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得见自己声音的颤抖，期盼得到答案，却又害怕听到。
答案人尽皆知，我自己也清楚的指导，可还是忍不住想要再问孟晚亭。
我屏住呼吸，不敢看孟晚亭，全部的精力都集中在耳朵上，想从孟晚亭那里听到希望。
“是。”孟晚亭坚定的声音不带一丝犹豫。
“林落夕，我不想把你当女人一样骗。想女儿少受罪，就打起精神来……
得知馨馨死的时候，我一滴眼泪都没有流……
馨馨……这个名字，在我们之间已经很久没有提到了。
我至今也难以接受那份报告的结局。
“……对不起，馨馨的事……”
孟晚亭忽然自嘲的一笑：“落夕，当报告放在我手里的时候，你知不知道我最想做的是什么？”
我静静地伫立，听着孟晚亭后面的话。
不介意我的沉默，孟晚亭继续说道：“我最想做得，就是把报告撕了……我不想知道馨馨到底是因为什么死的。”
“……为什么？”
孟晚亭伸出手摩挲着我的脸：“因为我知道，无论如何，馨馨都不会怪我爱上你。”
孟晚亭是在深情的表白吧？他的声音，为什么那么绝望……
“那是我第一次，害怕的不敢面对未来。”
孟晚亭闭上眼睛，好像是在回忆当时的情景。轻皱的眉头让整张脸的轮廓更加深邃。
不知为什么，听到他的话，心里忽然难受起来。
听一个男人对自己的表白，真是恶心……
看着孟晚亭依然闭着的眼睛，我厌恶地说道：“你要在这里睡觉吗？”
孟晚亭笑了一下，缓缓睁开眼睛：“落夕，你还真是冷酷……你只对我一个人这样吧？也好，起码，你的冷酷是只属于我的。”
“孟晚亭，你不是同性恋。”我从陈述的语气对孟晚亭说。
“这话你说过好几遍了，我现在更正一下，我就是同性恋。”
“可我不是。”
“没关系的，起码你现在肯接受我对你的帮助了。”
我停下脚步。
“怎么了落夕……是不是……”
“你住口！”脑子里好像有一根弦一下子断掉了，尘封在心底的话脱口而出。
“孟晚亭，我不要你的帮助，不要你的怜悯，不要你的关爱，不要你的牺牲，你的血，你的爱……我不需要你，我不需要你在我身上之后做尽坏事之后再这样给予……我恨你，这一点，你无论做了什么，都永远不会变！”
我克制着自己，却仍然脱口而出。
没有泪水，只有满心的愤怒和彷徨。每一次接受孟晚亭的帮助，每一次看到孟晚亭的笑脸，每一次重温那个温暖的怀抱，我都会这样对自己说。
酝酿已久的话一旦说出就滔滔不绝。
“我永远，永远，不会原谅你……”
肩膀上的重量轻了，我看到孟晚亭咬着牙放开我自己站着，站到我的面前。
受伤的双臂将我紧紧地抱住，我闻得到孟晚亭身上泥土的气息和鲜血的味道。
想要把他推开，却又惦记着他的伤势。
“落夕，别再骗你自己了……你早就……不恨我了……”
孟晚亭的声音，带着几许温柔，更多的，是胜利的喜悦。
“你已经，不恨我了。”

第 44 章

第四十四章
“落夕，你早就……不恨我了。”
纯阳刚的气息，坚实的胸膛，自信的语气。
刚才脱口而出的话消失的无影无踪，满心的悲凉和怒气在一瞬间消失。
“落夕，你早就……不恨我了。”
不知什么时候，熟悉了孟晚亭的关照，孟晚亭的拥抱，习惯了在不知所措的时候望着他。
初识发生的事情如梦境一般，从前的孟晚亭渐渐被现在的孟晚亭所取代。
细细品味发生的所有事情，发现从前的回忆已经渐渐淡去。
我是在自欺欺人吗？
感受着孟晚亭的体温，我悲凉一笑。
从小就因为太过温顺的性格被人笑话，现在看来，确实是温和的过了头。
连这种仇恨都会淡去，还算什么男人……
我笑着笑着，满脸的泪水。
“你说对了，我已经不恨你了，原谅你了，我就是这么懦弱……”
脸上的泪水是叹息妻子和女儿的不幸，嘴角的笑容是嘲笑自己的懦弱和无能。
“原谅我让你这么痛苦吗？”
孟晚亭的手臂 更加用力的抱住我：“不要把自己的宽容看成是懦弱，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求得你的原谅，如果你永远都不会原谅我，就说明我做的太差了。”
我用力的挣扎，想从他的怀抱脱出。
“我诚心地请求你的原谅，誓要找回你的家人……我应该得到你的原谅。”
我的手伸出来，一拳打在孟晚亭的身上。
“我放弃了自己的事业，抛弃了自己的未婚妻，追随你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这两件事。”
我又一拳打在孟晚亭的身上，受伤的孟晚亭向后倒去。
“没有解不开的仇怨，只要我做的足够好。”
孟晚亭依旧不放开我，我们一起倒下，我的身体重重压在孟晚亭身上。
孟晚亭闷哼一声，然后看着我。
“落夕，不要再自责，是男人，就放开一些。”
“孟晚亭，你把我当成是男人吗？”
孟晚亭轻笑着反问：“什么叫男人？”
我无语。
“落夕，放开你心里的恩怨，找到女儿后，你就会知道什么是男人。”
我看着身下的孟晚亭，即使是现在，他依旧比我强大。
“孟晚亭，你是同性恋就去找个真正的男人来爱……你这样的人，要什么有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那样的话偏偏对我说？”
我的头垂在孟晚亭的胸前，不想再动了，现在的自己，比从前更加不堪。
“我怎么会知道？你做事不果断，太过软弱，有点胆小，没经历过什么，没有城府，不成熟……你身上有很多，都是我不喜欢的。”
孟晚亭的手放到我的头上，揉乱我的头发：“可我就是这样喜欢上你了。”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孟晚亭就大笑一声：“好久没被人打了，有点失态。”说罢便把我放开。
我连忙起身，把孟晚亭拉起来。
“落夕，还要麻烦你把我扶回去……腿疼得厉害。”
“刚才那一下压到你了吧？”我小声地问。
“哪有铁棍打得疼啊，唉，以前在里面的时候，这种小场面算什么……缺少锻炼啊……”
孟晚亭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和刚才的态度完全两样。
是啊，放开一些。
原谅了就是原谅了，我本就是天性温和。
以后见到了老婆和小静，再请求她们的原谅就可以了。
连孟晚亭都可以被原谅，我也一定可以。
至于孟晚亭的性取向问题，与我无关。
我不是同性恋。
“还是先回屋子吧，我给你看看。”我冲孟晚亭轻松笑笑。
放下心里的包袱，相处起来，真是十分轻松。
“骨头没事。”我为孟晚亭上好药之后对他说。
孟晚亭舒了一口气：“太好了，不会耽误事。”
“周大哥和王大哥应该没事吧？”我担忧地说。
都将近两个小时了，他们还没有回来。
“他们自己能行。”孟晚亭说：“咱们在这里等就可以了。”
“那就好啊。”看着孟晚亭自信的脸，我不知不觉也放松下来。
“你到底是因为什么进的监狱啊？”我好奇地问。
“还不是为了我家老头子。”孟晚亭的眼睛深不见底，脸上带着笑容。
“你父亲不是车祸去世的吗？”我迷惑地问。
“嗯，算是吧，就是车子被炸了。”
“什么？！”我差点跳起来：“怎么会这样？”
“还不是因为生意。”孟晚亭苦笑：“所以我一直不喜欢干这一行。”
“所以你报仇被判刑了？”
孟晚亭点点头。
我咬了一下嘴唇，问道：“你做了什么？”
孟晚亭笑了笑：“没什么，就是电视上的那种买凶杀人……对方也是有来头的，所以我只好进去呆两年了。”
“里面很苦吧？”
“……还行,习惯了就好。”
我还记得他身上的伤疤。
完全想象不出这么一个骄傲的人在监狱里是怎么忍受过来的，但孟晚亭，本身就是一个矛盾的存在。
这个表面上狂傲不羁的男人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

第 45 章

第四十五章
“我们回来了。”周锦华推开门，看到我和孟晚亭的样子微微一愣。
“怎么解决的？”孟晚亭打断了周锦华的思索。
“还不是要钱。”周锦华无奈地笑笑：“还是王大哥有经验，等他们说完之后直接问要多少。”
“那给了他们多少？”我的积蓄不多，希望能少欠孟晚亭一些。
“8000。”王毅嘶哑着说道，看来刚才也着实费了一番口舌。
还好，是我可以接受的。
“那个孩子呢？”我问道。
“什么孩子？？”
我沉默了一下然后说：“就是刚才那个小女孩。”
“你说呢？”王毅问道。
“落夕，那么多的孩子，你救不了的。”躺在床上的孟晚亭说。
想起了那个女孩泪眼朦胧的样子，我的心就抑制不住的抽痛。
“可是……”
“别再可是了，就凭咱们四个人，想救也救不出。”王毅沧桑地看着我。
一时间屋子里一片沉寂。
“好了，大家都睡吧，天都快亮了……再说大哥也需要休息。”
我回头看看孟晚亭，发现他的脸色确实不好。
叹息一声：“是啊，你也该休息了……”
孟晚亭长吁一口气，说道：“这次就算是一次教训吧，大家以后小心行事。”
周锦华小小说：“只要大哥小心就可以了，我们一直都是很小心的。”
孟晚亭不以为意地笑笑，同时打了个寒战。
“很冷吗？”我明知故问。这种天气，又是夜晚，刚才他又失血了，不冷才是怪事。
“还好，大家都睡吧，不能耽误了明天的行程。”孟晚亭说罢就自己躺下，用力将身上的被子裹紧。
想起露宿的那一晚，我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自己到床的另外一边睡下了。
那种亲密的行为我做不出来。
孟晚亭那边很快传来了祥和沉稳的呼吸声。
“落夕。”睡梦中有人在呼喊我的名字。
“老婆？”我迷迷糊糊地喊着，睁开眼睛看见的却是孟晚亭的脸。
我尴尬地坐起来：“不好意思。”
四下看看，只有我一个人没有起床。
桌子上依旧是稀薄的清粥，只不过房东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而已。
我抬头看看孟晚亭，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不过精神还好，正捧着碗大口地喝。
“你还好吧？”我问道。
孟晚亭意犹未尽地擦了一下嘴笑着说：“当然，我的恢复能力很好，今天就可以出发。”
周锦华的手机忽然响起来。
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脸色马上一变。看了我和周锦华一眼，连忙起身走出去。
只听见周锦华对着电话恩啊几声。然后是短暂的沉默。
“怎么了？”孟晚亭坐直身子问，和刚才懒散的样子完全不同，稳重冷峻，浑身霸气。
“大哥，生意出了点问题……”周锦华站在桌子边上谨慎看了我一眼说道。
我恍惚有了一种错觉，我们不是在一个小小的山村，而是在皇硕的办公楼顶层。
“没关系，你说吧。”孟晚亭摆摆手示意周锦华继续说下去。
“上个月那批货查出问题了，现在被扣在海关……陈律师已经过去了，但是好像很麻烦……他说您最好……”
“让他自己解决。”孟晚亭的声音很平淡，可我却很清楚，那是他发怒的前兆。
“可是……”
“不要再说了！”孟晚亭打断了周锦华的话。
“孟晚亭，你去吧。”
我看得出事情的严重。
孟晚亭轻挑着眉毛看了我一眼，说道：“落夕，这是你的真心话？”
我点点头。不是不希望你帮我找女儿，而是不希望欠你太多。
孟晚亭的失望写在脸上：“落夕，货没了可以再买，钱没有了可以再赚……那些都是物质，不是生命。”
我淡淡一笑：“可是你的生意离不开你，而我，离得开你。”
孟晚亭静静注视着我，我恬静地笑着。
本来就打算自己一个人找女儿的，没了你，我一样可以。
孟晚亭终于在我的笑容前败下阵来，无奈地笑笑说：“你有时软弱的让人看不起，有时又强大的可怕。”
我也笑笑，笑容里却满是凄凉：“因为我现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大哥，我去帮你拿东西。”依然站着的周锦华说道。
“你留下。”孟晚亭用命令的口气说。
“……落夕，给我三天的时间。”
看着孟晚亭的背影在另一条小路上渐渐消失，我们三个均是无言。
心里有一瞬间是空荡荡的。
“咱们也该上路了。”王毅说。
周锦华代替了孟晚亭的位置走在我身边，想帮我背包。
我拒绝了：“周大哥，我可以的。”
我的书包里是从那个村庄里买来的一些食物，是三个包里最轻的。
经过了前一阵子的锻炼，我已经渐渐习惯了这种奔波的生活，晚上也不再累的一沾枕头就立刻入睡。
也许就这么过一辈子也说不定呢。我黯然地想。
路上黄沙漫天，和之前不同，三个人沉默地走着，谁也不开口说话。
已经快到晚上，还是没有车经过，我没戴眼镜，已经渐渐看不清路上的坑洼。
周锦华看出我艰难的样子，“今天晚上就露宿吧……我刚才看见一间废弃的小屋子，我们回去找找看。”
三个人又默默地转身向回走，不出十分钟，就有一间小小的破旧木屋在一片荒地中。

第 46 章

第四十六章
小屋虽然破旧，但总比露宿荒野要好得多。
我坐到一块木头上，拿下身后的背包。
“大家都饿了吧？吃点东西吧。”
能买到的只有玉米饼和咸菜，但对于饥肠辘辘的我们来说，已经足够了。
席地而坐，吃着粗陋的东西，我们相视一笑。
周锦华先开了口：“大哥不在，落夕累坏了吧？”
我笑笑说：“哪有，他不在我看咱们倒更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