人请回吧。”

何以抒腆着脸还想问《天问》,看梅胜云神色淡漠,便问不出口,只得讪讪地说:“梅侯爷雅量。”

梅胜云不再理他,扶着云之光的手上马车,接着云之光也上去,马车驶离云府。何以抒注意到梅胜云上马车一直牵着云之光的手未曾松开,心中似有所悟。

“他为何要来向我道歉?如果不是你逼他,难道是皇上施加的压力?”梅胜云思索着。

“难道他不该道歉?所有那些胡说八道胡思乱想的人都该道歉!最该道歉的是皇上!他昭告天下为你正名,却只是私下授意史官改史,让人觉得你~~”云之光哼了一声不再说下去。

梅胜云接着说:“让人觉得是皇上念我多年服侍,给我个名位,彰显天大恩情,是吗?行了行了,别计较这些,他们所说也并非毫无根据,我也做过不少恃宠而骄的事情。后来加入紫卫之后,才为他做了些差使,而且雄心勃勃地想为他做更多的事情,却没有机会了。”

云之光不悦地说:“别人看低你倒也罢了,你自己也看低自己。”

梅胜云紧握住他的手,眼里掠过一丝隐忧。“光,你真的这么在乎这些?这么在乎别人怎么看我?别人的眼光对你而言就这么重要?”

“我不是在乎!我是为你不甘!为你不平!”云之光嚷嚷起来。

“喊什么!满街的人都听见了。”梅胜云皱皱眉侧过脸,掀起车帘一角看向街景。

他生气了!云之光忐忑地去握梅胜云的手,梅胜云并未拒绝,但脸却依然看向窗外。

“光,咱们什么时候去江南?”沉默片刻后梅胜云问。

“此时正是最热的时节,我怕江南暑气太重,对你身体不好,马上立秋了,立秋后再去吧。”

“京都还不是一样热,我想去江南,不想待在京都了。”

“好,我明天就安排。”

梅胜云淡淡地嗯了一声。

云之光看着梅胜云拨弦听音弹木观色,已经试过六七张琴,也没露出满意的神色,便说:“云,这只是一间普通琴行,哪里会有上好货色入的了你的眼?只是入门罢了,勉强挑一张吧。”

梅胜云皱皱眉,问伙计:“再没有好些的了?”

伙计尚未答话,一直在一旁察看却未出声的掌柜说:“这位公子,小人是小店掌柜,若在下未猜错,您可是传说中的秋公子?”

“传说中的秋公子?”梅胜云好笑地问:“请问掌柜,传说中的秋公子是什么样子?”

“就是公子这番倾国倾城模样啊。”

“天下间长相俊美的人多了,掌柜仅以相貌便判定在下是秋公子?”

“自然不是。传说秋公子不仅容貌俊美如仙人降落凡尘,琴艺最是出众。小人有一同乡曾见过秋公子且听过秋公子琴音,迷恋得不能自拔。他说秋公子前几日弹琴伤了手指,小人看见公子手指有伤;从公子挑琴一看便知公子是此道高手,加之方才小人听到这位大人称公子为云,秋公子名讳中可不是有云字么?京都之内,象公子这般惹眼的人物又有几人?因此小人才斗胆相问。”

梅胜云大笑。“掌柜的,您开琴行实在是太屈才了!在下正是梅胜云,至于秋公子,就让他真正成为传说吧,请勿再提了。”

掌柜的赶紧施礼说到:“竟然真是公子大驾,小人真是三生有幸,小人还藏有几张好琴,虽然在公子眼中仍嫌浅陋,但对初学者已是足够,小人这就去给公子取来。”说罢掌柜的一边安排人去取琴,一边安排人敬奉上等香茗。

不一会伙计又抱了几张琴出来,梅胜云品鉴一番,果然算是中上之品,当下挑选一张,付了现银,让掌柜的保养一番之后送到云府。方要告辞,却见一人跌跌撞撞进入店来。

“以抒,你怎么了?”掌柜的奔过去扶住差点跌倒的何以抒。

“快去帮我找大夫。”何以抒喘息着说。

“小六,快去请大夫!”掌柜的慌忙唤来伙计,又问到:“请看什么的大夫?”

“跌打、外伤。说不定还受了内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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