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未向天界使者透露此事，因为他怀疑是神之书的东西在云海手上，就在三百年前温文遇见他的时候曾经惊鸿一瞥，云海宣称那是云家代代相传的传家宝，究竟是不是真的就不得而知了。

　　温文能够感觉到石柱正持续不断散发出能量，它一定就是阵眼没错。

　　问题是该如何破坏它呢？

　　当然不可能拿铁捶敲碎它，由神的文字所加持的物品没有这么脆弱，即使他能施展妖力恐怕也对它无可奈何，石柱刻上神之书里的文字就变成了圣物，别说普通的武器，就算拿月神剑或羲和剑砍它，也只会被它弹回来。

　　温文虽找到了阵眼，但是却无法破坏它，只能拧眉苦思，一筹莫展。

　　所谓一物克一物，绝对有方法能破坏石柱，只是他不知道而已。

　　到底是什么方法呢？

　　温文一时想不出办法，决定先离开这里去和韶芳会合，顺便摸清楚屠妖军的人力布署，城里居住的百姓们是无辜的，届时如果真的和屠妖军打起来，他希望能尽量减轻人类的伤亡。

　　如果没有被逼到极限，他就不会轻易动怒，大开杀戒。

　　徒步走到燔阴城可得花上十天的时间，即使骑马日夜赶路，最快也要四天，小狐一直朝着东方走，几乎不眠不休，令他惊讶的是，他竟然只花一天就到了。

　　仰头看着壮阔城门上「燔阴城」三个大字，小狐非常不解。

　　「酒楼大叔不是说过骑马要四五天吗？难道我走路比马儿快？」

　　小狐一心一意要赶快到达燔阴城救师父，不知不觉使用了妖力加快自己行进的速度，他自己却完全没有察觉。

　　先不管那些了，当务之急是快点进城找到师父和芳姐姐。小狐抓紧包袱，鼓起勇气走向城门。

　　守城门的两名卫兵对他上下审视了一番，没多为难他就放他通行。

　　「上头的要我们注意一只小狐狸，你说会不会藏在那小鬼的包袱里？」

　　「那包袱绑得那么紧，要是一只狐狸躲在里面不早就闷死了，这里来来往往的只有行人，哪有什么狐狸，若非咱们大人和云家有些交情，才不理会这种奇怪的要求呢！」

　　「云家的屠妖军这三个月来在城里大肆搜索，已经引起不少民怨，现下又要求盘查每个进出燔阴城的可疑人物，我说这燔阴城几时轮到姓云的当家作主了啊！」

　　「哼，说到这我就有气，别说狐狸，就是一只老鼠都没瞧见，天晓得咱们还得在这儿守几天，不如随便捉只野生狐狸交差吧。」

　　燔阴城城门一向不设守卫盘查，任行人在开放的时间里自由进出，也难怪这两名卫兵一肚子怨言。

　　就目前的局势而言，唯一对小狐有利的一点，就是云姮素并不知道，当初那只空有妖力而不懂变身的小狐狸，如今不只变成人，而且珠胎暗结。

　　小狐虽然顺利进城，但是却不知道该怎么找到师父，抬头望着阴霾的天空，似乎快下雨的样子，或者先找客栈落脚再说？

　　大概是因为赶路的关系，小狐神色疲倦，觉得好累啊。

　　当他还是小狐狸的时候，在森林里整天奔跑跳跃也不会感到疲累呢，人类的身体真是太弱了。

　　小狐找到一家客栈投宿，他累得呵欠连连，虽然是大白天，但却一头倒在床上，连鞋子都来不及脱下，蜷起身子呼呼大睡。

　　顶着将近四个月的小肚子长途奔波，一路上又没有好好吃睡休息，再加上忧心温文的安危，身心俱疲之下，不累倒才怪呢！

　　小狐这一睡，竟睡到了隔天傍晚，肚子大唱空城计时才悠悠转醒。

　　小狐 23

　　小狐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想起这里是客栈的房间，一眼瞥见桌上摆着小二送来的饭菜，小狐眼睛一亮，立刻跳下床来到桌边坐下，执起木箸大口大口地狼吞虎咽起来。

　　饭菜是刚送来不久的，还没冷掉，先前小二进来见客人还在睡，桌上的菜一筷子都没动过，于是撤下冷饭冷菜，贴心地送上刚做好香喷喷热腾腾的饭菜，毕竟收了人家一锭金子嘛，手脚可得勤快点，不能得罪了小贵客才是。

　　小狐吃饱喝足，打了个响亮的饱嗝，又摸了摸自己微凸的肚子。

　　好像真的变得好胖，师父如果不喜欢胖胖的小静该怎么办？

　　可是美食当前，他忍不住啊……

　　小狐的烦恼只维持了三秒，就被外头吵闹的声音吸引了注意。

　　「往那儿跑了，抓住他们！」

　　好奇心起，小狐跑到窗边探头探脑看向骚动来源。

　　黄昏夕照下，大街正上演你追我跑的戏码，大批人马自窗下急奔而过，小狐顺着他们追逐的方向望去，眼睛瞬间瞠大。

　　「师父！」他扬声大喊，但对方并没有听到他的呼唤，小狐急匆匆跑出房间，咚咚咚咚下了楼梯冲出客栈，迈着小脚奔向温文消失的方向。

　　「师父——师父——」

　　好想他好想他，如今他就在这里，就在街上的某处逃避屠妖军的追捕，他就快要可以见到他，扑进他怀里撒娇了，教他如何能不激动。

　　而在另一边，温文和韶芳被来自四面八方如潮水般涌来的屠妖军团团包围，再也逃不掉了。

　　「可恶，如果能使用妖力，这些人类算什么？」韶芳捂着腰际不断流血的伤口，被羲和剑砍伤难以止血，再这么失血下去，用不着屠妖军动手她就会先倒下了。「阿文，不要管我了，你自个儿逃走吧。」

　　温文却彷佛没听见她说的话，盯着她流血的伤口若有所思。

　　「天啊，这么简单的方法我怎么没想到……」温文恍然大悟地说：「圣物的弱点就是不能沾血啊！」

　　「啊？」韶芳一愣，随即意会过来，「难道你打算……」

　　「你去破坏阵眼，这里由我来挡！」温文催促道：「快去，我掩护你走！」

　　「阿文……」韶芳红了眼眶，她明白这个男人还是在内疚，还是在为当初的背叛自责，所以他拚了命地来燔阴救她，不愿有任何一个狐族人在他的任内丧命。「你做得够多了，水静族长若是地下有知，一定不会怪你为了族长之位谋害他……」

　　温文眼泛泪光，水静是他心里的痛，他再如何自责内疚，失去的那个人也不会回来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能让水静重视的族人在他的保护下出事。

　　「快走，我送你上屋顶！」不能使用妖力还能使用武功，温文协助韶芳跃上屋顶遁逃之后，独自一人面对蜂拥而来的屠妖军，毫无惧意。

　　温文武功不弱，但敌人实在太多了，他即使抢下一把剑来应敌也仍是疲于应付，如果是水静遇到这种场面，一定能想出脱身的方法，他既美丽又聪明，几乎任何事情都难不倒他。

　　水静比他更适合当族长，当初他为什么要对他下手，为什么被名利蒙住了眼睛做出蠢事？如果水静还活着，他们说不定已经生下一堆小鬼头，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幸福生活，如果水静还活着，狐族会比现在更壮大更强盛……

　　如果水静还活着，多好……

　　「师父——」

　　熟悉的软甜呼唤钻入耳里，温文一僵。

　　不，小静不可能在这里，不应该在这里，绝对不能够出现在这里！

　　一定是他幻听，一定是的！

　　温文再度举剑挡下敌人的攻击并还以颜色，只要再撑一会儿，等韶芳破坏了阵眼，他就能恢复妖力击退屠妖军脱身了。

　　「师父——师父——」小狐噙着眼泪跑过来，却被屠妖军阻挡，无法到达温文身边，「不要欺负我师父，不要欺负我师父。」小狐对着阻挡他的屠妖军挥舞小拳头攻击，「坏人坏人，打你打你！」

　　「小静？！」温文再度听见呼唤，转身瞥见小小身影，心中大骇。「你为什么在这里？！」该死！温文提剑欲奔向他，但数百名屠妖军挡在他和他之间，他们靠近不了彼此，温文努力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一颗心狂烈地跳动。

　　不，梦境不能成真，不能成真……

　　骑在马上观望情势的云姮素，早猜到韶芳去了哪里，反正她早已指派手下埋伏在阵眼处，韶芳往那里去刚好被逮个正着，只要阵眼没被破坏，擒住狐王是早晚的问题，可是现在突然冒出来的小鬼是谁？

　　她眯眼细看，片刻后倏然张大明眸。

　　「是那只小狐狸！」原来已经能变身了，难怪城门守卫一无所获。

　　假云海冷笑，「捉住他狐王就会乖乖束手就擒了，姮素，你去抓那只小狐狸。」

　　「是，仙祖。」

　　云姮素直接从马上跃下，持着羲和剑迅速接近小狐。

　　小狐的花拳绣腿打在敌人身上根本不痛不痒，甚至没人搭理他，每个屠妖军成员都专心一致对付狐王，谁也没空理会一个小鬼。

　　「师父……」小狐泪眼汪汪，怎么办？好多好多坏人哪，他该怎么救师父？

　　「狐王是你师父？那他就更不可能对你见死不救了。」云姮素直接抓住小狐背后的衣服把他提了起来，惹得他哇哇大叫，拳打脚踢。

　　「放开我放开我——」小狐认得她，上回领着屠妖军追捕他，还逼他跳崖逃生的就是这个女人。

　　温文的心提到了喉咙口，「不准碰他！」他赤红了双眼，奋不顾身持剑杀出一条血路，「小静！」

　　过去曾有过的一段爱情，他不懂珍惜；而现在拥有的这一段感情，他害怕自己再也没有机会去珍惜。

　　水静和小静，他真正付出感情去爱的是谁？温文心里隐约有了答案。

　　小狐 24

　　「不要乱动！」云姮素厉声喝道。

　　锋利的羲和剑架上小狐的颈子，小狐吓得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小脑袋搬了家，温文同样也顿住身形，不敢再前进一步。

　　云姮素可得意了，「你们都让开。」

　　屠妖军听令，自动往两旁退开，温文和小狐之间再也没有任何阻隔，但是他却不能奔上前，将小家伙紧紧揽入怀抱中。

　　「丢下武器束手就擒吧，狐王，否则我宰了他！」云姮素威胁。

　　温文冷厉的目光盯着她，毫不犹豫把剑丢在地上。「假使你『不小心』在他身上划出一道伤口，只要一道伤口，云姮素，我会要整个燔阴城的人类陪葬！」

　　云姮素被那寒厉无比的目光瞪得背脊发凉，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壮着胆子，她是屠妖军的队长，气势上可不能输给一只妖怪。

　　「哼，你妖力被五行阵所封，自身都难保了，能拿什么威胁我？」

　　没错，不用怕他，现在的狐王根本是纸老虎一只，只能虚张声势罢了。云姮素心里这么想，胆子也大了起来，不甘示弱瞪回去。

　　「对不起，师父……」小狐垂着脸儿，非常自责。他似乎又把事情搞砸了。

　　「没关系的，小静，打起精神来，我们还没有输。」温文目光诡异地闪了闪，「小静，你还记得厨房毁掉之前做的最后一件事吗？」

　　不明白为何师父在此时提起这个，小狐点点头。

　　「很好，现在试试看吧，小静。」温文嘴角扬起弧度，「要使出全力哦。」

　　「是，师父！」

　　云姮素听不懂他们的对话，恼怒地抓紧小狐，剑锋更加紧贴着细嫩的脖颈。

　　「我不会让你们有机会搞鬼！」

　　小狐将体内妖力凝缩于掌心，并在转瞬间释放出来，急速澎胀的妖力刹那间自他的双手爆发，首当其冲的便是离他最近的云姮素。

　　那是一股人类无法抵抗的强大力量，云姮素毫无防备，瞬间被弹了出去，飞了有五丈远才摔下来，过大的冲击不只使她脱手掉了羲和剑，而且狼狈地倒卧在地一时竟起不来。

　　当云姮素松手放开小狐飞出去的时候，温文也同时一个箭步上前，接住小狐。

　　小狐吓得收回妖力，看着自己摊开的双手，「我……我有这么强的力量？」

　　「小静……」小小身子被纳入温文的怀抱里，紧紧拥住，「你吓死我了。」

　　幸好小家伙没事，幸好……

　　「师父……」小脸埋入男人胸前，撒娇似的说：「小静好想你哦。」

　　「让师父看看你……」温文抬起他的小脸，「怎么瘦了？」可是搂着人儿腰际的手臂却明显感觉到他胖了，温文疑惑地将视线往下移，定在他微凸的小腹上。

　　双眼大睁，喉咙一时哽住，温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对不起，师父，小静不该偷偷跑来找你，你会不会生气？」

　　温文瞪着他，本来是不怎么生气，可是在看到他的肚子后，气炸了。

　　「你这个笨蛋！」已经准备大发雷霆的男人在看见小狐脖子一缩，畏怯地垂下脸儿时，硬生生将怒气忍住。

　　他、他竟然连骂他一句都舍不得？究竟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栽在小家伙手上，而且还栽得这么彻底？

　　云姮素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不可能，在五行阵里，所有妖怪都会被封住妖力，为什么这只小狐狸能使出妖力把我弹开？不可能啊！」

　　温文露出嘲讽的冷笑，「五行阵已经被破坏了，难道你没有察觉吗？」

　　「那只六尾破坏了阵眼？！」云姮素错愕，「不可能，我明明设下埋伏！」

　　「这世上没有不可能的事。」温文让小狐躲在自己身后，准备大展身手。「试试我的九降天雷！」

　　此时夕阳已完全落下，漆黑的夜空里电光一闪，紧接着一道又一道巨雷挟着雷霆万钧之势轰隆隆直劈而下，落在树上的，树木立刻起火燃烧，落在地上的，将地面劈出一个大洞来，而直接落在屠妖军里的，则是瞬间多出数十具焦黑的死尸，而巨雷还再不断落下，屠妖军成员虽然个个都受过收妖的训练，但从未真正与实力高强的妖怪交手过，如今见识到这种震撼人心的场面，莫不吓得屁滚尿流，惊慌逃窜。

　　就连云姮素也不禁心生惧意……

　　这就是妖的力量吗？光是一只千年九尾狐就有惊动天地的破坏力，实在难以想像，如果这世上所有的妖怪团结起来对付人类，那人类肯定非灭亡不可！

　　「姮素，你还呆站着干什么？把剑捡起来，收拾他们！」假云海骑在马上高声命令着，高傲的姿态教温文看了不爽到极点。

　　「云姮素，好歹你也是云家的子孙，竟然被一个假冒云海的孬种骗得团团转。」

　　云姮素面对温文的指责竟然一点都不惊讶，甚至冷哼道：「我当然知道他是假的，如果不找个人假扮云海，如果不重新召集屠妖军，如果不开启五行阵将你困在燔阴，又怎么能逼那个人出面？」

　　那个人？温文稍一细想便恍然大悟。

　　「你要逼真正的云海现身？」

　　原来从头到尾她都在演戏，为了逼出云海，她找人冒充他，并领导屠妖军迫害妖怪，藉此引出狐王并将之困在燔阴城内，温文如果想逃脱，势必与屠妖军展开一场厮杀，结局不管是哪一方获胜，都将加深人与妖怪之间的对立与仇视，除非云海出面，才能够阻止情况继续演变至不可收拾的地步。

　　云姮素像换了个人似的，面露阴狠，捡起掉在地上的羲和剑。

　　「云海就算知道有人冒充他也不现身，于是我重新召集屠妖军，重现九百多年前屠妖军迫害妖怪的血腥历史，可是即使如此也无法逼他来找我！」云姮素充满怨恨地说：「既然他要铁石心肠到底，好，那我就借由九尾妖狐的力量血洗燔阴，看他还能不能无动于衷！」

　　她不在乎人类和妖怪的死活，只要能逼云海来找她，她可以不择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