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号0号————海风
海风  发于:2010年04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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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你知道吗?你的一意孤行就要酿成无法弥补的後果。身孕七个月的葛蓝,遭受了一连串的重创。心脏已经无法承载身心内外的重压。她现在进了医院,生命危在旦夕。亚雄,快清醒吧!不能一错再错了!请你告诉我,哲辉现在到底在哪里?”

哲辉的意识在风雨中飘荡,他仿佛看到天空中一道闪电,带著坠落的星光划过。电光如利剑,就要把他劈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他惊的魂飞魄散,猛然张开双臂,想推开面前的黑暗。
亚雄和谢枫愕然回头,看到了门前落汤鸡一般的哲辉!
哲辉一步步逼向亚雄。
“你生日那天,蓝儿突然出现,是你打了电话给她对吗?你故意门不上锁,那出戏是你一手导演对不对?”哲辉的语气比门外的风雨更寒更冷,“你为什麽要那麽做?为什麽?”
夜色沈沈。哲辉归心似箭。
他跳上了一辆从北方驶来的过路车。脏乱、拥挤、没有坐位。他只有一个信念。快回去,回到上海。回家。
这是黎明前发生的故事。黎明前,大地仍然漆黑一片。
文秀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到儿子出现在病房门前时,双手掩面哭了起来。
母亲消瘦苍老,只几个月过去,头发开始花白。
哲辉刚叫了声“妈”,文秀挥手扇了儿子一巴掌。哭道:“这一切都是为了什麽啊?”
母子相对,泪已四行。
葛蓝躺在雪白的病床上,面如土灰,长发散落下去,沈沈地睡著,像是一生都没有睡过。
哲辉轻轻挽起葛蓝的长发,几滴清泪落入妻子的发丛。
“蒋医生说,不能再等。天一亮就给蓝儿动手术,把孩子取出来。否则,大人孩子命都难保。”
文秀递给哲辉一条毛巾。
“保住大人。保住大人。孩子以後还可以再生。”哲辉喃喃著,声音轻极。
天边现出鱼肚白。不知几时,风停雨停。
病房里静的骇人。
哲辉用手梳理著葛蓝的长发。这是她为他蓄起的长发。病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这样的夫妻独处,哲辉感觉像是第一次。
天亮起来了。
葛蓝的脸色更灰更暗了。
哲辉的面前闪过那座和葛蓝第一次见面的街心花园。想起她奋不顾身保护母亲用扫把责打“流氓院长”一夥的场景。鼻前似有“鸡丝香菇粥”的诱人香味飘过。那粥本来是亚雄的最爱。葛蓝做的次数多了,哲辉也就真的爱上了。

“......蓝儿,你总是做那玩艺给我喝。天真地以为那就是我的最爱。你总是那麽天真。以至於天要塌下来了竟还幻想著要尝试把天再顶上去。全然不顾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全然无视天是无法改变的这一事实。这是你的可爱?还是你的悲哀?......无论何时何地,我都要发自肺腑地给你一句‘对不起’!因为你是无辜的!你懵懵懂懂地被拖进了一个危险又悲惨的旋涡。竟还怀著一腔的希望和憧憬。可我们的故事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悲剧的结尾。对你、对我。即便我们彼此都向著同一个方向努力,我们的路走的还是多麽的艰难、疲惫和不和谐。你在我这里得不到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丈夫。我在你那找不到一个真正的人的生活。这原本就不是你我的错!不是!把你拖下水,我感到亏欠了你一辈子。倘若人真的还能转世,来生你千万别再遇到我,我也千万不再找上你。我愿你是我的小妹、我的朋友,就是不要你做我的妻子。”

葛蓝躺在亮色渐渐涨起来的屋里,如灰的脸色却在继续暗沈下去。
“在你面前、在那个时刻,我感到惭愧。因为我不该冒充另一个不属於我的角色。让你和我一起品尝失败和寂寞的苦果。这不是我的本意。我是被活生生地推上了这个位置,无论我愿不愿演,无论我能否胜任,我非得硬著头皮去演。没有人征询过我的意见。不但要我演的合格,还要演的出色。这样的难度实在太高。我很累!我感觉我已然非常努力,可还是达不到你的要求、达不到太多人的要求。在你的面前我要穿这件衣服、在妈和奶奶面前我要穿那件衣服、在同事朋友们面前我又要换一件衣服,就是不能穿自己喜欢的本属於我的衣服。我感到空前的压抑,几欲窒息。蓝儿,能让出一片你们的天空给我吗?让我和你并肩的飞,在同一片蓝天白云间畅游,在同一片大地森林里呼吸......”

哲辉的喃喃突然停止。有串清泪如断线珍珠般从葛蓝的眼角滚落下来。滚入哲辉的手心。
哲辉的手心一阵灼热。仿佛听到有个声音在和自己对话。
“你要的我给不了。我能有多大的气力?给不了你要的蓝天白云大地森林。不过,我真的好想试试!也许,有了孩子你的心就会沈入我的海里。我不相信改变不了!我决心夺回自己的丈夫!从南京回来,我带著这样的希望入梦。一夜夜,梦去梦回。一天天,花开花落。我已经筋疲力尽,没有再续梦的余力。我眼前的天色愈来愈暗,我身上的负担愈来愈重。我的面前,有扇黑咕隆咚的大门已经洞开,我看到了奶奶在向我召唤。我的心仿佛随时就要跳出来,滚落进那黑漆漆的门内......”

“不要胡说!”哲辉手抚著葛蓝惨白的脸,“我会要求奶奶,把你留下!”
“谢谢你,哲辉。你的手好暖。”
哲辉轻轻地揽住葛蓝的肩。这一刻,他感觉自己的动作自然而然。
“我看到了奶奶打开的那扇门。这时候我才恍然大悟,我的努力是徒劳的!就像人的死亡源於自然、人的生命不可逆转,你--也是不可改变的!这真的不是你的错!这原本就不是什麽错!”

“谢谢你!蓝儿。你让我惭愧!”
“哲辉,你活的够累了。不要再难为自己。本想好歹再陪你一程,现在看来,我没有这个能力了......”
“蓝儿,你是我的妻子,我已经是你的丈夫,好歹都是!”
“别再难为自己。好好找你的蓝天白云大地森林去吧!白云属於蓝天,鸟儿离不开森林,回到你的世界里去吧!我和妈谈过。你那麽孝顺妈和奶奶,牺牲了很多,孝顺的孩子怎麽会是坏孩子?!不过,我还是希望我们即将出世的宝宝不要步你的後尘。可以像他父亲的善良、像他父亲的正直,千万不要像他父亲那样的痛苦!那条路走起来太累,我不想在九泉之下看到我们的孩子和你一样去演不该他演的角色。绝不要......”

葛蓝被推入手术室的那一刻,手还紧紧地被哲辉握著。
在白色包围之中,葛蓝的脸色如死灰般难看。她连举举手向送行的人们告别的力气都没有。发出来的声音游丝若断。
“如果是个男孩,就叫他‘盼盼’。我想,‘盼’是我的愿望、也是你们的心愿......要是我出不来,你能做个好的父亲。我有这个直觉。”
哲辉视线模糊,大颗大颗的泪涌出眼眶。他对著手术室大叫:“保住大人!先保大人!”
手术室外的一分锺就像是一月、一年、一个世纪。
哲辉在门外不停地走动。嘴里念念有词。
谢枫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眼不断地看手术室门上的指示灯。不知什麽时候,凌末然带著凌飞出现在哲辉的身边。还有汪涛。
手术室外静的可怕!像是没有了生命的存在。众人目光齐聚,直直地投向指示灯。
不知过了多久,灯灭了。
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眼。彼此感觉的出心的跳动。
哲辉和文秀的腿在颤抖。他们等待著那一刻的到来,又惧怕那一刻的来到。
就在门被打开的刹那,一声婴儿的啼哭像呼唤春天的惊雷轰然炸响。
人们争先恐後地涌向大门洞开的手术室。
一个高大的中年医生迎上来,摘下眼睛,疲倦地说了句:“我们尽力了!”
哲辉的房门死一样的紧闭、屋内死一样的沈寂。
阳光射来,照亮了门上仍然贴著的“喜”字。夜幕笼罩,隐去了“喜”字的鲜豔。
反反复复。
送别葛蓝的那天,哲辉从长长通道的这端跟到了火化房的门前。几乎要跟了进去。
葛蓝被葬在奶奶的墓边,和奶奶作伴。
葬礼那天,哲辉的亲人朋友都来参加。甚至咪咪也悄悄地来了。
葬礼结束。哲辉把自己关在他和葛蓝的新房内,像是不再存在一般。
一周後。
谢枫匆匆地出了机场,甩掉了跟踪的记者和围堵的歌迷,直奔哲辉家。
“成天坐在墓前,拉也拉不回来。”文秀无奈地摇头,“盼盼有医生照顾,没问题。我最担心哲辉。”
“亚雄还没来过?”谢枫问。
文秀不语。
海风涌著浪一波波地奔来,发出的涛声像是哲辉的心跳。
哲辉抚著坚硬清冷的墓石,感觉正在触摸遥远的另一个世界的两个灵魂。逝去肉体的亲人,灵魂可安在?此刻,飘荡在何方?你们在恨我?怨我?你们是不是在指责:这一切皆都因我而生?源我而起?

恍惚间,哲辉仿佛看到了葛蓝和奶奶的微笑。她们正面对著他,给了他毋庸置疑的宽慰和包容。
那不是你的错!两个女人的声音冲击著哲辉的耳膜。
不是我之错?那错在何人?错在哪里?你们应该还没走远,求你们告诉我,怎麽会有如此的局面?
“哲辉,你在和谁说话?”
哲辉沈在和另一个世界的两个女人的对话中,背後传来的声音把他拉回到现实里来。
咪咪头发纷乱,胡子拉碴,没用脂粉掩饰的皮肤暴露了他老去的秘密。
想起自己陷在悲欢离合中而疏远了也在旋涡中苦苦挣扎的朋友,哲辉一阵内疚,“对不起!”
咪咪一阵鼻酸,“哲辉,你总是在向周围的人们说对不起,你总觉的亏欠了别人。你活的更累!”
“我们都很累!”哲辉想起咪咪面临的巨大压力,叹道:“本想说服你去血检的。”
“也许命该有此一劫!”咪咪说话的语气比前次反而轻松了许多,“我不敢想也不敢听了。我的神经脆弱的一触即溃。血检的结果无非有两种。要麽万事大吉可以重新再来,要麽就是下地狱。生和死的宣判,要有多麽大的勇气去面对?”

哲辉面向大海,任海风肆意侵掠著他的脸。
“你怕死吗?哲辉。”
“谁不想好好的活著?想到某一天的某一刻自己也会被缓缓地推过那条长长的通道,进入那房间,成为嫋嫋升起的一缕清烟。然後,太阳依旧升起,霓虹依然闪耀。人们照样你来我往,快乐歌唱。而这个世界里已然无我,很快,人们就会把我彻底的遗忘......活著的人们有几个会去思考死亡的话题?”

“那天,看到你的妻子落葬,仿佛看到自己在不久的将来也将被慢慢地沈入泥土。哲辉,这样想来,活著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幸福!难道,我们活著的人不该加倍的珍惜这种幸福吗?”

“是啊!只有面对过死亡的人才会有如此百转千回的觉悟。”
“几个月过去了。我忍受著‘艾滋’魔影的困扰,始终迈不出血检的那一步。我害怕死亡的号角向我吹响。当我从汪涛那里听到了你和葛蓝的故事,我被深深地感动。为了亲人你可以放弃自己。一个女人为了爱可以勇敢地面对死亡。而我......我有什麽理由不面对自己。连自己都不能战胜,死亡真的光临,我又如何与之搏斗?我决定去血检!虽然,我无法预料明天的结果,但为了这一步,我为自己叫好!”

哲辉的眼眶湿润,他用力地握咪咪的肩,仔细端详著眼前这个曾令他极度反感的男人。
“别怪我,我原本不是这样的!我也不知道怎麽会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早知前有悬崖,後悔当初自己不该轻易跨出那只脚!活著多好!白天塌实的出门,晚上安心的回家。无所谓贫穷豪富,不在意皱纹多少。找一个爱人,何必非是帅哥俊男。平平和和、粗茶淡饭,活著就足以感恩不尽了......”

咪咪的声音在拍岸的涛声中微微颤抖。风把他的话传出去很远,又随风回旋。
毗邻墓园的国际机场有一架飞机正昂首起飞,巨大的身影轰鸣著划过。
哲辉凝视著咪咪额上密密的细纹,像看到了多少的沧海桑田。他感觉心胸闷堵至极,如齐岸的海潮就要冲垮堤坝,奔腾而出。
送走咪咪。夜色已然降临。
哲辉独自坐在墓前,久久无意离去。
夜色下的墓地,沈在没有生命的死寂中。远处的天水之间,潮起浪涌,鼓动著生命的活力。风的喧嚣,在生命和死亡间盘旋。
哲辉把身体紧靠在冷冷的墓碑上,凝视著苍苍茫茫的大地和海天。他想放声大喊,感觉口被风堵。他想嚎啕大哭,涛声的怒吼张狂地压抑著他的眼泪。他浑身颤悸,一腔热血在他年青的身体内横冲直撞。他恍若离地而起,随风飞向海天的尽头。

有双手轻轻地搭在他的肩上。
谢枫坚定会意地面容像苍茫夜幕里徒生的太阳,温暖灿烂。
哲辉再也抑制不住盘蓄已久的情感,抱紧谢枫,放声痛哭。
哭声打破了死一样沈寂的墓地,融入涛声风声,在空旷的海天间轰鸣回应。
“哭吧!把所有的委屈和痛苦都化作泪水,哭个痛快吧!”
谢枫用力抚著怀抱里的哲辉,仿佛要把自己所有的体温都传达给他。
他们紧紧相拥,像扬帆启航的两艘船遥相鼓舞。
突然,几十条闪光灯像交错的银蛇吐著信把黑漆漆的夜色划了个透亮。
手持相机的记者们把谢枫和哲辉团团包围。
哲辉被眼前突如其来的事件惊呆了!
谢枫快速地用自己的身体把哲辉严密地挡在了身後。
“不要拍照!不要拍照!要拍拍我......”
哲辉靠在窗前。屋里的气氛凝重。
“这些‘狗仔队’,巴不得每天蹦出几条秘闻佚事来,造成轰动效应捞油水,”凌末然把小报一撕为二,气咻咻地骂道:“怎麽缺德怎麽干,别忘了‘戴安娜王妃’怎麽死的。”
汪涛轻声问道:“哲辉,你挺的住吗?”
哲辉咬唇、握拳,怒不可揭,“写我什麽都行,可这群王八蛋竟无中生有的把谢枫糟蹋的一塌糊涂?他们也是人,怎麽就没有一点人情味?人与人之间为什麽总要这样互相残杀?”
“你和谢枫的事现在闹的满城风雨。成了人们的街谈巷议。这对事业刚刚起步的谢枫来说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平头百姓尚避之不及,何况一个如日中天的大明星。後果很难想象。如果不是谢枫奋不顾身地保护你,怕你家的门都要被他们踏破了。”汪涛的语气像冷冬的寒流让在坐的人打颤。

“不知道谢枫今天召开记者会目的何在?这种事愈解释媒体抄的愈欢。他们惟恐天下不乱,”凌末然取出烟,想点没点,“我有个记者朋友也被邀请,我让飞飞跟他去了现场,一会飞飞回来就真相大白了。”

“我对不起谢枫!他推了那麽多的‘通告’来安慰我支持我。可我害了他。我害了妻子又害了朋友,我罪孽深重!”哲辉捶胸顿足。
汪涛上来制止,“不!这不是你的错!你何罪之有?如果论错,错不在你!”
正说著,门被推开,凌飞风风火火地跑进来,嘴里叫道:“公......公开了!谢枫都公开了!”
在坐的人面面相觑。
“谢枫在记者会上公开承认自己是一名同性爱者!为了保护哲辉,他拒绝公布哲辉的资料。会场里都炸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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