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没事儿!你听我说!王超今个在咱们学校附近遇上一群不良少年,那群家夥在抢一低年级小孩的钱。”
“啥?”苏妈听了点了点头,呵了一声,“这年头咋有这样的人?这些个地痞流氓不是我说,就该送少管所!不给他们点教训,也不知道爹妈怎麽生的他们!王超见著了後来咋得了?”
“他把那群家夥给打趴下了。”
“打得好!”苏妈一听顿时来劲了,“顶好打得他们再不敢出来。”
“王超那左钩拳你是没看到,特漂亮!”苏贤说著比划了两下,“那个流氓头还说这次决不放过王超呢!妈,你是不知道,这群混混早就出来干过两回了,上次给安朔砸了脚,在医院呆了个把月才出来!”
“哟!没想到,程安朔也挺有正义感的……有骨气!”
“妈!下回就轮到我给他们颜色看看了,今个我站那儿看著心里头特痒,那小子戴了副眼精装斯文,真欠揍!”
苏妈再这麽一听,忽然咳嗽了一声,“苏贤!别胡闹!”
“妈,刚才王超还教了我俩招呢,我给你练练?”
“给我坐下!小小年纪就学坏,什麽样子!”
“妈,刚才你还说他们打得好……”
“那是刚才,苏贤,记著!往後要是遇见流氓,你躲後边,让程安朔他们上,你可千万别出手,万一出个什麽事儿我和你爸咋办!”
“……” foyin
十五、
原本以为这事儿也就这样了,能怎样呢?都那么多年了,还真没见过贼喊抓贼的。可事情还真就这么邪乎了。苏贤一早上到学校,就打了个哈欠,腿脚发麻外带眼皮直跳——这不会有什么坏事要发生了吧?昨晚上在床上蹦得太累,一个晚上都没怎么睡好,兴奋着呢!今个早上掐着钟点跑来学校,连个早饭都没吃,硬是给他妈往衣服袋子里塞进了两个大馒头,可一到学校再这么一看——早不成样了,一团糨糊。
“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刚坐定下来,就瞅见林猴子发酒疯般地冲进了教室,这班里原本挺安静的,被他这么一闹,全停下手上的活瞪着他看。
“隔壁二中那个陈明他爸带了一群家长来咱们学校了!安朔他恐怕出事儿了,我刚在赵班头办公室里看见一群人围着他在那儿大喊大骂的!哎哟!你们是没看到陈明他爸,就差砸桌子了!”
“什么?”班里顿时骚动起来了,有几个冲动的一拍桌子就带头吼了一声,“靠!咱们班程安朔可是好学生,凭什么无缘无故抓他去办公室?”
一时,谁都出来给程安朔说两句好话。——这时候,人缘好就是资本。
“就是!陈明那小子谁不知道?远近闻名的地痞流氓,恶少,拦路抢劫,打架斗殴什么都干!那个臭名昭著!他表哥前阵子还刚被抓进去,他爸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前几年卖黄鱼的时候还短斤缺两的,这两年做发了,谁都不放在眼里了!”
“靠!真他妈黑!贼喊抓贼!”苏贤越来越听不下去,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班级里像是炸开了锅,一群人商量着得上去把事儿给弄明白。
“苏贤!苏贤!”刚说到一半,黄瓜也冲了回来,把门摔得老大声,凭他那五十米的速度,额头上全是汗,进了教室一时半会儿还缓不过气来,“赵老师,他,他……让你……上去!”
班里头顿时安静了下来,有人在那儿小声议论,“找苏贤做什么呀?”
苏贤抬着头,挺着胸膛进了办公室——没做亏心事儿我怕什么?
皱了皱眉头,刚一进去,就闻见那屋里全是一股呛人的烟味。一群家长围着办公桌站着,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开批斗大会呢。赵班头坐在里头一声不吭。
苏贤又抬眼四处看了看,没见着程安朔的影子,怪了。
“赵老师,我告诉你,你们这学生实在太不像话了!把我们家儿子打得都不成人样了,我告诉你,你要是不好好给个交待,我就上你们区教育局去!”
“你们学校是怎么教育的?我儿子陈明的鼻梁都断了,不行,就上法院!”
“疯子!自己儿子不学好,活该!”苏贤在那小声嘀咕着,结果刚在那儿气势汹汹冲着他们赵班头去的大汉一回头,瞪了他一眼,“怎么说话的?你是谁?”
“苏贤,你过来。”赵班头看见苏贤来了,灭了烟,又对其他家长解释道,“我们班学生,昨天和安朔一起回家的,你们几位,先别着急,事情还没弄清楚,我也不好处理。”
“好,那你问,我们在这儿听。”
“苏贤,昨天是你和程安朔一起回去的?”
“对,我没带伞,他和我一块儿走的。”答得义正言辞,滴水不漏。
“然后你们就在学校附近的弄堂里看见陈明他们了?程安朔打人了没?”
苏贤心里思忖着,又横了眼那些个大眼瞪小眼的家长,才说了那么一句,“大雨天的,没怨没仇的,吃饱了撑着打人?”
结果一说完,那群家长就急了,个个火气都上来了,陈明他爸带头捶了桌子,“哎?你们这学生怎么说话的?程安朔他自己都承认了,怎么这小子在这儿乱说话呢?”
——什么?那笨蛋承认了?他压根什么都没干承认个屁啊!
苏贤这么一急一气,就什么都敢说了,“靠!就算打了怎么了?你那儿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带了一群地痞流氓在弄堂里堵低年级的学生,抢钱。这世道还有没有王法了?”
“什么?我儿子怎么是地痞流氓?”其他家长都激动起来。
“你……你说什么?”陈明他爸一时面红耳赤起来,怒火中烧,“反了!我儿子是那样的人嘛?你们学校的学生太过分了!”
“陈先生……”赵班头一看事儿不好,赶紧起身拉住要走的大汉,“要不这样,事情我们也知道了,你们先回去,我们一定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陈明他爸哼了一声,“给你们三天时间,否则别怪我不客气,还有这小子也是,怎么说话的?”说着狠狠指了指苏贤。
其他家长一看撑腰的走了,也不好再赖着不走,跟着后头一群人浩浩荡荡走了。
“苏贤!你给我过来!”赵班头把烟灰缸一砸,吼了一声。
“哦。”
“你刚才说什么废话?让你说实话就说,程安朔打没打人他自己都承认了,我只不过巴望着你能说的委婉一些,比如他是不得已啊……”
“他没打人!别听他瞎说!”
“胡说!他自己都承认了,还有假?”
苏贤急了,一跺脚,“赵班头,他要是打人了,我还杀人了呢!你自己想去吧!”说着转身就往外跑。
上课铃早就响了,苏贤气鼓鼓地跑出办公室。这程安朔是在犯傻怎么的?昨个明明是王超那小子动手打的人,怎么一晚上过来就成了他了?不是颠倒黑白嘛?他不知道这校外打架斗殴得记多大的过呀?眼看着这暑假一过就得升上毕业班了。
奔到楼梯口,忽然看见了什么,苏贤突然就刹了车。
“程安朔!”冲着楼下那操场就吼了一声,“你等着!”说完就冲下了楼。
苏贤是头一回逃课,真的,从小到大第一回。
“你有病!不是你干的你瞎承认做什么?”苏贤拍了一下安朔的脑袋,“你有病是吧?不想好好过日子,装流氓特有成就感是吧?”
“你知道什么!”程安朔背起包就走人。
“喂!你上哪儿?”
“回家,睡觉。”
“好,我也去!”
安朔愣了一下,回头瞅了瞅,“随便你。”foyin
十六、
“你别不说话!程安朔,你别以为你这样做特别英雄,整一笨手笨脚的大狗熊!王超干的事儿就该他自己去担,你瞎起什么劲?”一回到家,苏贤就似个火烧眉毛的小公鸡在屋子里踱来踱去的,“你的事儿我是懒得管,可你这不是自毁前途?敢情你觉得往自己身上浇汽油自焚特高兴特快活是吧?”
“话真多,罗嗦,跟你妈一个样。”安朔心里头本来就烦,再被苏贤这么一恼,更是火大,干脆在床上翻了个身,“超子和我的事儿你别管。”
“哼……你以为我爱管?我吃饱了饭没事儿找茬是吧?咱俩也算从小长到大了,你哪回干了傻事儿用脑子想过?我是怕你头脑一时不清楚,到时候回头想想又后悔!”
安朔听着听着更不乐意了,腾地从床上坐起来,瞪着他,“你知道什么?别在那儿瞎起劲,我自己干了什么我自己心里清楚,我看你还是乖乖回去上课吧。”
“你……”苏贤咬着下唇,听着来气,干脆冲他吼了一声“程安朔,我好心好意翘课回来陪你,你倒好,冷言冷语……”
“……”
安朔心里疙瘩了一下,再一看苏贤真是生气了,要走。
“披着羊皮的狼,活该!巴不得你受处分,最好把你开除了外加送你去劳改所,一天二十四小时挖煤劳动改造,那才解恨!”嘴里念叨着,摔了门就想走。
“笨蛋!回来!”程安朔忽然就从床上跳起来,一把拉住苏贤,然后就觉得天旋地转,苏贤特不情愿的就滑了一跤。
“哎哟……你有病啊?”下一秒,苏贤捂着被撞疼的后脑勺,躺在地上哼哼,“程安朔!我要告你蓄意谋杀!”
“小声点!”安朔突然趴在他身上捂住他的嘴,“我奶奶在里屋休息呢!”
苏贤点了点头,两个人好不容易安静了一会儿。
苏贤还真是摔疼了,在那儿直抽冷气,可还不忘先前程安朔说的话,就还在那儿赌气,两眼睁得大大的,瞪着他。
“怎么?还真生气了?”安朔伸手想替他揉揉脑袋,谁知道被苏贤一手推开,“去去,挪开你那脏手!鸡脚爪似的……带病毒!”
“是嘛?那我倒要看看染上了会得什么病!”说着伸手就往苏贤脸上蹭。
“去你的!”苏贤当然不老实,躺在地上手一挥就想给程安朔点颜色瞧瞧,谁知道这时候就听见安朔的房门被重重的踢开,“安朔!我来了!气死……哎?苏贤也在?你俩干什么呢?安朔,不至于吧?天是越来越热了,你家没凉席怎么的,你俩大中午的怎么睡地上,太寒酸了吧?”
苏贤腾地从地上坐起来,“滚!他擦地呢!”
“安朔,陈明那小子居然找到你们学校去了?”王超把桌子拍得那个响,就差惊天地泣鬼神了,“反了他?看来那天是没把他给打醒,妈的居然给我来招狗咬狗?!”
“这张桌子,我奶奶的,祖传的红木玩意儿,你手痒是吧?”安朔用危险的目光打量着他,王超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呵呵,没事儿……我手上没多少骨头。老太太出去了,我刚才看着她走了才进来的。”
安朔勉强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超子,这事儿就算过去了。总之,这次……我帮你担着。”
“什么?安朔?你认了?”王超腾地从椅子上跳起来,“开什么玩笑?看我不去把他当成小儿麻痹,四肢瘫痪!”
“坐下!你小子想给你爸添乱是吧?你少给我惹点事就好了,超子,我劝你一句,别整天在外头混,明年咱俩都得上毕业班,我就这么一句,你要是不准备念书了,咱们就当谁都不认识谁。”
苏贤坐在那儿皱着眉头听,又插了话,“程安朔……我算听明白了,你帮兄弟是吧?什么年头了你以为混江湖呢?”
“别,安朔……这……”
“学校那儿我写了检查,校长那儿我也认了错,也没什么,就让我回来反省几天,过两天还不是一样回学校上课?你老爸那脾气我不知道?上回把你头给打出血的事儿你自己不记得了?我就指望着没下次了,陈明那小子总有一天有报应,你就少管。羽翔最讨厌你在外头打架,你自己知道。”
“……”
“喂,王超,你怎么不吭声了?感动了?不会是要哭了吧?”
“安朔……这辈子能认识你这样的兄弟真是我上辈子的造化啊……”王超抹了抹眼眶,就扑了上去,“救命恩人啊……我爸要真知道了,我可真要归西了!这事儿,也不能给羽翔知道啊!”
苏贤看着看着心里头就不舒服,“王超,你别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往人家身上蹭,全是细菌!”
王超被拖了回来,问了句,“苏贤,你怎么了?啥时候那么洁癖了?”
程安朔以前的纪录毕竟都很优秀,当着陈明他爸的面,安朔道了谦,虽然这件事儿在学校闹得沸沸扬扬,但是最后还是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平息了。赵班头还是有点花头的。
因为这件事,苏贤又发现了安朔的一个优点——够义气,恩,还算是个好人。
王超请他们吃饭,上回因为自己打架闹出的事儿没功夫请客,这次算是补上。三个人躲在包厢里大吃大喝,王超喝了点啤酒,在那儿发酒疯。
“安朔……苏贤…….咱们三个……算是好兄弟了。安朔,你够义气,以后有什么好处绝对不会少了你。苏贤嘛……嘴皮子厉害,够味道!我,王超,今天发誓,咱们三个要做一辈子兄弟!谁都离不开谁!”
“超子,你发什么酒疯?”
苏贤也白了他一眼,“这大热天嫌雨水少怎么的你?别把你那唾沫往我脸上洒!”
“你们听我说……暑假一过,我就回学校,羽翔他恐怕要去英国……”说着说着,王超忽然颓然地坐下了。
“怎么了?”安朔皱了皱眉头,“没听你说过啊。”
“我后妈,昨天打了电话过来,说是在那儿挺好的,想接他过去……你也知道羽翔是她亲生的,我爸……那儿也答应了。”
“行了,超子。让羽翔去也好,你总不能老宠着他。”
“我担心啊……”王超涨红着脸,打了个酒嗝,“你还别说……他和苏贤一样,嘴巴厉害……老得罪人……我怕到那边没人照顾他。”
“超子……该分开的时候就得分开,在一起的时候,不珍惜,什么都白搭。”
苏贤放下手里的杯子,看了看程安朔。 foyin
十七、
说来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可谁都没有觉得它长,要做的事儿太多,生活是充实的。初二的夏天眼看就要过去,苏贤和安朔过了暑假就是毕业班,於是放假的第一天,苏贤一大早就在自己的屋里高唱赞歌,这个暑假我要尽情玩啊啊啊!结果话还未落音,就被苏妈一把从凳子上揪下来,“发什麽疯?想放假?这次期末你比隔壁安朔差了多少,你自己说说!英文居然给我考不及格你,气死我了你!”接著,苏贤才第一次感受到什麽叫做被书山压得喘不过气来,也是头一回体会到那时候中国人民面对眼前的三座大山是如何的愤慨与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