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子————鹌鹑看卦
鹌鹑看卦  发于:2010年03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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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洛停下手里的动作,盯著盆子里的泡沫破裂後又重新聚拢在一起,忽然抬起头,双眼带著询问,“爸,床单洗不干净了,是不是换张新的比较好。”
“干嘛要换,我去买瓶更强力的去污剂吧,多搓搓总是能洗干净的。”
成渐撑著膝盖,从浴室里放著的那个塑胶小板凳上站起来,带著阴影的脸孔慢慢染上从窗缝射进来的阳光,“尽管是这样,我还是想跟杨桂一起变老,一起骑著摩托绕著海边兜圈儿,一起给你物色个好媳妇儿。”
“最後一个PASS。”成洛挑挑眉,也伸直了两条一直屈著的腿,加油吧,等著你前两个愿望实现。
成渐重新咧起嘴巴,朝成洛竖起大麽指,又说,“成洛,你也要有新的愿望才行啊,看咱俩到时谁最先实现,嘿嘿。”
“你管我那麽多作甚,顾著你自己就行了。”成洛开始动手把这天真的老头往屋外赶。
直至被推到门边,成渐还在成洛耳边兴奋地叽喳著看不见的未来,甚至还爆出一句,“如果你找的是男媳妇……我也不会介意哦,虽然我挺想抱孙子。”
“滚,买你的东西去。”毫不客气一脚丫踹上成渐的屁股,成洛把兜里的钥匙往对方手里一塞,无情地在成渐瘪著嘴巴的委屈脸孔前用力地关上大门。
末了他才靠在门框上低声补了一句,只怕到时你的孙子真出现在你面前,你还不知该怎麽办才好。
不过你还是看出了什麽吧。
成洛勾著嘴角,把湿漉漉的手往裤子上抹了抹,又上了楼去。
脚步还算平稳地踏进仍残余著罪恶气息的房间,成洛捡起那皱成一团的衣物,抖开来重新穿好,又返回浴室把一脸的血污清洗干净。接著他找来拖把抹布和水桶,打算将整个房间彻彻底底地洗刷一遍。
泛著淡红色的污水,正聚成漩涡状咕噜噜地流进排水口内,空气中弥漫著混了松木香味的潮湿水气,水桶抹布拖把已被整整齐齐地归放原位。成洛弯著脊背,坐在浴缸边缘,屈起一只脚搭在上头,另一只则有意无意地摇晃著,哗啦啦地翻阅起手中的奥特曼封皮日记。
飞舞的纸张最终停留在主人最新写过的地方,指尖压在页尾,眼角余光下意识往指头点著的那行字扫过──“就算是天真也好,就算是绝望也好,我还是相信,生活中是有童话的”。
少年手腕一震,日记本被“啪”地一声合上。
床单,果然还是需要换新的。
脑子里莫名飘过这麽一句,把脚放下正准备再一次将日记打开,楼下突然传来门铃声。成洛对著天花板翻了个白眼,把日记插在裤头後方,撇著嘴不情不愿地下了楼,打开门时才想起成渐其实有钥匙。
“您好,我是杨歆的班主任,请问他上午为什麽……”看清楚屋内人的脸孔後,女人瞪大眼睛错愕地後退半步,脸上惯性地飘起一点羞涩的红晕。
成洛维持著开门的姿势,木头搬杵在那儿。手捏著门把的力道愈发大了起来,脑仁像被遽然挖空似的,那段荒唐的记忆猛然窜了出来,一下子将他的脑壳充涨得发痛,嘴唇张合了好半天,才叫出那个女人的名字,“伍云葵。”
“好久不见。”伍云葵稍稍回过神来,倒是不那麽尴尬了,扬起笑容依旧笑得温柔可亲,“长得真快,现在都高我一个头了。”
“……你过得,还好麽?”话一出口成洛就很想扇自己一嘴巴,真真是打从出生以来都没这麽逊过,不知所措间竟说出那一度让他作呕反胃的电视剧上的男主角才会有的那老套而乏味的台词。
这又代表什麽,潜意识里喜欢这个女人?还是对她有著太深的负疚感,以至突如其来不知如何面对?成洛有些怔仲起来,眼前那人的五官,又开始跟某人渐渐重叠在一起,这让他厌恶地皱起了眉头。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一定得找个方法去解决。
成洛,晚安,一定要做个好梦。
成洛,我怀孕了,孩子是你的。
成洛,你也要确立个新愿望啊。
伍云葵又淡淡地翘翘嘴角,说了些什麽,他没听见,只有一些声音交织在一起,自己的,别人的,美好的,冲击的,犹如一张凌乱疏散的网,罩头朝下缠盖在他身上,根本就无法看清到底哪些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
他曾以为自己只想要妈妈回来,然後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可是,很多东西已经变了,在他还无从察觉时,就已不能回头。
成洛,你怎麽了?伍云葵伸出五指对著他晃了晃,以图让他回神,成洛呆呆地盯著在他面前晃动的柔荑,双瞳似乎慢慢复了焦距。捏著门把的手心松了开来,竟改为握住那只正在往回收的手。
这双手,曾在两年前,给过他暂时的救赎,把他带到了另一个温暖的世界。
肌肤相触的一瞬间,乍然清醒。
紊乱的记忆开始退潮,有一些难以言喻的东西,正徐徐上涌。
原来,这就是他渴望的。
看著那眼角眉梢重新染上羞郝的容颜,成洛出於本能冲动一把扯过那个女人,紧拥在怀里,嘴唇不住地在她耳鬓厮磨呢喃著,“妈妈……”
只不过希望有个人能把自己排第一顺位,有个人能最在乎自己,这种感觉,只有爱情能给予。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是他。
哪怕,只是个相似的人也好。
这样一来,到底是得到解脱,还是加深罪孽?
成洛不愿再想那麽多,他只希望有个人能爱著他,纯粹的,不带任何理由的。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自己并不是一个被扭曲的疯狂爱情的附属品。
“我们,结婚吧。”
下一章完结~会有番外~以及续篇orz

 


孽子 十八。『完结』

18

杨桂啊杨桂,为什麽你要是男人呢……

不知道。

杨桂啊杨桂,为什麽我会是男人呢……

不知道。

杨桂啊杨桂,为什麽你会喜欢我呢……

不知道。

杨桂啊杨桂,为什麽我们会上床呢……

不知道。

杨桂啊杨桂,我们真的会在一起麽……

不知道。

成渐停下了哼歌似的嘟哝,把散漫的视线从天花板上飘回正窝在他怀里靠在他肩头不停地打著盹儿的杨桂身上,双眼突然变得明亮起来。

杨桂有些迷糊地耸拉起眼皮,茫茫然间只看见成渐的嘴角温柔地上扬,但从唇齿间吐出的话,早已模糊不清。

杨桂,杨桂……

杨桂猛地回神,转过头望向声音的来源,看见的却不是脑中印著的脸,这让他稍稍有些失望。

“在想些什麽?”

邵槐斜靠在刚被粉刷过的墙上,依旧是一副慵懒无神的模样,皱起的眉头被额发遮掩地很好,嘴巴在动著,眼珠却没有移向杨桂。

“不知道,已经……记不清了,那些曾让我触动很深,以为会铭记一辈子的话,终究还是挡不过时间的磨刷。”

杨桂耸耸肩,轻叹了口气,眼帘无意识地颤了颤,这让他本来冰坚的脸微妙地脆弱起来。

“那就让说这话的人再跟你说一次,再忘再说,这样就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了。”

邵槐站直身体,朝杨桂走近几步,也坐了下来。手肘撑在膝上麽指抵在下颚,食指下意识地轻擦著唇部,目光一直没离开过那扇紧闭的手术门。

“可那个人也忘了,所以我没有机会再听了。”

“只要那个人还在,说不定还能听到更好的,为什麽老是要执著於过去。”

“关於这点,邵槐你不是跟我一样麽。”

杨桂想从鼻孔里挤出一声挖苦,却怎麽也哼不出,有的只是淡淡的叹息。也许到了这个年纪,已无法再去过多地计较些什麽了。

“我现在,只想把杨歆顺利养大成人,其它的……就算了吧,那个人说的话,我已经不稀罕了。”

“成洛呢。”邵槐沈默半晌,手指慢慢收拢起来,发现自己能提的只剩这个名字,“那孩子出生的时候,我记得很清楚,那时你留了好多血,我几乎就是踩著你的血一路到了手术室的。前妻特地让我进来看整个剖腹的过程,她没用麻醉药,你被痛醒了好几次,叫的名字,都是成洛。”

“可当你彻底清醒时,早什麽都不记得了,甚至连那孩子的名字也没再提。成渐把他抱走时,叫的名字,还是成洛……当时我就觉得,这个孩子,可以得到幸福。因为他是被人爱著的,就算他跟你没有血缘关系……”

“不是这个问题。成洛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

错的不是成渐的绝情,也不是你们偷偷把我的精子给换掉,而是因为,我是个男人。

我怎麽能让他把我当作‘母亲’当了这麽多年,是我太自私太天真了。本以为离开就可以让他有个正常性向,可是,他居然用这种方式报复我……他居然用我最害怕发生的事情来报复我……还有杨歆,他才这麽小,你有没有想过以後怎麽让他面对自己的人生?

邵槐,你跟我都是混帐。明明我们心里只爱一个人,明明我们根本连自己的感情都没处理好,仍一意孤行地让不应存在的生命降临於世,让他们承担著不应该受的罪……真是太混账了……”

“杨桂,你这种一天到晚自怨自艾的毛病真是深到骨子里去了,遇到了麻烦就要解决啊!”邵槐恼闷地撩起额发,眉头锁得更深,视线终於转移至杨桂脸上,“杨歆也好成洛也好,既然错已犯下,就得去改,只会在那自责有什麽用?”

“改?”杨桂吊起眉毛,扭过头泛著血丝的两眼死死盯著他,“你知道你那个从来不敢承认的儿子在强暴我的儿子时叫的是谁的名字吗?”

话未说完,声音就被封缄在邵槐剧烈颤抖的湿冷手掌中,恍然一如十六年前。

这一次,那双总是没太大波澜起伏的瞳仁,从悲痛换上一层从未见过的惶恐。杨桂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嘶哑而变调的讥讽,眼里的雾气浓地几乎快要溢出来,他的嘴唇还在倔强地蠕动著。

邵槐只觉掌心里微微的震动让他两眼几欲发黑,当秒针彻底转过一圈时,他终於绝望地放下了手,喉结滚了滚,还是什麽都说不出,指尖还在不停地抖动。

墙上挂锺的行走声开始异常响亮,秒针每一下的跳动,仿佛就把一丝空气给抽走,让人在呼吸困难中慢慢死亡。

直到那扇紧闭了不知多久的门被拉开。

看著医生表情凝重的脸,杨桂抓紧时间对著还在发呆的邵槐继续道,“其实成洛他,跟成渐真的很像,不刺激刺激,就会很任性地一直停留在原地,认为自己所坚持的绝对正确,而我所能做的,只有努力把他的罪孽,给慢慢抹除。”

邵槐只是垂著眼睑问了一句,“那,成渐呢?”

杨桂愣了愣,还来不及回答,就被邵槐拉上前,向医生询问起杨歆的情况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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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让房屋染印上一片温暖的橘红。

上层的天空尽头,已有墨蓝开始慢慢朝这边延伸。

残阳即将被悄无声息地吞噬,然後会变换成另一个神明来守护这片苍穹,一切都显得如此自然而平淡。

自然的变化总是有规可循,然而人心难测。尽管如此,有一种向往终究不会被改变,那就是追求幸福。

装著洗涤剂的塑料袋散落在花园贴著房屋的折角边,有一个男人坐在门前的台阶,等著他的幸福回来。

而门的另一边,也有一个少年在翻阅著有关记录幸福的日记,时而微笑时而沈思,寻找著自己的幸福。

他们的表情不再急躁不再茫然,即使内里那抹伤痛无法掩去,但至少他们的眼底,多了一分坚定执著。

那便是彷徨在无尽黑夜的人,等待著希望曙光的到来。

脚步声,在徐徐渐近,成渐抬起头时,看见杨桂站在门前,瘦小的身子被昏黄的阴翳给遮挡住一大半。

“怎麽坐在这里不进去?”邵槐站在杨桂後边,问了成渐一句,语调带著只对那个男人的特有温柔。

成渐慌慌张张地把握著什麽东西的手藏在背後,笨手笨脚地站起来,两眼定定看著杨桂面无表情的脸,“我忘了带钥匙,所以只有等你回来为我开门。”

然而杨桂看也不看他一眼,就往旁边挪了好几步,让邵槐走上前来,越过自己,把钥匙插进匙孔里。

成渐伫在那儿,瞪大了几分的眼睛依然抓著杨桂不放,锁片的弹簧每发出一下喀嚓声,他就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被什麽给狠狠狡了一下。

“进去吧。”邵槐惯性地抬起一只手来搭在成渐的肩上,成渐本想挣脱,却狼狈地往前踉跄了一步。

走进屋里後,成渐的眼睛还在往後飘,口里开始呢哝起来,“杨桂,杨桂……”

成洛静静地合上日记本,看著杨桂旁若无人地从他面前走上楼梯,耳边悠转著的是成渐低低地叫唤。

随著不重的关门声响起,所有的声音突然彻底消失,无形的空气忽然化作有形的压力,成洛垂下头,手指开始一遍又一遍地摩挲著日记的封皮。

成渐跟著上了楼,另一个男人坐在了他的旁边。

有著血缘关系的至亲,面对的只有无言的沈默。

“我的爸爸名叫成渐,我的妈妈名叫杨桂,我有一个很幸福的家。

这是我在日记上写的第一句话。”

最终他还是开了口,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对著什麽人倾诉。成洛再次打开杨歆的日记,每翻一页,就会念一些句子,说的却全是与这本日记无关的内容,那些记录著他成长的话,如今只能用凉白开一般的口吻来复述,乏味而淡然。

邵槐听到最後竟是连句对不起都说不出,只怕一张嘴满腔的酸涩歉疚就会奔涌而出,事到如今,他还能弥补些什麽?

这时楼上再次传来开门声,几乎没有间隔,就又被关上。

“如果你真是我的亲生父亲,那能请你帮我做一些事麽。”成洛拧著眉站了起来,抬头望了一眼上面,复又低头,第一次正眼看著邵槐,语气生疏有礼,面色很不友善,“你不能拒绝,那是你欠我的。”

这小子,到底是像杨桂还是成渐呢,邵槐苦笑,无奈点头。其实不管像谁,他都是无法拒绝的。

成渐贴在门边,茫然地看著杨桂正在收拾衣物的背影,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能进来,他居然没有把门上锁。

“杨桂。”

成渐试探著叫了一声,杨桂收拣的速度愈发快了起来。

几乎是反射性地,下一秒他就猛地扑上前,从後面紧紧抱住他,“杨桂,不要哭,有我在,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

怀里的人终於停止了动作,围在腰上的手开始承接起一颗又一颗冰凉的液体,成渐把头埋在那个人的颈间,眼睫下的湿意与他面部相连的皮肤所冒出的薄汗混合在了一起,刺地眼睛一阵一阵发疼。

没事,没事的……

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那孩子身上的伤倒可以很快痊愈,就是好像受了什麽心理暗示,估计部分感官会被强行关闭……

两个人的话交替在耳孔里来回穿插,最终杨桂还是选择挣脱开成渐。擦去了脸上的泪水,将最後一件衣物放进了提箱里,转过头来,对著成渐下意识一声低喝,“滚。”

这一次成渐不再说话,而是黑著脸当著杨桂的面,把宽大的T恤衫一把脱了下来,表情带著一股不容拒绝的强劲,一步一步朝杨桂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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