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怎么说?”
“说如果明天晚上还不能醒来的话,可能就……”
“没事的,大哥,干爹他一定会醒来的。”临清龙安慰道,“你在医院吗?还是先回去休息吧,不要干爹醒了你却病倒了。”
临跃却说:“可是我想看着他……我不放心……”
“这样吧,大哥,我现在过去,等我到了你就回家休息,我替你照看他好吗?”
“但……”
“没有‘但是’,大哥,我想干爹醒来的时候一定不想看到你憔悴的样子。”
临清龙拿出他少见的强势命令道,强迫临跃同意了。
挂了电话,临清龙叹了口气,下楼准备去医院。
前天晚上林在渊突然遇刺,重伤之下被送入医院急救,至今昏迷未醒,生死难料。
林在渊这么一入院道上顿时风云突变,一帮大鱼小鱼们都蠢蠢欲动起来,和林在渊关系密切的千代自然也受了波及。好在之前林在渊就交代过,临清龙也就让旗下艺人暂时收敛,当此刻风波真的来临的时候,低调状态下的千代倒是没有遭受太大的损失。
而临清龙最关心的杜晨飞,托脚伤的福,他的曝光率在近两个月内锐减,淡出了公众的视线。眼下杜母将其软禁,临清龙只是拖着不肯解约而没有采取更加强硬的措施,也是希望杜晨飞干脆借此机会在家避避风头——否则临清龙要将杜晨飞带出来并不是做不到。
来到医院,临清龙在加护病房外的一群黑西装中看到了临跃。
临跃和临清龙一点相似的地方都没有,临跃眉目秀气,红唇白齿,一看就知道是个好脾气的人,不像临清龙,虽然脾气不算差,却总是被人误以为凶悍。
但是这时候临跃形容憔悴,眼眶里都是红血丝,挂着黑眼圈,嘴唇也苍白得吓人,显然是这两天没休息好。
“大哥。”临清龙拍拍临跃的肩膀,“回去休息吧,你这样没等干爹清醒,你要先倒下了。”
临跃自知无法拒绝,点点头,嘱咐临清龙好好照看林在渊,便被一名黑西装送走了。
临清龙这才看向加护病房中的林在渊。
床上的那个人虽然双目紧闭,却依然能看出他的面貌和临清龙有些相似,只是那男人的容貌更加斯文俊美。要说的话,临清龙反而更像黑道大哥,而林在渊才应该是一个娱乐公司的老板。
临清龙看了这张脸很多年了,却没想到会看到如此沉静、脆弱的一面。
林在渊只比临清龙大了十六岁,如今才四十出头,远没有到病痛缠身、垂垂老矣的年纪,甚至于他的脸上并没有出现多少象征苍老的皱纹,偶尔那么一点点也不过是代表了成熟,而他的身材一如既往的矫健匀称,不论是手臂还是腹部都不见赘肉,兴起的时候就会把与自己同样高的情人——临跃——抱起来肆意轻薄。
可是这样一个精悍的男人现在居然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靠着呼吸器维生?
临清龙一时间感到很难适应。
第一次见到林在渊的时候临清龙才十岁,第一个印象就是这个男人的笑容很邪恶,属于大哥说过的那种“一定要远离”的人。之后对这个男人的印象不怎么好,觉得他有点像小白脸,又死皮赖脸地缠着大哥,还是黑道分子,实在让人不放心。
直到有一天,这个男人为了保护他和大哥单挑十几个大汉,被刀砍得全身血淋淋,却还要耍帅地转过头对他们咧嘴露白牙,结果笑容还没有完全展开就晕过去了。那一刻,临清龙才觉得黑道也不是那么令人讨厌的东西。即使最后因为黑道风波而让左手不能再弹琴,临清龙也没有真正恨过这个被他叫做“干爹”却是真正和自己有血缘的男人。
现在林在渊昏迷不醒,外面变得很混乱,不单是千代受到一点波及,连原本治安似乎还不错的T市都变得血腥而陌生了:每天早上都能在阴暗的小巷里发现一两具尸体——今天没有发现?没关系,你去江的下游找找,一定能找到塞进了石头和尸体——有时候是尸块——的黑色垃圾袋。
看着沉睡中的林在渊,临清龙第一次感到如此焦躁。这次的焦躁和等待杜晨飞回答的焦躁完全不同,这种心在隐隐抽痛整个人都没了底的感觉临清龙似乎只有在上次林在渊差点死去时才感受到过。
临清龙想抽烟,可刚拿出烟就被路过的护士制止了:病房区不允许抽烟。
临清龙犹豫了一下,拿着烟上了天台。
吞吐着烟雾,临清龙开始考虑这次的事情。
林在渊显然在事情就意识到了危险,起因吧,可能是关于徐媛的那篇报道。
徐媛是徐长松的女儿,而徐长松是联义帮的元老,徐媛不可能三番两次地挑衅帮主的干儿子——或许一次还可以被称为“不懂事”,可是两次就不那么简单了,毕竟这种挑衅的行为很容易挑动他人敏感的神经。
如果徐媛挑衅千代的行为和这次的刺杀事件有关,那么是否意味着那个女人的行为是一场风波的前兆呢?
如果这次的事情真的是某些的野心之为,那么林在渊从知道到被暗杀之间做了多少准备?
林在渊知道幕后黑手是谁吗?
林在渊是否有后招?
林在渊是否安排好了后事?
林在渊……是真受伤还是假受伤?!
掐了烟,临清龙迎风拨起刘海,深深叹了口气,与其说他担心那个称王称霸几十年从没有吃过亏的男人,他更担心的却是杜晨飞——
你现在怎么样了呢?
第 66 章
杜晨飞过的一点也不好,才几天,他就已经瘦了一圈。他开始习惯于趴在窗台上,抱着腿默默地坐着,透过铁栏杆看楼下行人车辆来来往往。他也会抬头看蓝天白云,看白云变化着模样,他希望白云能变成那个人的模样。杜母将他的钱包拿走了,他甚至找不到一张有男人的照片。
杜母拿来了饭菜,杜晨飞还是坐在窗台上,没有一点反应。
杜母开始会唠唠叨叨地说几句什么“两个男人一点也不像样”之类的话,后来也不说了,她觉得杜晨飞也不过是闹闹情绪,那种畸形的感情很快就会消散了。
饭菜的香味充斥了房间,但杜晨飞没有一点胃口,只是想到临清龙之前交代的,愣坐了许久,还是慢慢爬下窗台慢慢吃掉了饭菜。
其实菜色都是杜晨飞喜欢的,杜母虽然这几十年来忙于工作并不怎么下厨,但其实手艺很好,以前杜晨飞最喜欢吃她烧的菜,可是现在他却食不知味——他怀念临清龙家的手艺,想念他偶尔也会多放一点盐少放一点糖的菜肴,想念他切得飞快却不断皮的苹果,怀念那洗的干干净净的水淋淋的葡萄……
杜晨飞想到很早以前临清龙说的话:味道如何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你为我做的,是你的心意,我喜欢。
那时候觉得男人特别坏,老说这种话逗自己,可是现在想起来,杜晨飞才领悟到这话的意思。
眼泪不自觉地就掉下来了,杜晨飞再也吃不下去,扑在桌子无声地哭起来,然而哭了两声他却突然起身,转而坐到钢琴前疯狂地敲击着键盘,一个个激烈的音符拼凑出一篇新的乐章,发狂似的弹了三四分钟杜晨飞停下来了了。呆坐了一会儿,抓过空白的五线谱将刚才的音符全部记了下来,然而当他写下最后一个音符时他却好像失去了全身的力气,曲谱从手中散落,而他也扑倒在了床上。
写再多有什么用呢……那个男人又听不到……
杜晨飞不知道是多少重复这样的行为和念头了,每次想到什么就弹出来写下来,可是写完了却比写之前还要沮丧。满房间都散落着曲谱,杜母曾想过收拾,却被杜晨飞嘶叫着赶了出去。
以前每次写点什么那个男人都是认真地看,然后告诉他哪里好哪里不够好,进而延伸出各种音乐理论或者是各种音乐作品的对比,这样的讨论或者说是学习实在是一件很有趣很快乐的事情,杜晨飞觉得自己在短短几个月里学到的东西比过去几年都要多。
杜晨飞用被子将自己蒙起来,用小熊将自己压住,可是这些都替代不了那个男人的体温和体重。
难以言语的空虚感令杜晨飞快要疯狂,这样幽闭的生活几乎令他无法忍受,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他想要见临清龙,想要看他笑,听他说话,和他讨论音乐!
可是这些都不行了……
杜晨飞又一次哭起来,呜咽着哭,但已经没有多少眼泪供他挥霍了。
高露并不知道临清龙和杜晨飞发生了什么,只是她的老师乔?约翰逊来了,她依照老师的意愿找到了临清龙,但是她却很惊悚地看到临清龙身边跟了一大群黑西装。
不过约翰逊好像没什么感觉,热情地上前握住临清龙了手,用英文大声说:“临?你就是临?主太慷慨了,竟然让我能找到你!”
约翰逊说完才意识到这里不是英语国度,正要回头让高露翻译,却不想听临清龙以流利的美式英语答道:“你好,约翰逊先生,之前听高露说过您会来,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你了。”
约翰逊倒没觉得临清龙会讲英文有什么不对,但是高露却很惊讶,只是这时候不便询问,也只能将问题吞回了肚子里。
随即约翰逊开始赞美临清龙弹奏的土耳其进行曲,同时希望临清龙能现场再弹一次,他说临的感情很有灵性和风格,甚至连邀请临清龙去茱莉亚的话都说出来了。但临清龙只是抱歉地笑了笑,亮出了他的左手,告诉对方自己已经不能弹琴了。
约翰逊愣住,回头看高露,高露也是震惊,她之前并不知道临清龙左手不能弹琴!
对于自己临清龙并不想多说,却让约翰逊去看看杜晨飞,说那是一个可塑性很强的孩子。
去看杜晨飞也是约翰逊此来的目的之一,自然是欣然同意。
临青龙将来客送出去的时候拉住高露说:“高露,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晨飞的妈妈知道我和晨飞的事情了,她坚决反对,现在已经将杜晨飞软禁起来。我这边又出了点事,没办法去看望杜晨飞,你帮我去看看他好吗?”
高露很吃惊:“软禁?啊,我知道,以前伯母也做过这种事情!”
临清龙苦笑,道:“高露,你和约翰逊先生一起去,这样晨飞的妈妈才有可能让你们见他。如果约翰逊觉得晨飞好的话,就让他尽可能邀请晨飞去美国留学吧,我想这样的要求晨飞的母亲是会允许的,毕竟这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晨飞去了美国我才比较放心,也能有更多的办法去看他。”
“好,我知道了。”高露点头。
高露考入茱莉亚音乐学院的事情是大家都知道的,所以她带着约翰逊来的时候杜母并没有怀疑对方的身份。只是杜母似乎不希望让高露和杜晨飞单独相处,一直到约翰逊跟杜母走出房间商谈邀请杜晨飞去美国的事情时,高露才得以和杜晨飞说说话。
可是高露看到杜晨飞时却被吓坏了,那个原本还带着一点儿婴儿肥的男孩现在居然形销骨立地抱膝坐在窗台上,木讷地回头看一眼,那脸色苍白得像死人一样!
以前这种状况不是没有发生过,有时候杜晨飞的期末考考的实在太差了,整个假期就会被杜母这样关在房间里,消瘦、郁闷是必然的,只是没像这次这么严重罢了。可是杜母似乎是司空见惯,竟然不以为意——不过以往每次杜晨飞被关的时候虽然会憔悴,可是上学之后又会恢复精力无限,这样的过往大概令杜母觉得再怎样不高兴也只是一时吧。
高露将临清龙的话转述给杜晨飞,又压低了声音说:“晨飞,你可一定要将身体养胖一点,这样才能让你母亲放心,让你跟我去美国!只要你去了美国,临清龙想看你就容易多了,对不对?”
这番话说的杜晨飞萌生了希望,眼睛亮了起来,想了想,刚要点头说好,却听到外面传来杜母的声音:“I'm sorry to disagree!”
杜母是高级知识分子,普通的英文自然不在话下,虽然比不上临清龙那样流利地道,但普通的对话也没有问题。
虽然杜晨飞英文很差,可是这句话他却听懂了,也愣住了。
杜母说出这句话后约翰逊的声音也大了,叽叽咕咕地说得飞快,令杜晨飞完全无法听懂。
杜晨飞心生恐惧,不由得抓住高露的手臂追问:“他们再说什么?我妈妈不同意什么?”
高露听了几句,露出一脸吃惊,道:“你妈妈竟然不同意你去美国!这、这不可能!茱莉亚多少人想进都进不去,她居然……”
高露继续听。
约翰逊感到很困惑,和杜母据理力争,但杜母并不给予回应,她拒绝回答约翰逊追问的为什么,只是反复强调她不允许杜晨飞去美国。这让约翰逊感到束手无策。
高露忍不住了,走出去对杜母说:“伯母,茱莉亚是世界上顶尖的音乐学院,全世界无数音乐家都出自这里!晨飞去那儿会得到很好的发展!”
或许是因为使用中文而无需顾及外人在场,杜母冷笑一声,终于说出了她拒绝的真实理由:“高露,我知道你和那个男人认识!这次根本是那个男人来拜托你们演这场戏的吧?只要晨飞去了美国他就可以为所欲为是吗?我绝对不会让晨飞去的,去了才是会害了他!”
“伯母!你——”高露也生气了,“这位是我的老师,他是真心诚意地想要邀请杜晨飞去茱莉亚深造,你居然为了这样的理由而——你简直是不可理喻!你会害了晨飞!”
杜母面色铁青,道:“我怎么教育孩子轮不到你来管,我这里不欢迎你,请你出去!”
“你怎么可以这样子!”
“你出去!”
“你根本不尊重晨飞!你——”
高露话没说完就被杜母赶出去了,连约翰逊也没讨得好。高露气得直跺脚,稍稍冷静后连忙打电话给临清龙。临清龙也很讶异,没想到杜母竟固执到了这个程度。可是此刻他也抽不开身去处理这件事,只能拜托高露如果有可能地多去看看杜晨飞——虽然眼下看来杜母大概是不会再让高露和杜晨飞见面了。
赶走了高露和约翰逊,杜母重新锁上了房门,不再让杜晨飞出来。
晚上杜父回来听说了这件事,不免有些犹豫:“或许对方真的是要让晨飞去美国深造呢?这个机会还是很难得的……”
杜母却说:“如果晨飞真的有这个实力,明年让他去考他照样能进去。现在他还没有忘记那个男人,我不能让他出去!”
杜父也没说什么。
两个人对话被坐在房门背后的杜晨飞听在耳朵里,他第一次觉得世界这样黑暗,甚至比他小时候看电闪雷鸣还要可怕,他没办法想象如果自己要在这里呆上一年,如果他忘记了临清龙……
他受不了!
他不要这样!
第 67 章
杜父每天早上七点半就去上班,一直到晚上六点回家,而杜母则是早上六点半起床,买菜做早餐,生病之后家里请了一个帮佣,每天上午都回来做卫生,杜母要看着,等中午帮佣回去了,杜母吃了午餐,下午有时候就在家休息,有时候则会出去和一些牌友打打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