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临天下 第二卷 醉江山(二)——粼波儿
粼波儿  发于:2010年04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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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清粼拿着调羹慢慢搅动热粥的手腕一顿:“子卿?”

  春香点点头:“本是想给主子当昨日的午膳,没成想昨日主子打坐到很晚,傍晚时主子又没有吩咐便离府……柯将军本是煮好等主子的,结果主子一夜未归,柯将军今早上朝前又特意重新熬得,说是若正好主子回来,那便赶个热乎,若是粥凉了,主子未归,便倒了。也不要提此事,所以奴婢没敢说……”

  燕清粼微蹙起眉头,扔了调羹站起身来,这下当真一点食欲也没了。盛在靛蓝色青瓷碗中的荷叶粥,还汩汩的冒着热气,气味中含着一丝淡淡的甜,沁人心脾,可是现在却真真让人没有吃得欲望。

  “进宫罢。”

  抛下一句话,燕清粼便抬步出了前厅,萧达忙跟上,回身向正靠在冬梅怀里泫然欲泣的春香使个安慰的眼色,便追燕清粼而去。萧达心里也颇为忧虑,主子的心思真是越来越难捉摸了。

  刚进正天门,燕清粼便见一个小球模样的东西向他跑过来,包的鼓鼓的,白色长绒貂裘长及地上,倒显得那个小鬼格外粉嫩。

  燕清粼嘴唇一勾,脸上闪过柔柔的微笑,他止了脚步,轻轻蹲下并张开手臂。那个小白球故意隔着两步多远就跳着跌进燕清粼怀里:“哥……”

  险险跌倒的燕清粼忙后撤一步站起身来,一手抱紧了在他怀里一点都不安分的小鬼,在一旁看得惊心的萧达差点就展开身形来护卫了,看燕清粼正捏着燕清翊的小脸调笑,萧达才放下心来,擦擦额头上沁出的冷汗,这两兄弟每次凑一起都状况迭出啊。

  “这么冷的天,怎地不在你寝宫呆着?”

  燕清粼紧了紧燕清翊的貂裘,看了眼跪在身前行礼的知忧——燕清翊的随身侍女——燕清粼将她上下逡巡一周,才唤了声免礼,接着抬步向御书房走去。

  “翊儿想哥了呀!”燕清翊吊着他的脖子,扭来扭去,“哥把翊儿丢在宫里不要了,快把翊儿闷死啦!”

  燕清粼顿觉好笑,伸手在他头上敲了个响指:“你没把宫里拆了才是万幸呢,小鬼头!”

  燕清翊张着小手捂在头上,嘴角一撇,满脸不欢:“哥就会埋汰人,最近翊儿可乖着呢,父皇都夸我来着!”

  “哦,怎么夸?”

  燕清翊吐吐舌头:“说我是天下第一小克星。”

  “为甚如此说?”亏他还说是夸奖!

  燕清翊缩缩脖子,凑到燕清粼耳边,悄悄地说:“昨天早上我去给父皇请安,可是父皇自己站着愣神都不理翊儿,过了好久翊儿想父皇定是累了,就想搬个凳子给他坐……”

  “嗯。”

  “可是翊儿搬不动嘛,所以就想找个轻点的……”

  “嗯。”

  “所以找啊找,找啊找,终于发现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小板凳!”

  “啊?”燕清粼有些疑惑,清漪殿中有这种东西?

  “所以我就搬过去了呀,还弄得手上红通通的,我翻过来让父皇坐干净的一面,结果父皇脸当时脸就黑了……”

  燕清粼一听,脸也黑了:“你搬的不会是……”

  “哦……后来才知道那是玉玺,”小翊儿嘴角撇撇,一脸嫌弃,“那玉玺脏脏的,弄得翊儿浑身红彤彤,父皇都觉得非要把我扔进池子里呢!”

  那是想把你扔池子里喂鱼了!

  燕清粼顿觉浑身脱力:“父皇没打你板子?”

  燕清翊眨眨眼:“我让父皇歇一下,他干嘛打我板子?”

  “那你知道玉玺是什么?”

  燕清翊又眨眨眼:“小方凳。”

  燕清粼苦笑着亲亲他脸颊:“翊儿真聪明。”

  “真的?”

  “嗯,若哥有你一半的聪颖便不会如此了……”

  燕清粼无奈的摇摇头,没再说话。

  燕清翊见状,抿抿嘴,蹭到燕清粼的脖颈里,也不动了。

  燕清粼抱着他,穿过御花园,就快到清漪殿侧的御书房了,结果这小鬼这么安分倒让人很不适应。

  轻轻抚摸着他稚嫩的后颈,燕清粼笑着问道:“怎地了?累了?”

  怀里人蹭了蹭,环着燕清粼脖子的手臂更紧了些:“哥……”

  “嗯?”

  许久没有言语,燕清粼却突然觉得颈窝里温温热热。

  燕清粼有些诧异,便停下脚步,抬起他的小脸看了看,果然——鼻翼翕动,泪流满面。

  叹口气,燕清粼掏出帕子,一一给他擦了,盯着那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心里疼的紧,面上却依然温和:“谁惹我的小宝贝了?告诉哥,哥帮你讨公道去。”

  燕清翊委屈的低声抽噎着,小手揉着眼睛,呵出的白气遇冷成珠,让燕清粼的心也一起格外凝重。

  “翊儿乖,不哭。”燕清粼吻着翊儿的额角,轻拍他后背安抚,“告诉哥怎地了,成么?”

  小翊儿突地揽住燕清粼的脖颈,紧贴着他脸颊:“哥小时候……苦么……翊儿……翊儿以后都不要让……别人欺负哥哥……以后都不要……”

  燕清粼脸色一沉,眼中闪过一丝狠绝,话里却听不出丝毫冰冷,只是环紧了独自呜咽的燕清翊,柔和的宠溺:“好,都依翊儿。”

  燕清翊吸吸鼻涕:“真的?”

  “对!”燕清粼将手伸到燕清翊腋下,用力一举,将脸凑到燕清翊脸前,“哥骗过你么,小花猫!”

  “我……我不是……小花猫,我四岁了。”燕清翊鼓起腮帮,小嘴微翘,脸上倒有了几分生机。

  燕清粼应承着:“好好,不是小花猫,是大花猫,行了吧?”

  燕清翊小脸一垮:“哥……”

  “嗯?”

  “翊儿不是猫……”

  看他好生委屈,燕清粼不由捏捏他小脸:“你呀……”

  正在此时,李德富从御书房中急行而出,向这边赶过来,在三步远处跪倒在地迎接。

  燕清粼叹口气:“翊儿要跟哥一起去么?可是很无聊哦。”

  燕清翊点头如捣蒜锤,小手抓了燕清粼的衣襟不放。

  燕清粼宠溺的摸摸他额发:“那先让李德富带你去洗个脸再来,哥就在御书房等你,好么?”

  燕清翊咬着下唇想了想:“翊儿还是不去扰哥了,哥忙完就能陪翊儿了?”

  “嗯,你让几个小太监陪你玩儿,晚些时候我带你去母妃处用膳,好么?”

  燕清翊小小欢呼一声,李德富忙上前接了七皇子,又向燕清粼行了礼才去了。

  望着趴在李德富肩上一直望着他的小翊儿,燕清粼笑着点点头,目光柔和的看他愈行愈远,口里却冷冷唤道:“萧达!”

  “主子放心,奴才绝不放过在七皇子耳边乱嚼舌头的人!”

  燕清粼眼中冷光一闪,抬脚走进御书房:“杀无赦。”

  “是!”

  第七十四章:朝会

  穿过跪倒的一群人,燕清粼目不斜视的走到上位,甩袍落座。

  冷冷逡巡一周:“各位大人不必多礼。”

  “谢太子殿下!”

  燕清粼揭过茶碗,轻吹一口,没有喝:“父皇嘱我代行朝议,这事无巨细都离不了各位能臣,我还要仰仗诸位呐。”

  群臣当下行礼高呼“不敢”,燕清粼挑挑眉头,品口茶,好香好香。

  纪无心轻咳一声,率先出列,他双手一打拱言道:“殿下抬举,这本是臣子们的份内事,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左相言重,”燕清粼莞尔,放下茶碗,直起身来,“闲言便不多说了,进入正题吧。”

  纪无心又一行礼,退回位上。

  “臣有事奏请殿下圣裁。”

  “哦?”

  兵部尚书贾信出列,上呈凉庭与北辽目前的战事情况,两国已经两次交手,各胜一场,平分秋色,只是北辽显得更被动些,损失颇重。目前,两国边境依然小战不断,并连累大燕北境民众,烧杀抢掠民不聊生。

  “殿下,现在我北境之处驻兵方三万人,既无得力统帅之人,又无足够兵力粮草,如果凉庭、北辽心怀不轨,则北境危矣。而且,军战尚快,迟则生变,事关大燕安危,不能不防哪!”

  燕清粼皱皱眉,没有说话,便见户部尚书李在元出列:“此事微臣也有话要奏明。”

  “李大人请讲。”

  “俗话说:三军未发,粮草先行。战火虽未燃,但粮粖、剑矢、兵器、令喻、兵力调配、士兵训练等,全都应在战前一应俱全,准备妥当,方可在战时获取最大的成功。”

  燕清粼嘴唇一勾:“当然。”

  “问题就在于,现下户部要调动两千万担粮食救济吴雄,五月便要到位。而且,日常里宫廷、百官用度、平日军费开支,以及春耕、虫灾等都要从国库里掏,这两年国家连战已是亏空厉害,如果再大量增兵边境,只怕心有余而力不足啊,殿下三思!”

  “李尚书此言差矣,”右相秦淮祀向前一步,向燕清粼打了个拱,“殿下,国家不安,岂来民生安康?纵是削减对吴雄的增援,减少百姓口粮,也万不能疏忽此次增兵北境!”

  “秦相这话岂非是说草民若草芥?大人须知,没有民,何来国?民心不再,国之焉存?”礼部尚书许然庭冷了脸,站出来反驳。他向来直爽,又大胆,为民请命从不含糊,当然不待见秦淮祀如此看轻民众性命。

  “许然庭,你……老夫哪有此义?太子明鉴!”

  秦淮祀本是恨极,却生生克制下来,看着憋气的劲儿,估计平日里没少吃许然庭的暗亏。

  燕清粼靠在椅背上,右手随意搭在桌案上,勾起食指轻轻敲着。他嘴角一直向上微翘,既不表态,也不反对,只拿一双眼冷冷的望着堂下兀自争鸣的一群人,觉得煞是有趣。

  估摸着大家的意思摸透了,燕清粼轻咳一声,周围瞬间安静下来,堂下数双眼睛一起望着直起腰来的燕清粼,结果后者又清清嗓子,方开口道:“苏大人,有何看法?”

  苏逸风一愣,接着出列行礼:“殿下明鉴,微臣以为较之他国,大燕的安危自然是第一位的,北境之地绝不能轻视。但诚信者,方能立之,大燕已经对吴雄做出承诺,若此时再出尔反尔,恐生其他变故,到时大燕理亏在先,怕也是有害无益。”

  “所以呢……”

  “臣以为可削减对吴雄的粮草支援,转投北境……”

  “迂腐!”燕清粼毫不留情的掷出一句,看苏逸风嘴角一抖,他叹口气,“这样大燕就守信了?狗逼急了还能咬人,更别说那快饿死的吴雄人了?稍有不慎,大燕就有可能腹背受敌,到时该如何办?”

  一席话即出,御书房里又是一片安静。

  “殿下,”刑部尚书赵凌西略微沉思片刻,“粮是要送的,兵也是要派的,两两相合,总不至于让北地的兵将自生自灭吧?难道殿下是想……在将领上做文章?”

  燕清粼轻呷一口茶,送出一个颇为赞赏的笑容:“早些时候听舅舅说,刑部赵尚书灵动刚正,沉稳睿智,今日一见,果然好风采!”

  赵凌西一怔,面上瞬间红灿:“殿下……缪赞,微臣不敢当。”

  “怎地不敢当?”燕清粼朗笑一声,起身从座上走下来,踱到赵凌西面前伸手一个虚扶,“来,说说你的看法。”

  赵凌西忙谢恩站起来:“微臣只是有些敝见罢了。”

  “但说无妨。”

  “大燕向来注重培养自己的将领,且不说早已名声在外的大将军、右将军、左将军,新起之将也不乏奇才,正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他们年轻好胜,军中也有不少死命追随者,这些人向来能以一当十,那么,”赵凌西抬眼望了燕清粼一眼,“便能将军队数量减倍,战斗力却仍在,最重要的是能减少粮草供应。”

  “但……”贾信眉头一皱,看着燕清粼,“想法虽好,只是朝中将领也不少,如何才能甄选出最佳的,倒也不易啊。”

  燕清粼摇摇头,走到李在元面前:“师傅还记得给我上的第一堂课么?”

  李在元莞尔:“当然。那时殿下与老臣造访一家钱庄,殿下好奇,这些开钱庄的人都是拿别人钱做生意,为何这些背债的人就是有钱人呢?”

  说完这句,周围的人都颇感兴趣,李在元却卖关子似的笑着看向燕清粼:“殿下还记得老臣当时如何说的?”

  燕清粼抚了抚额头,偷偷冲李在元做了个鬼脸:“师傅说,钱生钱,利滚利,钱是多产的,自然生生不息,只要是正当、诚实的方式,‘用别人的钱’为自己驱使有何不可呢?”

  “殿下好记性!”李在元叹道,“难道殿下想……借别人之手养兵?”

  一言既出,众臣皆惊。

  燕清粼耸耸肩:“既然能用别人的钱做富翁,又为何不能用别人的钱养兵呢?”

  “这……”李在元开始有些明了燕清粼的想法了。

  群臣面面相觑,都不明白这太子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苏逸风眼珠略一游移,似乎有了点苗头:“殿下之意……莫不是打定北亲王的主意?”

  燕清粼回到座上,浅浅一笑,不置可否。

  纪无心显然也有丝恍然:“对,定北亲王十几年来都囿守一方,此次去北境增兵也是在他地盘之上,于情于理他都不该坐视,只是……定北亲王能答应么?”毕竟是从他身上割块肉,定北亲王又不是傻子,能同意么?

  燕清粼敛下目光,难怪父皇此番让定北亲王回京,甚至带上燕若冰,父皇这不是做做表面功夫,而是他给自己创造契机,最大的筹码便是燕若冰。只要有这个筹码在,燕元丹能不就范?别说是养十几万的兵,就是要他的老命估计燕元丹都会献出来!

  叹口气,父皇果然未雨绸缪,当真不容小觑呐。

  “此事我会亲自说与定北亲王的,应该不会有问题,”燕清粼顿了顿,“现在的问题是如何选出一名合适的将领带兵前往。”

  苏逸风若有所思地望了燕清粼一眼,抿抿嘴唇,垂首敛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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