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文?偷偷打量了下慕容正,那安静时周身散发的书香气息没有个十来年苦读是修炼不出的。想起给自己教书的先生最常挂在嘴边的一段:“苏少爷,你的能力很强,完全可以自学成才。再说,你若不请先生,就等于大赦了未来好几十个教书匠。须知,与你这样天才斗智斗勇,斗翻墙爬树做炮仗的身手,斗脸皮嘴皮与城墙的厚度比例,落一身伤痕不算,还常常被讴到吃不下饭,实在实在是……我等虽为平民百姓,但也不需走饿其体肤空乏其身,来为国库节约的曲径护国路线。”
苏小邪歪着脑袋想了会,除了这段先生总说的话,实在忆不起自己学过什么。三字经?咦,三字如何成经,也许是叫百字经、千字经……头大,苏小邪当机立断放弃比文这个不实际的办法。
比算盘?苏小邪自认从小到大,他抱的最多的就是那个名叫算盘的玩具。可以拨着玩,可以翻转过来踩踏着滑行,可以拿在手里砸小华的头,可以困了累了裹上外罩当枕,席地而卧,自然更可以拆散了,撒到大路上去,看经过的车马摔的人仰马翻哭爹喊娘热热闹闹。
不过估计慕容正那个小肚鸡肠的,肯定不愿跟自己比这个。
兀自正琢磨,眼前忽然一张放大的脸凑的近近。
“啊呀!!慕容正你干什么?!!吓死人可是要偿命的。”苏小邪摸着心口胡思乱想,这厮奸猾,别被他看出端倪才好。
“苏——小——邪,你眼角那块眼屎是从常熟带过来的吗?”
毫不犹豫,出拳!出脚!
苏小邪本能就招呼上去,他这次绝对要杀人灭口了。就算土地公公真人现身拦阻来场神仙秀,都将于事无补。可那厮何等奸猾,早料到苏小邪的反应,准确迅即出手,将苏小邪送上来的一对小拳头包在手掌,紧紧握着,另一只手则压住他的腿,光压着还不算,还要轻轻摩挲:“小邪,打是亲骂是爱,实在不行拿脚踹,你一定要用这么强烈的方式来表达对我的滔天爱意吗?”
苏小邪开始懊悔刚刚的那个自投罗网的誓言了:“混账慕容正,老子要跟你比……”
可怜堂堂苏大少,话还没出口,就被封杀在嘴里——慕容正伸出修长手指温柔的滑过他一边唇角:“别动,眼屎掉下来了。”
靠的太近了,睫毛几乎就要相撞,呼吸已经纠缠。
靠的太近了,苏小邪听的清清楚楚,对方和自己一样咚咚乱跳的心音,一个弹得十面埋伏,一个和的背水一战。
最要命的,苏小邪觉得自己仿佛受了那双清水般的眸的蛊惑,身不由己的呆坐着,完全抬不起应该挣扎反抗的手脚,更惘论整个身体。而慕容正显然也沦陷在这样近距离的暧昧的凝望中,久久不肯挪动。
四目相对,仿佛有奇妙引力作用,一头牵着一个,谁也跑不掉。
“啪嗒!!”辛苦觅来的食物连口袋一起重重摔到地上,马车夫张着大嘴傻在门口,眼珠子几乎要滚出来。
苏小邪回过味来,挥起巴掌推开慕容正,而后者居然没有防备,趔趄了几步,差点仰倒在地。
“你还要站在哪里多久?!”心情大坏的慕容正,石头一样硬的问题就砸向了无辜的马车夫。马车夫缓过神来,忙不迭又冲进雨里去拖马车。连滚了满地的食物都顾不得收拾。
转回头来看苏小邪,慕容正已改换了一副笑模样:“想好比什么了吗?”
苏小邪瞥了一眼那张像见了肥鱼样兴奋非常的馋猫笑脸,心里有点恼自己的全无胜算,便冷冷丢出一句:“是男人就比点不一样的,总是文啊武啊的,烦不烦。”
“好。”不等苏小邪说二遍,慕容正已经痛快答应下来,速度快的让苏小邪忍不住开始质疑自己是不是又掉进了一个未知陷阱。
“就比魅力吧。”慕容正果然出了个举世无双的赌。
“谁来评判?”
“明天早晨,出现咱们面前的第九个人。谁能先博得他(她)欢心就算赢。如何?”
“无论男女老少?”
“对。要公平。”
苏小邪歪头思索了片刻:“赌期多久?”
“四十年吧。”
黑线在风中摇曳:“慕容正!!最多四年,你不能耽误我成家立业!”苏小邪几乎是用吼的。
成交。
苏小邪哪里算的到,明日,马车一定会进苏州城,进到慕容家的大本营。而在苏州,慕容家一向口碑甚好,若要取得他们的好感,对慕容正来讲,几乎易如反掌。
刚进城,就见前面横冲直撞来一辆华贵马车,马车夫赶紧跳车,一溜烟跑了。慕容正听见动静打帘,一瞧车外,也闪电般钻回车里,凑到苏小邪身边。
苏小邪困惑:“喂,他怎么跑了?谁来赶车?”
慕容正手指头一扬:“你。”
苏小邪黑着脸坐到驾驶位,他发誓他绝不是乐意听慕容正差遣,而是担心马没人管会受惊,会在惊恐下撞伤别人。可对面冲来的马车一点都没有放过他们的意思,直接横在了他面前。苏小邪赶紧勒缰绳,手忙脚乱了好一阵子,总算刹住了车,没酿成惨祸。
拦路的车上跳下一个人来,插着腰,竖着眉,气势汹汹,声音洪亮:“慕容正!我知道你在里面,快给我滚出来!不然,我就拆了你的车!”
苏小邪仔细看看,居然来者是个女孩子,心中更是奇怪——江南女子一向以温婉秀丽着名,而此人嚒,实在特殊了些,人高马大的,黝黑脸庞,浓眉大眼,粗声粗气,活像个张飞,只差没胡子。赶紧回头探向车内偷问:“喂?你债主啊?”
慕容正连连叹了三声长气,才将帘子揭了一条缝,回答他:“要是债主就好了。”
那女子已经等不及,在原地跺脚开骂:“慕容正!你说要三十天后来约我的,你怎么说话不算话?!你们男的都这么混吗?!
苏小邪一听,不干了,你骂人我没意见,但不能一竿子打倒一船人啊!当下开口反击:“我说这位美女,你骂的真是太对了,慕容正就是这么混,不过他之所以这么混的原因是因为他不是个男人。”侧耳满意听到有人在车内攥拳攥的骨头咯咯响,苏小邪大快朵颐,“男人都是我这样的,顶天立地,尊重女性,或者像韩师傅,雷厉风行,责任心强,而慕容正,他很显然不具备这些特性,这也怪不得他,因为他根本不是男人。”
猛女大概头回听见这样的论调,一时没反应过来:“慕容正……我怎么不知道,他竟是女儿身?”
“谁说他是女儿身?”苏小邪倒数时间,开始掐算慕容正忍无可忍的最后关头,“若是女子,至少也要像姑娘一样秀外慧中,智勇双全,敢作敢当,他个窝囊废怎么能和姑娘相提并论,同为女子呢?”
猛女被甜言蜜语砸的有点晕,早忘了找慕容正的初衷为何。只道与苏小邪相知相惜,相见恨晚,急急就往家中请。
苏小邪本意是借机贬低慕容正,根本没料到被猛女相中。一下便吓糊涂了,赶紧掀帘去拖慕容正。
慕容正在里面早已笑翻,此时说什么也不出来凑热闹:“你去呀你去呀,那是我表姐唐三彩,小时候看乱七八糟的书看多了,脑子不大正常,总是纠缠与我。想不到你一出手就顶我十年苦功。苏小邪,我看好你哟。不过说实在的,你刚刚那样夸她都不会吐,当真是好功夫呢。”
苏小邪恶狠狠扑进来,掐住该死的人的脖子:“快告诉我怎么摆脱她?”
慕容正手一摊,无可奈何道:“不入虎穴焉能逃生?”
第九章
唐三彩回到了家中便吆喝大家款待贵客。十岁的幺妹最先跑出来看:“咦?慕容表哥算什么贵客?为什么要夹道欢迎?”
慕容正把个正滴溜溜转眼珠琢磨三十六计之上上计的小屁孩,从背后拎出来:“喏,这才是贵客。”
幺妹看了看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男孩子,有些困惑:“长的不好看呐,为什么二姐会喜欢?”
苏小邪第一次觉得女孩子一点都不可爱,虽然她明显是个美人胚子,却似乎还不如长相豪放的唐三彩看着顺眼。不过,要在慕容家之外碰到第九个人来当评判,只有忍耐忍耐再忍耐。
好吧,既然人都出来了,开始一个一个的数。一、二、三、四、五、六、七、八……慕容正则在一旁好整以暇的看热闹,对天生遗传古怪脾气的唐家而言,慕容正真没把握以魅力取胜,但他很镇定,他知道还有舅舅舅妈可以利用。
苏小邪忽然侧过头来问:“那个逃跑的马车夫还算人吗?”
“他不算。”
“那好,就是她了。”苏小邪手一抬,指向了大腹便便的一个妇女。慕容正一看,唐家大管家老婆,下个月估计就要生了。正要说好,苏小邪又加了一句:“我说的不是她,是她肚里的娃。”
“啊?”
“本来麽,她的肚子长在前面,娃娃自然排在她前面,正好是第九个。他既没见过你,也没见过我,当评判最公平。”
是,长在后面那叫腚。可怜慕容正千算万算,漏算了一招,但事到如今,唯有应允:“你是怎么想出来的呢?苏小邪。”
苏小邪尾巴一翘,阳光灿烂:“谁叫我是高人呢?”
因为作为长辈的舅舅和舅妈都不在家,所以两人只在唐门打了声招呼,慕容正就陪着高人回到自家。哪成想,高人一进慕容家大门就闯祸了。
原因很简单,他在庭院内等慕容正拜见父母的时候,恰见一仆抱着一个硕大的彩画瓷器从走廊经过。苏小邪是从未见过这样奇怪形状的瓷器的,当然好奇难掩,再说又是客人身份,理直气壮的就过去摸。哪知那东西并不像它看起来那样结实,一摸就歪了形状,仆人吓得直哆嗦,一慌神,手一松——啪嗒、哗啦、碎碎也。
没等苏小邪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押到县衙大堂受审。县官的意思很明确,摔了当今武林第一高手慕容家奶奶的宝贝就得赔钱。
苏小邪手一摊,袖子一挥:“我两袖清风,你看着办吧。”
县官本是打算变着法的要贿赂的,没成想碰见个不懂事的,一生气,将其五花大绑送回慕容家发落。待慕容家家长手执家法,准备痛打解恨的时候,忽听门外一声大喝:“住手!”
众人一惊,抬头望去,只见大汗淋漓的慕容正从外飞进,直奔苏小邪,几下解开绳索,轻声问:“你跑哪里去了?害我好找。”
苏小邪满肚子委屈,统统撒在来人身上:“都是你带我来!看,他们要打我!”
慕容爸慕容妈从儿子刚刚方寸大乱不顾伤病的四处寻人开始,就猜到了什么,索性一声不吭,等儿子解释。谁料到,儿子一张嘴又吓人一跳:“爸妈我知道他摔的是奶奶最爱的宝贝,你们要打要罚,冲我来吧。”
苏小邪惊叫:“你说什么?!你身上还有伤呢!”
慕容正不睬,吩咐仆人将苏小邪按在椅子上,自己则径直跪在当庭,静候发落。慕容爸爸瞧出了点门道,二话不说,举起家法就是一顿狠抽。抽的苏小邪心一阵一阵的疼,最后竟拼了全身气力挣脱开虎背熊腰的两个家仆,冲上去,从背后一把抱住慕容正:“有道是虎毒不食子,更何况又不是他的错,有本事你冲我来。我苏小邪要是皱一下眉头,就姓回何姓去!”
慕容妈妈在一旁听的清楚:“你说什么?你说你原本姓何?”
苏小邪刚要回答,怀里人忽然一软,似有晕厥之意,急的苏小邪直喊“请大夫请大夫”。几个仆人被他喊的懵了,呆站了一会才想起行动,两个去请大夫,四个抬起慕容正回房间。呼啦啦一下就走的干净,慕容妈妈这才转问丈夫:“你说这少年……是不是儿子的那个?”
慕容爸爸很肯定的点点头:“就是他。”
慕容妈妈疑惑不解:“咱们不是叫儿子去退婚了吗?怎么给带回来了?你也是,怎么刚刚打那么重?儿子可是刚刚受的伤啊。不过,儿子怎么会受伤呢?几个小毛贼怎么能伤的了他呢?”
慕容爸爸呵呵一笑:“夫人啊,你的问题太多了,我只有一个答案。”
“什么?”
“苦肉计。”
前所未有的,手忙脚乱的,苏大少实实在在的伺候人伺候了一整天。端茶倒水熬药汤,上药更衣加按摩,白班夜班下夜班,三班倒的上,累的险些吐血。总算那人不哼哼说疼了,苏小邪也跟着放松下来,也终于不用再给正打架的两对眼皮劝架。身子一蜷,缩在慕容正床边睡熟了。
一直偷瞧他忙里忙外的慕容正此时才完全睁开眼睛看他——那少年酣睡的正香,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微微翘起的唇时不时张开,露出玉白的牙齿。这个小家伙长的还蛮好看的。那时,见他被人押在正堂,随时等候发落,却依然高傲的仰头,慕容正凭空多了些疼惜。当时不顾一切的冲过去替他受罚,心里就剩一个单纯念头,只要不是他,不是他挨家法就好。这是什么感觉呢?似乎从未经历,似乎异常渴望,似乎只要他在面前就一切完满。慕容正完全糊涂了,聪明如他左思右想许久还是参不透其中缘故。神游中,慕容正已经不由自主的欠起身,慢慢靠近,再靠近……近到已经可以感觉他呼出的热气了,慕容正才猛地刹住车。呼,好险,只差一横指的距离就挨到他的嘴巴了。
越是搞不清楚心头感觉,越是想随心所欲再次品尝——那个第一次他也没有好好享受呢——慕容正这个难受哟,好像一万只蚂蚁在心上挠,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正胡思乱想着,对面那张嘴巴却冷不丁伸出个温温热热的粉红东西,也许本打算是舔一下自己的嘴唇,结果毫不意外的落在了慕容正口上,滑溜溜、暖洋洋,电光火石,蜻蜓点水,再瞧我们的慕容公子,完全傻了,脑海里一片空白。空白里若说有什么的,就只剩眼前这张眉目精致的面孔了。
呆呆了不知多久,恍惚看见苏小邪睁开了双眼,飞快后仰打算躺下,一不小心磕到了床架上,扑啦啦,床架连同青帐一起罩住二人。
苏小邪本来没全醒,这下立马清楚的不得了了。想着一把掀开暖帐,却不料抓住了某人的衣襟,使劲一掀,眼前顿时显现一片白皙肤色,两颗红缨。赶紧放下,任帐子把自己从头到脚裹个严实,心里头揣了小兔子一般跳的凌乱。他岂知床上另一个也红着面颊手脚无措。
门外守候的仆人听见动静,门缝里扒看了一眼就迅速回去禀报。
“老爷,夫人,二少爷和那位苏少爷在房里关了一整天。”
“啊?有什么动静?”
“挺大的动静。床都塌了。”
“……”
“看来,儿子伤无大碍。”
“……”
挣扎了好久,总算是没被那芙蓉暖帐闷死在温柔乡里。苏小邪长出一口气,四下观望,竟不见慕容正,赶紧回身去床上扒。扒拉了半天才清理出他半个身子,剩下的是说什么都不敢继续了。
“慕容正,你快把衣服穿上!我有事情问你。”
“我衣服在你那边。”
“诶?是吗?”起身寻找,冷不防被身后一只手揽个正着。重心失去,苏小邪跟着那股力量一头扎回温柔乡里,“你干嘛?不许挠我痒痒,哈哈哈哈,这里不行,哈哈哈哈,你这个坏人……这里也不行,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