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机锋应着。李尚远是中立一派的中流砥柱，与璃少爷不同，他并不多忠于皇上，只是在几个皇子之间摇摆不定而已。

　　哦……我又想起了朝廷上九皇子梁仲的锐气，这梁仲到底是用了什么办法，竟然逼走了身居高位的李尚远……？！

　　然而，接下来几天的消息则让我越发得坐不住了。鹊儿也频频光临我的窗棂。——梁朝有好几处并县，皇上对此却不做反应；皇子们的暗杀消停了下来，但是不少皇子的势力被众皇子瓜分，空空悬着一个皇子的头衔；京城里更加民心惶惶，因为皇上已经宣布停朝；太子摄政，然而九皇子与之在殿堂上对峙…… ……

　　什么？！禁军外调？边疆军队回防？！开玩笑！梁朝要变天了不成？！我再也不顾别人的阻拦下了床。嗜血之症并未发作，我也不认为自己的身体有什么病痛。但如今天下皇帝的直辖军被别人搞到外地去了，应该防守边疆的军队却被束在内地捆手捆脚，梁云央和傅璃到底在搞些什么？！难道！…… ……

　　左相可真真大忙人啊！在院子里，我把傅璃拦了下来，最近到底怎么回事？！

　　璃脸色不变：雅，你身体还没有好，怎么就下床了呢？

　　我的身体好与不好我自己最清楚了。我当时可就答应躺两天，但你却让我足足躺了一个月，还真把我当废人来养不成？！

　　雅，你不要这么说，我们还会害你吗？你看，你情绪又激动了不是？……

　　nnd，我咬住牙，还真是乌鸦嘴。没有丝毫预警的，眼前又是一片黑暗来袭。

　　然而我不知道，我这一躺躺走的又是两个月。当我睁开双眼的时候，已经是春末，梁朝已然变了天。

　　七巧！机锋！——我不知道这是被下了什么药，脑子依旧晕沉。我丝毫不怀疑我这长久晕沉下去人会变成白痴的可能。

　　机锋！！我扬高声音喊，七巧！！只可惜回应我的是一片空荡。空荡、空旷，莫名教人心惊。看起来这一年多来我确实依仗他们许多。他们如今，却是要比曾经陪伴帮助我的姑子、傅春还要亲的。

　　我有些急，晃了晃犹自混沌的脑袋撑着床沿要下床。该死！我一屁股跌坐在床下的石板上，这腿两个月没动果然使不上力！我强迫自己耐心地按摩腿脚穴道，左右揉捏了几许，才硬撑着凳子站了起来。床边有个凳子，说明有人常常在我身边照料；凳子仍有些温热，说明照料我的人才刚离开没多久；同样床边有个凳子，说明最近照料我的人一定不是七巧或机锋。他们在房间里从来，都是只站着伺候我的！

　　他们在哪里？！他们现在在哪里？！！自己的手无寸铁、自己的弱势让我迅速陷入一阵彷徨之中。也许，我只是比别人小聪明了一些、知道的东西多了一些。而若没有机锋七巧这些常年照料我为我打算的人，我也许还未能活到现在来张狂！

　　“咚”！我掀翻屋子内唯一的一张桌子，来人哪！人都滚哪去了？！

　　顿时有一干奴仆屁滚尿流地跑进来在屋子里跪着，他们向来看到我的都是温和的病弱的样貌，谁还看到过傅府大少爷发火的样子？！

帝

　　（江山雄壮，易主于瞬息之间。）

　　先生，你在看些什么？经历了这两个月，梁殊牡看上去也似乎长大了。不会再兴奋地扑入我怀中，只是站在一边静静地问我。

　　我指着“雪霜、冰雹、鱼孽、蝗蝻、豕祸……”等斗大的字眼，说：在看三辰五行，人间灾异。

　　这一场宫廷之变，皇子皇孙尽数死去七人。两人被监禁起来、三人流放边陲。封出去称王称侯的，也不过四人。十二皇子梁殊牡正是这四人中的一位。自然，对于这四人之间的权力分配，皇上还有皇上自己一方面的考虑的。

　　如今的皇上也已经不是当初的皇上了。梁云央在我醒来的那天容登大宝，称帝为王了——其实有如这历朝历代皆有的争权故事又何尝不是另一桩人间灾异？

　　梁殊牡不自然地撇了撇嘴：先生。如今新皇登基，天下太平，能有什么灾异？再说这三辰五行都是子虚乌有的事，以先生鬼才之名应该是一个立于朝廷之上睥睨众生的人物，怎么能躲在府里钻营这些僧人道士的玩意？！

　　呵呵……都是王爷了，怎么还改不了少年心性？……

　　梁殊牡被我笑得红了脸：先生，我哪里有说错了？！

　　我笑答：还不知错！睥睨众生这个词，也是可以来形容朝堂上其他人的么？！

　　在我心里…先生就是最好的！梁殊牡犟嘴道。

　　随你。我懒懒一靠，都看你是千里迢迢跑到傅府上的，又是一开头就把好话说尽了。皇上许了你什么好处呀……

　　先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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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天，曾经雷风厉行、才四十余岁的皇上，瞬间成了有名无实的太上皇。

　　说起来，梁云央能够顺利登基，这第一功臣当属左相傅璃。傅璃是众朝臣之中公认的中间派。其一，是因为傅家向来秉承的平衡之道的祖训。傅家三代之所以能够在官场上长胜不败，这其中有十分重要的一点，便是追求“平衡之策”。若拿傅璃父辈傅臣举例，傅臣虽然少年时候代表的便是保守派贵族官僚的势力，但所站的立场一直是在皇上身边的。傅氏所属一派虽然一时盛极为皇上所不容，但傅臣在关键时候自断羽翼，与苏派争斗的过程中也一直韬光养晦，傅氏血脉才得以保存。其中不可不说有傅臣的功劳！至于傅臣后来养虎为患，被傅璃乃至于晴云所杀，也不得不说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傅璃会一直稳立中间派，其二，则是因为他对众皇子夺嫡之间的态度。傅璃之兄傅雅，与太子梁云央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十三岁的时候就入宫做太子侍读。其间太子的沉疾而返、初露锋芒，都是在与傅雅长成的一段时间里的。所以无论是在京城的傅雅、还是在北疆的傅雅，都被看成是太子的亲密党人。但是左相并没有因此就改变对太子的态度。甚至在京城里，有一种说法广为流传：太子与左相实际上是情敌的关系。这从太子对太子妃的不荣不宠，到左相的大龄未婚……林林总总，都能看出些端倪。于是当时，这种说法更能为大多数人接受。再到后来，八卦的流向更转到这同时能虏获太子与左相的心的女子究竟是谁的问题上了。当然，在这个问题上推波助澜很久的，还是太子妃的娘家。

　　同时，皇上对于傅璃的政治立场也有很多影响。傅雅为太子侍读乃是皇上亲自委任，至后来傅雅战场归来，皇上将他束之高阁，立于众皇子之中做太傅，也不是没有让傅氏不要再去趟这皇子间的浑水的意思。更何况，皇上颁布兵制改革时候，太子与九皇子均是改革的先锋人士，傅璃却与他们正相反。其实无论傅璃倾向于太子或者九皇子都应该站在改革派的一边，而当初傅璃与太子在汇墨楼中的针锋相对甚至为许多人亲眼所见。所以更难以想象傅璃会倾向于哪一位皇子，甚至是水火不容的太子梁云央！

　　这一点众朝臣没想到，九皇子梁仲没想到，如今的太上皇更没想到。他们之间究竟是如何达成协议的，恐怕也只有梁云央和傅璃才能回答。

　　所以那天，梁仲莫名地被傅璃押兵解往左相府喝茶；所以那天，皇上就在御书房里怔恁地被梁云央罢了权。

　　当时御书房里全是皇上的心腹爱将。然而那一瞬众人全都伏身朝梁云央跪拜了下来，口称万岁。可见太子的势力在朝中雌伏之深。而皇上那半年的不问世事、醉生梦死，也让他的心腹毫不犹疑地抛弃了他。

　　梁朝历代皇位皆是如此传承：兄弑弟、子弑父。反正接位的当也是皇室血脉，那谁来当皇上又有什么区别？老的、坏的、不好的、不够手段的，淘汰也变得理所当然，臣子们非但没有力阻这场皇室悲剧，反而还成了这场权力争夺战的帮凶。这不可不谓梁朝的悲哀，这个野蛮的时代的悲哀。

　　而这里边最为悲哀的皇室成员，还不是他人，正是卓王爷梁英。

　　卓王梁英，太上皇最为信任的兄弟，也是背叛他最彻底的人。那傅璃手下前往众皇子府中逮人的官兵，有一半都是卓王帐下的。

　　卓王在皇上身边会隐忍这么久，并不是因为他的无能。至少傅雅一直如此认为。所以当他得知卓王爷叛了皇上的消息，也不是十分的惊讶。他只是惊讶于，那十多个春秋下来终于爆发的人，当是怎样的玉石俱焚的决心。傅雅下意识地皱眉，他希望卓王爷在响云殿里听进去了他带去的一番话，好好保重自己，才不教卓王妃失望。

　　也许，傅雅终是小看卓王了。或许世人都小看卓王了。卓王爷年轻时候与皇上意气风发不假，但大多数人都以为，从山里被重新迎回的卓王爷，年轻时候的英雄已经成为昨日黄花。然则，卓王城城主变故，卓王城却能依旧有条不紊，其中还有卓王妃的非常手段。卓王妃手下早已培养出了一批死士，卓王自己在故军之中也尚有军心，更何况在朝在野又是有名有誉，若想起兵谋反亦是不难。但是卓王没有这样做，而是在助梁云央夺得皇位之后，与卓王妃一起亡命天涯。也是不出许多人所料，新皇登基没多久便称卓王通敌叛国，与姚国一直有所牵扯，故此在梁朝全境都下了通缉。

　　兔死狗烹，历来如此。霍青衣因着这件事情在我旁边世故地说。

　　我笑了笑：也是不尽然的。

　　哦？这里面难道还有什么辛秘不成？青衣腻在我身上，我连忙远避之。自从知道她原来是女子以后，我尽量与她少身体接触来着。

　　您能想得到的，卓王爷会想不到么？我笑问青衣。

　　青衣嘟起嘴：你莫不是说我很蠢……？

　　哪里！青衣可比雅聪明许多了。我笑骂青衣。是呵，卓王爷怎么会想不到他相助梁云央的下场？！恐怕正因为卓王的相助，才会有不少臣子会认为太子的继位是皇上的私下授意，梁云央的亲政之路也会好走上许多吧……只是，卓王与卓王妃做这件事顾及到的多半是父子亲情，想这一条路上成王败寇，失败者纵然不死也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谁又知梁云央是这般不念亲情，毕竟他的身世身份正是他为帝的软肋。

　　——也好，若真逼去了姚国也好。总比呆在梁朝要好上许多。

　　窗外的鹊扑翅着飞了进来。我挥了挥衣袖。

　　累了？青衣小心地问我。

　　我接过鹊，捏碎蜡丸：一个坏消息，还有一个既好且坏的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

　　坏消息。青衣咬咬唇。

　　坏的么……姚国趁我国新皇登基结众来犯，依苫关危也。

　　啊？爹！…青衣很着急，毕竟，他的父亲兄弟全在依苫关。那……还有一个呢？！

　　皇上令梁仲率兵增援依苫关……你说这消息是好是坏？……

　　好消息。至少他还没死……霍青衣不自觉地摸上自己的肚子，依苫关这场仗，只准胜，不能败！

　　你！…… ……有孩子了？傅雅的手贴上青衣尚平坦的小腹，问：梁仲的？……

　　青衣低下头。

　　傅雅皱起眉：一个孩子…可惜了，我原本还想带你走的…… ……

　　走？青衣敏感地问：去哪里？！

　　随便哪里。傅雅对青衣说：告诉你肚子里的孩子的爹，比起赢场胜利，更重要的是小心战场上射来的冷箭。

　　霍青衣点了点头：他明白的。

　　看着青衣苍白的脸色，傅雅笑了笑宽慰说：你不用太紧张，这一场仗，也未必打得起来。

　　怎么说？青衣疑惑地问。

　　呵……这要看卓王爷和王妃的逃亡速度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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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我不应该救他的……傅雅边往回走的时候边想。不错，在九皇子梁仲还在被收押的时候，是他去求情的。并不是他不计前嫌，而是看在青衣天天跑来傅府蹭，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这有什么？皇上赦免了曾经最大的敌人只能显示出他的仁慈和宽大——虽然，他现在又将梁仲推向了战场。傅雅狠狠地擦着手：他发现他越来越讨厌梁仲了，先上船后买票，为了让青衣对他死心塌地也只能用这贱招…… ……但是青衣将来会大起来的肚子又该如何遮掩？！霍将军家的么子成了一个女孩儿又怎么向世人交待？更何况，这个女孩儿还是曾经上过朝堂的臣子、督师过京城的将军…… ……这欺君之罪？…

　　少爷，上轿么？身边有人问他。

　　不，让我再走一会儿…… ……袖子里捏着一封赭色信，很快、很快就能离开这里了……

　　…机锋、七巧，你们什么时候来接我呢？…… ……

62 图穷

　　是的。

　　离开，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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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雅，这些日子西面有些不太平静呢……

　　我晃荡着双脚。

　　雅，今天想吃什么好吃的？

　　……

　　雅，今晚在我这里睡下吧。

　　好！我从书桌上跳下来跳进他的怀抱。璃睁大眼睛惊喜地看着一天没有说过话的我，却又突然惊惶起来：雅、雅……我不是只有那个的意思…… ……

　　我知道。我说出了今天的第二句话，然后亲吻上他的唇。读出他身体里的那份悸动，我暗想，在我八岁曾经看见他赤身裸体被人侵犯的样子的时候——当时是不是也有这份感觉？……只是如今，角色颠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