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上前两步，来到我的身侧，犹豫了一下，又折身走到窗前。窗帘只拉了一半，可以看到花园里有节奏地闪烁著的灯光。

　　“我痛恨自己让你遭受到痛苦。”他倚著窗框，望著窗外，“不该带你去那间房子，不该对你说那些过份的话，不该让你知道那些事。因为你正是我所爱的人啊，根本没有必要让你知道那些和我的爱情无关的事情。”

　　他的声音里有促短的压抑的吞咽，他竭力让语气平静：“曾经，我非常恨那个葬送了我母亲和我的家庭的人，我恨他，想报复他，并设想种种让他悔不当初的方法。尤其是在那件不幸的事发生的头几年，我的心完全被愤怒填满，就在那时候，我将你也列为报复的途径之一。”

　　我的心里叹息一声，被亲生母亲背叛，他所遭受的伤害，大概没有人会想到来安慰，他一直是自己一个人品尝著痛苦和耻辱滋味的吧。

　　“我承认，当我有了足够的能力之後，便开始接近你。但我万万没想到，长大成人後的你，竟成为我渴望得到的人。”

　　他的唇边绽开一丝苦笑，视线抬了起来，投向遥不可及的远方，渐渐的，眼神也飘渺起来，声音低沈又温柔，连笑容也暧昧起来。

　　“爱上你很容易，你热情，又纯洁，漂亮得让人难以挪开视线，你高兴的时候会笑的很甜很纯真，眼中的光芒迷人得令人想入非非。我会忍不住想看到你，想和你在一起，想让你开心，用自己的力量让你快乐，让你幸福，让你因我而欢笑。我想让你的眼中有我，并只有我。”

　　这梦幻般的声音，这梦幻般的语言，我再也做不到无动於衷。我不知道这该归罪与我的虚荣，还是我的软弱。

　　“我已变得不再在乎过去的事，面对爱情，我变得自私。”他继续缓慢地说著，沈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虽然你一直拒绝我，但我想那是因为你太纯真，反而让我更加陶醉於追逐爱情的美妙。直到你离家出走，我既没有反省自己卑鄙地利用西林来逼迫你就范，也没有意识到我自己心中的炙热的爱情并不是你所认可的爱情。我只顾自己的感受，只想把你找出来，我像疯了似的，想要报复你逃脱我的控制之外。”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到哪里都找不到你，我失去了理智，让自己沈沦在恐惧里，害怕再也见不到你，害怕你已经一个人死在外面。”

　　他的声音中不断伴随著哽塞，我能感受到他正竭尽全力让声音显得平静。我很想哭出来，为他的执迷的爱情，也为他的因爱而生的恐惧。

　　“那天知道你在外公家，我便立即赶去，见到你的一瞬间，预想中的喜悦骤然变成了愤怒，我完全无法控制自己。我认为自己的爱情被抛掷在地，我的心里，只想报复。”

　　蓦然间，他转过身来，几步就走到床边，双臂撑在我的身边，几乎是扑过来。

　　“我从没有想到，我的爱会伤害人。没错，我会伤害别人，也不介意去伤害谁，但我不会用爱去伤害。对於我所爱的人，我只想去爱他啊。”

　　他那哀伤的声音和双眼，令我心颤。为什麽他不对自己公平一点？，他是那样鲜活的一个人，有激烈的情感和炽烈的爱情，他有勇气又有行动力，他比谁都有资格得到爱啊。

　　“可是，晓渡，即使是一厢情愿的爱情，我也是爱你的啊，我改变不了。我是不是疯了？这麽爱一个人，我也很害怕啊。”

　　我的眼泪扑簌簌地淌了下来，我无法阻止自己联想到那位用没有连接电话线的电话通话，往大衣柜里寄信，含情脉脉地对著爱人的照片度日的女人。

　　“让我爱你吧，让我和你在一起，晓渡，哪怕你恨我也没关系。”

　　“为什麽要爱我？你明知道我不可能跟你相爱。为什麽要把你自己逼到这个地步？！”我大声质问道。眼泪，却怎麽也抹不去.。

　　第50章 三角博弈─无言的结局

　　爱情，到底是一种什麽样的东西呢？我不知道。

　　爱上一个人的话，一般都是因为什麽样的理由呢？我也不知道。

　　为什麽爱一个，爱得既辛苦又痛苦，却仍然不愿自拔，还是要爱呢？我也不知道。

　　没有人给我答案。t

　　即使是明佑康也无法回答我的问题。

　　他挨著我的身体坐下，一只手握住我的手掌，另一只手擦拭著我的脸颊。

　　“对不起，对不起。”他在我耳边低语，“你愿意的话，无论什麽我都可以为你做到，只求你不要死。你想怎样恨我都没关系，只要你再也别去死，不然的话，我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麽样，会做出什麽事来。”

　　满腔的温情与心疼，顿时烟消云散。我一把推开他，大吼起来：

　　“谁要去死啊！又有谁那麽希望我去死啊？我死了，你们这些笨蛋就会心满意足舒舒服服地自责一辈子了吧？你们喜欢自虐还得看我愿不愿意捧场呢。笨死了！蠢死了！个个巴不得我去自杀。真的自杀的人会只断胳膊腿吗？要断就直接断脖子，拜托你有点常识吧！”

　　他不语，手臂一收抱紧我，将我的额角贴向他的脸颊，轻轻摩挲。

　　我没有听到脚步声，也没有看到进来的人，直到一个声音蓦然传了过来。

　　“是你在说话吗，晓渡？”哥哥的声音有些古怪，他步履缓慢的走过来。

　　再没有比这更尴尬的情形了。我奋力挣脱明佑康的手臂，既慌乱，又郁闷。

　　旋即，我又有点气自己，干嘛要慌乱啊，我可是堂堂正正的。再说，退一万步说，他也没资格来捉奸在床吧。

　　“不介意告诉我发生了什麽事吧，我想一定有很好的理由让你抱著我弟弟不放。”哥哥淡淡地说道，表情冷淡而斯文。

　　明佑康放开我，站了起来。哥哥却并不理会他，而是盯著我，微微眯起双眼，低沈缓慢地说道：“我想我没听错，刚才是你在说话。”

　　不知道为什麽，我听出了浓浓的威胁的味道。显然明佑康也察觉了。

　　“我是来请求晓渡的原谅，”明佑康快速说道，“很抱歉让晓渡经受这麽多痛苦。我正在告诉晓渡我真正的心意，他若有任何意外和伤痛，都会让我更加不幸。”

　　太胡闹了。明佑康的胡言乱语让我焦急，这个笨蛋，我在捂盖子，他在掀盖子。

　　果然，哥哥转过身去，快速走了几步，远离我们，然後再转身，略偏著头，面对我们，审视了半晌，问明佑康：“我没理解错的话，你所谓的真正的心意……”

　　“没错。正是那种心意。”明佑康平静地予以肯定。

　　“所以……”哥哥目光转向我，沈吟道，“为了避免让他更加不幸，你选择了对他开口。”

　　他的声调兀地变高，他语气不善地问我：“难道你只在乎他一个人的感受吗？”

　　我有点不知所云，但我也不想变成焦头烂额，必须在事态更加混乱之前，让这两个人各走各的路。

　　“拜托你不要发神经了，这里已经有了一个自说自话的人，你不要再来凑成一对。”我大声对哥哥说道，并将一只手握成拳头，用力捶了几下床垫，以加强气势，争取有效的镇压效果。

　　显然收到了一点成效。哥哥怔了怔，缓步走过来，矛头再次指向明佑康。

　　“那麽，你和西林交往并不是真心罗？还是後来才移情别恋？”哥哥若有所思的问道，他一手撑在自己後腰，一手抚了抚自己的额头。

　　“我真心喜爱的只有晓渡一个人，西林和我是朋友。”明佑康毫不犹豫地回答他。

　　我哀叹了一声，一厢情愿的爱，也敢这麽理直气壮地大白於天下，他就不怕给他所爱的人带来困扰吗？

　　一道身影比我的思维快得多，明佑康的话音未落，哥哥就扑了上去，接连给了他两拳。明佑康顿时直不起身子来，一手捂著下巴，一手捂著肚子，直喘粗气。

　　“不要打人！”我再次擂床垫。

　　“我没法很友好地对待欺骗西林的人。”哥哥并不看我，语气又快又狠。

　　“这不是重点吧。”明佑康说道，“你的敌意是因为我是你的情敌。应该由我来出拳才对，我早知道会有这麽一天和你打上一架。”

　　明佑康边说，边挥出一拳，击中哥哥的下巴，另一拳被格住。两人就此有来有往打了起来。

　　我有点生气，为什麽没有人肯当一盏省油的灯，非得把事态扩大不可呢？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我有气无力地喊了几声，自己都觉得没说服力，便伸手扯开被子下床，怀揣著“向我开炮吧”的悲壮决心去拉架。

　　“实在喜欢打架的话，就打我吧。”我伸出那只没受伤的手，揪住其中一个人的身体某一处，说道，“打我吧，把我打倒了，你们俩个就都能赢了。会很有成就感的。”

　　很好。我的惊人的行动力，和极具魄力的言辞，震慑全场。那两个人安静了下来，一个人掐住我的腰背，一个人捉著我的手臂，将我送回床上。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再用手指梳理一下头发。

　　一阵寂静之後，哥哥先开口，他背对著我，步伐有些凌乱：“抱歉，晓渡，不该在你面前动手打人。可是，该怎麽让你明白我的心情？我，突然被一个和自己的妹妹交往的家夥自称是自己的情敌……”

　　他双手按住自己的额角，转过身看著我，眼神颇为激动。

　　“我也无法理解，心爱的人的哥哥竟然是自己的情敌。但是，如果打架能够把情敌解决掉的话，那麽就打吧，我不介意。”明佑康暴戾地说道。

　　闻言，哥哥顿时瞳孔收缩，浓浓的长睫遮住了眼中的光芒。

　　我暗呼不妙，赶忙捶几下床垫，大声呵斥：“不要讲梦话！不要讲什麽情敌情敌情敌！你们两个都在发春梦，让我这个第三者非常鄙视。你们俩喜欢当情敌，就手拉手离开这间屋子，出去慢慢当，喜欢打架，就手拉手出去慢慢打。”

　　“晓渡？”哥哥喊了一声，声音有些迟疑。

　　“晓渡！”明佑康喊了一声，有些恳求的意味。

　　我决心坦明心迹，免得他们再无端端地惹是生非。

　　“自从车祸以後，我就一直不说话，你们应该听医生说过，我并不是不能说话，而是不愿意说话。我想，你们都会为我的不说话而感到痛苦吧。可是，为什麽即便知道你们会痛苦，我还是不愿意说话呢？告诉你们吧，因为我决定忘掉过去的一切。我把这次发生的车祸，当成我的人生的一个新的契机，我要用沈默来摆脱过去所发生和经历过的事，我不会再去在意别人的感受，我只要自己静静地过日子，不管过去发生过什麽事，不管别人对我做过任何事，我都不会再在意了，再也不会放在心上。”

　　一阵沈默中，明佑康在床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原来，你根本就没有原谅我。”他身体前倾，交叉著十指，喃喃说道。

　　“我原谅你。虽然我现在已经知道你所做的都是有原因的，而我并没有资格原谅你。”我无奈地解释，“但显然，你还没听懂我的意思，我是在恳求你们放过我，让我自己选择活下去的方式吧。”

　　哥哥也停止了踱步，走到床的另一边，坐在一张沙发椅里，交叠起双腿，双手轻轻敲击著扶手，细细地打量起我来。

　　“我做不到。”明佑康快速简单地说道，“你这样要求我，几乎等於是在要求我不要再爱你。”

　　“不是几乎等於，”我说道，“而是明确要求。你是一个有教养有身份的人，应该知道做出强加於人的事，很难会有好的结果，更何况是强加於人的爱情呢。”

　　“也就是说，你还是选择了你哥哥。”他的一边嘴角略翘，哂笑了一声。

　　我真的生气了，几乎耐心尽失。

　　“你大可不必太过自卑，我拒绝你并不表示别人比你更加忠贞不渝，也不表示我会选择别的某个人。我已经说得很清楚，我只想自己安安静静过日子，不想让别人干涉我的选择。”

　　哥哥忽地站了起来，整了整我的被角，轻声说道：“你累了，休息一会吧，我带他出去。”

　　“不要猫哭耗子假慈悲。”我一竿子把他也打倒。

　　他笑了。

　　“聪明，一眼就能看穿情势。你是耗子，我是猫。”他低声说著，突然又贴到我耳边愈加小声地说了一句，“别想逃。”

　　我瞠目结舌。

　　忽然间，我觉得，比较有理智的人可能是明佑康才对。

　　身为一只耗子，我努力评估著最新的形式，一会看看沈默著的明佑康，一会看看那只似笑非笑地看著我的猫。

　　很快，有理智的明佑康站了起来，走过来，双腿贴著床沿站著，露出一个有点勉强的微笑，对我说道：

　　“我已经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不会再拿过去的事来纠缠你，也不会再妨碍你选择新的生活。”

　　他伸出双手，温柔地将我的一只手合在掌心，黝黑的眼眸望进我的眼底，嘴角挂著浅浅的笑意。我的心变得温暖，眼眶也禁不住湿润了起来，因他的无私、体贴、和明理而感动。

　　“让我们一起重新开始吧，我也会将过去完全抛开，全心全意和你在一起，我会让你喜欢上崭新的我。”他柔声说道。

　　第51章 避无可避时的回避技巧─鬼话连篇

　　我挨了一拳。也许两拳。

　　不过，我也没指望过每次拉架都能全身而退。

　　但话说回来，让拉架的人挨打，尤其这个人本身还是个伤病员，就是打架的人不对。

　　身为罪魁祸首的哥哥打了个电话给厨房里的赵妈，很快，我的特护便被召回，并奉命带回了半桶冰块。

　　特护满腹狐疑地盯著我们每一个人看了一遍，并极具职业精神地保持著沈默，默默转身取来一沓方巾，裹住冰块，递给我。我伸手去接，却被哥哥接去，他拿著冰块，轻轻敷向我的脸。我抬手挡了回去。

　　特护低下头去，又默默地拿起一块方巾，包住冰块，递给坐在我另一边的明佑康。然後又包了一个，递到哥哥手中。

　　很想离身边的两个人远一点，可是身陷在低矮柔软的沙发中，凭借自己的一只手臂和腿部的力量没有办法离开这张沙发。我愤愤地从他手中夺过一个冰包，按在自己的下颌，刺痛感渐渐被麻痹。

　　其实挨拳头的倒不是这个地方，因为站立不稳，被打到时，身体摔倒在地上，下颌磕到了茶几的一角，可把我疼死了。

　　几分锺之後，我的特护尽责地又给每人做了一个冰包。

　　“孙护士，带我下楼去。”我接过冰包，对特护说。

　　那两个人丝毫没有滚蛋的意思，我只好自己挪窝。就凭他们那两张脸，要跟下楼的话，想必多少也需要点勇气吧。

　　特护张著嘴，瞪大眼睛看著我。身边的两个人站了起来，伸手来拉我，我一一避开。

　　“快来啊，没见过我说话啊？”我张开手臂，催促道。

　　特护笑了笑，一把抱起我，说道：“你说话啦，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