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殇当歌————一凉
一凉  发于:2010年04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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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倾身靠着他的肩膀,轻声低叹:「最后一夜了。」
他没有说话,拦腰把我抱起,朝房中走去。
柔软的稻草搔得我的背痒痒的,四周迷漫着夜的清香。仰面躺着,支起双手,沿着拓拔亮的眉骨、鼻梁

、嘴唇,轻轻地摩挲着。幽幽一笑,朝他下巴吻去。拓拔亮的双眼炙热得像要将我熔化一样。轻轻地嘶

咬着我的颈子、锁骨。缓慢地律动着。

我痛楚地感受着他的生命,这一刻才觉真实。周围安静极了,只听得到我们沉重的呼吸和激烈的心跳。
「为什么我非要处死你?」拓拔亮开口问我。
「不知道,也许因为我们是敌人。」我缓缓地回道,有太多的问题我也不知道答案。
「我爱你!」他喃喃地说。
「我知道,我也爱你。」苦涩地笑着,我把他的头按向胸口。
他又加剧了律动,我微微地呻吟,从眼角的余光望向窗外的月亮。
起雾了,月亮在雾中闪躲,迷迷蒙蒙地像一只夜的眼。这景色有一种纯洁,但也是虚空的意味。什么是

永远的瞬间?这瞬间的拥有便是永远了吧。
淡淡的倦意又袭上心来。我抱着他的手更紧了,心却是更遥远了。
终于一切激情都平复了,我蜷缩在他的臂弯里,想努力地看清他的脸,留下一些记忆,奈何睡意让我的

眼睛总睁不开。
没来由地,拓拔亮在我的颈子上重重地咬了一口。我吃痛地呼叫,清醒了过来:「你做什么?」
「今生是不能拥有你了,想留下个印记,来生在茫茫人海中也要找到你。」他一本正经地说着。
突然间我有了想笑的冲动。今生都不能确定了,还谈什么来生?
我支起下巴,用力地盯着他:「还是不要找我吧!一世的纠缠已经伤痕累累,我可不想生生世世都痛苦

。」
他愕然,带着一丝恼怒和任性地吻住了我。吻得我嘴唇生生地发疼。我轻轻地扯过他的头发,感觉很无

力。他不知道,我的眼角滑落了一滴眼泪。
就这样相拥到天明,望着天空灰白灰白暧昧不明的颜色,我惘然地出神。
「我总不明白,你在想些什么?」捉住我的下巴,逼我与他对视。
我心里低叹了一声:「我在想,为什么所有的恋人在生离死别之际,总要缠绵一番。」
「是为了要在对方的身体上留下自己的烙印。所以来生我一定会找到你。」
我无语,不想与他再纠缠下去。要找人的是他,我可没有答应这个约定。况且死后要去什么地方都还不

知道呢,
「拓拔亮,太阳要出来了。」
「我知道。」他的声音闷闷的。
「你该回宫了,待会还要上刑场。」压抑着莫名的情绪,我催促他离开。
他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就起身静静地穿衣离去了。我就这样,懒懒地躺在草堆上目送他

离开。
半个时辰后,牢房传来了鼓声,那是押赴死刑犯的催命鼓。走出牢房,太阳已经完全出来了,像一个蛋

黄一样高挂在天空,发出炙烈的光芒。
我情不自禁地用手挡了一下双眼,缓缓地走上了囚车。沉重的镣铐让我行动困难,身体深处的疼痛提醒

着我昨夜的疯狂。我百无聊赖地扫视过两旁的人群,看到的依旧是愤怒和嘲讽,只是激不起我任何的情

绪了。

沿途的阳光仍然很灿烂,照得人昏昏欲睡,今天太阳下山了,明天还会爬上来,可我的灵魂明天又将要

飘向哪个时空呢?
胡思乱想着到了刑场,走下囚车。望向中央的刑台,我没有一丝犹豫地走了上去。不远的前方,明黄的

华盖下坐着我的爱人,也是这个国家的君王。而我呢,站在这里的,是一个即将被处死的亡国之君。

历史会怎样写,会怎样评价?几千年以后可有人知道我们曾经血肉相缠。蓦然一笑,极目望去,他的脸

模模糊糊地看不清楚。忽然想起一句话来,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慢慢地躺到那铡刀下,看了看身旁的刽子手,五大三粗的完全没有诗意。我想笑却又找不到笑的理由。
这时,天空飘来一只洁白的风筝,做成了翅膀的形状。我知道,那是沉倚来送我了,并且带给了我一双

翅膀。
三通鼓已响过,喝完最后一滴酒,看那风筝在阳光下越飞越远,心也渐渐轻松,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死亡是什么?便是这无边无际的黑暗吗?
我想,假使灵魂可以漂泊的话,那么我情愿就此在天际游荡,也不愿沉睡在这无尽的黑暗中。
懵懂的意识开始挣扎,我试图在这浑浊的黑暗中寻找到一丝光明。 
「啪!」眼界打开了,那如同划过天际的白光,刺得我的双眼生生发疼。
「你醒了?」紧抓住我的手,有个人惊喜地叫道。
费力地支起头,我企图在模糊的视线中辨别这人的面庞。熟悉而张扬的面孔呈现在我眼前。
是拓拔亮!我不是死了吗?为何我的灵魂还能与他面对面?难道是古书中所说的招魂术不成?见我发呆

,他用手轻轻地探了探我的额头。
「你还好吧?好象没有发烧。」
「是你招来了我的魂魄吗?」干涩的喉咙让我的声音破碎不堪,忍着痛我依然提出了心底的疑问。
「傻瓜!」闻言,他笑了。笑容中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轻点了一下我的鼻尖他徐徐道,「你根

本就没死。」
「没死?」这下我更惊愕了。我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走上了刑台躺到了铡刀之下的呀!怎么会没死?抬

起手,抚上了颈项,想确认一下有没有刀疤之类的,可双手触摸到的却是一片光滑。

「你不是要朕来生来世都不要找你吗?那朕便在今生今世紧抓住你。」将我拥进怀里,拓拔亮在我耳边

低低地宣布。我疑惑地转过头去看他,不明白他是如何让我起死回生的。对上我的眼,他轻叹了一口气

,温润的大手细细地抚上了我的面颊。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人有时候总是失去了才懂得后悔。那晚回宫以后,朕独自一人坐

在灯火通明的奉天殿内,突然感到莫名的怅然和恐慌。那是朕就想,如今,纵使你我之间相隔的是沟壑

万千,却总还有相顾无言的机会,但若今晚放手后便是阴阳两离,天人永隔了。如此,这偌大的宫城中

,再寻不到你的身影,看不到你的眼波,听不到你悠长的叹息。而朕的漫漫余生也许就在永无止境的孤

独和悔恨中度过。随着耳边催命鼓咚咚的声响,朕就越来越害怕。这红尘万丈,千里江山,它年芳草再

绿时,世间却再无你李宏远。所以,我不要什么来生来世,也不要什么生生世世,只今生便已足够。」

激动地一口气将话讲完,拓拔亮那拥住我的双手也微微颤抖起来。

我无力地靠在他的胸口,只觉得渐死的心又荡起了涟漪。今生便已足够。我们除了今生,难道还真能掌

控来生吗?在天道的轮回中,人都是无力且渺小的。
「最后一通鼓响时,朕忽然明白了。此生最想要的,是你!」吻过我的眉心,拓拔亮又开始低低叙说。

「跨出宫门时,朕做了一个决定。朕要让你换一种身份,继续在这片晴空下陪朕活着。」

「于是,你就来了个偷天换日?」我低叹,接下了他的话头。
「不错,你喝了那碗绝命酒里加了迷药。」听他这样说,我心中又是一阵愕然,难怪我刚躺下去没多久

就不省人事了,我还当自己真真如此不济呢!活生生地给吓晕了过去。

我摇头轻笑,回过神又继续听他叙说:「当周围的布幕拉起来的时候就已经有人将你换了下去,而另找

了个死囚来代替。」这就是我现在躺在这里的原因。看向窗外,不敢相信自己竟与死亡擦肩而过。

「宏远。」扳过我的肩膀,拓拔亮吻上了我的双唇,灼热的气息流窜在我的口中。「现在这世上已再无

李宏远这个人,有的只是我拓拔亮此生的挚爱。你愿意陪朕度过这匆匆光阴吗?」吻毕,他难得地征求

了我的意愿。

望着他热切的目光,我忽地不知道怎么回答。也许,对他的恨意已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淡忘,可毕竟我们

中间的过往就像他所说的是沟壑万千。
厮守一生,这看似简单的一步,我却跨不出。
茫茫然望着窗外出神,一时间思绪万千。过去、现在、将来,纷纷扰扰竟不知从何说起。
「宏远。」拓拔亮唤我回神。
我回头给了他一个凄楚的微笑,强压下心底的酸涩,答道:「过去的一切我们真的可以忘掉吗?」
语落,拓拔亮像受到了重击一般,身形顿住了。沉默了半晌才又开口道:「现在朕不急于求的你的答案

,朕会耐心等候的。但朕要告诉你的是:对于你,今生我是决不会再放手的。」

我愣住,看他远去的背影,一时无语。

时间过得真的很快,转眼间我已在宫内呆了大半月有余。这段养病日子让我清闲了不少。拓拔亮也时常

来看我。
在青松翠竹间,我心底倒有些无奈。想来命运这东西是最为奇怪的。以前渴望宁静的生活,它却总是将

我推向风口浪尖。而今,当我以为此生已了时,它却又让我坐在这里闲看落花了。浅啜一口茶,看向那

宫墙外的蓝天,久了,便觉出了寂寞。

门吱的一声打开了,是拓拔亮早朝回来。他总是习惯在于朝后,先来我这里转转。对上他的眼我微微一

笑,只此温馨便足够。
「宏远,我找到了一个可以两全其美的办法。」手指轻掠过我的笑容,他说,「苗疆有种药可以让人忘

掉一切。你喝下后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什么都不记得了,那我还记得你吗?」收起笑容我认真地看向他。
真要忘掉一切吗?忘掉那痛彻心扉的仇恨,忘掉那刻骨铭心的爱恋。如此,意义何在?
「你不会记得我。喝下药后,记忆就是一片空白。从此你就换一种身份换一种心态陪在朕的身边。直到

你愿意解开心中的禁锢想起一切为止。」
「这是?」我迷惑了,不解他话中的含义。
「刚刚我所说的药其实是苗疆的一种蛊毒,它只是将人的记忆暂时封闭,但并非永远不能恢复。这药有

一个十年之期,在这十年时间里,药性全都是由心绪控制。只要你能放下心中的芥蒂,愿意想起一切便

可恢复记忆。」

「那若过了十年之期呢?」没等他说完,我又迫不及待地问道。
「那就只能永远忘记了。」拉过我的手他仔细审视着我的脸,目光里有一种依依不舍的情绪。「宏远,

你愿意与朕打这个赌么?用十年的时间来磨平我们的过往,用十年时间来放下一切,给彼此一个机会。

听了他的话,我没有立时回答。我悄悄转过身去再次看向窗外的蓝天。
十年!时间可以让人淡忘很多东西,也许我应该给自己一个忘记的机会。忘记该忘记的,记得该记得的


回转过头,我迎上他热切的目光,脸上已毫无犹豫,重重地点头笑道。「那我就十年后再想起你吧。」


尾声

十年后,旭日王朝,庆历十六年,冬。
纷纷扬扬的大雪下了几天几夜,整个京城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时值元宵佳节,天气虽然寒冷却并未让人

们过节的兴致减少半分,大街上依然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相较而言,京城西郊的梅园就冷清多了。

冷香四溢,寒梅初绽。梅园的雪似乎比别处更为晶莹剔透。园中的镜湖那原本澄澈的湖水也化成了坚冰

,真如一大面镜子倒映着岸上的一切。湖畔,四季常青的垂柳下,一名白衣男子迎风而立。

「宏远,你怎么又不听话,一大早衣服也不披就跑出来,着凉了怎么办?」随后赶来的青衣男子轻柔地

为他披上大衣后,忍不住唠叨起来。
「亮,你看湖水都结冰了,真的变成一面镜子了。」被唤做宏远的白衣男子回头轻笑,笑容中既带着天

真又似饱经了风霜。
拥他入怀青衣男子笑得苦涩,吻着他的发香喃喃低语。「宏远,十年之期就快到了,为什么你还是不愿

意想起一切呢?难道往事对于你真的是那么沉重?还是你希望就此过一生。也罢,如此我也会守着你的

。」

从他的怀里探起头,宏远眨了眨眼,扳起指头开始数道:「一、二、三、……九、十,亮,真的过了十

年呢!」
闻言,青衣男子大吃了一惊,颤声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俏皮的一笑,宏远用手拍了拍他的面颊。「真的过了十年,记得十年前的雪可没有这么大啊!


「宏远,你想起来了?」激动地抱住他,拓拔亮有些不敢确定眼前的情况。
「对啊!想起来啦,就是你让我当了亡国之君。」挣开他的怀抱,李宏远大步朝后跑去。十年的时间,

太过漫长。人生又有几个十年可以等,也许痛苦的记忆会让人痛苦但总比忘却一切好。过去的便让他过

去吧,抓住现在才是重要的。

「李宏远,你不要跑!」跟着追去,拓拔亮将他抓入怀中气喘吁吁地问道,「你还恨朕么?你还愿意和

朕过此一生么?」
「我想想看!」偏过头,李宏远认真思考了好一会才道,「我好象还是很恨你,不过我已经想到报复你

的办法啦。」
「报复我,你想怎么报复我?」呆呆地看着李宏远,拓拔亮有些慌乱,他怕经过了十年他的选择仍是弃

他而去。
「我要永远在你的身边做你的太上皇。」低头偷偷一笑,靠上了这个自己最爱的温热怀抱。
紧紧拥住怀中的人儿,拓拔亮溢开了笑脸,这次他会好好的守护他,再不放手了。
夹杂着清香,梅园的雪越下越大,瑞雪纷飞中两人紧紧相拥,此生拥有了彼此再也了无遗憾了!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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