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说话,安静地听着沉倚的述说,该来的迟早都要来。
「我不知道,我留下来是对还是错,只是无悔的一厢情愿守护您。可我越来越不懂你了。明明知道却还
要做让自己痛苦的事,这样的你我无法接受,这样的你让我不安,这样的你让我痛苦,我想你是根本不
需要我这个傻瓜守护的。没有我你也可以保护你自己,有我你也可以伤害自己。」
依然没有说话,只是我的心痛得厉害,揪成一团的酸楚。
「今天那个孩子,我觉得很像以前的你……但你还是把他给杀了,也许你真的是变了吧。皇上,沉倚不
想再矛盾下去了。」
「所以你要离开我了?不再守护我了?」我很奇怪明明自己心痛得要死,可说出话来的语调却是如此的
平静。
「嗯!」有一丝犹豫、有一丝不舍、有一丝痛楚,但沉倚还是点头了。
「呵!走吧!我知道这里不适合你。」为什么我还可以笑,「今晚你就出城吧。」
轻轻地沉倚走到我的身旁,深深地看着我。他的眼睛还是那么的亮,在雨夜里闪出动人的光彩,只可惜
这双眼睛就要离开我了。漾起一缕微笑,似春风还似秋月。
「沉倚,要记得我哦!不管走到天涯海角都要记得我哦!」
「嗯!」带着浓浓的鼻音沉倚道了声,「珍重!」就大踏步地走了出去再没回头。
窗外的雨依旧孤独的下着,跌坐在地上,泪水决堤,泛滥而出。沉倚,你终究还是离我而去了。
我不知道自己就这样痴痴地坐了一晚,直到伯罕来找我的时候我依然坐着。他一进来就开始惊叫。
「你的身子怎么这么冰?」一把扯起我,伯罕焦急的喊道。
「来人,快去准备热水。」这一刻我既没有反抗,也没有逃避木然地任他抱着。直到衣物褪尽,被放入
热水中才清醒。
「伯罕,沈倚走了。」望着澡盆边的伯罕我有些茫然。
他叹了一口气,认命似的把我从澡盆中抱起来,放到床上。
「我知道,他那种个性是不可能在这里长久的待下去的。」
「伯罕,现在所有的人都离开我了。」
「我还在啊!」
「伯罕,他们都不在了,我该怎么办呢?」我根本就未听进伯罕的劝慰像个孩子似的不停的嘟囔。
「嘘!不要吵,闭上眼睛睡一觉。」
「不,我不敢睡觉,梦中一片漆黑,什么人都没有。我还是一个人。」
「李宏远!」伯罕有些气愤了,用力的晃着我,「你的狠劲呢?你的张狂呢?怎么会因为这点小打击就
垮掉?」
「伯罕,我累了。」虚弱的闭上眼睛,靠在伯罕的肩上轻喘,「真的好累,好累。如果真的要睡,那我
就情愿不再醒来。」
「睡吧!累了就好好的睡一觉,我守着你,你不会醒不来的。」伯罕倾身环着我,轻轻地抚着我的背,
低低地说。
这一觉睡得很沉,记忆中似乎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睡过了。所以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我还有一丝迷茫,为什
么,为什么我还是要醒来呢?
正在我出神之际,伯罕的笑脸悄悄的靠近了。面对他我突然有一丝羞涩。窗外的天又黑了 。
「我……我睡了多久?」
「从早上到晚上,刚好一个白天。」伯罕笑嘻嘻的把我搂入怀中。没有挣扎,乖乖地任他抱着,却不想
说话。
「肚子饿吗?要不要吃点东西?」伯罕的温柔让我不安,但我又乐于接受这种温柔。
「什么也不想吃。」看着他我的眼睛迷惑了。
「不要这样一直盯着我,很危险的。」伯罕的笑容很无奈,慌张的低头,我当然明白他口中的危险是什
么。
「你今天很奇怪?」我幽幽地开口,还是把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
「我也觉得自己很奇怪。」伯罕语气中的无奈更甚了,「今天来找你,本来有事情跟你说的,可是没想
到。唉!却让我有了一个接近美人的机会。」
「什么事?」故意忽略他话中的调笑,尽量用平静的语调问话。
「你为什么不再脆弱一会呢?」伯罕似乎有些遗憾,但还是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回答,「我父王重病,这
段时间乌孙国可能会有些麻烦,我要赶回去。」
「哦!赶回去争夺王位么?」冷冷的讥讽让我自己都有些吃惊。
「你!」伯罕的脸孔些微有些扭曲,但转眼又恢复了平静,「算是吧。所以这段时间你要特别的小心。
沉倚走了,我也不在你的身边,要多多留心你二哥和宇文化极的动向。」
「放心吧!我不会让你伯罕王子全盘皆输的。」一撇嘴角,我二人的关系还是要看清的。
「唉!」伯罕又在叹气,不知为什么他认识我后就特别的喜欢叹气,难道是我传染给他的。「不光是为
了赌注,我希望我回来的时候,你还是像现在这样完好无损。」
不语,那眼波盈盈中的可是温柔。
「伯罕,我这般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何我不像沉倚那样放弃一切潇洒远去呢?」这样问着其实我心里也
不期望得到答案。
「为什么?你自己都不知道么?」
「嗯!」
「像你这样的人注定要在俗世中漂泊,潇洒!这世间又有何人可以真正潇洒?还不是在命运的泥沼里打
滚。那么多的过往你以为可以轻易的忘掉么?宏远,这个世界是没有净土的,你只需选择的是痛苦的逃
避还是勇敢的接受。」
木然!原来命运从来就没有给过我们选择的机会,想想一路行来,那些百姓士兵有谁可以逃开呢?还不
是随波逐流。也许我走了就只是落魄江湖,在风中暍着闷酒回忆往事。想到这儿我不禁轻轻一笑,也罢
,何苦矛盾那么多,既然已经选择就一直走下去吧。
三天后,送走了伯罕,不知他回去后是否又是一番惊涛骇浪,人生的际遇谁能说得定呢?我倒是大病了
一场,本来身体就虚,加上沉倚的打击更是心灰意懒的窝在房中养病。
二哥和宇文化极便趁此机会在军中大动手脚,我也懒得费力去和他们较劲。军中伯罕的势力已被带走,
余下的兵力基本上是二哥的,我所能操纵的只有一小部分,胳膊毕竟拧不过大腿,不如保存实力静观其
变。
这日午后,正在房中小憩,二哥和宇文化极突然带兵冲了进了来,我早知道会有这天,但他们也太急了
点。
「二皇兄,宇文师傅,这么好心来探宏远的病啊?」云淡风清的说着,不点明其来意。
「我的好九弟。二哥以前实在是太小看你了,没想到你行云流水般就破了幽州。不过,这段时间你也有
够累的,不如趁此机会好好休养一番?」二哥对于权力永远都这么执着,但也难怪他,失败的人总是悲
惨的。不过直接逼宫这一招肯定是宇文化极想出来的,二哥是绝对不会这么果断的。但看他们的态度也
未必真敢动我,只是逼我交出兵权而已。
交权可以,交兵力就不行。现下不如与他们虚以委蛇,待伯罕回来后东山再起。堆起一抹讨好的微笑,
嗫嗫的开口道。
「二皇兄放心,宏远还记得当日二皇兄的收留之恩,也记得当日的承诺。放眼天下,能坐这帝位的也只
有二皇兄你了。宏远何德何能能跟你争?」说着恶心的话我却不觉得恶心。
果然,二哥的表情愉悦了起来,尽管他努力的控制但我还是看出来了。宇文化极也似松了一口气,他们
没想到我会如此自动自觉。本来我对当皇帝就没有什么兴趣,只是非常时刻的迫于无奈。颤微微的跑到
房中翻箱倒柜找了半天才找到那个我的保命符传国玉玺,双手捧住献给二哥后,他的脸更是笑开了花。
玉玺一到他的手中,我对他自然没有多大威胁了,更何况我还有一小部分兵力他们是决计不会也不必来
动我的了。我只须养足精神为以后做打算。
「九弟,既是如此那为兄也不推辞了,你就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吧。」二哥笑得张狂,我真害伯他会把大
牙给笑出来了。休养!还不是想把我闲置一旁。
敛眉低首应了句,「臣弟知道,多谢二皇兄关心。」不管怎样先称臣总是没有错的。二哥也见好就收,
鸣锣收兵去也。满室的人退去却见宇文化极还立在原地。
「宇文师傅,还有事么?」轻蹙着眉头,这个老家伙有些难以对付。
「你很聪明,懂得保存实力。」宇文老头别有深意的看着我。
「呵呵……既然知道为何不揭穿我?」既是看穿了我的心思我也不用掩饰。我想他也不会对我有所不利
。
「老夫当日看走了眼,未料你有惊世之才。留着你对我们复国还有帮助。」我轻轻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那老头又是一声长叹,继续道。
「算来二王爷的治国之才远不及你。不过……」说到这个不过是,宇文化极的双目又直直地向我射来。
「你乃破军星降世,于我大宁国运是万万不利。所以你最好小心点,我是不会让你成为二王爷登基的绊
脚石。」
宇文化极拂袖而去后,我知道这个老头是和我杠上了。望着满屋的狼籍,倦意袭上心来,懒得去想不如
继续窝回床上去睡觉。
自那以后,军中事无大小,我都插不上手,我也乐得逍遥,手中握有的小部分兵力还是可以牵制他们一
阵。已经许久没有这么轻松了,闲适地靠在躺椅上喝着茶听着手下探子的回报。事情我是可以暂时不插
手,但情况还是必须掌握的。
「现在军中的动向如何?」
「禀皇上,现在军中有些松懈,打下幽州后,中原门户已开。将士们都有些……」那人支支吾吾没有了
下言。
冷冷一笑,我知道他们必是有些骄傲的,头头都是如此,底下人更是难免。现在最关键的是知道敌方的
情况。
「那二王爷有什么打算?敌军守备又如何?」
「敌军似乎被我军大破士气,有些萎靡不振,尤其是京城一带。京城离我们很近,二王爷想往京城进攻
。」
「你是说京城守备薄弱?」瞇起双眼有些迷惑。
「是啊!小的今早听二王爷和宇文大人议事的时候说道……」
「说什么?」
「说旭日国君弃城迁都了。」
「什么!」我从椅子上惊跳起来。不可能,依拓拔亮的个性绝不是那么轻易认输的人,那他为什么会突
然弃城迁都呢?「宇文大人也支持二王爷攻打京城的决定么?」
「是!宇文大人和二王爷他们……他们!」
「他们要做什么?」被我一吼,那探子抖得更厉害了。
「他们要赶在年末攻下京城,复我大宁国号登基。」
真是胡闹,那两个人为了迫不及待地登上帝位,竟将敌方虚实置于一旁不顾。恼怒地跑出门去,冲向议
事大厅。一进门那两个人都诧异地看着我,我顾不了这么多了,急急地开口。
「听说拓拔亮弃城迁都了?」
「你还知道什么?」不急不徐开口的是宇文化极。
「还知道,你们要直挥京师!」直视着他的双眼,我也缓缓回道。
「不错,九王爷有何高见?」宇文化极捋须而笑。
一听到他的称呼我倒愣住了。我的确是将玉玺交了出去,但这未免也变得太快了吧,不过现在不是计较
这些的时候。
「宇文师傅,你不觉得挥师京城太贸然了吗?依我对拓拔亮的了解,他绝不是个弃城逃跑之辈。」
「九弟此话怎讲?如今我们基本上将中原半壁河山割据,实力不容小窥,早些拿下京城也只不过是早日
恢复我大宁国号,以慰先祖亡灵。难道九弟不希望早日复国吗?」
二哥冷冷的话语道出了心中所想。什么光复大宁以慰先祖亡灵都不过是借口,他怕是留着我夜长梦多,
干脆杀回京师重举大宁国号再登基称帝。想法倒是不错,只可惜操之过急,要是误入圈套那就……想到
这儿,我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
「二皇兄,宇文师傅,你们想想京城乃是国脉之所系,作为九五至尊,拓拔亮他有可能弃之不顾吗?那
样势必影响军心。再则他弃城逃跑不是变相投降么?他鲜卑人一贯骁勇好战,怎会如此轻易认输?」
「呵呵……九王爷这就不劳你费心了,老夫早将敌情打探得一清二楚了。拓拔亮带着一帮子皇亲国戚逃
往西京了,留下来驻守京城的都是些老弱残兵,不足为惧。」宇文化极似乎很有把握。可我总觉得有什
么地方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是那里不对劲。
「那京城附近的城郡呢?」
「京城附近的城郡守备都比较薄弱,并无一个具有强大兵力与我军抗衡。」
低头思索了一番还是觉得奇怪,「二皇兄,幽州你准备驻兵多少?难不成丢了吗?」
二哥打了个哈哈笑道:「九弟真会说笑,我们怎会将幽州舍弃,这可是门户之地,我自会派人守踞九弟
何须费心。」
望着他们,我忽然有些明白了,他们暂时还不可能对我不利。伯罕对他们还是有一定威胁的,可留着我
万一伯罕回来,那我又是二哥登基的障碍。干脆先回京师,称帝复国来个名正言顺,将大权在握。幽州
也是不可能交到我手中的,若我占据幽州屯兵积粮,军事上就会逐渐与二哥抗衡,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
带着我随军软禁。
疲乏地回到房中,我心里就似一块大石头压着一样。这样一来,恐怕局势又要变动了。
我该怎么办?是去是留?带齐人马直奔乌孙国,好象不大可能。前几天收到伯罕的信他正为他的王位搞
得焦头烂额,即便是去了也于是无补。或者,干脆趁他们还没有走出幽州发动兵变将他二人制服。苦笑
一下,实力还不够啊!若我们再起内讧可就给拓拔亮制造了机会。想了一夜都没有结果当真是头痛欲裂
。
天又渐渐亮了,灰白灰白的天空让人压抑。独坐窗边,忽然想起沉倚来,不知他现在漂泊到何方了,过
得还好吗?我是不是也该跳出这纷争寻他而去。
跳出纷争?我情不自禁地笑了一下。先不说出不出得了幽州还是个问题,即便是真的逃出去了又能怎样
。二哥和拓拔亮不论是谁当皇帝都是不会放过我的,纵使天涯海角我也是永无宁日。
想起伯罕的话,这个世界是没有净土的。芸芸众生有谁逃得了痛苦?沿途又有哪处没被战火荼毒。生在
这个毁灭一切荒芜一切的乱世,注定是要悲哀的。既然不能改变他们的决定,我只能在幽州置下伏兵以
备不时之需。
铁蹄继续向最终目的京城踏去。王师一别经年,桃花流水依旧。越接近京城我的心情就越是矛盾。那里
有太多过往太多欢乐太多悲伤。我的心既是热血澎湃又是沉郁悲壮。当日之辱不久就可以洗刷了。那个
让天下人耻笑的昏君佞幸又杀回来了。
我该怎么办?是屠城三日,血洗京城,来祭奠子兰他们的亡灵,清除我满心的戾气;还是重新踏上那荣
耀至极的宝座,做回高高在上,天下人膜拜的君王。
这些结果似乎都不是我所希望的,但我最初离开的目的是什么?我竟把他给忘了……
京城不怎么费力就拿下了。拓拔亮留下的的确是一些老弱残兵,对于这点,我觉得很奇怪,这根本不是
他的一贯作风。
打马入城,城门班驳的锈迹让我失神好久。那日和拓拔亮把酒话别的情景现在想来就似昨日才发生一般
,又似已经很遥远了遥远到让人想不起当时的目光。
在暖阳的照耀下,人们四处逃窜,而街道两旁的商铺林立,繁华依旧。昔日的烟云它已遗忘,这个古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