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临天下 第二卷 醉江山(一)——粼波儿
粼波儿  发于:2010年04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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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舞星炀之后传] 燕临天下(第二卷)醉江山(一) BY: 粼波儿


  ++++++(第二卷:醉江山)++++++

  第三十九章:薄惩

  皇城,清漪殿。

  燕清粼从来没有如此想念过楼兰的丝织玉锦地毯,从来没有如此痛恨过光洁润滑、硬梆梆的大理石地面!

  他已经在御座前跪了整整两个时辰!

  巳时到京后,直接被圣君宣召,燕清粼本来就颠簸一路,也乐得省下那套繁文缛节,没想到觐见后被圣君来个视若不见!现在,他是既饿又累,尤其是膝盖处,更是麻酸疼痛的钻心噬骨,偏偏又不能甩袖走人,或者破口讲理,终究是自己理屈词穷,不敢放肆。若是顶上个“欺君罔上”、“冥顽不灵”的罪名,可就不是跪一下下了,分明是找死!

  燕清粼偷瞄一眼软塌上正在凝眉沉思批奏章的圣君,不禁暗暗苦笑,不知道自己这个身子还能撑多久,而圣君视他若空气,不闻不问的态势,更让燕清粼腹诽不已,他心下计较,是否该做点什么让他明了自己还跪在这里等候发落,可思前想后燕清粼仍是明智的乖乖跪着,一忍支百勇,一静制百动。

  李德富看见豆大的汗珠从燕清粼额上滚落,却始终不肯求饶,心道这太子怎的如此沉得住气,如此隐忍,只是他不见圣君的脸色已是阴的滴下水,眼光冷的冻死人。李德富叹口气,小心伺候着,将批好的奏章一个一个送出去,不时无奈的看看一旁的燕清粼。

  终于,听到圣君长舒一口气,总算批改完奏章,他向后一靠,闭目养神,然后便未载言语。燕清粼颇感诧异,忍不住抬头望去,却见圣君苍白隐忍之态,心头一颤:自己如此任性也让他伤透脑筋吧。

  念及此,燕清粼突地自惭自怨、心痛如绞。

  没想到圣君此时骤然睁开双眼,将燕清粼的表情尽收眼底,脸色一缓,声调却未变:“闹腾够了?你还知道回来?”

  “父皇,儿子……知错。”

  “错?你何错之有?我大燕三子自幼名动京华,少年意气,有几段风流算得了什么?你自命清高,超凡脱尘,那无视君命算得了什么?你怜香惜玉,当断不断,让边关臣民陷于水火又算得了什么?你无错,你好得很,好得很!”

  燕清粼微咬下唇,心下愈苦,强自压住胸内酸楚,他重重叩下去:“父皇说这话莫如杀了儿子,儿子一心为大燕,纵是任性妄为,也不敢拿江山社稷、黎民苍生玩笑!西南边州已收回,并向西拓展至苍山,北辽之地更是名利双收,这岂是抓几个皇室子弟为质所能匹敌?如果被有心人利用,让敌国血脉无故死于我大燕,岂非长他人口实?只是儿子制下不严,用兵无方,差点要敌国宵小钻了空子,实在是儿子庸碌无为,特请自贬,绝无怨言!”

  听他一席话,圣君脸色由红变白,由白变青,由青变紫,最后已然是勃然大怒,一掌击上御案:“你好大胆子,竟敢威胁朕?怎么,朕不过说你几句,你竟受不了,要弃了这太子之位?你眼中究竟还有没有朕?”

  燕清粼微叹一口,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都说圣意难测,果然如此,只得连连叩首,缓缓道:“父皇言重了,儿臣愚钝。”

  “愚钝?你若愚钝,那东方氏岂能飞出我大燕?”

  燕清粼一抖,心下大惊:父皇怎知我派人暗中保护?谁知圣君话一转,接下来的话让他彻底白了脸。

  “不过,朕要杀的人,你道你能护住?”

  “父皇!您定要如此逼儿子么?父皇定要将儿臣看重的尽数毁去么?咳咳……”

  燕清粼心内自嘲,父王做事向来滴水不漏,浑然是当年那个叱咤风云的“燕神”,容不得半点挑衅,容不得一丝忤逆,自己出去走了这么一遭,怎地把他的脾气给忘得一干二净?恐怕早在开始就中了圣君的招儿,现下只盼别连累他人才是。

  只是一口闷气涌上来,竟又是一阵猛咳,不禁郁愤难耐:这牢什子的病根当真也要随我一生么?

  李德富见状,慌忙上前帮他顺气,嘴中也不停劝谏:“太子莫要误解,皇上也是担心您的安危,您有所不知,自从听说你被行刺,皇上连着好几晚都不能成眠,连夜把御林军的精锐悉数派去护卫,若非当时边境敌贼挑衅,皇上国事繁忙,恐怕早就……”

  “多嘴!”圣君一声低喝,李德富忙噤声退到一旁。

  燕清粼微微喘着,有些奇怪,抬头竟见圣君离了软塌,站到了玉阶上,只是未着软靴,只穿着稠袜立在那儿,竟是因担心燕清粼急忙赶来所至,怕是真的心之所系,不然怎会有如此失态之举;但恐怕这气还是未消,因着圣君一脸阴霾,唬得吓人。

  李德富忙上前帮圣君着靴披衣,不敢多嘴。

  燕清粼惨然一笑,终还是自己错了——错在自不量力,错在自作多情,错在自命清高。而圣君拿捏人心的程度,倒让燕清粼心惊不已。

  圣君微叹着走下来,伸手托起燕清粼双臂:“这性子跟你舅……君父简直一模一样。”

  君父?燕清粼猛地抬起头,直视圣君。

  圣君也不介意,见他双腿因跪微颤,侧身将他揽进怀里:“你既已知道,朕也不想瞒你,他想你……想得紧。”

  燕清粼脸色黯然,也不知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只是被圣君这样抱在怀里倒生出几分不自在,略微挣了挣,见箍的越紧,也便作罢。

  圣君咳嗽一声,伸手抚着燕清粼发髻:“你在外做些什么,朕不愿管,但你身边放些什么人,朕不得不管!朕看你身边的那些奴才也该换换,护主不力就该拖出去乱刀砍死!”

  燕清粼心里一紧,口里却温言道:“父皇,都是儿子管教不严,儿子回去定会重罚他们。”

  圣君见他少有的温顺切切,心里也不愿再怒:“此次之事……”

  “父皇明鉴!”燕清粼突地抬头望来,听圣君缓和的语气,赌一把!

  圣君见他面露急色,叹一口:“只此一次。”

  燕清粼大喜,圣君居然不追究此事,那定不会再加害容儿他们,忙跪下谢恩:“儿子谢父皇体恤,日后定当竭力为父皇分忧,绝不再逾越。”

  圣君大笑:“记住你今日之言。不过你欺君之罪,朕不罚不痛快!”

  燕清粼脸色一垮,暗悔刚刚谢恩太早,中了圣君圈套,只得认命:“儿子自当领罚。”

  圣君略一思量:“朕罚你禁足三月,留在宫中。”

  燕清粼心下计较:留在宫中?圣君难不成要做些什么?心里没底,不过应承着才是正经,反正只能到时靠影子互通消息了。

  正在暗暗思量时,忽听殿外嘈杂:“大将军,圣上有令,任何人不能闯入,大将军……”

  “让开!”

  “大将军……”

  “让开!”

  大将军?舅舅?燕清粼心里一顿,或者该叫,君父?

  抬头望向圣君,竟见他面色闪过精光,燕清粼顿时醒悟,原来如此,难不成两人……,燕清粼嘴唇一勾,既然已被禁足,那不妨拉父皇下水共陪——燕清粼嘴角微翘,计上心来。

  只听“嘭”一声,紧闭的殿门被打开,闯进来一人,立时将目光盯在跪于地上的燕清粼身上。圣君眉头一皱,挥手让侍卫退下,李德富也低头退了出去。

  燕清粼望着眼前清减如此多的人,心内绞痛,又看他往前猛走几步忽然停下、略有些踌躇的样子,更是自责的不能呼吸。燕清粼猛地站起急奔过去,谁知高估了自己身体的承受力,没跑几步腿脚便不听使唤,让他向前摔去,燕清粼一双手无声的抓向卫少天,后者身形一抖,提步上前,将失去重心的燕清粼带进怀里。

  “粼儿,我的粼儿……”

  一声声的低唤如丝丝暖流滋润着燕清粼,他眼中微起波澜,双手自然的圈上卫少天瘦了一圈的细腰,埋首在散着菊香的怀里,轻轻一声:“君父,粼儿回来了。”

  卫少天一僵,抬头望向一脸欣然的圣君,顿时明白过来,随即更紧的将他揽在怀里,微微的颤抖。忽然想起刚刚燕清粼腿部的异样,忙伸手探向燕清粼的膝盖,不摸还好,一碰就听到燕清粼瑟缩的“咝”一声,听起来恁的心惊!

  “很痛么?”卫少天看他一头冷汗,也不敢乱碰,小心的抱起燕清粼放在一旁的贵妃椅上,然后蹲下身撩起他的长袍,仔细的卷起锦丝中裤,猛地倒吸一口冷气:膝盖处竟红肿了一圈,看那伤势卫少天便明了几分,顿时又急又气,豁的站起身转向对面。

  “你竟让他跪了一下午?”这倒不是和颜悦色地疑问,而是兴师问罪的肯定,当然,对象是一直被卫少天当作空气的圣君。

  “朕只是……略施薄惩,哪曾想……”圣君也没想到,怎么跪了跪就这么严重?

  “你明知他旧疾发作,怎忍得下如此狠心?”

  “少天,朕并非有意,你……”

  难得看到威风凛凛、稳若泰山的父皇如此失态,燕清粼肠子都笑痛了,面上却得平静无波,真真难人。

  “皇上可曾答应过臣,不会因此次事情迁怒粼儿?”

  “朕……”

  “可是君无戏言?”

  “……”

  “难道皇上是在戏耍臣么?”

  “……”

  燕清粼不禁一惊:君父竟为我求过情?!那刚刚自己忐忑委屈的恳求,岂不是被父皇玩于股掌,甚至还被禁足?顿时,燕清粼心有不满,气得头晕脑胀,竟被当孩子耍了!

  看着一怒一劝,一恼一哄的两人,燕清粼撇撇嘴,火上添油道:“君父……”

  卫少天听他唤,忙转身过来:“痛么?”

  燕清粼美目圆睁,摇摇头,小声道:“饿了。”

  接着小肚子应景的“咕咕”几声,卫少天的额头上顿时暴出几根青筋,蹬了圣君一眼,强忍着怒气问道:“粼儿未用膳么?”

  燕清粼眨着越来越沉重的眼皮,无辜的摇摇头,伸手探到卫少天的胳膊便偎过去,寻了个舒服的位置,软软道:“君父怜我!”然后惧怕似的蹭一蹭,端的是凄楚哀婉,我见犹怜。

  卫少天一听,当下便郁愤难当,又疼又气,偏生顾着君臣之礼无法发作,遂仔细抱起燕清粼转身即走,圣君自知理屈,幸得殿中并无外人,燕清粼那厮昏昏沉沉,他便上前揽住他软言规劝,并立刻派人唤太医去养心殿。卫少天本欲带燕清粼回将军府,但见清粼意识迷离,愈加担心,又思及君臣之身份终不想给圣君添纷争,遂唤来心腹赶去养心殿,以免让闲杂人乱嚼舌根。

  许是一路担惊受怕终于尘埃落定,许是见到亲人倍感亲昵收了戒心,许是饥渴难耐疼痛难当贪懒嗜睡,燕清粼竟生生在卫少天怀里昏了过去,但嘴角却携着一抹笑意。

  回来,也不错!

  第四十章:和解

  本是极累,又头痛欲裂,辗转反侧,意识迷乱,燕清粼睡得很不好,却格外粘人,抓着卫少天怎么也不放,梦话胡话说了一大通,听不真切,倒是又呕了几口黑血,想他这几年过得也不太平,卫少天的心里就疼得厉害。

  圣君唤太医上来诊脉,燕清粼虽迷障却不配合,手脚乱动不让人碰触,身上更是烫得吓人,卫少天索性把他揽抱到怀里安抚着,待他稍稍安生,眼神示意王太医上来看诊,开方,煎药。

  忙活完了,圣君瞅着脸色苍白的燕清粼,嘴里却唤道:“太医?”

  王太医垂首禀告:“太子乃是近日繁事操劳,悲喜交杂,郁结于肺,这才吐血,症状应有月余……”

  “可严重?”

  “太子吐血虽是中毒后遗,但血中带黑,当是排除体内滞留的余毒,倒也有利,但太子连番吐血,已伤肺脾,何况太子身子底子弱,实在经不起折腾,臣为太子开几付疏解调理的药,近期可配合药膳缓解,倒能压下,只是……”

  “罗嗦什么?”

  王太医一抖,声音微颤道:“只是,会落下……寒……寒症。”腿一弯,直直跪下。

  闻此言,卫少天脸色一白,像被人掐住脖子般说不出话来,眼睛一酸,手里的汤碗“啪”一声摔落在地,继而低头将燕清粼紧紧裹在怀里。

  圣君挥手斥退众人,自有人去煎药,他见卫少天不待见他,叹口气,上前抚着燕清粼滚烫的额头,两人都未言语。过了半个时辰,李德富猫进来,禀告说左右相和六部大臣已经在御书房候着,圣君略一点头,恰好见侍女端药进来,自己帮不上忙,便出来去了御书房,恰好看见在殿外探头探脑的七皇子燕清翊。

  当晚几乎忙坏了整个太医院,燕清粼喝汤吐汤,喝水吐水,一副药来来回回煎了七八趟,卫少天轻拍慢哄好歹给他灌了半碗药下去,见他踢腾的轻了,身上热度稍退,一颗悬着的心也放下了,然后回身将趴在床沿非要看“美人哥哥”的燕清翊抱出去,也不管他如何耍赖打诨,硬是让李德富带他回去歇息,结果正巧赶上圣君处理完政事进来,三岁的燕清翊顿时小鼻头一皱,扑到圣君怀里一阵号啕大哭,一双大眼睛还不时瞥眼卫少天,结果见后者根本不摆他,哭得更是震天动地。

  圣君弯腰把他抱在怀里,轻轻拍着,软言逗他几句,直到小家伙抽抽嗒嗒息了声。满朝都知道,圣君把燕清翊捧在手心里疼,不过猜测众多,大部分认为这是圣君最年幼的孩子,故而怜惜多些。但只有圣君自己知道,喜欢他多是因为来之不易——这个小家伙几乎要了卫少天的命。

  不过世人皆知,圣君燕元烈儿女众多,但关心的没几个,当初对燕清流是放任,对燕清粼是严苛,而对其他子女则是冷漠,而严苛,相对于放任和冷漠,倒是一种别样的、深沉的爱意。但燕清粼对此,似乎并无感触。

  “君父!……”燕清翊小嘴一噘,抽噎着唤着卫少天,仿若受了天大的委屈。

  带着哽咽的颤声,听来倒不忍拒绝。平日里,圣君只准他私下里唤卫少天“君父”,虽然燕清翊有点懵懂,倒也不是个糊涂虫。但今天周围除了李德富,还有几个随侍,圣君冲李德富使个眼色,后者明了的带人下去——这几个奴才不能留了。只要威胁到卫少天,他向来是错杀一千也不放一人。

  卫少天叹口气,上前抱过那梨花带雨的小娃儿,掏出帕子擦擦他满脸泪痕:“翊儿乖,哥哥要歇着,你不能吵他,明儿个你再过来找他玩耍,好么?”

  “哥哥明早就醒?”

  “骗你作甚。”

  “那翊儿跟他睡好么?”

  “不好!”

  燕清翊小脸一垮,吊在卫少天脖子上晃来晃去,小声嚅道:“翊儿要哥哥,翊儿要哥哥,翊儿要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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