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子卿脸上微红,干咳一声转眼望着阴沉沉的天:“就算如此……他……他不是还把我给遣走了?我虽然愿为他做任何事情,但一别经年,任谁能不多想?我舍不得他,他却未必舍不得我……”
萧达摇摇头:“将军这是在炫耀主子有多在意你么?”
柯子卿闻言,后背一僵。
“你怎地不想想主子如此做得原因?”
柯子卿一咬嘴唇:“我……我想不出……”
萧达低叹一声,也不戳破:“那让我这个奴才来揣度一二:一来,现在朝中年轻将领济济,说句不中听的,与将军平分秋色、不相上下的也不在少数,但主子为何独独选中你?将军难道不知?”
柯子卿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二来,大燕两面受敌,西南、西北都脱不了要派兵,朝中有待锻炼的武将都想好好利用这次沙场扬名的好机会,就算主子不派将军去西北,那西南定是要将军去的,要不然朝廷花这么多银子养着些将军又是做什么用的?而主子二话不说直接派你去西北,柯将军当真不知道缘由么?”
柯子卿顿时觉得口干舌燥,他略转过身来,看着一脸平静的萧达:“圣……圣君……在西南?”
萧达叹息一声:“圣君处事的风格你又不是不知,主子怎么可能放心把你放到西南?既然同样是出征,主子自然想让你有个更安全的去处,将军……难道不懂么?”
柯子卿心口蓦地一窒:“他……他……”
“他在保护你。”萧达瞥他一眼,接着说道:“所以剑冲你发火,你该理解。毕竟,将军对主子的心……了解甚少,更不该无故的误会他……不然到头来,受伤最多的是你自己,何苦来哉?”
柯子卿伸手揉了揉鼻端,眼睛有些胀痛:“他……从来未给我说过……”
萧达走进一步:“将军还是进去陪陪主子罢,有些事你不问,主子也懒得说……再说,要是两人真的交心,又何必说?”
柯子卿心里一阵苦涩,末了只点点头,回身走到门边,突然低声说道:“你为何告诉我?我知道你心里其实……”
萧达打断他:“我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主子……我该给主子备早膳了。”说完转身出了暖阁,没再回头。
柯子卿看他离去,苦笑一声,萧达那份心思让他有些自惭形秽。这时,房里传出几声声响,想是燕清粼醒了,柯子卿忙整了整面上的表情,快步走了进去,正见着燕清粼翻过身来,半睁开眼睛,有些迷离:“子卿?”
“嗯。”柯子卿脱靴上榻,将燕清粼连人带被拥进怀里,歪着头看他一会儿,说道:“接着睡罢,昨晚睡得晚,我怕你精神不济。”
燕清粼点点头,打开被子扑到柯子卿怀里寻了个舒服点的位置,不动了:“嗯……我有些冷。”
柯子卿眼神里满是宠溺,扯过被毯将两人裹得更紧了些。其实,每每燕清粼如此般无防备的依赖自己时,柯子卿总会倍感温馨,尽管这种情况向来少得可怜。
同躺在榻上,燕清粼感觉被拥的更紧了些,不由伸出手环住柯子卿的后背,轻轻摩挲:“刚刚萧达来过了?”
柯子卿有些情动,便吻吻他的长发:“嗯。”
接着便半天没有动静,柯子卿有些奇怪的低头来看时,发现燕清粼早已睡得人事不知。
素白的面容带着显而易见的憔悴,眉头还是微微皱着,嘴角上扬,似乎有些调皮,又有些撒娇。
“真想把你掳走,再也不要看你这副操劳的模样,”柯子卿无奈的笑笑,喃喃低语:“这样的话,我们就再也不分离了,你说呢,粼……”
就想永远如此近的看着他,抱着他,吻着他,紧贴的胸膛都能真切地感觉到彼此的心跳,那种安心是无法用言语来表达的。柯子卿手脚环抱,密密实实的将燕清粼锁在怀里,还像哄孩子一样一下一下轻轻拍着,让他睡得更踏实些。
燕清粼虽然对如此近的距离有些抵触,但终抵不过瞌睡虫的侵袭,便听之任之,低低地"嗯"了一声,便沉入黑甜乡中。
这一睡就到了晌午,宫里早就找太子快找疯了,燕清粼被萧达利索的服侍着穿好,又让柯子卿逼着用了些午膳,这才被萧达引着出府。结果没走几步,燕清粼脚步一顿,脑袋歪着想了想,突然又折了回去。
柯子卿正有些五味杂陈的立在当下,为了不引人注目,燕清粼不让他送出府门,而自己又不能眼看着他自己走,便站在廊前,远远望着。看到燕清粼飞身掠过来,柯子卿一惊,本能的快步上前接住他:“怎地了?还有事……”
话还没说完,就被截在了口中。
急切的吻带着几分粗暴,肆意索需,舌尖挑开唇瓣,长驱直入,缠吮着他的唇舌,有些狂野,有些霸道,却是极为热情地侵占着对方的全部气息。
柯子卿浑身一颤,伸臂环住他的肩膀,半仰着脸,任他予取予求。
末了,燕清粼按上柯子卿被吻的有些红肿的嘴唇,声音里多了些嘶哑:“子卿,今晚我还来……”
燕清粼面色不改的求欢,倒让柯子卿差点被口水呛到,脸上红晕若现,比起燕清粼的……嗯……厚脸皮……柯子卿还是腼腆了些。
眼神故作镇静的漂到一旁,柯子卿只是无意识的摸了一下鼻端:“嗯……我要去趟……军营……会早些回来……”
看他一副别扭的模样,燕清粼突然绽开一抹艳丽的笑容,故意环住柯子卿的脖颈,凑到他耳边吹了一口气,低声缓缓道:“记得洗干净了等着我哦。”
立刻,柯子卿全身僵如磐石,连耳根都红通通的。
燕清粼轻笑一声,不再逗他,转身飞掠而去,没再回头。
所以,也就没看见,在他的背影后,柯子卿怔忡着弯下身体,深深地垂下头,埋进手臂里,很久很久都未起身。
燕清粼的一句温柔,轻易地击溃了他强装的坚强。
这就是爱……
这就是爱……么?
如果是,那它就只有一个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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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推四推,已经四月初,赶不上所谓“春”狩的狩猎还是如期举行了。
在大燕,每年例行的狩猎有三次,因为圣君燕元烈对此事格外重视,文官武官都必须参加,飞马骑射,意气方遒,以此显示泱泱大国的不泯气势,所以这狩猎一事早已成了大燕不变的传统。尤其是一年伊始的“春狩”,更是占足风光,只因为圣君今年“微服”在外,这件事情也就理所当然地交到太子燕清粼的手里。
正午时分,各路人员便在南宫门前整装待发,燕清粼带着五皇子燕清悠、六皇子燕清昊和那个小鬼七皇子燕清翊,从宫里出来,立时跪倒一片,呼声震天:“恭祝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燕清粼一身黑色骑装,环视一周,双臂威阵:“平身!”
“谢殿下!”
翊儿午膳后习惯小睡,这时正揉着眼揪着燕清粼的衣服下摆,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后面。燕清悠上前蹲下,摸摸他的小脑袋:“翊儿困了么?要不五哥抱你到车上去?”
翊儿扑楞着脑袋不让燕清悠碰,抱着燕清粼的腿轻轻晃着。燕清粼低头一看,见燕清悠有些尴尬的站起身来,又见燕清翊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心里明白了几分。
弯腰将燕清翊抱进怀里,燕清粼凑过去低声问道:“小鬼打瞌睡了?”
燕清翊噘着嘴,不停的揉眼睛,脑袋歪在燕清粼肩上,嗓子里发出些没精神的撒娇声。
抚上他后颈,燕清粼唤来燕清翊的侍女知忧,吩咐他把燕清翊抱到马车上,好生伺候着,接着凑过去吻吻小家伙的脸颊:“翊儿乖,哥还有事要做,先去睡一觉好不好?等醒了哥就带你骑马去。”
燕清翊乖乖的点点头,显得格外懂事,然后凑到燕清粼耳前说了几句话,才张臂让知忧抱着走了,只趴在知忧肩上,冲燕清粼摆摆小手。
嘴角一弯,燕清粼含笑不语,回身冲燕清悠点点头:“他犯困的时候就是有些脾气,悠儿别往心里去。”
燕清悠扯出一个笑脸:“怎么会呢?翊儿还是个小孩,我就该多让着他的,三哥费心了。”
燕清粼心里微叹:“刚才一直没顾着问你腿怎么样了,能骑马么?要不跟翊儿一起坐……”
“悠儿跟着三哥!”燕清悠突然打断燕清粼的话,两人均是一愣,接着燕清悠的脸就有些火辣。
倒是站在一侧的六皇子燕清昊,有些诧异的望着情绪有些激动地燕清悠:“五哥,你……”
燕清粼摇摇头,上前摸摸燕清悠的顶发:“那若是不舒服,一定不能逞强,听到没?”
“嗯。”
燕清悠咬着嘴唇,低声应了,只身侧的手瞬间握成拳,仿佛极力克制着什么:若不是在这样的场合之下,燕清悠早就扑过去……可现在……显然不合适……
燕清粼没在意燕清悠正在动的小脑筋,转身看着这个在冷宫里长大的六皇子燕清昊,若非萧达统计出猎人员时偶尔提到,他几乎忘记这个弟弟长成什么模样了,只这模样能算得上清秀,却不能说好看,他的母妃是圣君北巡时收得一个平民女子,进宫后没多久生下六皇子,只是不知为何那个女人接着被打进冷宫,连着这个刚出生的孩子也受了无辜的牵连……听说燕清昊也是自幼体弱多病,倒也是个可怜见的人儿。
都说圣意难测,果然如此。
见燕清粼若有所思的望着自己,燕清昊忙行礼道:“太子哥哥……有吩咐么?”
燕清粼瞅着有些拘束的燕清昊,淡淡一笑:“昊儿别多礼,跟悠儿一样叫我三哥便成,省得外道。”
燕清昊蓦地抬头看了燕清粼一眼,接着低头道:“嗯……太……三……三哥。”
这时,厚重悠长的钟声响起来,像水波一般由远及近,涤荡众生。
燕清粼挺挺身,给了燕清昊一个浅浅的笑容,接着转身负手伫立着。
有那么一瞬,燕清昊有些恍惚,那挺拔的背影里显现出自己所没有的冷静、睿智、坚定,以及,不动声色的威严。
还有,那与生俱来的尊荣。
他忽然有些模糊的明白燕清悠眼里的那份神采,以及自己潜滋暗长的自卑。
远处,礼部尚书许然庭小跑着过来,直奔到燕清粼跟前,跪地行礼:“启禀太子,百官、兵士已准备完毕,吉时已到,可立刻起驾!”
点点头,燕清粼搭上萧达的手准备上马,谁知萧达附耳低声道:“主子,苏公子也来了。”
燕清粼身形一顿,眉头顿时皱了起来:“怎地不早告诉我?”
萧达有些为难:“主子,这是圣君的规定,文官、武官都必须在列的,若是苏公子破例了,这……怕是会不得安生。”
在一侧的燕清悠也稍稍听到了些,他知道燕清粼向来关心苏逸风,更何况他最近又病着,自然格外欠心,于是就上前道:“三哥,要不让悠儿……”
燕清粼心情有些悒郁,但又不好发作,只淡淡说道:“不用了,你别去掺合。萧达,给他备辆车……嗯……就传我的令,准文官不会骑马的都可乘车罢,另外给他多放些棉被软垫进去,省得累着,让翩随侍。”
燕清悠低着头有些落寞,不过倒也没在说什么。
“是!”
萧达应了,心里却不免计较,看来是怕苏逸风一人乘车招人非议,所以才特许文官乘车的么?燕清粼心细到这种程度,难怪身侧爱慕之人都欲罢不能,只是燕清粼对此似乎并没有这种自觉,这倒让萧达只有叹气的份了。
若是他能稍微自私一些,粗心一些,狠心一些,就不会有这些麻烦了罢?
可是,若是那样的话……萧达不由苦笑:若是那样的话,燕清粼也就不是燕清粼了。
跃上马,号叫齐鸣,燕清粼一人一骑缓缓穿过站立在侧的文官、将军、兵士,目不斜视,脸上冷然,让人望一眼便能醉在他幽深的黑眸里,不能自拔。燕清悠和燕清昊也骑马跟了上来,略错开一步,分别在燕清粼的两侧,接着跟上来的是右将军刘思成和兵部尚书贾信。
随行的将军单膝跪在一侧,一眼望过去,有些眼熟,有些则格外陌生。其实,除了留下刘世勋将军和右相秦淮祀驻守京城处理日常事务外,燕清粼几乎都准了随行之人,此次狩猎调动的兵力更是有十二万人之多。可不要小看一次狩猎,这在一定程度上考验着武将用兵的能力,以及军心和意志。
所以不少还未崭露头角的年轻将领,都想通过狩猎,力拔头筹,让上位者注意到自己,以此获得成名立业的机会。
缓缓策马穿过,燕清粼突然发现队列中熟悉的身影,心里一阵计较,最后揪着马缰靠了过去:“二哥,一起罢。”
跪在当下的燕清流没想到燕清粼会特意停下,后背略微僵硬,接着抬头望上来,脸上多了层盛怒:“可怜我?用不着!”
燕清粼轻叹一声,知道燕清流向来是外强中干,口是心非,而且现在又恢复了燕清流的皇子身份,把他放在武将列里当然不妥,所以燕清粼只得耐着性子放低姿态低声道:“二哥,听说上林苑比咱小时去的时候大了好多,粼儿也忘了是何模样了,你给粼儿指点一二可好?”
听他软言细语,燕清流面上虽还是一副欠揍的模样,倒是利索的站起来,跨上身侧的枣红骏马,来到燕清粼身侧,轻咳一声,话仍然故作冷漠,眼神里却是神采翻飞:“亏你还是太子,连自己的围场都不熟悉,真该让父皇打你板子!”
燕清粼但笑不语,眼波流转间正对上柯子卿有些揶揄的眼神,耸耸肩,偷偷冲他做了个无奈的鬼脸。
一阵暖风吹过,两人相视而笑。
第一百零四章:亲吻
一路说说笑笑,倒也不寂寞。
刚开始,燕清悠念及燕清流在,心里还老大不自在,不过一跟燕清粼说起打猎的事儿,眉飞色舞的开朗许多,兴头上还拽着燕清粼的胳膊摇来摇去,让在后面跟着的萧达看得心里一上一下,就怕有个闪失。
燕清流沉着脸,跟在一侧,极少说话,倒让燕清粼格外讶异。
燕清昊也是个闷葫芦,只在背后若有所思地盯着燕清粼的背影。
倒是刘思成和贾信,偶尔跟燕清粼说起之前打猎时遇到的趣事,或者说起圣君跟大将军曾经为猎一只紫貂差点翻脸的事儿,让燕清粼笑得格外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