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只是有些累了。]我努力作出娇羞的笑态,眼角瞟了瞟水面上浮起的白浊猩红的固体,那是昨晚欢爱后的产物。
[哦,那你今晚就好好睡一觉吧。]说这话时封翌眨了眨蓝色的眼眸,了然地扯了扯嘴角,勾出调戏的弧度。
这个人,我实在是看不透摸不着。他有时候暴戾噬杀,有时候却万般柔情,有时候羞怯执拗,有时候又豪放不羁,他呈现给我的一切是多样的,我搞不懂哪一面的他才是无庸怀疑的真实,亦或者他从未在别人面前展露过真实的自己。
往事如风
风起,刀落。
帘卷,血染。
二夫人凄厉的笑声划破时空的间隙再次回响在我的耳际。
她的手死死地攥着我紫色的衣袖,用一种母鸡护着幼雏的姿势要环抱住我,可是背心的一刀却是刚猛的致命一击,原本鲜明光亮的生命在那一道雪白的闪电划落后迅速枯萎,在没来得及护住我胸膛时颓败地倒地。
没想到平素风姿绰约妩媚动人的二夫人会发出那么凄惨的尖笑,没想到平素连正眼都不瞧我一下的二夫人会用这般惨烈的方式保全我,哦,不,不是我,是我现在扮演的角色——惊鸿山庄的少庄主,闻人笑白。
我用“伤心欲绝”的眼神回望着早已香消玉陨的人儿,冲着她死不瞑目的眼无声地笑。
无视眼前男人直指我鼻尖的刀刃,我怡然地坐卧在软榻旁,抚起了案几上的“七弦琴”,琴声淙淙,轻盈如溪涧流淌,在一片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喧嚣绝顶后,一切归复寂寥,韶华已逝的哀愁轻卷箩裳,褪尽铅华,不及哀悼青春的流逝,浑重的音韵又震开了听者的耳膜。
我一边慵懒地撩拨着琴弦,一边笑望着眼前认真凝望我的男人,似乎忘记了架在我脖颈上的利刃。他有一双冰蓝的浓眸,刚毅英俊的面部线条上带着玩味的笑。他的脸不适合温柔的凝视和微笑,现下桀骜的睥睨更能称出他的狂放
三千烦恼丝,红尘浊世缘,所有的一切本就是要让人癫狂让人追忆的,无论你多么的心静如水多么的清心寡欲,都逃不开潜伏在自己内心深处的魔镇和欲念,是人就会有羁绊就会有弱点,七弦琴的最高境界就是能潜入听者的骨髓,植入他们的灵魂将无尽的渴望和惆怅毫无保留地激发出来。
这也是身为惊鸿山庄的七公子紫叶的杀手锏。大夫人懂得因才施教,我一副孱弱的身子骨没有练武的潜质,但过目不望的本领使得我能驾轻就熟地弹奏如许纷繁复杂的曲目,而更关键的是驾奴这张琴的主人要有一副七窍玲珑的心思。
[我总觉得你不该长成这样。]记得当时的封翌眼中的眸色变幻莫测,收回搁在我肩上的刀,些许生涩的异族口味惹得我不住轻笑。
[那你觉得我该长成怎样?]闻人笑白的面容也不差,可爱的眼窝樱红的嘴唇,最重要是他拥有一对迷人的酒窝,很深很深,笑起来仿佛要把人的眼球都吸附进那美丽的旋涡中,不可自拔。
[我也说不出,就是觉得有个地方不对。]封翌皱着俊逸的剑眉,眼中的困惑还未散,手就大力地拈住我的下颚,不得已,我的眼只好顺势望进他碧蓝烟波中,那里翻滚澎湃着,探究审视中掺杂着与生俱来的高贵。
[七弦琴的魔音对我来说是没有用的。]男人按住我抚弄琴弦的手,随即探上我手腕上的筋脉
[你没有武功?]封翌第一次在我的面前展现出暴戾卤莽的一面
握住我手腕的力道瞬间加大,薄唇内侧两颗尖尖的犬齿印照进我笑颜如花的眼眸里。
[你不是闻人笑白!]男人从齿缝中挤出这几个字。
[我从没说过我是惊鸿山庄的少主人。]我笑着向他点点头,证明他刚才的猜测是正确的
[那为什么刚才的那个女人~~~~]话顿住,我知道他已经猜到了这一层
如果二夫人不这样又怎能让他一开始深信不疑地认为我就是他要杀的人呢?如果不这样闻人公子怎会有充足的时间躲过他的追杀呢!
狸猫换太子,调虎离山,所有的智谋不止限于古人。
[好,很好!]几乎没有懊恼,封翌放开我快要被他揉碎扭曲的指骨
[既然你不是闻人笑白,那你就不应该是现在这副模样了?]
抱胸而立的男人冰眸转瞬不瞬地望着我,很有兴味的样子
他是个身材完美的男人,黑色的劲装包裹下肌肉紧绷而结实,他的胸膛很宽厚,腰身坚韧均匀,我甚至可以感觉到那黑色衣物下筋脉活力的弹跳。
他的头发不象中原人那般纯黑,月光的照拂下隐隐地流溢出鲜红的光彩,卷曲的色泽涤荡在他的胸前与眼中的淡蓝糅合成一种奇特的韵味。
我甚至连他交叉拥在胸前的手都没有放过:那是一双修长有力的手,指盖呈现很幽雅的椭圆形状,淡粉的颜色细致均匀,此刻它正安静地相互交叠着,可是我知道一旦这双手的主人暴戾起来将会是怎样一番毁天灭地的气势。
我不得不承认,他是我见过的最有味道的男人。狂野而性感,温柔而宁静,两种不可能在同一个人身上散发出的气质在他的身上得到了最完美的诠释,我甚至不能判定他到底是一个独立的人还是一个矛盾的结合体。
我想也许从见到封翌的第一刻起,我就对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而这份兴趣的背后是怎样的一番微妙的情愫我却不想轻易承认。
[嗯?为什么不回答我?]
感觉到我目光在他身上的逡巡流连,却始终未回答他关心的问题,封翌不悦地扬起下巴,这一次的我又被他线条优美的下颚吸引。
美丽的人我见得多了,而且自己本身就是个十足的美人,可是封翌的外形和气质让我感到造物主的偏爱。不过,我很快就释然了,因为我发现他下颚和喉结的交接处有一道细微的伤疤,年代久远,可以想见的是当时一定伤得不轻,甚至可以说致命。
[我原来的样子很丑,幸亏二夫人给了我少爷的样貌。]
低头洌眉,我的唇齿溢出谦卑的笑,紧盯着自己的脚尖。紫色的衣摆被风卷起,不时钻进我的眼眸。
[紫色很适合你。]
出乎意料的是他对我刚才的话并没有深究,甚至连眉都没皱一下。随即冒出的话倒是让我微微一愣。
[谢谢。]眉梢上扬,眼角状若弯月,波光荧荧,我揣摩拿捏着这笑的尺度,嘴角勾勒出绝美的弧度。
惊鸿山庄的七少爷紫叶也不过是个卑微的奴才罢了,生命不是自己的,面孔不是自己的,情绪不是自己的,甚至连衣服的颜色都不是自己意愿的。
我不喜欢紫色,它太过梦幻和虚无缥缈,就象天边游荡的浮云,指缝间流逝的沙砾,树影下班驳闪烁的阳光,不可把握不可追逐不可保有。
我需要实实在在的东西证明我的存在,虽然孤傲谦卑如我,也需要他物的依托。
他说紫色适合我,是认为我不可捉摸么?
我轻微地眨了眨眼,眨走眼睛的酸涩。尽管如此,我仍在笑,淡淡的如浮云飘荡在嘴角。
[你叫什么名字?]封翌的话有着居高临下的威仪
[花零洛]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我喜欢梅,喜欢梅的傲雪寒霜,遗世独立。
冷傲如我藏匿的心,谦卑如我唇畔的笑
长久的静默
我低头对着无声的寒夜笑
[我要你,花零洛。]r
不是恳求,不是试探,不是劝慰,而是陈述,满满的自信
宣告着他对我完全的占有
我抬头,笑意更甚
痛苦时笑,开心时笑,悲伤时笑,甜蜜时笑
我笑得太多,逢场作戏得太多,以至于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为何而笑
封翌飞扬跋扈的面孔印满我的瞳孔,眼前的男人带着不可一世的清贵,饱满的前额下眼神犀利,紧抿的唇线硬挺刚决,王一般的男人。
我除了笑没有作任何表示,因为我知道封翌要的并非是我的回答。
就这样我从惊鸿山庄的七公子变成了祈月教圣君的男宠,从紫叶变回了花零洛。
惊鸿山庄的美在于四季的泾渭分明,春天的绚璨,夏天的聒噪,秋天的萧瑟,冬天的冰寒。而祈月教的总坛坐落在天山之巅,雪皑皑的一片,白得透明,白得惊心。仿佛天地万物的生机和情绪都融进了那片通透的白。
封翌把我安置在总坛的洛月轩,除了处理教中的事务,他就是和我腻在一起。
出乎我意料的是,他并没有如我想象的那样对我攻池掠地予取予求,他带给我的是精神上的折磨。
他带我赏梅,给我裁制他认为适合我的衣物,稍不留意他就会抱我吻我,最让我不能容忍的是每个夜晚的降临
[零洛,你真美。]第一夜他捧着我还是闻人笑白的脸低喃
他的声音浑厚而磁性,他的眼神温和沉醉,我看到了他眼中笑得欢畅的自己。
[你的笑更美。]缓缓地凑进,他薄薄的唇翕动着离我的笑颜越来越近。
[谢谢。]我眨着亮若星辰的眸,乖顺地将唇喂贴上去
他英俊的利颜也露出欢欣的裂缝,避开我索吻的唇,轻柔得几乎珍视地在我充满笑意的眼角印上一个吻
我有一瞬的恍惚和仲怔,那吻没有占有的强劲,纯洁如外面纷飞的雪花,轻盈如空中的羽毛。
[虽然现在的你已经很美,我还是想看你真正的模样。]
封翌的唇下一刻就凑进我的耳郭处摩挲,暧昧的喘息和热气挠着我的心
[这是什么?]
他的眼眸停在我耳根后稍那处几不可察的紫色印记上。
明艳的色泽,妖异的图案,我当然知道它是怎么雕刻上去的
二夫人想的周到,七位公子的模样太相似,为了分辨出谁是谁,就在我们每个人的耳后刺了不同颜色的枫叶。
[是谁帮你刻上去的?]阴骛的表情映染了他的整张脸
[它很美,不是吗?]虽然看出眼前男人的不悦,我还是忍不住想激怒他
[是的,不过我可以把它变得更美。]封翌听出我话中挑衅的意味,眸中的蓝色愈发深邃浓烈,邪恶地挑了挑眉,张嘴就将我精致的耳珠含入口中
[啊。]轻柔的舔噬,灵巧的舌还一下下划过耳廓的内侧,翻卷勾画,可随即又变成疯狂的啃咬,他用两侧的犬齿仔细地挤压收缩着,若有若无的尖利刺痛在体内蔓延开来,转瞬他又象发泄般用门牙狠狠地拉扯我脆弱的耳脉,我甚至可以感觉到耳朵上充血的牙印和突突战栗的脉络。
他只是不停不休地折磨着我的耳廓,时而轻柔如落花飘零水面,时而残暴如猛虎下山。而攻击的集中区域便是那朵刺绣在我耳边的紫色枫叶。
[不要了。呜~~痛]我的话语娇柔中带着哽咽
心里却在冷笑着,零洛啊零洛,明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何还要去招惹,你不是最懂得察言观色的吗?
我笑着哭泣,晶莹的泪珠如坠落一地的宝石,很光鲜的颜色。
[好了,别哭了。]许是泪滴的凉意惊扰了兀自享受肆虐的男人,他抬起埋首我耳侧的头,声音些微的嘶哑。
指肚扶过我溢泪的面颊,温柔的宠溺一览无余。
我快速地眨掉睫毛上的水气,辅一睁眼男人的面孔又换上了另一种神采
狩猎的目光,让我直觉地感到危险
[啊,呜~~~]尖利的悲鸣从朱唇中溢出,我双目惊恐地望着封翌手中不知何时抽出的刀,它此刻正陷进我的肉里,肌肤的深处发出无数的撕裂和悲戚
[不要,啊,痛!]我不顾一切地捶打着男人铁钳般桎梏着我的手腕,整个身躯如拉满蓄势待发的弓,我想扭动面孔阻止利刃更深层的切入,疯狂得如同一只背水一战的野兽,我的手用痉挛的力道狠狠地搓揉着身下的床板,指甲深陷抠压着,发出咯咯的响声,不知是指节的战栗还是床板不堪重负的低喊。
[滴滴答嗒~~]我听到血液流淌敲击地面的声音
[不要动,忍着点,待会就好!]
男人的低吼浮荡在耳旁,原本俊逸的面孔扭曲着,不知是我被疼痛迷了心智还是眼睛出现了幻觉,我感到封翌湛蓝的深眸里有一抹心疼和无奈。
[我不想在你的身上看到别人留下的印记。]
听到这句话后我才从刚才的魔魇中回过神来
血腥的香甜更刺激着我敏感的视觉和触觉。
二夫人巧笑嫣然的面孔消失了,肆虐在我面庞上鼓捣敲刮的利刃不见了。
原来是个幻觉,耳根处的血还在汩汩地流淌,疼痛是有的,但比起那一次的痛
我扶起艰涩的笑,血腥的红云在眼底消散,封翌的面孔在眼前又逐渐明朗起来
[没事吧,你刚才吓坏了吧。]爱怜地吻了吻我咬破的嘴角,封翌快速地从袖中掏出一只紫色的琉璃玉雕瓶
[这是生肌霜,过几天你耳后的伤就可以痊愈了。]
[没有那么疼吧,瞧你哭得惊天动地,伤着其他地方怎么办!]
小心翼翼地替我上药,清爽的触感顿时缓解了火辣的刺痛
[没想到你竟这么怕痛!]
他娴熟地在我的耳廓边缠上纱布,末了,还在上面系了一条紫色的缎带,编成蝶翼状。
他见我还是恍惚着说不出话,以为我生气了,因为现在的我连笑都懒得笑了
[对不起。]微风扶过我的耳
[嗯?]我笑了。看到他面上不自然的潮红,羞涩难安,就象作错事的孩童。
[我保证,下次不让你这么痛了。]粗嘎的声线中我听出了扭捏的温柔
我还是笑着咧咧嘴,装出抽气呼痛的模样
[我是你的,我的命也是你的,所以你不需要为了我的痛而道歉。]
背过身,不再去看他。
是的,我承认在刚才的某个瞬间,在他宠溺地凝望和羞涩地置歉的瞬间,我闭合的心门开启了一条缝,原来一望无际的空虚和萧瑟被其他的情绪挤兑着。但是,温暖是他给的,疼痛也是他给的。
我长长地嘘出一口气,面上的笑愈发浓艳。
封翌从背后搂住我,霸道的气焰蒸腾喧嚣着,因为我感到他抱我的力道比平日大了几分,粗重的呼吸热热地喷着我的后脑勺,这是他生气时惯有的姿态
我笑得更加明媚,可是他却看不到,我在等,等他怒火如岩浆喷薄爆发的那一刻
,因为前几日,在赶往天山的路上,我用相同的一句话成功地激怒了他,今天,也不该例外吧。
[睡吧。我不会让你痛了。]
低喃的话带着无尽的爱怜,直直地敲击在我的心上。但是,对不起,封翌,我不想爱你,不想爱上任何人。因为,爱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我不想让自己痛苦,所以,花零洛不要爱,我对自己说。
尽管我一直否认着自己对封翌的感情,但是习惯这种东西真的很可怕,它象紫藤花蔓紧紧地将我缠绕,象罂粟蚀香牢牢地将我束缚,习惯了他对我嘘寒问暖,习惯了他对我低声耳语,也习惯了他对我发怒施威。
我欣赏他的桀骜不驯,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我眷恋他的温柔含蓄,低回婉转,强硬野蛮,我渴望他的微笑他的拥抱他的深吻甚至他的怒喝,只要那是因我而发,这种感觉透过肌肤的表层渗入骨髓,一点点潜移默化地将作为花零落的最后一点骄傲消磨待尽。我象一头困兽不断地啃噬着那张叫做爱恋的网,我挣扎,我彷徨,我嘶吼,可是愈是如此,我愈是不可逃脱。
那就沉沦吧,我对自己说。e
得不到的东西永远是最好的,那如果得到了呢?
我爱封翌,因为他的捉摸不定,象云象雾又象风,因为得不到所以向往
封翌对我也是如此吧。
既然彼此都想得到,那不如遵从心灵的旨意。
花零落是胆怯的但同样是高傲的,与其忍受爱与不爱的煎熬彷徨不可终日,还不如向前再迈一步。
得到他,也许燃烧,也许灭亡,但决不允许懦弱和退却。
在封翌离教的那段日子里,我突然想明白了这一点。
那晚的封翌被我的热情感染,所有的理智和信念都在狂烈的欲望面前低头
[你真的愿意?]男人沙哑的怒吼和低喘在我的颈边回荡
我用蛊惑的媚眼望着他,嘴角的笑艳丽不可方物,手坚定地慢慢蜕开凌乱的外衫,露出洁白光润的胸膛。
[我不想伤你,虽然我说过我要你。]封翌的面庞被欲望扭曲着,湛蓝的眸中划过闪电流云,这是狂风暴雨的前兆。
我依然不回答,只是更用力地抱紧男人坚韧的腰身,他的皮肤很有弹性,金蜜色的肌肤下是一片情动的潮红,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汗水从刀刻的俊颜上滴落,微微开启的薄唇里露出两颗可爱的虎牙,那是每次肆虐我耳廓唇齿的凶器。他的手僵硬地撑在我的腰侧避免身体的直接抚触,我知道他在努力克制,尽管桀骜落拓如他,也有顾及忍耐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