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记落花细雨时————荼靡血宴
荼靡血宴  发于:2010年04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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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离开了谢渊阁,绕过一条大街后来到了那着橙红色衣衫的女子的身后,换了声:"初初。"
  女子回过头,望着美得不可方物的蓝晨悠悠一笑,道:"师兄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他绽放出一动魄的浅笑,柔声道:"让师妹在此吹着冷风,着实过意不去。"
  初初问道:"墨昀他不在吗?"
  "是,"他微微颔首,"傍晚时分忽然离开了谢渊阁,想必是有要事要办。也正因为如此,我才有机会来见你。"
  "是啊,"他垂首轻声道,"不然你哪有机会抽身啊,他一定让你一直陪着他。"声音不难听出一股哀怨,她也不加掩饰,"这都怪师父。"
  "不要再说了。"蓝晨抿了抿唇打断道,"墨昀作恶多端,杀了那么多人确实该死,我不过是为还武林一个公道而作出了一点牺牲罢了。"
  "呃......我是在为师兄打抱不平耶。就算如此师父为何不找一个明一点的方式与他一同决一生死呢?他非要玩阴的,这吃亏的还是师兄你啊。"她轻颦着秀眉道。
  "好了,我也是师命难违,此事以后不要再提了。"讲到这里他忽然感到心中凝重无比,沉得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是啊,师命难违......否则纵使墨昀再惨绝人寰自己也绝不会选择这条路来对付他。更何况经过这么多天来的相处,竟发现他所做的种种也绝不皆然是坏事,杀的人也并不都是些无辜之人,只不过做法太过于偏激而已,才会遭到江湖人的不解与唾骂。猛地心中一阵抽搐,似乎是有些茫然若失:我......真的要杀他吗?
  初初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复又道:"就师兄会如此听师父的话,师父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背负了那么多,师兄难道不觉得辛苦吗?到头来,后悔了,也只是无奈地说了声‘师命难违',难道就这样就聊以宽慰自己了吗?我真的想不通你。"
  "什么?"他一愕。柔和的月光降洒在他黑亮如流云般的长发上,被寒风撩动得好似洒墨一般,还带着一股沁人的幽香。
  初初续问:"师兄难道就不会觉得师父这样安排太过分了吗,丝毫不顾及你的感受不是吗?"
  蓝晨长眉一振,唇淡如水,沉吟道:"即使如此,复又如何?"他顿了顿,"可我不想违背他,纵使我......此刻对墨昀下不了手。"他面显无奈之色。
  初初听罢,脸忽然沉了下来,声音有些冰冷:"原来师父所料不错。"
  他不禁为之一凛,面沉如水,轻唤了一声"初初",却陡然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倘若,师父开始怀疑我会不会背叛他,那么纵使是我最相信的小师妹也不可以敞开心扉地交谈。因为,师父定会利用自己最信任的人来试探自己。这一点,他显然忽视了。如今他已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不知道自己的无心之言,会不会使师父误会他。那初初呢......她难道也在怀疑自己?!
  只听,她蹙眉道:"师兄就算心中确实有这样的想法和念头也断然不可说出来。"
  他愕然:"你......试探我?"
  她低垂下眼脸,避开了对方动魄却质问的眸光,道:"准确地说并不是我,而是师父。他想知道你迟迟不肯动手的原因。"她停顿了片刻,抬头望入了他清澈的眼眸中,沉声道,"师兄是否......是否真的爱上了那个魔君?"
  一句话如同尖刃般刺入心里,使得他浑身一震:这件事......我也曾考虑过。为何、为何我有好几次可以向他动手,然而却没有做,是不是正如她所说,我......我对他动心了?不!这太可怕了。
  也,或许这一点都不可怕,只是他无法接受而已。
  初初见他沉默不语,心下黯然。却只是道:"今天师兄说的话和表现我会只字不提,可你别忘了你来这里的目的。魔君终究是魔君,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如果你不杀他,会有更多的人死在他的手里的 ,你明白吗?而且,你一旦陷入此纠缠之中,万劫不复的只会是你自己。"
  蓝晨问道:"这是师父叫你告诉我的吗?"
  "是。"
  "我明白了。"他望着对方秀丽的脸展齿一笑,"谢谢。"然而虽然这样说着眼中却有挥之不去的阴霾。
  她又道:"师父让我催你赶紧动手,以免日后越陷越深,让墨昀看出端倪,那么这一切的一切也就前功尽弃了,师兄所有的牺牲也就白费了。"
  "我知道了。"他微微颔首,思忖了片刻,问道,"想是前面你说的那些话都是师父叫你代为转告的,而这最后一句应该是你自己加的吧。"
  初初杏脸一红,"呵呵"干笑了两声,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只听他又道:"放心吧,我会尽快下决心的。天色已经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以免让他们起疑。你也回去吧,好生照顾自己。"
  "嗯"初初点了点头,道:"师兄也要小心。"
  "好。"他轻轻颔首,随后腾身而起,衣袂飞扬,白衣在月下如夜之蝴蝶妍舞,又如鹤渡寒塘。蓦然间已然消失在街道的尽头,黑暗深处。
  只听初初那如湖底水波般的声音悠长无比:"师兄,我想你应该不会怪我试探你的吧。你说的对,师命难违,就算明知道这样做不对还是会去做。因为我真的很想知道你是否真的爱上了这个魔君,我希望是我想太多了......希望你能早日杀了他,早日回到翎翼山庄。"
  "我......是真的很想你,很担心,很挂念。你......能明白吗?"
  时已至二月,然,一场倒春寒驱走了春日温暖的阳光和柔和的清风。细雨如雾霭般缭绕着,将周遭织成了一片细密的水网。初绽不久的蔷薇却是被这凛冽的寒风吹得满天地都是。落花飘零,幽香自清绝,如粉蝶轻狂,绝美中带着深沉的眷恋,随后和着雨丝坠落在一片泥泞之中。
  望尘崖上,氤氲萦绕,烟淡风细,花香四溢。垂柳蓊郁青翠,恰如碧玉妆成一树高,嫣红的花瓣随风妍舞,旋转。这断崖上绮丽的风景不禁让人疑惑这是否是人间仙境。
  冷风中,一袭白衣轻轻撩动着。男子轻坐在断崖边的一块平滑的石头上,但这雨水的黑发柔柔地垂在腰际,一根浅蓝色的发带在风中飞扬,竟是有一种撕心裂肺的美。而他却长眉紧蹙,如山水间的灵玉一般温润的脸上流转着一种忧伤,一种焦灼,一种无措,更是那样得矛盾、苦痛、挣扎。
  是的,他不能再拖下去了。日子一旦久了,墨昀一定会发觉一些异常,他不是愚钝之人。相反的,他是一个魔君,一个厉害的角色,他能很敏锐地洞悉对方的心思,仅一个冰冷的带着不可一世的霸气的目光便可以洞穿对方所有的虚张声势,让人无所遁形,最后不得不把知晓的秘密都吐露出来。这便是他的厉害之处,也是别人无法逾越的,所以才成就了他在江湖中地位,也因而被别人所畏惧,为他们称作是"搜魂魔君"。然而,这一切不光是因为他有高强的绝世武功,还有睥睨的智慧,淡定的胸怀,以及做事的果断干练,待人的残忍和灵敏的洞悉力,这一切都是他人所没有的。
  所以,他不能再犹豫不决了。再这样下去他一定会看穿自己的,那么不但自己会一命呜呼,先前所做的种种也就都白费了。他也将有负师父所望。可......为何每当他想动手都会感到一种浓郁的沉痛,一种茫然若失,更是那样得无措。
  他举棋不定。
  他在动摇!
  究竟是因为什么?
  他真的不敢去想,也害怕去想。因为他怕得到的答案是他最难以接受,难以直面,难以释怀的。那么,他又该如何面对自己,面对翎翼山庄的众人呢?
  是谁让他陷入这样的窘境,左右为难--去无可去之处,退无可退之路!是他师父,还是他自己?或者,更准确的说是这江湖,这所谓的江湖道义,所谓的惩奸除恶。
  而他明明早就说过不想再涉足江湖这个是非圈子,可为何又使自己深陷其中,身不由己,以致使自己苦痛万分?
  --无论,他有怎样的抉择,最后的结果都是背叛!
  若杀了墨昀,是对他残忍的背叛,然而却成就了一世侠名;而若不杀他,这便是对师门的背叛,即将背负的是一世的叛徒之名。
  那,他该怎么做,究竟该怎样做?怎样才能让它两全其美?
  不!世上根本就不会有两全其美,更何况他此刻还在两边徘徊不定。
  "原来你在这里。"身后一个低沉似酒一般醇的声音响起。
  蓝晨一怔,回过头去。但见墨昀在离他一丈开外的蔷薇树下悠然而立,正微笑着望向自己。雨水盈满了他细长浓密的睫毛,他有些诧异地望着对方问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墨昀轻笑着行至他面前,伸手为他拂去湿发上的花瓣,答道:"我是看到你的坐骑在山下,猜你可能来了望尘崖,于是上来看看。"
  "哦"他微微点了点头,避开了对方浃黑迷蒙又透着蓝色光晕的眸子,望向墨昀身后那如梦似幻的山色。苍茫的白雾衬得他如雪的肌肤晶莹透明,细密的雨丝已然透湿了他的衣衫,衬出了他颀长而略瘦的身段,在料峭的寒风中有一种我见犹怜的孱弱和单薄。
  墨昀望着坐在自己身前瘦弱的身影心头一紧,孤傲的声音带着几分怜爱:"崖上风大,你已衣衫尽湿,就不怕受风寒吗?"他顿了顿,微蹙起剑眉道,"你有什么心事不能跟我讲?"
  "我......"他抬起头,欲言又止,却是陡地望入了对方深邃的眼眸中心中一动,起身扑入他的怀中。
  墨昀将他冰冷且单薄的身体搂紧,却猛地感到他的身子在微微颤抖,心里不禁一阵抽搐,声音柔和中还有一些担忧:"怎么了?"
  蓝晨靠在他温热的胸膛上,听到"砰砰"的心跳声隔着被雨打湿的衣衫传到自己的耳际,融合了自己的心跳,每一下都是那样的动魄。他抿了抿唇,晶莹的眼眸中闪过一缕幽黯,似已作出了什么决定。他抬起头,望着他轮廓分明,俊逸的脸浅浅一笑。睫毛轻震,清香四溢,他的黑瞳被蒙上了一层雾气,氤氲无限,带着决绝的美艳和柔情,更有一种难以道尽的情感在纠结。
  下一刻,柔软的双唇轻轻吻上了对方优美的薄唇。
  一个强烈、勾魂、深沉,更让人窒息的吻。
  然而,却暗藏着杀机!
  陡然,寒光一凛,自蓝晨的袖中、墨昀的身后一掠而过,清寒异常。
  随后,他的手中出现了一柄锋利的匕首。凌厉的寒光闪过,有一种令人战栗的肃杀之气。
  吻依旧继续着。蓝晨轻轻喘息,舌头主动滑进了对方的口中与其一同缠绵着。对方浅笑,将他拥得更紧,似乎害怕下一秒他即将会舍自己而去,希冀着能拥有他一辈子。
  蓝晨拿着匕首的手缓缓抬起,握紧刀柄的手指关节已泛白,手心在冒着冷汗。
  为何会这么痛苦?!
  这样的初春,这样的寒风中,他竟是浑身都在冒汗。
  对,从身后朝他的心窝直扎下去,他便会死,那我也就可以解脱了。不、不,不要再挣扎,不要再犹豫了,我必须这样做!可......墨昀......他那样爱、爱我,为了我赶走了身边所有的娈童,只因害怕他们会因为嫉妒而伤害我。他曾说过:晨儿,我日夜寝食难安却并不是因为怕遭人暗算,而是怕你遇到无泪或者那些我曾得罪的人的杀手。我从未有过这样沉重的感觉,担惊受怕,我究竟是怎么了?......然而,这一刻,我却欺骗了你,辜负了你,背叛了你,甚至还想要你的命!
  心念一转之际,手中的寒芒黯淡了下去。
  --我......还是下不了手!
  这个带着惊心动魄的吻结束在一片落花细雨的缠绵中。
  墨昀低头凝视着他,眸底的光晕却是幽蓝如冰,低沉的声音忽然变得毫无温度。凌厉的眼神直锁对方颤动的眼眸,他剑眉微微挑起,带着不可轻忽的霸气,使人一凛。他沉声道:"为何不动手了?"
  怀中的人猛地浑身一震,忙敛声屏气。下一刻,他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被吻得鲜红欲滴的嘴唇不住颤抖起来,眼底掠过一丝悚惕与不安。他沉吟道:"我......你、怎么知道的?"
  他但笑不语,俯首再次吻向他诱人的唇。
  蓝晨蹙眉一把推开了他,脸色幽黯,黑瞳中有着难掩的惊愕与寒栗,透湿的纤弱的身子不住发抖,却不知是因为这寒冷彻骨的风,还是墨昀一脸漠然的表情和犀利的眼神。
  墨昀望了望隐入他袖中的半截寒芒竟是有些颤抖,看着对方那隐忍的神情,声音清浅淡漠:"既然已经决定了,为何还要放弃?我不是早跟你说过,如果爱一个人就应该毫无顾忌拼了命去爱,如果要杀一个人也应该毫不留情地动手。"话语轻柔无害,却使得蓝晨心中一窒。他冷道:
  "你......你是何时洞悉的?"腔调微微抖动着,有些沙哑。他仿佛感觉到自己被玩弄了,也或者对方一开始就是在玩弄自己,而自己却全然不知,在他的面前好似小丑一般做尽姿态,到头来被人弄得个亵玩的下场。
  墨昀脸上的笑容不改,依旧是那样清清浅浅,强傲的身躯屹立如山,气势极为迫人眼目,连与他相处多时的蓝晨看了心中也不免有些悸动与沉迷。眼前的这个人,举手投足间都蕴有一代枭雄的气概与阔达,而他自己却忽视了这一点--他不是普通人,更不是普通人所能相比的。他的灵敏与睿智,又是谁能够真正揣度得了的呢?然而自己却把他想得那样简单,简单得甚至可以说是愚笨!
  他的嘴角扬起一抹自嘲。
  墨昀对他的问题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道:"传言翎翼山庄的二弟子乃是绝世美人,平素喜着白衣,武艺超群。十六岁以前曾随萧翎宇一同闯过江湖,所到之处无不为其容貌所倾倒,在江湖上也有一番作为,然不知为何此后他便销声匿迹。知情者只知他不想再涉足江湖,厌倦了江湖的追名逐利,所以再能一睹他绝世容颜的人只手可数。因此三年过后,有人甚至怀疑这是不是只是一个传闻,这世上根本就没有这么一个人。"他顿了顿,目光如野兽般凌厉,"他退出江湖的那一年曾说过一句话,他说他不适合这个争权夺势,勾心斗角的血腥江湖,对吧?"语气似在问对方,但他知道他断不会回答。
  蓝晨抿了抿唇,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身份的?"声音冰冷凛冽,然而这一切已将被揭穿,他也不需要再掩饰什么了。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见对方诧异万分,于是又补充道,"一开始只是怀疑,因为我也揣测不出你的身份,只是觉得有些蹊跷。但一个人纵使他隐藏得再好也会露出些许蛛丝马迹。我见过你两次出手,第一次你虽在极力掩饰自己的身法,但我已看出你使的剑法与翎翼山庄的御剑之术如出一辙,但依旧未曾想到山庄中竟有你这样的绝色美人。"
  "第二次是在你救出手子寒那些娈童的时候,那一刻我已断定你就是翎翼山庄的人,而且正是已然退出江湖三年之久的绝世美人。"
  蓝晨惊愕不已,俊美的脸已变得惨白,冷汗如雨:想不到我隐藏得自认为是万无一失,没想到一开始便已露出了马脚,真是自欺欺人啊!他问道:"既然你早已猜到我的身份为何不揭穿我?非但不杀了我,还把我留在你的身边,你就不怕哪一天被我找到一个机会杀死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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