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法师......就是达玛法师吧。"明天试探地问了一句。
"是的,没有人知道他是怎麽做到的,等我赶到时,他还保持著施放法术的姿势,但身体已经因为承受不起法术的反作用力而变成了尘土,一碰就飞散了。他当时有个三岁的儿子,在那之後也不知所踪,我寻找了几年,也就放弃了,那麽小的孩子,没有大人要怎麽存活......"
阿瑟夫伸出苍老的手在明天头上摸了摸,只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让明天煌了眼。
"我并不是孤单一个人,有哥哥......"明天用力吸了两下鼻子,"哥哥一直陪在身边。"
"嗯,你遇上了好人,我也很幸运地在活著的时候看到你。"
"......阿瑟夫。"明天把头枕到他的腿上。
"明天,这段时间有许多王公贵族想要见你,都被我挡回去了。但这次要见你的人实在没办法拒绝。"
"是国王吗?"明天直起身子。
"不,是摄政王。"
"为什麽?我只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小法师。"
"我也不是很清楚。"阿瑟夫大概猜得到原因,但不能说出来,"在这个国家,死去的老国王有两个很有野心的儿子,为了不让儿子们自相残杀,於是一个做国王,一个做摄政王,两人共同统治这个国家。见到摄政王时尽量注意礼节,你不是希望人魔两族能和平相处吗,正好可以通过这个机会向摄政王传达你的观点。"
想到可以为哥哥做点事情,明天不再拒绝。阿瑟夫为明天准备了一套比较正式的礼服,此前也犹豫是不是该让他穿法师服。虽然经过火龙事件後没人再怀疑明天的法力,但正式法师是要由国家法术研究院考试通过後,颁发执照才能从法津上得到认可。
礼服是淡黄色,滚著杏色的边和深咖啡色的立体条纹,宽大的领子下隐约可见锁骨。阿瑟夫拿过披风为他系上,在临出门时,看明天两手空空,便让胧月把蛇之权杖拿来。
"作为一个法师应该随时都拿著自己的权杖。"
马车来到摄政王的城堡,早已有下人侯著。城堡地处偏远,位於京都郊外一座山顶上,就像巨人在俯看京都。城堡大门是一栋红色的双层建筑,正对拱门上方又建了两层三角型的建筑。
明天刚进门就被斜地里伸出的手往边上拖,结果重心不稳反把那人一起压倒了。然後就听到了尖叫,声音之大让他耳朵嗡嗡作响,差点没晕过去。
下人们七手八脚地扶起明天跟被压在下面的人。
"温迪妮公主?"
"居然敢把本公主压在下面,你不想活了啊。"温迪妮整理著被弄乱的头发,越想越气,伸出一只脚用力踩上明天。"这是你刚才拿本公主当肉垫的惩罚!"
"不是吧......"明天一脸无奈地蹲下揉揉被踩痛的脚,从头到尾他都是受害人哎。"公主你拖我干嘛?"
"呃......"温迪妮公主似乎才想起为什麽找明天,她在明天身後左看右看,然後命令下人退开一米才悄悄问,"勇士没有跟你一起来麽?"
明天知道她说的勇士是阿迪索,於是摇摇头。
"我也很久没见到他了。"
温迪妮公主似乎安了心,然後很正经地警告他,"见到王叔不准乱讲话!"
下人把明天引到一扇大门前退下,明天走进去,一个金发男子背对他坐著,男子手里还拿著一本书。
"您好!"明天猜他就是摄政王。
男子转过身,柔和的脸部线条,轮廓分明的五官,完全超出明天之前设想的样子,从他脸上一点也找不出跟国王相同的地方。
"你就是那个招唤出火龙的小法师?"摄政王饶有兴趣地打量明天。
"只是会一点法术,称不上法师。"明天低著脑袋,尽量表现得谦卑。
"把头抬起来,在我这里不用那麽拘束。"摄政王放下手中的书走到明天面前,抓起他一直垂立著的左手,"今天准许你把君臣之礼丢开。"
明天没想到他会抓自己,吃了一惊,正好对上摄政王那双蓝色的眼睛,然後感觉握著自己的手力道明显加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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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明天轻声唤醒他。
"你会不会下棋?"摄政王回过神来,很突然地问。
"只会一点点。"明天看过这方面的书,但从没有人跟他一起玩过。
"陪我下一局吧。"摄政王不待明天反对,拉著他来到里面的房间,这里只有书柜和简单桌和椅,地上铺著大煌长绒地毯。
摄政王拿出两个团铺,再从书柜底层把棋盘和棋子拿出来。
明天没办法,只得应战,摄政王支著头,他意不在棋,深邃的眼睛一直打量著明天。明天问他对魔族的看法,也没表现出很深的厌恶。明天觉得跟这个王谈论两族和平相处还是有希望的。
晚餐时分两人还没见出来,温迪妮等得一肚子的火,不顾下人阻拦硬是闯进书房。
"王叔,您怎麽陪这个笨蛋下棋,我都饿死了。" 温迪妮也不管明天在场,赤著脚来到摄政王身边坐下,像只小猫般蹭蹭他。
"时间过得这麽快。"摄政王对明天露出一个笑容,"小法师也饿了吧,试下我们城堡里的烤鹅,你一定会喜欢的。"
"对了,本王喜欢你,刚才已经让人带口信给阿瑟夫法师,让小法师在城堡多留些曰子,忘了问小法师意见,你不会不愿意吧?"
"啊?"明天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个王会擅自帮自己决定。
"温迪妮公主也很想向救她回来的恩人好好表示感谢,对吧。" 摄政王看向温迪妮公主,她专心地切著盘里的肉,机械地点了点头。
摄政王给明天安排的房间还算舒适,在房间北面的墙上有四颗蓝色的夜明石,东面有一扇半人高的窗户,推开彩绘的玻璃,山间独有的气息扑面而来,夜空晴朗,繁星点点。明天摸了摸藏在衣服间的匕首。
"哥哥,明天怎样才算变强?"
当天夜里,两个人影在这座号称无人能入侵的城堡上走动。都蒙著面,身上配著利刃,好像在城堡里寻找什麽。然後他们发现了彼此,打了起来。
"我们的目标恐怕是一致的。"高个子的那个先停了手。
蓝海见身份被识破,也不再隐瞒,她将面罩拉下,"目标一致的话也没什麽好打了,你说是不是,阿迪索。"
路西法大人回去後,没什麽任务分配给两兄弟,无所事事的曰子让阿迪索感觉快要疯掉,於是自告奋勇来保护明天。路西法大人还是很在乎这个弟弟的,至於为什麽让他呆在人族,一定有大人的打算。於公於私,他都不能让小鬼受到伤害。
城堡里房间众多,阿迪索决定抓一个下人问问。被蓝海阻止了,"跟我来,我知道在哪。"
阿迪索觉得奇怪,"你是怎麽知道的?"
"少罗嗦!"蓝海不能告诉他自己是因为感受到蛇之杖的能量,权杖的能量在明天使用後很少再无限制地外露了,但她跟权杖有著特殊的关系,哪怕只是很微弱的一点能量也感受得到。
他们两个从打开的窗户跃进去,阿迪索看到熟睡的明天,眼神不自觉地变温柔了许多。
"今晚看样子不会有什麽事,我要回去通知阿瑟夫。"蓝海似乎不愿意在这里多呆,她又从窗户翻身出去,临走告诉阿迪索,"这个房间一般人是进不来的,你大可放心。"
蓝海似乎在暗示什麽,阿迪索没往心里去,他这个专业的影使也不是白做的。
明天睡得很不安稳,总感觉有什麽东西缠绕在身上,还有个女人的声音不断地在耳边诉说著什麽,看不清她的面容。明天一个晚上都被那个女人折磨著,早上起来反而更加没什麽精神。
第二天明天几次想提出离去都被摄政王巧妙地无视,更过份的是还在他的茶里下药,凯地将明天抱起,放在书房的休息床上。他捋起明天的留海,苍白的手指摸上他的脸庞。
"真美,我不会放你走的。"蓝色的眼眸变得更深,他的视线似乎穿过明天,看著另外的东西。
凯地吻上明天紧闭的眼眸,然後是嘴唇,但很快就清醒过来,猛地起身离开明天。
"王叔,到下午茶的时间了。"温迪妮轻轻敲了敲开著的门,假装什麽都没看到。
"你先出去,我想静一静。"
温迪妮还想再说什麽,看凯地紧皱的眉,退了出去,然後把雕著鸢尾花纹的厚重木门带上。她靠著门板,紧咬自己的嘴唇,怕忍不住发出声音,又用颤抖的手捂住嘴,一丝殷红的血珠顺著手腕滑落下来,将袖口洁白的蕾丝弄脏了。
明天恍惚又听到那个女人的声音,轻轻的软软的语调,空气中似乎还有熏香的味道。他睁开沈重的眼皮,一个长著如精灵般尖耳的女人坐在床边。她的脸很美,嘴角微微上翘,甜美中带著寂寞的笑容。
"你是谁?"明天问,女人不答,起身示意明天跟她走。
"请等等!"明天伸手想抓住她,却惊讶地发现女人像空气般透明。然後感觉被什麽力量猛地一推,他惊坐起来,才发现自己置身在昨晚安睡的那个房间里,没什麽女人,却有个男人站在面前。
阿迪索怕明天叫出声,马上捂住他的嘴。"别怕,先看清楚我是谁。"
"阿迪索,你怎麽会在这?"明天感到意外。
"忘了你大哥武艺高强?"阿迪索顾左右而言它,"小鬼,刚才作恶梦了吧,一头的汗。"他抓起自己的袖子想为明天擦掉汗珠,不料明天整个人扑进他怀里。
"喂?小鬼?"
淡淡的汗味夹杂著夜露水的味道......是真的阿迪索大哥......明天有点失望,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麽。
"让你看到麽难看的样子,真是丢脸。"明天揉著脸,脑中异常清晰地浮现出刚才梦中女人带他走过的地方。
"阿迪索,可以陪我去一个地方吗?"
明天拿起桌上烛台,城堡的走廊比房间里黑多了,明天住这边跟前边的建筑其实是从内部隔开的,以前就是专门为软禁人而改造过,所以凯地也就放心地没派人看守。越往城堡里处走气氛越诡异,阿迪索感觉骨头有些发冷,他按住剑柄,身体紧绷起来。
石墙把前进的路封掉了,明天记得女人带他走的时候是没有墙的,心下疑惑,遂细细查看四周,都是光滑的大理石,没发现机关之类的东西。
阿迪索半跪在地上敲著砖石,然後用剑尖将一块石板撬起,拉杆式的机关便显露出来。石墙移开。明天拿著蜡烛上前,忽然眼前刺目的亮,仿若置身天国。
是镜子的世界,昏黄的烛光被镜子无数次反射後,光线竟然比太阳还炙烈!阿迪索暗叫不好,打落明天手里的烛台,并将他护在怀里。
"不管发生什麽事,千万不要睁开眼睛,不然镜妖会将你拉进他的世界。"阿迪索干脆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条绑住他眼睛。"你先走,我收拾完这只妖怪就去追你。"
"阿迪索......"明天第一次见阿迪索那麽紧张,对方是很了不得的妖怪麽?
"难道还信不过你大哥吗?"阿迪索推开明天。
"嘻嘻,那个小矮子很可爱啊。不过你这种健壮型的我也喜欢。"一只长著尖利指甲的手伸了过来,阿迪索转身就砍,却扑了空。镜妖的能力是制造幻象,只要看到过他的人,就会被拉进‘幻'的世界,要是找不到本体,一辈子就得在‘幻'中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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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你的剑是斩不断‘幻'的,别费力了,还是乖乖做我的宠物吧。"阿迪索感到脸颊一片冰凉,手中的剑舞成剑花一片,却始终碰不到镜妖。
"好可怜,在我的世界里沈睡吧,我会保护你的。不会让那些可恶的人污了你的手,不会再有人敢欺负你的‘白'......"镜妖从後面抱住阿迪索,银白的长发缠到他脸上,‘幻'能制造的不仅是视觉,还包括触觉、嗅觉和一切真实世界中能感知的东西。
"白......"镜妖所说的这个‘白'对阿迪索的打击非常大,他几乎拿不稳手中的剑。
"对,就是这样,在我这里安睡吧,再也不会有人来打扰你了。"
忘记一切就好了,好累,睡著了就不用想那些不好的事......可是为什麽自己无法忽略掉那对如星辰般的眸子,他突然想起,自己现在要保护的人是那个小鬼......
阿迪索从靴子边摸出柄匕首,猛地扎在大腿上,然後他听到了境子碎裂的声音。
"嘻嘻,识破我心镜的,你是第一个,但可惜还不是我对手,今天就放了你,努力活下去啊,我想还想跟你玩呢。"
阿迪索确认周围没了镜妖的气息才瘫坐到地上,拨出匕首简单地包扎了一下,长长地吐了口气。本来还以为死定了的,镜妖是这世界上最古老的三大妖精之一,没有人可以赢得了它们,可为什麽会在这里遇上镜妖,又轻易地放了自己呢?
明天被阿迪索推开後,惊讶地发现在眼睛看不见的情况下,能用‘心'去看前面的路。
"你来了啊......"一声轻微的叹惜,如从深谷中传来,飘渺虚幻,明天扯下蒙跟的布条,是那个梦中的女人。一头闪著光泽的柔顺金发,纤细脖子,明天只看到侧脸,就已被她的美貌折服。
"对不起,擅自把你叫来。"女人突然跪下,"但只能拜托你了。"
"别这麽说,能帮忙一定会帮忙的。"明天扶她起来。
"我不是人,你会害怕吗?"
明天摇摇头,刚才触摸到女人时就感到了奇怪,但女人眼里流露出的寂寞更让他心疼。
原来女人是个王妃,国王前妻所生的儿子爱上了她,并且她也爱上了那个比自己小很多的王子。後来他们的事被国王知道了,国王当著王子的面毁了她的容貌,并关进了地牢,而此时王妃发现自己有了孩子。她以为海誓山盟的恋人会来救她,但直到孩子出生王子也没来。然後一个叫镜的精灵出现了,她以灵魂为代价,由精灵把孩子带出去交给她的弟弟抚养。
"这支法杖有我弟弟的血。"女人指了指明天手里的法杖,"你也有著不同於一般人的灵波,所以我才能见到你。"
"您是说达玛法师是您的弟弟?那您就是我的......姑姑?"
"孩子。"女人伸手摸上他的脸,"达玛的确是我弟弟,但我很肯定你身上没有我们的血液。"
"没其实是每个人都说我是达玛法师的孩子,我才会信以为真的。"明天寂寞地笑了一下,"但达玛是真的有个孩子,而且是您的孩子对吧。"
"嗯,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当年镜把她抱走的时候眼睛都还没睁开,我都不知道她现在长得像谁。"
"一定跟您一样美。"明天问她"是要我去找那个女孩吗?"
"不,我知道她生活得很好,只是想请求你在我的灵魂完全消失之前,帮我见他一面。请放心,你灵魂中还有跟幻兽的契约,我是不会伤到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