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哭了出来。

　　“知道了。不要哭。”

　　他站起身来，亲了亲我的眼睛，抬手脱下长外套，披在我的身上，接著一把抱起我，走向一簇簇灌木之间的一张休闲长椅。

　　街灯的光穿过树顶繁密的枝叶，长椅上洒落零星的光斑。我被搁置在他的双腿之上，侧著身子被他搂抱在怀里。他将我的头依靠在他的肩头，并仰起我的脸，任由他不住地亲吻。

　　长外套遮住了我的身体，也遮住了他为所欲为的动作。

　　他是我最喜欢最想要的人，却也是我的这副身躯的主人。一切都听凭他摆布，我只感觉得到他一个人的存在。

　　我开始恋爱了。

　　虽然并不了解别人的恋情是怎样，在我眼中，哥哥无疑是个最完美的恋人。

　　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这个众所周知的性格冷漠的人，实际上是如此的富有活力，热情洋溢。他那一举手一投足之间的冷淡与漫不经心，掩藏住了他事实上非常殷勤非常体贴的个性。

　　现在，在我面前，他再也不伪饰自己。他尽情地照顾我，尽情地纵容著我，尽情地爱著我。

　　如果说，我对此还会感到有任何不足的话，那便是我们的恋爱无法公开。我们只能在两个人的世界里尽享彼此，我不能够向任何人倾诉我的幸福与喜悦。

　　仅就这一点来说……我是有些嫉妒姐姐的。虽然说，我坚信包括姐姐在内，绝对没有任何人会比我更加幸福和更加幸运。

　　但是，确实，我非常羡慕她每天都可以大声地和家人和朋友谈论自己的男朋友。她会在餐桌上向我们讲述自己的约会，讲述自己恋情的进展，不断地谈论和元朗在一起遇到的趣事，并为自己通过这些小趣事了解到元朗的脾气与性格而得意洋洋。

　　我也想炫耀啊。我的爱人是最完美的恋人，即使作为男人，也完全毫无瑕疵。他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都更加值得拿出来炫耀。

　　於是，我不免小小的抱怨了一下。

　　“你是这麽看我的吗？我非常高兴。”他双臂搂住我的腰，微笑著注视我的眼睛，“我根本不在乎别人对你和我的看法。我不需要炫耀。我只要每天切切实实的、平安无事的和你在一起，每天都能感受到和你在一起的幸福感，我的人生就足够了。”

　　他停顿了一下，低下头吻了吻我的嘴唇，温柔地继续说道：

　　“可是，如果，我的这种想法无法让你认同的话，当然，我也绝不会阻止你以我为荣，那麽，告诉我，晓渡，你希望我怎麽做？如何才能让你感到和我在一起毫无缺憾？”

　　“我没有任何缺憾。”我也吻了一下他的唇，心里颇为感动，“正是因为你是最完美的爱人，所以我才想让别人知道我有多幸福啊。”

　　“我只在你一个人的眼中是完美的。别忘了这一点。”他抱紧我，似乎不打算放开，“我最想做到的，就是成为你眼中唯一看得到的人。”

　　虽然这个小小的话题就此结束，但在此後，他开始经常地安排和我的约会，利用一切能够空出来的时间，和我一起象普通的情侣那样约会，去一般情侣约会会去的场所，吃一般情侣约会会吃的食物。所有这一切都让我意识到，他在意著我的感受。

　　我喜欢这种如清泉流淌过一般沁入心脾的恋爱滋味。

　　每日中午，是属於我们两个人的时光。午餐後，漫步在马路边向南的人行道上，无论是凛冽的寒风，或是飘落的雪花，都难以扰乱我们的步伐。这一刻，是无声的。不需要更多的语言，流淌在两人之间的，是暖暖的柔情与甜蜜。

　　有时，我会翘掉半天的课，整个下午都待在哥哥的办公室里。以前，我就很喜欢这样默默地待在这里，默默地看著他忙碌。如今，同样是坐在离他远远的一只沙发里，装作温习功课，其实，是在不住地偷看著他。偷看著他，却又期待被他发现。当真和他的视线相对时，又忙不迭地避开。我也越来越搞不懂自己，只要和他在一起，做什麽都三心二意。

　　可是，哥哥好像并没有我这样的困扰。除了偶尔对我展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在办公室里依旧是一副沈著又冷静，敏锐又果断的模样，毫不懈怠地处理著大小事务。

　　他的这一面我也非常喜欢，成熟干练，极有决断力。他的身上那种漫不经心的慵懒的气质，一进办公室就消失殆尽。以前我竟然没有注意到，他是一个如此多变的人。

　　和他在一起的时间越长，就让我对他越是迷恋。只是这样静静地待在他的空间里，我便会异常的满足。

　　不过，也有出乎预料的时候，发生一些出乎预料的事。

　　比如说有一天，哥哥去会议室召开一个重要的会议，留下我一个人在办公室的一个角落里做功课。办公室的门响了两下敲门声，便被打开，我以为进来的是金秘书，便没有在意，自顾看书。但来人却走到我的面前，停下脚步後也不吭声，静静的站著等待我的发现。

　　我从眼前那双精致的高跟鞋开始，向上望去，原来，以这样方式吸引我的注意力的是汤茱莉。

　　上一次的见面，我并没有忘记。

　　她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睁得圆圆的，微微侧著脑袋，抿紧双唇，很专注地打量著我。

　　我笑了笑，搁下手中的笔，指了指对面的沙发，说道：“让我猜猜看，应该不会很难猜，你多半又有话要和我说吧。请坐。”

　　“你真的很美。”沈默地注视我片刻之後，她忽然低声说道，“非常俊美，白皙无瑕，既纯净又亮丽，即使我身为女人……”

　　“今天是特地来说我好话的麽。”我打断她说梦话般的自言自语，“上次你对我说的话，虽然我不是很计较，不过也还没忘记呢。请坐下来吧。”

　　她微微一笑，在我的对面坐了下来。

　　第58章 立场与发言权─不让步的卓晓渡

　　“也许我说了过分的话，不过但愿没有。”她抬起一只手，只是优雅地抚了一下裙摆，“我当时情绪比较激动，可能确实说了不该说的话，”

　　我笑看著她，没有说话。她是个靠说话谋生的律师，如果连她都可能说了不该说的话，那麽，身为普通人的我，根本就无话可说了。

　　她又看了我几眼，微笑道：“看到你身体康复，我真心为你感到高兴。”

　　“谢谢。能够行走自如，我也很高兴。”我耐心等待她说出重点。

　　“过完年，我就要回美国去了，行程已安排好。”她语气平淡地说著，“看来没有机会在国内继续工作下去了。”

　　“你的专业在美国适用性更强吧。”说实话，我不知道该如何和她交谈。

　　“这倒不是问题的本质。”她继续很平静地说。

　　我再次点点头，越发不知道该说什麽。

　　“你和东野更加亲密了。”她的眼神闪烁了起来，语气刻意放得缓慢又低沈，“晓渡，你真的觉得这样可以吗？”

　　我抬起视线，望著她的眼睛，无声地和她对视著。

　　她略略低下头，目光落在我的面前的书本上。

　　“我并不是想要刺探你的隐私。”她毫无说服力地说道，“我跟东野认识超过了二十年，不管他有多麽不苟言笑，我还是可以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他的心情。最近，每一个员工都能感受到，他变得和平常不一样。”

　　“而且，非常不一样。”她再次抬眼看我，“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

　　“唔，让我猜测一下。”我望著她的眼睛，边思忖边慢慢说著，“你的结论是，由於他和我之间的扭曲的依赖关系进一步扭曲的缘故，导致他的心情变化很大。是这样吗？”

　　她连眨了几下眼睛，然後目光直直地盯著我，几秒锺之後，说道：“我们是在谈同一个问题没错，不过，还没有到同一个理解层面上。”

　　“那麽，也就是说，其实你并不是来我和谈我哥哥的心情。”尽管没那个心情，我还是勉为其难的笑了笑，也许看上去会有点假。

　　她一挑眉，声音变得有些生硬：“没错，我一直对东野有更特殊的更深刻的关注和期待。即使从客观的角度来讲，即使是以一个普通朋友的身份来讲，我都希望东野能和自己的继兄弟维持尽可能理智的关系。”

　　我无声地注视著她。

　　“如果东野无法理清和你之间的感情，那麽，就该由你来将你们两人引回正常的轨道上。若是我没有观察错误的话，东野对你的迷恋，超出了在理智的范畴可以想象出来的程度。我猜测的没错吧。而你呢，还这麽年经，正是渴望爱情又不懂爱情的年纪，很容易就会将别人对自己的好感当做是爱情。更何况对象又是个深受自己崇拜的出类拔萃的人。”

　　她留意著我的反应，用温柔的声音继续说道，“晓渡，你是个漂亮的孩子，漂亮到人见人爱，你的性格也非常可爱，开朗又单纯。看著你从小长到大，东野一定为你感到自豪吧，最舍不得你的人一定也是他。但是，你也要为你们两人著想啊。你现在还像是个离不开大人的孩子，可是终有一天，你会长大成人。晓渡，看著现在还是青涩时期就已然如此美丽的你，我已经能够想象的出来，再过十年、十五年，你将是如何的俊美成熟，你会成长为一个多麽迷人多麽富有魅力的男人。你会发现，世界，其实很大，等待著自己的机会也有很多，自己能够做出的选择也更多。”

　　“至於东野，和你分开也许会带来相当程度的痛苦。但这种痛苦是必要的，你们得到的，将会是真正的、对彼此来说都更为充实的生活。尤其是对东野，他更需要自己的生活。完全将人生的重心放在你的身上，对他来说，是不公平的。对你，也不公平。”

　　她停顿了下来，双眼机警地观察著这番话所产生的效果。

　　确实，比起上一次的见面，她的说话方式和态度都理性了许多。或者不如说，她用心修饰了自己的表达方式。虽然，她的核心本质还是和过去一样。

　　“不公平。”我慢吞吞地重复这个字眼，努力维持平和的态度，沈吟道，“衡量公平与否的标尺又是什麽？”

　　“机会。充分的自由选择的权利。”她干脆地说道，“离开他，给他足够的空间，给他足够的自由度，不干扰他，不诱导他，让他认清自己内心真正的意愿，让他做出符合自己意愿的客观的选择。”

　　我忍不住笑了一下：“意愿和客观，好像一向很难并存吧。”

　　“反正你明白我的意思就行。”她也极为明媚地展颜一笑。

　　是的，我明白她的意思。只要我愿意，我能明白她的每一个字的意思。但不意味著我会认同她的说法。相反，我比较奇怪，同时也很想知道的是：她到底以为她是我的谁？

　　“你认为我说的有点道理吗？”她柔声问道，“你愿意给东野和你自己一个公平合理选择未来的机会吗？为了将来也不後悔，你会让你们彼此都有足够的自主选择人生道路吗？”

　　我瞥了她一眼，她面带微笑，笑容中有些许僵硬。她用鼓励的眼神看重我，那神情中隐含著期待。

　　“也许，在提出这许多问题之前，你该让我知道你的立场。甚至在你走进这间办公室，在你开始这个话题之前，你就该表明你在这样的事态中扮演的角色。身为当事人的我，提出这个小小的要求，不算过分吧。”没错，我也是在谈论某种公平。

　　“进行这样的话题，确实有点尴尬。”她点点头，郑重地说道，“但是你大可不必对我抱有敌意，你也知道东野并不爱我。尽管如此，虽然我不是很有立场这样来要求你，但你知道我对东野的感情，就算他没有爱上我，我也希望他能够得到正常的恋情，以及跟别人一样的人生。”

　　“听上去，你好象一直很藐视我哥哥的选择能力和判断能力。茱莉，难道你以为，没有你来指引道路，我哥哥的人生就会被葬送吗？”我望著她的眼睛问道，并不曾掩盖自己的不快。

　　“而且不得不对你感到抱歉。我坐在这里，耐心地聆听，完全是出於对情敌的尊重。既然没有这个身份，你又以什麽立场来对我说这麽一番话呢？”我静静的看著她，她并没有作声。“你真以为我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会任由你对我的私生活指手画脚吗？你怎麽能做到对我和我哥哥这麽无礼呢？”

　　她噌地站了起来，脸色变得难看，可以看出，她在努力压制自己的脾气。但终究还是没有十分忍住，她的声音高亢，音调也有些失控：

　　“你，你是个自私又冷酷的小怪物。只顾自己快活，不顾别人的感受。像你这样不讲理没法跟人沟通的人，怎麽可能会有人真心爱你。也不可能得到真正的爱情。你以为你现在和东野好，那就是爱情吗？不可能！你们追求的不过是肉欲罢了。你自己想想，除了能够满足彼此肉体的欲望，你们之间还有什麽。”

　　“啪”地一声清脆的声音传入我们的耳中，也打断了茱莉疯狂的言论。

　　茱莉受了惊吓，倏地站过身去。

　　我也吃了一惊，扭头循声看了过去。

　　偌大的办公室里，不知何时起，还端坐著一个人。哥哥交叠著双腿坐在办公室另一端的一只沙发里，在他面前的茶几上，几分文件散落著，显然刚才的声音是他扔文件发出来的。

　　“东、东野，你怎麽在这里？”茱莉急急地问道，接著很快地做出一个笑容，回复平常的语调，问道，“你什麽时候回来的？不是在开会吗？”

　　“会议推迟了。”哥哥漫不经心地靠向沙发背，双手轻击扶手，目光落在自己的手指上。

　　“推迟了?我怎麽没接到通知啊。”茱莉笑语道，缓步向哥哥走过去。

　　哥哥曲起一只手臂支在扶手上，五指托在额角，不住地轻叩自己的头。

　　“临时决定的。”他淡淡地说道，“比起开会，我对你接近晓渡的意图更感兴趣。”

　　“你都听到了？”茱莉再次失去了镇定。

　　哥哥没有说话，两道阴鸷的目光从乌黑修长的双眉之下，笔直投向茱莉的脸上。

　　“很抱歉。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对晓渡说这些话，可是，我不能不做任何努力就放弃。我能理解你在生我的气，因为你想保护你喜欢的人，但是我也是一样啊，你要理解我想保护你的心情。”茱莉站到哥哥身侧，俯身向他恳求著。

　　哥哥再次垂下眼帘，注视著伸展在扶手上的自己的手指，语气低沈缓慢地说道：“我记得，我和你之间，没有过任何私人情感方面的承诺，我也没有给过你任何足以让你产生错觉的机会，你凭什麽有这麽大的自信，来插手我的感情生活？茱莉，是我不了解你，还是你本来就是这麽自以为是，这麽无礼？”

　　“东野，你怎麽能这麽说我？”茱莉失声叫了起来。

　　“那麽，在这种情况下，一般该怎麽说？”哥哥不为所动，语气冰冷的反问道，“你在我最心爱的人面前离间挑拨，诋毁我和他之间的感情，别人遇到这种事会怎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