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临天下 第二卷 醉江山(三)+番外——粼波儿
粼波儿  发于:2010年04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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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他脸上不郁,柯子卿抿着嘴唇,心里苦涩的要命,却不愿放弃,只管抬眼直视过去,他要问个清楚,自己对燕清粼来说到底算甚么。柯子卿心里明白,如果错过了这次机会,燕清粼只会离他更远……

  在眼波无声的交汇纠缠间,四周的一切都仿佛静止,燕清粼垂首微微敛目,低声对萧达说了句什么,便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柯子卿仿佛在那一瞬,看到燕清粼眼中流露的隐隐忧色和淡淡无奈。

  没来由的,他心头一紧。

  这时,萧达走了过来,瞥了眼刘墨然,后者马上识趣的退到一旁,理智的置身事外,末了冲萧达轻轻一礼,有些迟疑的退出去了。

  “柯将军。”

  柯子卿收回视线,有些迟疑的转向萧达:“萧公公,我……”

  萧达叹息一声,打断他道:“主子说今日有些许事情要处理,若是柯将军不急的话,改日再叙。”

  柯子卿脸上一阵怔忡:“他……他不愿见我?”

  萧达语气突然加重:“柯将军,你知道主子几日都未好好安寝了么?现在整个大燕,内外如此多的变故应对,主子忙得分身乏术,你还想给他添乱么?”

  话毕,柯子卿苦笑一声:“添乱?我只是……慌乱……而已,这也不成么?”

  萧达脸上一僵,没想到柯子卿如此坦白,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劝慰,只咳嗽一声:“主子的心,你不该疑。”

  柯子卿微微仰起头,眼神无目的的望着清漪殿高大的屋顶,只觉得酸痛的厉害:“他……有心么?”

  萧达眼神一凛,低喝一声:“大胆!你怎能如此说主子?”

  柯子卿收回视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中波潮汹涌,他却没再说什么,只回身大步离开了清漪殿。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萧达分明看见,有什么东西从他眼中悄然滑落。

  ******

  燕清粼的确有要事处理,午膳时便在御书房与左相纪无心、户部尚书李在元、兵部尚书贾信,一起用的。

  席间谈得最多的便是往西南运粮一事,这事不能再拖了。所以,燕清粼特意用了一下午,跟他们商量。

  这三人都是圣君的心腹,对此次派粮的真实意图心中有数,自然不需要燕清粼多费口舌。算算日子,圣君该是要动手了,且不说抻久了容易军心涣散、敌人容易察觉,但就圣君雷厉风行的性格,也不容许吴雄再放肆下去。

  “殿下,运粮之事还是按照原定的计划按部就班就成,不然容易让他国起疑。”

  纪无心站在巨幅地图前,一边将早已划定的路线给燕清粼演示,一边说道。

  燕清粼点点头,转身问李在元:“师傅觉得呢?”

  李在元捋着垂在胸前的白胡子:“殿下,老臣倒无甚意见,只是觉得这兵将不能多带,一来怕目标太大,防备的难度也增大;二来嘛,沿途多有驿站,毕竟是在大燕境内,那些个宵小也不敢放肆。”

  燕清粼嘴角一勾:“师傅说到我心坎了,我的确没给师傅留出多少兵力,不过印信我会给师傅一封,不管到了何处,都会畅通无阻。”

  “谢殿下!”

  贾信眉头一皱:“殿下,这几千万担粮食也不是个小数目,万一中途出个岔子……臣觉得还是谨慎些好。”

  “谨慎是要的,”纪无心插进一句话来,“只是殿下做的可不是明面上的功夫。”

  “嗯?”贾信一愣,有些不明白,看向燕清粼,“殿下的意思是?”

  燕清粼眉毛一挑,说了八个字:“未雨绸缪,声东击西。”

  贾信默念了一遍,忽然一拍大腿:“殿下想要混淆视听?”难道要另外派一队人马作掩护?

  燕清粼轻笑一声,曲起手臂撑着下颌,但笑不语。

  李在元眯着眼,不由自主的点点头:“殿下好主意,难怪不给老臣兵将,敢情已经有用的地方了,呵呵。”

  燕清粼拍拍衣衫站了起来:“行了,就这样罢,贾尚书多费些心罢。”

  “是!”

  然后,又稍稍探讨一番,燕清粼顺手拟下几个章程,又将路线仔细琢磨一番,这才散了。

  用了晚膳,燕清粼沐浴完,便开始批改今日的奏折,萧达默默地在一侧侍候,将批好的折子一个一个送出去,然后给燕清粼换杯热茶。

  燕清粼拿起朱笔写下几行,突然问道:“子卿今天没难为你罢?”

  萧达一愣:“没……没有。”

  点点头,燕清粼合上一本,放在一侧,然后去过下一本,直接摊开阅览,没有抬头:“然后呢?他没有去军营么?西北那边也该提上日程了,他要多做些准备才好。”

  萧达有些为难,吞吐的说道:“听说柯将军今天回府后就没出来……”

  燕清粼动作一顿,眉头微蹙:“怎地了?病了么?”

  萧达轻叹:“主子,他这是心病。”

  问题是,得心病的,又何止是柯子卿一人?

  燕清粼脸上闪过几分不自在,话里也多了份无奈:“算了,他一直这性子,改日再说罢……”

  “是。”

  “还有,关于我跟若冰订婚一事,先……瞒着逸风,他脾气急,现在又病着,省得牵出些旁的麻烦。等他好些了,我……我亲自跟他说便是。”

  萧达默默垂了眼:“是。”

  燕清粼看他不说话,就抬起眼来端详着萧达,末了刚想问几句,突然屏风处传来一阵趿拉着木屐的声响,在望过去时,燕清粼一愣,接着嘴角浮出一丝宠溺的笑容。

  他穿着薄薄的亵袍,抱着一个跟他一般高的软枕,整个人都藏在枕头后面,只在上端露出两只大眼睛,滴溜溜的注视着燕清粼,光着脚,不说话。

  看他那副样子,燕清粼叹口气,冲他招招手:“过来。”

  那小鬼嘴角撇撇,下一秒扔了枕头扑了过去:“哥……”

  第一百零一章:思去

  他穿着薄薄的亵袍,抱着一个跟他一般高的软枕,整个人都藏在枕头后面,只在上端露出两只大眼睛,滴溜溜的注视着燕清粼,光着脚,不说话。

  看他那副样子,燕清粼叹口气,冲他招招手:“过来。”

  那小鬼嘴角撇撇,下一秒扔了枕头扑了过去:“哥……”

  燕清粼忙张臂接了,抱进怀里才发现他身上阵阵凉气,不禁皱眉:“萧达,去看看今晚谁伺候七殿下,让他这么跑来跑去,万一寒着,谁来负责?”

  萧达低头应了,退到门口,小声吩咐几句,一阵悉嗦,末了才端着一盒精致的点心折回来。

  回来时,正看到燕清粼微低着头对燕清翊说着什么,那小鬼噘着小嘴儿,眼里莹光闪动,似有千万委屈,不过倒是安生的坐在燕清粼膝上,没有哭闹。

  自从上次在沁心阁闹了一通后,燕清粼有近七八天都没搭理这个小鬼,一来燕清粼有几日宿在宫外,自然见不到他,二来在宫中也是烦心事一大堆,燕清粼已经有好几日就在御书房的偏殿凑合,根本没回养心殿。

  不过,燕清翊每日干了什么,吃了什么,又闹了什么脾气,燕清粼事无巨细都知道。自从上次燕清翊被人下毒,燕清粼就格外小心,尽管这小鬼有时让人恨不得揍他个屁股开花,在燕清粼心里,却是个独特的存在。

  看他一副又羞怯又委屈又可爱的小模样,燕清粼那股本来就没多少的怒气彻底消散了。

  接过萧达递上来的芙蓉糕,燕清粼凑过去逗着他,软言拍哄,直到燕清翊破涕为笑,在燕清粼怀里拱来拱去,这才罢了。

  看他乖巧,倒也让人宽心。

  燕清粼继续翻着桌上的奏章,燕清翊骨骨碌碌的转个身,背靠在案边,两只小脚丫搭在燕清粼胸前,一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燕清粼,歪着脑袋,有些淘气。

  燕清粼轻笑一声,不看也知道这小鬼本性难移,懒得看他,只空出一只手摸摸他顶发,眼睛还盯在手下的折子上:“乖……别闹。”

  燕清翊撇撇嘴,故意猛地往前一冲趴进燕清粼怀里,幸好燕清粼反应快,迅速提起手中的朱笔,不然这份奏折非要被自己划烂不可。

  垂首见这小鬼乖乖的趴在他胸前,不动了,燕清粼摇摇头,一手抚着他后颈,脑海里却突然想起同样任性的苏逸风,不由苦笑:若真让他把孩子留下,莫不会也是个淘气包罢?

  想到这儿,燕清粼脸上一僵:难道自己潜意识里真要他留下那个孩子么?这该是……万万不能的选择……

  燕清粼有些怔忡的望着案上的黑红笔墨,沉默了许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末了,他轻叹一声:“萧达。”

  “主子?”

  “累了,不看了。”

  “那主子早些歇着罢。”

  “嗯。”

  低头见燕清翊已经瞌睡的开始流口水,燕清粼宠溺的笑笑,小心的抱起他,压低声音吩咐道:“派个人去给母妃说一声,翊儿今晚就留我这儿了。”

  萧达忙应了,看两人嘟嘟囔囔的进了偏殿,他不由长舒一口气,总算是能让燕清粼早歇会儿了。

  ******

  沙场点兵,战前择将。

  此次西南派军,用的都是年轻力量,主将柯子卿,副将刘嘉卫、邢璨,再往下的编排就是各位将军自己的任务了。

  一大早,柯子卿换了身利索的劲装,带着随侍刘海奔到城郊军营,那里驻扎着最近颇有名声的飞骑军。刚到时,整个飞骑军正在出操,万千人马,步调一致,喊声震天,尤其是一身英姿立在观礼台上的邢璨,神情威凛,目不斜视。

  柯子卿止了门口守兵的通报,从马上跃下,带着刘海沿着边围,缓缓走过专心致志的将士,眼神时而盯着尘土飞扬的校场,时而望着一身轻白铠甲的邢璨,心里不得不佩服燕清粼择人的眼光——他看重的人向来都让人有惊人的发现。

  短短几个月的工夫,能让这支昔日的兵旅重振雄威,邢璨果然令人刮目,尽管还显得稍稍稚嫩些,但若再经过此次战场磨砺,必能成为燕清粼的一把利刃。

  这时一人小跑着到邢璨跟前,略施一礼,附耳言语一番,接着柯子卿就敏锐地感觉的台上射来的目光,有些冷淡,有些敌意,待他回望过去时,邢璨蓦地张开手臂向偌大的飞骑军作了个手势,柯子卿还未反应过来,整个飞骑军便同时向他转过身来,步调一致的单膝跪下行礼:“飞骑军见过平南大将军!”

  柯子卿心下冷笑,好个排场的下马威!

  暗自运力,柯子卿飞身掠上观礼台,手臂一挥:“众将士不必多礼,请起!”

  结果整个校场内的人,都没有起身,仍旧低头跪在当下,柯子卿一愣,有些疑惑的看了看旁边的邢璨,后者略冲他点点头,转身向着台下大喝一声:“还不谢平南将军?”

  “谢将军!”

  整个校场内只听到齐整的起身声,刚才还跪着一动不动的飞骑军,立时谢礼起身,站成四方有致的队列,炯炯热目望着高台上站着的两个人。

  柯子卿不动声色的深吸一口气,瞥了眼暗自得意的邢璨,嘴角勾起一抹嘲讽:邢璨是很有才华,只是太缺乏经验,敢在主将面前如此显摆自己的部众,真不知道是他太过自负,还是恃宠而骄。

  邢璨见柯子卿若有所思地不言语,唇边又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心里登时冷哼一声。这次西北增兵,他本来对主将之位志在必得,只是不知为何太子独独中意柯子卿,愣是将他提上主将,反倒是柯子卿听到任命,一脸冷漠,似乎对这个所谓的将军之位甚少兴趣。

  这让一直踌躇满志的邢璨格外不爽,刚刚故意给他个敲山震虎,告诉柯子卿,自己也不是好欺负的!可转念又想到燕清粼对自己的警告和要求,邢璨脸上抽抽,这才忍了对柯子卿的挑衅。

  到底是太子面前的红人,邢璨还不想把重振飞骑军的机会葬送了。

  既然柯子卿来了,邢璨利索的结束早操,撤了人,又引着柯子卿四处溜达一番,所论之事全部跟此次出征有关,言语之间虽有不敬,柯子卿心不在焉,懒得跟他计较。

  中午时分,右将军刘思成带着他儿子刘嘉卫,轻装而来。刘嘉卫性格腼腆,待人实诚,从小跟着刘思成驰骋沙场,功夫了得,所以在军中格外有人缘,燕清粼小时曾跟刘嘉卫一起练功,对他了解颇深,这次将他编入军中,除了提拔心腹之外,当然还有更深的考量。

  待到三人商量完毕,天已经黑透了,一直置身事外的刘思成便带着柯子卿和刘嘉卫,对邢璨又嘱托几句,这才往京城里赶。

  在远离京城三十里的护城墙前,柯子卿突然停了下来,推托自己有些事情,刘思成有些诧异,倒没有过问,略点点头便打马走了。刘嘉卫虽说第一次跟柯子卿说话,反倒觉得他格外亲近,提醒他注意安全,便跟着刘思成走了。

  从马上跃下,拿出腰牌交给值班守卫,柯子卿缓缓上了护城墙。凭栏而望,京城里灯火透明,安居乐业,一派祥和。

  这就是他的江山。

  那夜,他也是站在这里,黑亮的长发随风而起,拥他入怀,才格外体谅那份沉重的责任。

  “这座城墙已经修建了六十多年,经历了四五个王朝,你说,它坚固么?”

  “可它能守住什么?!”

  “这安平盛事是这座城墙换来的么?这大好河山是它守住的么?

  “城墙坚固有什么用?关键,还是人心啊。”

  “城墙坏了可以重修,宫殿毁了可以重建,可这世道人心坏了,要如何修呢?”

  柯子卿伸手抚上有些粗糙的壁垣,略略回味着那夜的交谈,缱绻,不由苦笑:自己怎地变成了这个样子?为情所困也便罢了,捻酸吃醋也罢了,怎地能忘了当初许下的誓言和责任?也难怪燕清粼这么不待见自己。

  说实话,柯子卿并不确定燕清粼到底为何看重自己,是像刘嘉卫一样有勇有谋,还是像邢璨那样有副皮囊,当初若不是有着给他开疆拓土的信念支撑着,或许柯子卿也不会走得这么远。

  到底是燕清粼成就了柯子卿,还是柯子卿沦陷了燕清粼,这已经算不清了。

  只是,在燕清粼不待见的眼光里,柯子卿还是会……心痛,痛入骨髓。

  所以,分开一段也好,西北,虽远虽荒凉,却不会纠缠如此多的心绪,也不会每日辗转难眠……

  吹够了冷风,柯子卿长舒一口,飞身从护城墙上跃下,接过刘海递上来的马鞭,跃身上马:“走罢。”

  “将军……好些了么?”刘海见他脸色稍好了些,低声问道。

  柯子卿回身冲他柔柔一笑:“让你担心了,我没事。”

  刘海放下心来:“那就好,将军这两天脸色可差了,过几天就要拔营去西北了,将军还是仔细着身体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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