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泽旧事之锦阳篇 下(穿越)+番外————priest
priest  发于:2010年04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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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的人感情表达从来就不怎么剧烈,自持到就连睡着的也一样,他不会哭,亦不会因惊吓而尖叫,只如平日一般冷静,冷静地忍耐着,反而会把噩梦做的格外完整,从开头一直读到结尾,所以伤处更痛。

  这时候门被人推开,郑越走进来,笑道:“坐马车竟然是比骑马还累的吗?昨天到了客栈你就睡着了,晚膳放在桌子上都没动,那么警觉的一个人,连我何时进来都不知道。”

  已经在去上华的路上了,他作为侍君身份,自然是和郑越住一间房的,冉清桓有些恍惚地想,一路驱车劳顿,怪不得会做梦。

  “怎么了?”郑越有些忧心地看看他脸色,“不舒服么?”

  “没有,”再抬起头的时候,又是一副完美的没心没肺样,即使眼神有些空洞,也能用没睡醒混过去吧,“好长时间没睡过人的觉了,一高兴落枕了。”

  “赶紧起来,我叫人端点吃的上来,胃不好自己还不知道在意。”

  “老大,今天让我骑马吧?”

  “免谈。”

  “我真晕车啊……”

  “时间长了就适应了。”

  “啊,剥削啊,虐待啊!”

  “……”

  ——但是凤瑾,你怎么可以,又在我面前死去一次,你怎么可以——

  宽袍的男子将加急件举过头顶:“王爷过目。”

  吕延年从半尺高的奏折里抬起头来,揉揉眉心,伸手接过来,顺口道:“平身。”

  宽袍人默无声息地站起来,侍立在侧。吕延年展开密折,内容很简短:郑过麦河,方、莫、李随行,一男宠,身份不详,未见修罗,另,藤入西戎。

  “修罗花行踪诡秘,没见到也是正常的,但这李是?”

  “王爷过目。”宽袍男子从怀里抽出另外一叠纸,“此人姓李名野,本名不见经传,因被丞相冉清桓器重而身居将位,此乃‘黑鸠’传过来的消息。”

  黑鸠是洪州最为权威也最为秘密的情报机关,吕延年和手下几个心腹毕生心血造就的部队之一,黑鸠里的人经过千挑万选,最严酷的竞争和淘汰后,剩下的精英都是有杀手的素质,妓女的演技,军人的力度,鸟雀般的无孔不入。

  是吕延年最大的骄傲。

  他细细地读了,忍不住赞叹道:“此乃人才啊,郑越倒是好运气——不过那个男宠,怎么会身份不祥?孤早听说郑越除了一个王妃之外不怎么亲近女色,也是好这口的么?”

  “这……属下不敢妄言……恐怕是长途跋涉,带女人多有不便,才找了个男子吧……锦阳宫里自来是有‘君子苑’的。”

  他说的不错,否则九太妃也不可能短短一两天就能从王宫里筹集到那么多半男不女的衣服。锦阳自郑微云后,宫里便设有专为男子而设立的“君子苑”,这些男子若为得君王宠幸,两年之后可以申请出宫,而且在宫里闲着的时候可以做些文职工作,将来出宫后也有安身立命的本钱。

  可惜郑越对这种事情不感冒,君子苑怎么走只怕他都不甚清楚。

  吕延年深思了一会儿:“郑越不会做这种多余的事……这个男子究竟什么来头?派黑鸠彻查一下。”

  “是。”宽袍男子低着头,想要慢慢退出去。

  这时候,吕延年却忽然说道:“潇湘,你仍然是放不下他的吗?”

  宽袍男子周身一震,停了很久,才一字一顿地说道:“潇湘……一直当殇儿是亲生弟弟,不敢有非份之想,他已经故去几年,王爷怎么又忽地提起来?”

  吕延年坐回到椅子上,有些疲惫地摆摆手:“孤只是有点想他了……你先下去吧。”

  “是。”

  冉清桓是真的怕马车,不是骗人的。

  骑马的时候起码主控权还能在自己手上,一旦出了什么意外也能凭着反应快紧急应付,可是坐在车里就完全没有这种安心可控的感觉,而且马车的摇晃程度可不是现代那些四个轮子的钢铁怪物能比得上的,一开始还算新奇,时间稍长他就受不了了。

  看见郑越舒舒服服地靠在软垫上,嘴角带着笑意,手里居然还能执一卷凝神……

  冉清桓怨念,此非正常人种,鉴定完毕。

  所以几天后,他已经到了传说中的极限,于是这日,当车夫放好了蹬车的板凳,郑越在车上伸出手来准备拉他上去的时候,冉清桓开始扒着门做要死状。

  “语儿别闹,上来,我们还要赶路。”情语公子,就是冉清桓反抗无效的化名。一句“语儿别闹”让他身上迅速窜起一层鸡皮疙瘩,爬到裸露的白皙的脖子上,郑越不小心瞥见,于是变本加厉,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语儿,乖些,上来。”

  ——这是正当调戏。

  冉清桓不动,手抓得更紧,要死的表情更加明显。

  “王爷,您看这……”

  “也罢,”郑越想了想,不怀好意地笑笑,翻身跳下车来,“给孤牵匹温顺点的马过来。”

  冉清桓长吁了一口气,谁知道接着就双脚离了地,整个人被郑越打横抱起来,那个被他“迟钝”反映气得七窍生烟的小心眼王爷正想尽办法报复回来:“偶尔也让世人见识一下我们锦阳的美人。”

  郑越……

  你大爷!

  是车里摇晃得要散架还是丢人丢到大街上——这个故事反映了经济学第一条原理:人们面临权衡取舍。

  四十三 刮骨疗毒

  车上点了香,味道清淡,但是有安神的功效,为了缓解那享不得福的人的不适,郑越叫人将车中的靠垫等又加厚了一层,冉清桓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睡,实在睡不着了就闭目养神。

  郑越有时候看着他的样子会觉得很神奇,这样的一个人,干干净净的外表,清澈见底的眼神,对自己人说话的时候通常都是字面意思,极少拐弯抹角,甚至有点不拘小节,怎么会有多么深沉的城府和心思呢?

  而在外,却偏偏有着神鬼莫测的名声。

  他这样子,到了上华,恐怕就算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人家他就是冉清桓,也没有多少人会相信吧。

  郑越慢慢地翻着手上的折子,有明奏的,也有密折,锦阳王虽然人已经不在,但是燕祁的大小事务,依然在他的掌控之中。

  冉清桓才起来喝了两口清茶,这会儿郑越知道他醒着,饶有兴致地说道:“你怎么突然对禁军发难起来?”

  冉清桓闻言没有睁眼,只是淡淡地道:“这可冤枉,朝中上下谁不知道我是老好人一个,就算是推行新政策也是手段尽量潜移默化,以免伤筋动骨,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对禁军发难?”

  郑越把手里的折子丢在他身上,笑道:“少给我装,你此番把方若蓠调出禁军大营,可不就是为了方便动手,这次只怕不只是整顿禁军那么简单吧?想拿谁开刀了?”

  冉清桓伸了个懒腰,揉揉眼睛,略微直起腰,一目十行地扫过郑越丢过来的折子,无奈道:“这样的东西你那里积压了一打了吧——两个年轻人,真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他身上穿着宝蓝的真丝长袍,上面以银线绣了无数繁复花纹,加上本就长得清秀精致,整个人就像是个精精巧巧的蜡人,此刻微微皱着的眉目里带着几分说不出的落拓气,说着老气横秋的话,郑越看得有趣,忍不住笑出来。

  冉清桓瞥了他一眼,立刻明白他笑的是什么,颇有些不耐烦的把过长的袖子卷起来,低声抱怨道:“不知道可晴姐哪弄来的,穿在身上跟鼻涕似的。”

  郑越无语,果然,再有美感的东西到了他嘴里也好不了。他咳了一声,指了指旁边堆得很高的一摞折子:“今天看见的就已经这么多了。”

  这些折子都是参两个人的,一个叫做容建业,一个叫做孟岩。是燕祁开了恩科第一届的状元和榜眼,锦阳王钦点的。

  那孟岩原是有些武艺的,是个不可多得的文武兼修的人才,此番锦阳王离都,带走了禁军统领明月将军,之后一个惊世骇俗的举动,就是命孟岩暂时约束禁军,容建业为副手。

  而这个看起来很馊的主意,正是冉清桓撺掇的。

  郑越知道他什么意思,也便随他。

  科举这个概念是冉清桓带来的,九国中本来是没有这个先例,官员出任一般是有人引荐或者家族世袭,李野便是在冉清桓的引荐下被提拔的例子。此举出台时,锦阳王也是力排众议,那些自认出身高贵的官僚们,谁愿意和原本被他们视作下等人的平头百姓们同朝为官呢?

  正因为这样,这些新人才更能看出繁华的燕祁官场中藏污纳垢的一面,冉清桓已经摆好了阵势,借着这外忧当口,要在锦阳的朝堂之上重新洗牌——郑越心里不能不说有些庆幸,这个外热内冷的人,放下他的八面玲珑,终于肯站出来做些惊世骇俗的事情了,是不是就表示他已经把燕祁当成自己的家了?

  可是冉清桓终究是冉清桓,在怎么山雨欲来,也不会自己出面为天下先——郑越摇摇头:“禁军与大营中官兵不同,大多是世家子弟,当中种种关系盘根错杂,你让两个愣头青进去搅和,也不知道会惹出多少事端。”

  冉清桓嘴里含了颗糖,有些含糊地说:“不是有你在呢么,平衡之术早就被你信手拈来了,兵来将挡,别说你没有自己的打算。”

  郑越随手拿了本折子卷起来轻轻地敲了他一下:“你倒会寻清闲,明明你才是始作俑者,让这两个人给你在前面当枪使,后边又让我善后。”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收了嬉笑,正色下来,“清桓,你不在相府一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觉得,你变得不同了些?”

  锦阳王向来行事滴水不漏,加之有鬼灵宫在手,几乎没有他的“鸽子”飞不进的地方,唯独近在咫尺的这个人,他可不敢看得太紧,这个人有时候虽然迟钝得让他想杀人,可是在其他方面,其心机与敏锐究竟到了什么程度,是堂堂锦阳王也吃不准的,而且冉清桓到锦阳将近五年来似乎从未完全放下过心防,最近总算是有些松动,郑越可不敢冒着再度被他疏离的危险在相府安插探子,就算是管家郑泰,也不过是他不放心冉清桓身体而放下的老太医,除了日常琐事,旁的亦不过问。

  冉清桓被他问起,忽然叹了口气,有些出神:“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郑越几乎被他这句话说的愣住了,眼前的人忽然没了以往什么都满不在乎的吊儿郎当,被九太妃妙手刻意修饰后几近娟秀的容颜上忽地染上了沉痛颜色,“我在落雪关的时候,是第一次见识到什么叫战场,其实心里没有表现得那么淡定……”

  郑越静静地等着他说下去,等着这个人难得地敞开一次胸怀。

  “我听到有人说‘和落雪关共存亡’,那些刀剑的争锋其实一点都不好看,简洁,直白,带着生死不吝的疯狂,人不成人,魔不成魔,漫天冤魂,血洗孤城——有一个女子忽然对我扑过来,口中叫嚣着要杀了我,眸子里满满的全都是彻骨的恨意,后来他被玉瑛一枪穿了,便大睁着双眼不肯瞑目,怀里滚出一双手工的鞋,她望着那双鞋,就那么不动了……”冉清桓闭上眼睛,口气淡的就像是说着什么无关紧要的故事,不徐不急,却带着某种仿佛被压抑了很久的深沉的伤痛,“我想那双鞋的真正主人,可能已经被我害死了,所以悄悄把它拾起来,一直留在相府,时常看看,就不会忘了身上的罪孽。”

  “清桓,别说了。”郑越几乎想把他抱在怀里,再不让他受半分外界的伤害,可是,想起自己终究是没有这个权利的,心里便凄凉起来。

  冉清桓依言闭嘴,脑子里回响地都是李婶靠在他怀里,目光呆滞地絮絮着说“我可不能活了”的样子,以前读楚辞的时候年纪尚幼,只是觉得拗口艰涩,不能懂三闾大夫的沉重,却在那失去了唯一的依靠的女子嘶声痛哭时,骤然懂得了。

  长太息以掩涕兮……

  被人传颂得烂了的一句话,自己居然有机会体会到了这样的切肤之痛,何其幸哉?!

  何其,不幸也!

  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又是清明一片:“蓠丫头不适合统领禁军,你把这块玉放错了地方。”

  “怎么说?”郑越压下心思。

  “这丫头将门之后,武艺不用说,更要紧的是她天生有一份对战局的敏锐,你把她放在锦阳的尺寸之地,实在是屈了她了。”

  “禁军是锦阳最后一道屏障,关系重大,谁来统领,可都不能说是屈才吧?”

  “你听我说完,”冉清桓替自己斟了杯水,浅浅地啜了一口,“蓠丫头确实才华横溢,可只是战场上的才华,就为人处世,她还嫩了些。”

  “哦?”郑越挑挑眉,“若蓠人是年轻了些,可是那孟岩二人初入官场,便不嫩了么?”

  “蓠丫头世家之后,懂得多了些,自然顾虑也就颇多,她治军颇有不严可不是因为她自己没有名将之风,恰恰是因为她自小耳濡目染,知道了太多锦阳各大世家里盘根错节的事情,才不得不平衡之,反而不若那两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人敢放开手脚。”

  “可惜这两个人才被你利用,此番不知要得罪多少人。”郑越故意叹了口气,燕祁平稳下隐藏的种种弊端他自然是看得明白的,这回两个人又一次的不谋而合,郑越天生王者的气魄显露无遗,此刻天下皆动荡不已,除了他,又有谁敢在这个敏感的时候刮骨疗毒?

  郑越看得分明,这是一次冒险,但是无疑也是个大好的契机,自古鱼米之地奢靡过度,若为国都,少有长久,当然不是风水不好,而是上位者自以为太平盛世时间长了,大多贪图安逸,反而不若那些蛮荒之地发奋图强。

  燕祁早有燕祁自己的弊病,可是多少有些积重难返。

  而这一次,若是不能趁乱将这些大小势力彻底肃清整顿一番,只怕将来就算是燕祁真的得了天下,也不得安宁,难以长久。

  冉清桓没正人型地笑笑:“怎么可能,我可是爱才如命,就算你不要他们了,不是还有我接着呢么?”

  见他放松下来,郑越也没有那么忧心了,轻轻地笑笑,便低头继续翻着折子,剔除了多本义愤填膺地控诉折之后,郑越意外地在其中发现了一封黑色的信札,上面有鬼灵宫记号,他心里一动,隐隐有点不好的预感,拆开来才看了两行,脸色便黑了下来。

  冉清桓有点不明所以地望着他,虽然已经知道鬼灵宫的存在,但毕竟是郑越亲自控制的秘密组织,即使心里好奇,也一直不便打听,眼见郑越明显发怒的征兆,他开始回想近来已经发生或者预料中要发生的事,突然心里一动,莫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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