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金色的眼睛瞪向存心捉弄人的主人。
柳煜颺拍净椅子上的灰尘,坐下后拉着封亦麒坐到自己腿上。
“你别逗它了,还有什么想要的没有?”
“有啊,我要吃梅子。”他刚才兴高采烈的想开一罐来吃,可是那味道已经发酵了,他可没勇气尝试挑
战自己肠胃的底限。
“冬天快到了,今年咱们酿多一点,够你吃一整年的份,怎么样?”
“好啊!”说到这里,封亦麒抓过包袱,取出在山脚边小村收到的信,“师父,你要拆吗?”
“当然拆,署名是白兄耶。”他抽出一把小刀割开信笺。
“他又有什么事?”封亦麒嘟哝。
“他说……” 柳煜颺飞快的扫视一遍整封信的内容,“除了道谢外,他说他要去四川走一趟。”。
“他要去唐门?”封亦麒皱眉,“他会吃亏。”
想到白彦海的那死脾气,封亦麒直接断言。
“但我们现在去也是来不及了,这信五天前就送到了。” 柳煜颺无奈。
白彦海八成在他们离开晴雾峰没多久就写信动身了,不想劳烦他们的动机非常明显,可这放不下心又怎
么办……
“有了,师父,我们去书房。”封亦麒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一个好点子。
“怎么?”他不解,却仍是跟上。
“我在回来的途中抢了只信鸽。”而信鸽飞得比人快很多。他开始磨墨。
“哦?”他已经不想去纠正他的“拐鸽”行为了。
他现在对麒儿也没有什么太大的要求,只要不为非做歹或滥伤无辜,其他的小恶,就不用太强求了……
“那支信鸽是驿站的。”传送消息真方便。封亦麒摊开白绢,挥毫写了一堆字。
“所以?”看着他写的内容,柳煜颺的双眼陡然大睁,“麒儿,为师的觉得这个点子不太好……”
“很好啊。”封亦麒看看自己写的内容,“不觉得很方便吗?”
“方便的只有我们,他可就忙翻了。”
“可是只能这样啦!他有空又没事做。”
“他赶得上?”他怀疑。
“他上回跟我说他要往西走,算算也该到了四川附近了。”封亦麒露出算计的笑容。
“他肯帮忙吗?”他个人觉得可能性满低的。
“这就要赌一把了。”他耸肩。
“麒、麒儿?”这是什么不负责任的说法?
“放心,他对白彦海的印象不错,若“恰好”没事做,去帮帮忙也没差。”哼哼哼,他该回报一下了。
“若害他受伤呢?”
“被唐门的人打到受伤?那就可以笑死他了,他十三岁那年的测试就是踢唐门的馆。”他则是单挑少林
寺十八罗汉。
“他会生气。”听到这里,柳煜颺也不再坚持,只是无奈的笑了。
“等他有那个闲功夫跑来找我算帐再说吧。”太过理所当然的口气。
看着他一脸淘气的笑容,柳煜颺轻拉他发尾。
“你还欠他一份情。”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
“所以才这样做啊!”封亦麒丢开笔,转身吻住柳煜颺仍想说什么的嘴。
清风扬起白绢的一角,上头龙飞凤舞的草书清楚的写了那个可怜“救星”的名字——袭风!
※ ※ ※ ※ ※ ※
三天后,四川•成都——
暮霭西沉,艳红色的天空仿佛着火一样的燃烧了整片天际,一直到大地的尽头。
看着带有些许凄凉的美景,袭风一个人静静的品茶,边思索着接下来要上哪里去才好。
去看看蜀道好像不错,赤壁也挺有看头的……还是干脆南下云南去逛逛五仙教的老总舵……
他沉思,直到有人逼近打断了这些许宁静。
“大爷,这是您的信。”一名风尘仆仆的男子恭敬的双手奉上一只鸽子。
袭风冷冷的看着咕咕噜叫的白色鸟禽类动物,淡漠的眼浮上一些不解。
但他就算在这边和这只动物互瞪一天也不会有答案,所以他只好取出信筒内的绢纸,摊开来一看究竟。
这不看还好,一看简直气死人。
怒火在腹中流窜,他耐着性子强迫自己看到完。
“臭小子……”他眯着眼仿佛要射穿那封信一般的看着最后两行字,半响,他冷眼看着依旧躬身等候的
人。
双手握拳,放松又握紧,握紧又放松,他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压下杀人的冲动。
罢了,他反正也没事,就去走一趟吧。
“拿去。”掏出一叠银票,抽了三张放在那人手中。
“谢谢大爷。”那人见钱眼开的笑道,捧着信鸽跑走了。
袭风并没有理会他,只是一遍又一遍的看着那封信。
“这不关我的事……”他喃喃自语。
当然,他也可以不要淌这浑水,烧了这封信,当自己拿银票砸狗所以少了些钱,其实什么也没发生过…
…
“可恶……”低咒一声,将信粗鲁的塞入怀中,仰头喝完上好的龙井茶——他现在什么茶也尝不出来—
—披上披风,抓了行囊就踏出客栈。
四处确认了一下方向,他向着日落的方向走去。
※ ※ ※ ※ ※ ※
几个月后,扬州。
说起柳家,在扬州几乎是无人不晓。柳家历代似乎都有经商奇才,从一开始以纺织业起家,由一家小小
的纺纱厂开始,三代内迅速攀升至江南首富,不但占了全国近二分之一的市场,连皇室的衣物都是由柳
家一手包办的。尤其在五年前,柳家长子柳煜霖高中状元,一年后被皇上赐婚,将宫中最得宠的梓星公
主指婚给他。一夕之间,柳家成了皇亲国戚,声势如日中天,访客车水马龙的几乎踏破了上好的红木门
槛,让好客又怕管家被累坏的柳家男主人不知如何是好。
而柳家最受人津津乐道的不是他们财多势大,而是他们几乎快成了遗传特徵的好脾气和善心。
柳家历代的主人都很乐善好施,从修堤防到铺路;发米赈灾到帮助生活有困难的穷人或孤苦无依的老弱
妇孺,他们大笔的洒下银两黄金绝不皱一下眉头,因此成为扬州百姓们爱戴的对象。
而这天,俭朴不喜欢铺张的柳家大门口破例奴婢男丁排了两排,连温柔婉约的柳夫人也一大清早就站在
站口引颈盼望,柳老爷则是忙着指挥众人搬东搬西的,为的只有他们离家七年的次子终于有空回家了。
不顾寒风阵阵,柳夫人忙着远眺。
突然,她兴奋的上前走了几步。
“老爷,是颺儿!”
“真的?这回你没看错了?”柳老爷连忙走到门边确定。
想她爱子心切,一早到现在不知把多少人误认为儿子,这回可别又出错了。
“这回我一定对了。”柳夫人喜滋滋的道,人已经迎上前去了。
见她走近,柳煜颺连忙下马,人还没站稳便被柳夫人抱个满怀。落后半个马身的封亦麒警戒心一起,连
忙想靠近,却在听到柳煜颺的话后退到一边。
“娘,天气冷,您怎么不在屋子里等着呢?”他脱下披风替柳夫人披上。
“娘想死你了,来来来,快跟娘进去,这会儿没住个半年娘可不放人了。”她薄责,却是说不出的宠爱
。
“是呀,二少爷,大伙都很想你哪。”管家也说道。
“就是啊……”
一旁的婢女和仆役也纷纷开口,场面有些混乱,却是温馨宜人。
“夫人,颺儿也累了,先让他进来喝杯茶吧。”柳老爷摇首制止快失控的场面。
“对对以地,我一兴奋都忘了……”她不好意思的笑道。
柳煜颺温柔的笑着,轻拉开她的手,转身向为了避开众人而退到大远方的徒儿招手。
“麒儿,过来吧。”真是个没良心的孩子,放他一人承受这种人海攻势,却一点也不肯帮他分散众人的
注意力。
顺着他的手势看复查,所有人都呆住了。
好标致的……小姐还是少爷?
柳夫人偷偷拉拉柳煜颺的衣袖。
“这是哪家的小姑娘啊?”她小声的问。
“娘,他不是姑娘家,他是男孩子,孩儿的徒儿。” 柳煜颺苦笑解释。
二少爷的徒弟?
喧哗声在人群中散开,封亦麒凝着表情杵在当场。他想听柳煜颺的话上前,但一张张比什么都热心的笑
脸让他神经紧张。
这些人一副想抓他进屋的样子是什么意思?
“师父……”有些困难的不着痕迹避开每每想碰他的手,他艰涩的发出求救。
看出他的不自在,柳煜颺好笑的越过人群,走到他身边揽住他。
“别担心,这里每一个人都是从小跟我一同渡过成长岁月的。”他解释,企图让封亦麒明白这里没有心
怀不轨的人。
“嗯……”僵硬的点头,他仍不习惯和旁人有太深的接触。
“乖孩子。”低声夸奖他,柳煜颺带着他走到柳夫人面前,“娘,他是封亦麒,麒儿,她是我娘。”
“你好……”不太自在的点头,封亦麒根本不习惯和别人打招呼。
“别怕,你就把这里当成是自己的家吧。”柳夫人露出了和儿子有五分神似的温柔,“老爷,颺儿的徒
儿,是我们的孙子吗?”她侧首问道。
“这个嘛……应该吧。”柳老爷也不确定。
“算儿子就好。” 柳煜颺连忙道。
“为什么?”柳夫人奇怪的问。这样辈分不对呀。
“孩儿也才几岁呀,他差孩儿不到十岁,差一辈也挺怪的。”更何况现在他们的关系挺复杂的。
“是这样啊……”眼睛一转,她又把注意力放到沉默的封亦麒身上,“麒儿,叫一声娘好不好?”
“嘎?”封亦麒错愕的瞪着她。
“娘。” 柳煜颺苦舌,这不是为难麒儿嘛。
“有什么不对,从今天起他也算我孩子了,叫声娘没差的。”
柳夫人母性的本能隐约注意到封亦麒并未尝过母爱的滋味,所以她毫不保留的将热情表现出来。
封亦麒有些迟疑的看着她的笑容,求救的眼珠子转向柳煜颺,却看见他什么也没表示。
别扭的嗫嚅低语不知道什么话后,封亦麒顺了他们的意,乖乖吐出一个他几乎忘了怎么发音的字。
“娘。”
一下子,声浪自四处涌来,连柳老爷也争着要他喊声爹。茫然无措中,只注意到柳煜颺一直是纵容的笑
着看他,让他在陌生的处境下能安心的被人带进屋内。
那孩子脸都红了,那么可爱的样子被娘看到了,可能会很受宠,受宠到脱不了身……噙着笑,柳煜颺闲
适的走在后头,并不介意众人一下子忘了他的存在,边看着封亦麒不让他紧张,一边喝着上等碧螺春。
回廊处脚步声由远而近,柳煜颺放下茶杯,自刚坐下没多久的椅子起身,正巧可以接到扑入怀的人儿。
“歆儿。”他温柔的低唤。
封亦麒才因此分了神,一阵杀气袭来——
锵!一阵金属交锋声,柳煜颺接着怀中的人退开,冷静的看着封亦麒挡在他身前怒视一名左眼戴着眼罩
的男子。
他怀里的人发出一声有些惊慌的低呜,再次带动了混乱。
※ ※ ※ ※ ※ ※
半炷香的时辰不到,两人刀剑交锋起码五百回,再一次分开,封亦麒杀气腾腾的死瞪着对手。
“绝魂,敢动我师父我就杀了你!”
“先动我的人是他!”绝魂回以同样的杀气。
“麒儿。” 柳煜颺好声好气的开口,还来不及说完就被打断。
“放开他,不然我宰了你!”绝魂怒斥。
“你找死!”封亦麒长发一捞,挺剑又要上前时,柳煜颺好笑的问道。
“我说这位兄弟……”他的话又再次面临被打断的后果。
“谁跟你是兄弟!”他不领情的哼道。
“去你的,绝魂,师父肯跟你那样说就不错了,你摆什么谱!”封亦麒马上一剑砍去。
又来了。柳煜颺泄气的叹了口气。
突然,他怀中的人动了动,抓起桌上的茶杯壶便往怒之中烧的绝魂身上丢去。
这个举动让封亦麒和柳煜颺呆了呆,绝魂则一面接住瓷器一面吼。
“你给我住手,再丢别想我帮你省钱!”他功夫高也不是这样用的。
“哼!”再丢、三丢、四丢……连架上的古董花瓶也拿来丢。
“歆儿?” 柳煜颺不解的看着斯文秀气的他罕见的举动。
怎么七年不见,他的个性变得那么活泼了?
封亦麒也傻傻的看着正忙着在接下一堆“暗器”的绝魂。这人是绝魂吧?怎么在玩奇怪的游戏?
就在场面失控中时,柳夫人奇怪的开口问着悠哉喝茶的柳老爷。
“老爷,颺儿和歆儿见了面高兴,麒儿和小约打什么?”
“不知道,好像不高兴吧?”
“兄弟见面有什么好不高兴的?”她真的很疑惑。
“我也不知道。”
啪!绝魂冷不防的移至桌边,一掌拍在桌上;封亦麒只好认命的接下砸来的玉狮子;柳煜颺和柳煜歆则
是看向绝魂。
“他们是兄弟?”他吃了一缸醋却没人告诉他那个“颺”是他的哥哥。
“对呀。虽然歆儿比较像我,但他们兄弟也挺像的,你不觉得吗?”柳夫人无辜的问道。
一阵沉默,柳煜颺很含蓄的没有露出一丝笑容,柳老爷忍得双肩打颤,胡子都沾到茶水了,封亦麒皱眉
像看怪物般的瞪着绝魂,在旁服待的下人很识相的撇过头去隐藏唇角的笑容,只有柳煜歆一人露出恶作
剧得逞的笑脸。
看得绝魂怪不舒服一把的。
“你是故意的。”他笑得很危险。被他瞪的人笑得很无辜。
勾起一抹走着瞧的笑容,绝魂看着柳煜颺,“人借一下,晚膳时你们再聊。”他有很多话得跟他沟通沟
通。
“请。”合作的退开一步,他注意到父母都没有阻拦的意思。
“哼!你,过来。”长臂一勾,绝魂不客气的把柳煜颺扛走。
被人当布袋一样挂在身上的柳煜歆也习惯的没反抗,反而笑着朝柳煜颺挥挥手,表示等下再见。
封亦麒的视线在柳老爷和柳夫人的身上转了转,最后停在柳煜颺身上。
“师父,他……?”
“对,歆儿听不见。”
因为天生就听不见,所以学不会说话,可惜了柳煜颺明明有超群的经商天份却只能当地下主人,表面上
仍是柳老爷在站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