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芳记 第二卷(穿越)————沙与泡沫
沙与泡沫  发于:2010年04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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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重禁宫。真像人说的,是插翅难飞啊。外面也是风云变幻,既然他名为被保护,总得摆出被保护的姿态。反正就算是被允许出去了,凭他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呢?只是他心中忧惧,这样将养着仍不见长肉,倒是一天轻减似一天。

男人每天午后都会来看他一个时辰,和他谈谈北征战事,或者天南地北地闲聊。

两国刚交锋那阵子,传来的军报都是失利的消息,最严重的时候曾连失过五座城池,战局很不容乐观。

男人平淡道来,脸上没有什么忧色,倒似战败与否和他全然无干。

区小凉听得焦急万分,追问花半羽的近况。男人却说军报中没有个人,只有整体,既然天朝军队仍在抵抗,花半羽多半没死成。

无奈,区小凉只得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有时感兴趣才会接几句口,平时几乎不怎么讲话。

男人也不动气,仍是按时来闲谈。

区小凉闻着他身上冷冷的梅香,看他琥珀的眸子,听他清晰的嗓音娓娓而谈,心中赞叹这人真是温润如水。永远的气定神闲,泰山崩于面前而不变色的淡定。

有时男人来时,脖子上带着新鲜的吻痕,薄唇微肿,竟也能一脸平静,眼神幽深安然,全无一丝难堪。

区小凉想,这人修养真是已经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了,不知他本来就是这种性格,还是十几年的深宫困守磨出来的。他自认一辈子也修不到这种水平。

无名小院实在没有什么可消磨时光的,区小凉睡饱了觉,就到殿后的凉亭里闲坐,看亭下一池锦鲤。

三月的天气,已有些热度。他脱掉棉袍,换上男人送来的夹袍,仍是觉得有点热。

那些锦鲤经过一冬的沉睡,刚刚恢复了活力。在绿英英的春水中,它们追逐着馒头渣,笨拙地摇头摆尾。

区小凉掰下食物,停停洒洒,逗这些红胖鱼游来游去。

老天大概看不惯他这么逍遥,所以派出一位他意想不到的人物接引他去承受不可承受的新秘密。

“一个小小男宠也这样会享受!”身后有个冷冷的女声传入他的耳中。

区小凉抛尽残余的食物,瞟了一眼蜂涌而上争食争得水花四溅的鱼群,悠闲地转身。

背后的女人华衣性雪,眉目如画,神情冷淡不屑,却是在芙蓉城就见过的花十九,十九公主。

“公主因何出言不逊?祝某自忖并无得罪公主的地方。”区小凉咬文嚼字,将那男人的神态学个十足。

这些天除了那男人,没有人和他说话,把他弊闷得正想找人吵架,没想到马上就有人上门来了!

他暗暗雀跃,对花十九的不礼貌全不在意。反正她一向看不起他们这些平民,说他是男宠还真是客气了。

花十九见他气定神闲,似乎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不由妒上加怒,冷脸快结霜,美目中怨毒刻骨:“就是看不惯!你凭什么死赖在王兄身边?王兄不要你了又赖在这里,以你的相貌才学、家世人品、智谋……”

“停,停停!公主不用说那么多,我是一无是处,但,和公主你有关吗?”区小凉已经不奇怪他和花半羽的私事又多了个知情人这个事实。

这些古人,尤其是深宫里的古人,他们自有一套刺探消息的方式,个个像长了千里眼、顺风耳。

“自然有关!因为关系王兄,关系到她,当然也就关系到了我!”花十九说到“她”,仇恨地瞪着区小凉。

他?区小凉不解地看着花十九,不明白她对他哪来那么大的恨意,也不明白怎么凭空又多出个人来。

“不想知道,王兄到底喜不喜欢你吗?不想了解他的过去吗?跟我来,一切你就都清楚了。”花十九冷笑挥袖,转身就走。

别去!这是个陷井。可是,好像有秘密和他有关,他不应该知道吗?

花半羽是否喜欢他,他自己当然最清楚,哪里用别人来告诉他?可是,多了解一些应该也没有什么错处吧?

花十九情绪如此失控,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区小凉目不转睛地盯着花十九的背影,急速思索。

还是去看看!他只要明白花半羽是爱他的就足够了,看看应该没什么关系吧?他施施然地跟了上去。

两人七拐八拐,走出小院,一直走到一座精巧的红楼前。那里绿柳成荫,鲜花怒放,却空荡荡的,和来时路上一样,没有半个人影出现。

艳阳美景,在区小凉眼中却觉得满是诡异。

红楼牌匾上书“衣然楼”,有两层,窗上糊着粉纱,闺阁气浓郁。花十九轻摆罗裙,走上楼梯,漆得光亮的红木地板没有发出丝毫声音。

区小凉匆匆打量楼内的雕梁画栋、玉器摆设,随她一步步上到二楼。

花十九推开正对楼梯的一扇门,走了进去。区小凉手扶朱红的栏杆,僵立在当地,再也走不完剩下的几级台阶。

从打开的门扇,可以看清室内的一切。这是一间女子的绣阁。朱漆地板中央摆的是一张楠木绣花架,上面一幅水绸蝶戏芙蓉图只绣了一半,却针针精妙,线线典雅。五彩丝线和一把金剪置于架上,焕然生辉。

不过,让他移不开目光的并不是这些东西,而是里面四壁挂满的画卷。和步家祖屋相似的场景,只不过那里是不同的男人像,而这里唯有一个女子而已。

她回眸浅笑、在秋千上大笑、执卷抬头微笑、躲在花树后偷笑……每一张画卷里她都在笑,笑得明艳照人、倾国倾城。那是一个让人一眼看到就再也看不见他物的美得不可方物的女孩子。

而吸引区小凉的,也不是这个女孩子,而是那些绘画的笔法……

“我的皇姐,前西宫娘娘,也就是我王兄母妃唯一的公主,当年天朝第一美女。这座衣然楼是她和我的旧居,这里面的每一幅画都是我王兄一笔一画完成的。那时,我们三个常在一起,我抚琴,王兄画画,皇姐绣花,很快乐地度过一个午后,又是一个午后”

花十九喃喃地说,用手轻拂画卷,一张张看着,如坠梦中。她方才的怨毒与妒恨已完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痴迷与狂热。

她的美目直直地盯着画中人,似那画中人是活的一般,而她只要这样注目,那个女孩子就会有所反应似的。

“她很美,对不对?可是,真人要更美。王兄常叹,他的笔太拙劣,难描难画皇姐万分之一的美丽。她太美了,美得像是九天仙子。这个污泥浊世怎能容得下这样的人?所以,最后,她走了,回到天上去了。”

花十九将脸贴到画上,和美人脸颊相贴,眼神空洞而绝望,似乎忘记了区小凉的存在。

画的笔法和花半羽为数很少的信手涂鸦一模一样,区小凉前世对绘画有一定的鉴赏能力,他又怎会看不出作者是谁?花十九的话不过是个佐证。

相处半年,花半羽很少作画,区小凉曾因他的涂鸦而异常惊艳,说他如果认真画下去,肯定会成一代画圣。

而花半羽当时只是笑笑,从此再也不在他面前殿露画技,让他扼腕不已。

他一直因此认为花半羽不喜作画,只是迫于身份,不得不学而已,现在看到这些画他才恍悟。

原来杰作早已诞生!花半羽作画的热情早已尽数倾洒在了这些画作中。他不画,只是因为那个他想画的人已经不在了而已……

这些画作,笔法细腻传神,构图新鲜考究,连用纸都是精益求精。要做到这些,需要倾注的不仅仅是对作画的兴趣,更多的则是对绘画对象的恋慕。

区小凉通过这些画,可以想像,作画时的花半羽是怀着怎样的柔情蜜意、炙热激情。

美人头上那一根根细比蚁足的发丝,每一根都历历可数、柔顺无比,每一根似乎都在脉脉倾吐着花半羽内心的狂热爱情。他认为花半羽不会拥有的全无保留的爱情。

是热情已经燃尽了吗?为什么他从来都没有为自己画过一幅小像,甚至连提都没有提过……

区小凉的心脏开始酸楚地抽痛。

花十九目光茫然地环视,视线逐渐停留在区小凉身上。涣散的目光收缩,化做利刃,怨毒地射向他。

“都是你!都是你破坏了这美好的一切!皇姐偷溜出宫,为什么第一个遇见的人是你?为什么又被你迷惑?你凭什么?她为什么看不到我们,我不可以吗,王兄不可以吗?”

她的声音尖利,越说声音越大,面上涌起不正常的红晕:“还和你服‘不离不弃’!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不知道我和王兄都肯陪他吗?她为什么不给我们?

“为了抗婚,同你在一起,她竟敢自尽!她,她怎么敢,谁允许她死的?还有,你为什么没死?她愿意和你一起死,你为什么不愿意?我们求之不得的东西,凭什么你不要?凭什么!”她声嘶力竭地喊,似已快气疯了。

“你以为王兄喜欢你吗?哈哈,他不过是在玩你!让你也尝尝这种求之不得的痛,把你加诸在我们身上的东西全都还给你!”

她忽而大笑,忽而冷笑,眼中却有泪光在闪烁,状若癫狂。

“王兄痴情的很,得知你们吃了‘不离不弃’,马上派人去保护你。你死不死没人会在乎,皇姐是万万不能受你牵连的。可是结果呢?皇姐离开了我们,你却还好好活着,为什么你没有死?为什么你不去死?为什么?!”

她脸部肌肉抽搐,满面泪痕,整个人已经变得十分狰狞。

区小凉怔怔地听她指责怒问,耳边似有轰轰隆隆的电闪雷鸣,震得他摇摇欲坠。

他抓紧栏杆,脸上不自觉地笑,点头。

一切都讲得通了!茫茫人海中的偶遇,美丽的相逢,只是一场阴谋的开始。花半羽眼底让他心痛心动的悲哀,是这场阴谋的源头。

两年卧底,为的只是守护他心头的那朵玫瑰花、胭脂痣。而他,只是在这场阴谋里倾情出演了又一个配角!

他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琥珀的眼睛发射着奇异的光芒:“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我仍然要继续活下去?他一开始爱上的,为什么不是我?”

花十九歇斯底里地尖叫:“他现在爱的也不是你!皇姐走了,他爱的就应该是我!他根本不爱你,他平时叫你小衣儿,那是在叫皇姐!皇姐叫花影衣,小名儿就叫小衣儿!和你上床时,他是不是更喜欢这样叫你?!为什么,王兄,为什么不是我影然?为什么你们都要爱别人……”

她的声音渐弱,最后手捂住胸口坐倒于地,伏在绣架上开始无声地痛哭。

42.忘情,忘情,忘却对你的情(下)

“亲亲小衣儿如握……”他在信上写到。

“小衣儿最爱我,我也最爱小衣儿。”他温柔地低声说。

“对不起,小衣儿,我来晚了。”他的头埋在他颈间,心痛地说。

“小衣儿,你让我如何放下你?”他的唇吻上他的。

“衣儿,衣儿,我终于真正拥有你了!”他陷在他的身体里快乐地说。

半羽,说这些话的时候,你心里想的,到底是谁?是我,还是……她?

你心里爱的,现在又是谁?

我的爱,是你想要的吗……

区小凉猛地扑在栏杆上,开始呕吐。

胃在剧烈地抽搐痉挛,秽物如开闸的洪水奔泻,弄污了光洁的朱漆地板。

吐完,他用袖子擦擦嘴角秽物,转身,拾级而下。

无名宫的那个小宫女,身穿粉色宫装垂袖立在门外。春风掀起她的层层纱衣,

落花掉落在她乌黑光亮的发髻间、光可鉴人的红木地板上,场景美丽而寂寥。

见他下来,小宫女安详地微微躬身,在前领路。

去路仍是来路,不同的只是遇见了许多徜徉的宫人。似乎在他去过红楼后,清空的魔法就解除了。

这些宫人,或独立、或成双、或结队,穿梭在巍峨宏伟的宫殿楼阁间,低头垂目,脚步轻轻。这里的人似乎都缺乏面部神经,很少表情,也没有话。一个个如人偶般移动,和他擦身而过,视而不见。

这是个缺少活气的地方,花半羽生活过、爱过、受过伤的地方,那个人停留了十八年的地方。换做他,他肯不肯?肯不肯……

他机械地迈动脚步,茫然四顾。一根根桐油粗柱向他迎过来,又从眼前溜过,连绵不绝。路,没有尽头般地长,怎么逃也甩不脱的死寂。

像是经过了几个世纪那么漫长,他终于回到那间华丽粗糙的卧室。倒在床上,他疲倦地合上眼睛。

这一定是一场噩梦!他要睡,睡醒了,噩梦就会消失,他现在真的要睡了……

淡淡的梅香传来,有人坐到他身边,轻轻地给他盖上丝棉绸被。

区小凉一动也不动,似已入睡。

那男人抚摸他的头,声音轻缓平稳:“很累?”

“是你默许的。”区小凉肯定地说,没有睁开眼睛。他现在不想见任何人,包括这个男人。

“是。”男人毫不犹豫地承认,手从他头上收回,落于膝上,“你有权力知道你应该知道的,虽然你可能会认为这是多此一举。原本,我是打算通过其他渠道让你知道的。不过既然有人愿意代劳,我也不该让她失望。这样的方式,非我所愿,但结果是我想要的。虽然痛苦,却好过受蒙蔽。”

被下的手已握成拳头,区小凉说不清对于这个人,感激和憎恨的感觉哪个更强烈一点。

是这个人打碎了他原本认为美好的琉璃梦境,让他的心像四散的琉璃碎片再也拼不成完好的最初。然而,那个琉璃梦境其实并不如他想像的那般好,让他及早从中清醒,又是对他最大的帮助。

功过孰大孰小?他是该挥拳,还是在他怀里失声痛哭?他不知道,也无力判别,所以只能沉默。

“皇宫里的孩子,最不缺的就是爱,万千宠爱集一身并不是神话。可是,最缺乏的也是爱,那种交付一生的真爱。为了得到这种爱,多少人疯了,痴了,又有多少人死了?数都数不清。这些贪心的孩子,永不停止地闹出许多花样。最后剩下的,还是只有自己。”男人轻喟。

“所以你不走?”区小凉决定放弃思考对这个男人的矛盾心理,不管怎么样,都已经既成事实,他再也无法回到这之前了。

他现在似乎有些懂这个男人为什么会爱上皇上。那个君临天下的真龙天子,只是别人眼中的。这个人看到的,却可能只是一个贪心可怜的孩子而已,犹如花半羽在他心中的感觉一样。他的心又开始剧烈的疼痛。

男人停顿片刻,才温和地说:“不知道。不过,我现在唯一爱的,就只有他。”

“所以,如果我不爱花半羽了,就可以离开这里?”

这似乎是这个男人这样做的唯一目的。困他在此,名为保护,实则他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劝服他放弃对花半羽的爱。

看来,还真是父子连子,自己的复辙,儿子是万万走不得的。区小凉的心在疼痛之余,有些酸楚。

“真是个聪明孩子。不过,出宫前,你还必须吃忘情丹。”

区小凉睁开眼睛,斜睨他:“那是什么东西?”

“一种药,可能让人忘记爱过恨过的人。”那男人的笑脸平静温润。

“那‘不离不弃’又是什么药?”

“不是药,是种蛊。子母蛊心心相眏,同命连枝。”

“……忘情丹会让我忘记一切么?”

“不,只是一大部分,特别是对你影响巨大的事物。”

“我还真想忘记一切……,有人试过吗?”

“是,我试过。”

“你?为什么?”区小凉想不到他也吃过这种东西。为了谁呢?不会是为皇上,因为皇上不会让他忘记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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