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好兴致啊!” 惊讶意外无以名状的悸动过後,我有点犯贱地说。颜竟枫的黑发湿漉漉地贴在头上脖子上,在月光下泛著黑亮的光泽,俊美得令人晕眩的脸染上湿冷的苍白,像冰川海底游上来的人鱼。“你还有力气游到岸边吗?这里离最近的登录海岸至少二十里。”人鱼问我。“你怎知?”
我不信他的目视能力强过我。他晃晃手上的雷达表。“十分锺以後楚寒会驾快艇过来,你要等待救援还是自己游过去。”他问。“废话,我闲得慌游到这儿泡澡吗?”我继续往前游。他跟在後面,没再说一句话。很奇怪,刚刚看起来还那麽远的海岸,似乎也没那麽远了。这个人在身边,令我相信自己一定能触到海岸线。游到手发酸的时候,我任自己浮在海面上,仰头看广袤的夜幕,月色缭绕,星光璀璨,我像漂浮在银河系的一只蜉蝣,正被另一只蜉蝣拖著走。“闭上眼睛。”他突然说。“干什麽?”我疑惑。“不要白浪费体力,闭上眼睛,数一百下,然後我们交换。”他的脑子的确比我的好用一点点。我仰著头,慢慢闭上眼睛,纯粹的黑暗让一切变得细腻。起伏的海水像水床,海风在时大时小地呼啸而过,我竟然透过这些听到他呼吸的声音,平稳,悠长,令人安心。“听过海妖的故事吗?”我问。“唱歌很好听的海妖?”“嗯。远航的水手都害怕听到海妖的歌声,他们觉得那是遭难的预兆。其实海妖只是想用歌声慰藉迷失的人类。是他们自己太惶恐,才会觉得那歌声象征著不幸。”“面对不可控的危险时,人类不会心态平和地接纳未知物,这是本能。”“换我了。”这样朝著岸边游去,我们的体力都在流失,目的地却在拉近。 终於近距离看见海岸的时候,我长长地舒了口气,腿快冻僵了。“诶,要到了。”我说,没有回答,我低头,看见颜竟枫闭著眼睛,他忽然抓紧我,长长的睫毛睡著眼睛颤动。我忽然没来由的紧张,才发现他的脸色白得不正常。“颜,你是不是有事?快回答我。”他终於睁开眼,笑得有一丝无奈。“没事,只是旧疾发作,你能撑到岸吗?”“什麽叫旧疾,你有什麽病?有病还跟来,想死吗!”我一边骂一边加力往亮著灯光的海岸游。“ 只是点旧伤而已,你稳住速度,好像有浪打过来了。”他说。我真想一脚踹死自己,海风变强了,我的耳朵开始耳鸣。回头看见他说的浪,黑压压的像一座倒塌地城墙携风扑过来。来不及了,我一时间手足无措,只知道死死地抱著他。他挣脱开,一只手扣紧我的手,但是人已经开始往下沈,我拉紧他的另一只手,突然不想挣扎。一排浪打过去不过几分锺的时间,这几分锺里我们可能被卷进深海,也可能被冲上沙滩。但是这些都不重要,现在握著我的这只手,尽管它的主人精疲力竭,可是一点都没有放松力度,无论是生是死,他都会陪著我。这种感觉,美得好像开天辟地,第一束光照进混沌黑暗的世界,给一切都镀上温度。我荒芜潮湿空寂的心也有了温度,像很多年前在法兰克福的街上,我看到他的嘴角淡淡的微笑,就像在午夜看见绚丽的彩虹。
看来老天还没准备取我们的狗命,海水把我们冲近海岸,我狼狈地拖著他爬上沙滩。老远处看到的灯光,是从不远处的码头发出的。我们仍然躺在一片黑暗中。“喂,你感觉怎麽样,有没有好点?”我虚脱地躺了半天才想起来问他。没听到回答,我跳起来靠近他。“颜,你没事吧?”我俯下身想看清楚他的状况,冷不防被一拳打到脸上。“你-!” 他把我扑到,一言不发再补上一拳。痛得老子撕心裂肺的,“喂,你诓我是不是,还说什麽旧伤复发。” 我捂著被打肿的脸大吼。他停下来,轻微喘气。“腿骨痛而已,不妨碍我修理你这种不知死活的东西!”月光又照下来,我看见他的脸,带著从未有过的怒气。“你还是我的俘虏知不知道,谁允许你往海里跳了?”“靠,才打了你一枪而已,你难道一辈子都不让我自由。我一条命都差点让你陪掉了,我跟你计较了吗?!”我也发怒了,一拳挥过去,被他捉住,这厮的文雅都是装出来的。“我什麽时候---”他突然停下来,惊讶地看著我。“你想起以前的事了?”“哼!”“真的?什麽时候?”“假的,有个王八蛋骗我受了很多活罪。 我干嘛要记得那些破事。”“对不起。”我本来还准备继续数落,听到这麽他这麽说反而愣住,比夜晚的海还深邃的眼睛里满是歉意,“是我估算失误,害你遭遇这麽多,我把这条命赔给你。”“发什麽疯。”他的神情让我很是後悔提到这碴。“颜竟枫在这里起誓,从今以後愿与安德莱尔同命,同衾同穴,绝不丢下他一个人。”“什麽叫,同-亲,同穴?”我别扭地问。中文水平差绝不是我的错。“就是我们谁也不能再爱别人。”他微笑,突然俯下身亲我,湿冷的唇还带著海水的味道,我突然想起,某一天,我们似乎也在同样的地方亲热过。“诶,前面是你家?”我喘著气说,除了嘴唇和心口之外的地方都又冷又湿。“是我们家。”他边说著扶我起来。“能走吗?这段路很难走,我背你回去吧。”“背我!”我惊讶地看著他,“你的腿不是受伤吗?”“只是泡冷水的时候。现在没事了。” 他说著半跪在我身前,“快上来。”真的假的,我将信将疑地爬上去,他居然真的站起来往前走。我挣扎半天,未果。渐渐睡意来袭。“安德莱尔。”“嗯。”“你後悔过爱我吗?”“不记得了。我要是後悔呢 ?”“你不会的。”“你又知道!”“因为你爱我啊。”“我又不是非要爱你。”“是!”“……”颜夫人如期举行了晚宴,我没参加,因为颜竟枫“不小心”地把我的房门反锁了,气得我捶门大骂了半天,我只是想去混点好吃的,他居然死都不信。还说什麽我昨天运动过度,要好好休息。晚宴进行了大半的时候才有人想起来给我开门。“颜竟枫你个混蛋,我要把你锁在厕所整晚。”我威胁著打开门,发现站在门口的不是颜竟枫,而是老宅的管家霍华德。“二少爷,老爷想见你,请跟我来。”他说完不容拒绝地转身。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这一次见他不是在书房,管家把我带到另一栋别墅楼的卧室门口。“老爷就在里面,您请自己进去吧。”霍华德站在门口对我说。我握著门把手,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和想像的不一样,记忆中沈稳大气的颜翳天躺在床上,一只手还打著吊瓶,护士正在喂他吃药。我迟疑地站在房中间,看著这个像恶魔一样企图操控我的人生的男人。此刻他却像忽然间苍老下去一样,病弱,憔悴,咳嗽。“安德莱尔,你过来。”他向我招手,一边示意护士离开。我走过去,站在床边,不知道该怎麽称呼这个老人。半天才生硬地说,“你好。”
他似乎不介意我的态度,缓缓说:“ 十几年不生病,一病就得卧床了。不用紧张,我不会伤害你。其实我一直,都希望你能跟竟枫竟蓉一样,成为最优秀的人。”“对不起,我不是您的儿子。”我说。“我的母亲比不会对我有如此苛刻的期望。”他愕然地看著我,半响,叹口气,“好吧,随便你。但是你又怎知你的母亲不是如此期望。哪个母亲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出众呢。”“我想我的母亲只是希望我平安幸福。”我说。他笑起来,“你为何不亲自去问她呢?”“家母早已回归天国,我一时半会儿恐怕见不到他,颜老先生你他日若能得见,不妨代我问一句。”虽然这麽说,但我在心里却觉得他是去不到那里的。“谁告诉你你的母亲已经死了?”他问。“不是你---难道,她还没死?”我忽然间哑口,难以置信地看著这位高深莫测的男人。“你把她关起来了,她在哪里?”我冷声问。“一个很安全的地方,除了我,没有别人知道。但是,你有遗传自母亲的缺陷,该知道她也和你承受著由基因缺陷引起的痛苦。虽然有药物和设备控制,但是毕竟年纪大了,不知能撑到几时……”我忽然明白他的意图。“你要怎样才让我见她?”颜翳天看我著我,“离开竟枫,他背负著家族代代传承的责任,不能受到任何羁绊。”我一愣,想不到竟是这种条件。“我,我并不会……”我想说我能为自己的爱人做很多事,不会成为他的羁绊。“总有一天,你们的血缘关系会被外人知道,这会成为他人生的污点。”颜翳天撑起半身,“男人之间能有什麽真感情呢,你不过是少不经事一时迷恋罢了。等到五年十年之後你就会发现,两个男人是没可能像夫妻一样相守的。竟枫有自己的家庭和事业,以後还会有子女,他对你也不过是一时的激情。难道你真要等到那时候才後悔为了一段虚无缥缈的感情而让自己的母亲在孤独痛苦中死去吗?”“……”虽然带著自己的企图,虽然并非善意,但是我却不能武断地对此加以反驳。因为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他说的究竟对还是错, 相知相爱相守,人与人之间最难以长久的关系,我们真的像他说的那样相守到死吗?还是,终究有一天也会厌倦,感觉会消失。我素未谋面却亲如骨血的母亲一定会因此而伤心至死吧。“不可否认我有自己的目的,但是这些都是一个历经人事的老人对你的真诚劝诫,你好好想想吧。明天我就要搬去法国的酒庄休养了,希望你有了决定以後尽快告诉我。好了,我困了,你下去吧。”我站起来,意识混沌地转身,大脑中像有几个声音在交战,神思恍惚。快走到门口的时候,我无意间看到了镜中的自己,今天早上,躺在床上装睡的时候,颜竟枫也这样长久地凝视著这张脸。然後我听见他叹气声,此刻忽然鲜明数十倍地在我耳边回响。我们只是要简单地相爱,有那麽难吗?“颜先生,不用等到明天了,我现在就给你我的回答。”
最终章
“我拒绝。” 我说,比起失望,颜翳天的表情毋宁说是更多的惊讶。
“我果然还是不够了解你。”他颓然靠倒在身後的枕头上说。
“是根本不,因为我们本来就是陌生人。”我说完走出他的卧房。
走廊转角处的壁灯不知何时熄灭了,空出一片黯淡的阴影, 走近了才看清黑暗中明灭的红色星火。颜竟枫靠在转角处的墙壁上,一支烟已快到头。看见我走近,他站直身体,熄灭了烟头。
“你在,等我吗?”我问。
“嗯,房子这麽大,我怕有个傻瓜会迷路。”他环著我的腰,又靠回墙上。
“年纪大了吧,叔叔,怕这怕那的。”我取笑说。想不到他竟然不反驳,反而悠悠地长叹口气,静谧的黑暗中气息喷在耳边格外撩人情欲。
“不知道时候开始,我也开始害怕了,怕得不到,怕世事挫折,怕时间太短。 怕你还不知道我爱你就已经离开,更怕你知道了还是离开。”
“……”我一根根捏著扣在腰上的手指,看起来修长剔透的手指指骨却很硬,摸著磕手。
“爸爸在这个时候找你谈条件,其实是为了警诫我。”
“我不跟他谈条件,我不相信他。 如果我妈还在,我自己会想办法去找。 ”
“交给我吧。”
“不!”
“嗯?”扣在腰上的手突然下移,按住了我的要害。我偏过头,他的唇覆上来,手指灵活地刺激著我的下体,我抬起一条腿勾住他的腰,渐渐喘不过气来。津液顺著嘴角流出来,下巴到脖子都湿漉漉的。他突然
蹲下去,解开裤子含住了我的欲望。
“唔……嗯啊……”黑暗中我的喘息急促得像濒死的兽,压抑的呻吟色情难耐。 我的欲望被包裹在一片温暖湿软之中,在他的唇舌挑逗下几欲崩溃。
“够,够了……”我扯住他的头发往後拉,他用手掐住我的腰,固执地不肯放弃。
“呃……”终於释放出来,我乏力地滑落下去,他就蹲在我面前一如既往地清雅内敛,他伸出舌头轻舔掉遗落嘴边的白色液体。我凑上去,狠狠地吸允那张令我疯狂的唇。
“亲爱的,唔,去旅行吧。”他说著,肉刃深深贯穿进来。
颜竟枫说的旅游完全就是个骗局。他说去先去瑞士,只有像我这麽缺乏常识的家夥才不知道瑞士是个完全没有游乐性的国家。然後他说去拜访几个朋友,然後我们驾车到了位於南部山区内的一座老旧古堡,然
後我就知道我被骗了。因为古堡内的设置完全与外部不符,这是一座医院。
“艾森伯格医院由西斯朗特伯爵以私人基金捐助建立,已经有一个多世纪的历史了,但是它的存在并不为外人知。因为这家医院是专门研究诊断人类罕见疾病和非常性缺陷的。”
“为什麽,那个什麽什麽伯爵患了罕见疾病吗?”我打量著挂在大厅墙上的人物肖像问。
“嗯。”颜竟枫点点头,“能被艾森伯格医院聘用的都是各个医学领域内最顶级权威的专家和医学精英,其中不乏一两个天才。让他们看看你的情况,至少能找到缓解的办法。”他说著,拿出电话拨了个号码。
这里貌似还不许闲杂人等随便出入,颜竟枫打完电话以後有个很漂亮的女人出来接我们,之後又经过了三层关卡才进入主诊疗室。我以为我会看到一些神一样的人物,结果我看到两个其貌不扬的男人,一个清
瘦的女人,还有一个双脚搭在病床上还在啃汉堡包的胡子拉碴的男人,并且前三位都穿著白大褂,完全跟普通医生没有区别。晕,他们这是在会诊吗?
“嘿,小子,你迫不及待要知道自己会不会立刻死吗?先去诊疗室把病例交给那个跟地狱犬长得一样的家夥。”胡子拉碴的男人瞪了我一眼嘲讽地说。
“grey,这里就是诊疗室。”旁边的矮个子医生提醒他。
“喔!”没穿制服还胡子拉碴的男人耸耸肩,“我以为我的办公室被装修成诊疗室的样子了。你,把病例给我然後消失半个小时。”他对著我说。
“我没有病例。”我说。
“那就消失半个小时。get out!”
我被人讽刺了。”我走进一旁的等候室对颜竟枫说。
“谁?”他放下手上的杂志问。
“一个嘴巴刻毒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医生的人。”我说。
他脸上闪过一丝了然的神色,然後笑道,“Grey医生是爱森博格的招牌,所有走进这里的人都得忍受他的冷嘲热讽。”
“为什麽?”我问。
“你刚才为什麽不反驳?”他反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