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我在厨房看赵妈腌制泡菜。我不爱吃腌制的东西,但蛮喜欢看赵妈的制作过程。赵妈在我进这个家之前就在这里工作了,这个家的生活起居全靠她打理,是个很尽责的管家。
哥哥偶尔在早餐时,会想吃点泡菜,所以赵妈最高兴亲手做了。被切成片的苹果和梨子,还有红辣椒蒜子儿,跟大白菜叶一起放进菜坛子,过些天就变成有滋有味的小菜。
看完腌制泡菜,我又无所事事了。大厅里空无一人,连看看电视的兴致都被打消了。上楼回卧室玩了一会游戏,一个人玩没劲,还是明天去学校找人一起玩。
家里人少,真寂寞啊。
推开哥哥的房门,没有人。不知道是在游泳池里还是在四楼。
果然哥哥在楼上,没在工作,靠在沙发上看书,两条腿搭在扶手上。
我将自己扔进旁边的长沙发里,哀鸣道:“好无聊啊,好无聊。”
哥哥将书合上,两条腿降落地面,问我:“怎麽了?”
“好无聊好闷啊,家里冷冷清清的,我一点精神也提不起来,连玩游戏都玩不下去,太反常了,哥哥,我是不是得了忧郁症?”
哥哥想笑,但我看出来他努力忍住了,认真说道:“真是这样的话,明天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吧。”
“咦?你不相信?哥哥,难道你没有寂寞的感觉吗?”我都快要哀嚎了。
“唔,你寂寞吗?”哥哥将手中的书放到一边。
咦?咦?我自己嘴巴里说出来的,还没什麽感觉,怎麽哥哥这麽一问,听上去别扭的很呢?好像,好像我是个深宫怨妇似的。
有那麽哀怨吗?也许我只是间歇性歇斯底里罢了。毕竟,十八岁少男的心思,有谁说得准呢。
就算说得准,也不好意思说出来啊,怎麽好说出口人家想要个女朋友呢,怪难为情的。
“哥哥,你交往过多少个女朋友啊?”
哥哥飞快地看了我一眼,我不禁对那凌厉的眼神一惊,但哥哥立刻垂下了眼帘,在长长的眼睫下斜斜地瞥著我,竟似有著些些探究的意味……
我捕捉到他的一瞥之间的闪烁,又怎肯放过呢,便凑到他跟前,笑道:“是不是数不胜数啊?”
“你见过我带女人回来过吗?”哥哥笑了笑,反问我。
“没见过你带女人回家,”我承认道,“但我知道你花名在外的哟。”
想拿我当小孩子,可是很难的哦,这些年,光是提供哥哥的行踪,我就得了好多姐姐们的好处呢。
“只是各取所需罢了。”哥哥这麽说,分明还是拿我当小孩子。
我想到了我的晨跑女郎,想象和她之间有没有可能建立各取所需的关系。
好像,不容易想象出来,首先我不了解我身上有什麽会是她需要的,但更重要的是,我不知道从她身上可以得到什麽,或是说,我不知道我希望能够从她身上得到什麽。
听上去好象我对她并没有欲望似的。那我为什麽会暗恋她呢?
是我太无聊?还是太寂寞?
无聊又寂寞的人,这个名头其实轮不到我头上。
我那永远见不到朝阳的姐姐,某个早晨居然出现在我和哥哥的早餐桌上,卸了妆的脸只一个字:花容惨淡。
“好无聊啊,”姐姐坐到我旁边,拿起我的橙汁吞下一大口,声音也很惨淡,“做什麽事都不开心。我寂寞的心情啊。”
我笑了起来,说道:“姐姐也是这样吗?这是不是春天综合症啊,我也有同感呢。”
姐姐夸张地捂住我的额头,同情地问:“你也会烦躁?”
“耶,我也是成年人嘛,”我笑道,“不过,对姐姐来说,谈一场恋爱,就会很快治愈的吧。”
“恋爱啊,都是千篇一律。啊!好无聊,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有趣的事情呀!”
姐姐不顾形象地将十指叉进头发里,乱挠一气。
“姐姐你出去旅行,散散心吧。”这个提议应该很好,我自己心里就很想出去玩。
“现在还不是出去旅行的时候,得等到有合适的人和我一起。哥哥──”
姐姐每次张口喊哥哥的时候,必是有事相求。
“哥哥,我们在家里开一次舞会吧。”果然是有求而来。
“找家中意的夜总会包场,不是更方便吗。”哥哥眼皮都没抬,不紧不慢地吃著早餐。
哥哥不喜欢家里嘈杂又喧嚣,尤其不喜欢姐姐的那一大帮朋友聚集在家里。
“在家里开的话,更能加深感情啊,而且,我会邀请来家里的客人,都是家世背景过得硬的人啊,对哥哥又没有坏处。家里成天空荡荡静悄悄的,偶尔热闹一下也没关系的吧。”
“唔,你就安排吧。晓渡,有想邀请的人的话,也一起带来吧。”哥哥推开空碗,走出餐室。
想邀请的人?我若真有那麽亲密的人,还会这麽痛苦地思春麽?
我那颗十八岁少男的心,空荡荡的呀。
再见到我那晨跑女郎时,失望地发觉,我对那外套裹覆住的臀部的热切期盼,已不复存在。远远地看到她的背影,我的视线已无法纠缠在她身上,当她在车窗边掠过时,我甚至一点也兴奋不起来。
我到底是怎麽了?难道,这一次又这样结束了?
为什麽连一次完美的暗恋,都无法拥有?我的青春期就要这样毫无激情地度过吗?我想要美好的经历和难忘的回忆啊。
难道说我是个理想主义者,太过於追求完美?我的书包里也是时常会出现粉红色的小信封,如果我不是那麽傲慢那麽挑剔的话,说不定总会有一段经历是美好的。
还有机会,还有机会,粉红小信封出现的频率一向都蛮稳定。
但是,身为一个真正的man,不是更应该主动出手吗?
向谁主动出手呢?
纤细的铅笔不足以表达我纠结躁动的内心,我用炭精条在画纸上发泄了一整天。
放学後,也没有去打篮球,我跑去大操场,在喧闹的呐喊声中,疯狂地踢了一场我最不擅长的足球比赛。
平衡不太好的缘故,摔了几跤,手掌也破了皮,一边膝盖也见了血。
虽然很狼狈,但无意间看到哥哥站在操场边看著我时,心情却顿时平静许多。
我没有换回衣服,穿著球衣回了家。
上了楼,哥哥面无表情,硬邦邦地说:“来我这里,把伤口清洗一下。”
哥哥房里有医药包,以前也帮我清理过擦伤。我的运动神经不健全,大范围奔跑的时候,极容易摔跤。
哥哥让我进浴室,在浴缸边沿坐下,看著我的膝盖,说道:“先简单清理包扎一下,你洗干净身上的汗水和泥土,我再帮你上药包扎。”
第4章 这个男人在等我长大?
哥哥的动作很轻柔,感觉好像我妈妈。事实上,哥哥就好像是我妈妈。
自从再婚後,妈妈就一心扑在继父的身上,完全将我丢给哥哥和管家。虽然不是亲弟弟,哥哥却一直担负起家长的职责,竭尽全力地照顾著我。
一年一年长大,我的心里越来越不满哥哥的管制,会想反抗他,激怒他。
但在内心,我知道,这些对哥哥的叛逆行为,都是我的任性而已,我的行为掩盖下的,是对妈妈的不满。
该由妈妈承担的责任,全部被哥哥背负起来。害得我只有哥哥一个人可以依赖。
我想尽快变得成熟起来,变得不再依赖哥哥也不再需要妈妈。可是,我又害怕哥哥也会像妈妈一样,早晚有一天把我丢到一边。想让哥哥一直关注著我,我对哥哥的任性,是希望哥哥的目光更多的落在我身上。
就好象,象现在这样,蹲在我面前,全神贯注地对我,好像我受了这点小伤是件非常了不得的事。
“将就著这样包扎。”哥哥站起身,打量著我的手掌和膝盖,说道,“先洗澡吧,把球衣换掉。”
哥哥往浴缸里放水,提醒道:“腿曲起来,尽量不要碰到水。”说完便走了出去。
我卧室里的浴室没有这间大,这里是一个豪华浴缸,带水压按摩装置,我的只是一只普通浴缸而已。
被包扎的那条腿蜷起来有点费力,便跷在缸沿伸直,被包扎的那只手垫在脑後,身子舒舒服服地泡在水里。
真是舒服。踢球时耗尽了体力,感觉又慢慢回来了。今天表现还不错,坚持踢完了全场。
但是,踢足球就是比不上打篮球拉风。
踢了半天也没看到一个女生来捧场的。我要是在篮球场上的话,那叫一个炫,围观捧场的女生,每人一道眼神都能把我扎成一只刺蝟。
不是我骄傲哦,实力就是那麽强。
说到实力的话,好像篮球我的球技也不是十分的好,还有,啊,我到底在想什麽……我……
懒洋洋的感觉,没有睡饱,不想动。
肚子不舒服,好饿啊。睡到一半饿醒,真的很扫兴呢。
睁开眼睛,看到哥哥在我旁边,背後靠著大靠枕,懒懒地斜倚著,黑黝黝的眼睛静静的盯在我身上。
“饿了吧?”哥哥说道,“我在等你一起吃饭。”
“咦?我睡著了吗?”我睡在哥哥的卧室里,也不知道现在几点了。
哥哥微微垂下眼帘,微微笑了一下:“是啊,在你溺毙之前,我把你捞出来了。”
“啊,我那麽过分吗,洗澡时睡著了。”
“嗯。”哥哥应了一声,伸手拿过放在床尾一件睡袍递给我。
我掀开被子一看,果然是赤 裸裸,而且膝盖和手掌的纱布都已经重新包扎过了。
下了床,套上浴袍,我催促哥哥:“快去吃饭吧,我肚子咕咕叫呢。”
出了门我就往楼下冲,被哥哥喊住。哥哥抚了抚额头,有点倦怠无力感,说道:
“你……多少也穿条内裤再下去吧。”
“有什麽关系啊,哥哥的睡袍又长又大,都遮著呢。”嘴里这麽说,我还是乖乖回房间穿了条内裤才出来。
後来才知道事先做好安全措施极其有必要。
姐姐也正好带了几个朋友回来,我没敢打招呼,闪身就进了厨房。早就过了晚餐时间,赵妈把饭菜重新热了一遍。
哥哥还是吃饭慢吞吞的,我狼吞虎咽地吃饱,只想回房睡觉。经过大厅要上楼的时候,听到一个人说话:
“你在家总是这身装扮吗?”
我回头找寻说话的人,看到阴影里的沙发上坐著一个人。
“和我说话吗?”我对这那个人问道。
那个人从阴影里走过来,语带笑意:“这里难道还有别人?”
原来是上次自称认得我的那位花美男。
“啊,你好。”我说道,想不起他的名字了,“我穿这个因为刚洗完澡,正要睡觉。”
他站在我面前笑。
“你啊,和小时候一样目中无人呢。”
小时候?目中无人?是指我记不得他这件事吗?
我有点疑惑的看著他。近看他,五官端正又对称,面部轮廓深刻,修眉高鼻,双目炯炯,唇角微翘,麦色肌肤,浓密的黑发长长的,服服帖帖地束在脑後,整个人异样的俊美。
确实,是我不对,怎麽能对这麽标致的人物没有记忆呢,难怪他会耿耿於怀啊。
“不过,”他的含笑盯著我的眼睛,一只手握住我的肩头,声音放低,“你比小时候更漂亮了呢。”
“是、更、帅、了、吧。”我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
“哈哈,是,更帅了,超出了我的期望。”他忽地收起笑容,附向我耳边,轻声道:“这些年,我一刻都没有把你忘记呢。”
好像接头的双方没有对上暗号,我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麽。莫非,他想让我越发的内疚?
“那个,”我歉然的说道,“我又把你的名字忘了,可以重新说一遍吧。”
“哎,你啊,”他叹息一声,手移向我的颈项,停在我的颈後,似有若无的轻触著。
“记住我的名字,明佑康,不可以再忘了。”
“晓渡,你还没去睡觉?”是哥哥的声音,哥哥现在才吃完晚饭。
“东野,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将晓渡照顾得很周全啊。”明佑康笑著对哥哥说话,握住我後颈的手慢慢松开。
“唔,晓渡今天有点不舒服。”
哥哥朝我走过来,我举起包著纱布的手,冲著明佑康不无炫耀的晃了晃,说道:“我睡觉去了。”
身後是哥哥上楼的脚步声。进了卧室,哥哥也跟著进来了。
我脱下睡袍,递到哥哥手上,拉开被子,钻了进去,见哥哥还是站著不说话,就问道:“哥哥,你在发呆还是在沈思?”
哥哥走到床边,眼眸中是深不见底的暗黑幽光,俯视著我,片刻,才说道:“你睡吧。”说完,转身走出我的房间。
总是这样子,每当我以为哥哥要对我说些什麽的时候,他反而沈默不语。哥哥太不活泼了,家里气氛这麽沈闷,他要负大半责任。
忽然,有点期待姐姐在家里开的舞会。姐姐念大学的时候,经常在家开舞会。这几年因为哥哥的反对,很少在家里宴客和聚会,家里好久没热闹过了。
可怜的是,我,没有可以邀请的人。
对於促进年轻人相识交往来说,舞会真是个再好不过的场合。
在姐姐邀请的客人中,捕捉到一个颇为中意的身影,我并没有深层次的企图,只是单纯想邀她当舞伴而已。
在有些方面我很挑剔,若不曾亲眼鉴定过对方的舞技,我是不会轻易下舞池的。这一点,倒跟哥哥追求高品质的习性有点象。
我特意等到几支曲子之後才下楼,在外围徘徊了一会,然才决定邀那位技艺娴熟舞姿最优美的姐姐共舞。当然,不管对方再是姐姐辈的,在舞会中,我不会将自己的舞伴称为姐姐。这位姐姐名叫小玫,方艾玫,是姐姐很投缘的朋友。
可惜只跟小玫跳了两曲,襄王有意,洛神无心,终究,我还是败在年龄弱势上。机灵的姐姐们不愿意错过大好的机会,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姐姐们感兴趣的是哥哥那样的成熟的极品男人。我不该抱怨的,可是心情灰暗起来。居然没有人带我玩。
一直没看到哥哥的踪迹,我以为他在後院,後院的草坪上散落摆放著休闲椅,只有几个客人坐在那里聊天,没有哥哥的影子。真是不合群的哥哥。
本来想跳舞跳过瘾的兴致也没有了,我拖了把椅子坐在阳台里,听著舞曲,一时还不想进去。
“要来杯果汁吗?”抬头一看,是明佑康,一手拿著一杯葡萄酒,一手拿著一杯果汁。我伸手接过果汁。
“你没怎麽跳舞嘛,玩得不开心?记得以前你还小的时候,在你姐姐的聚会上,每次你都玩得疯得很呢。”
我斜睨了他一眼。每次都是我小的时候,老气横秋,好像他看著我长大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