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超最後还是送走了羽翔,苏贤是从未见过那小子的,不过暑假过了一半的时候,还是很够朋友的同程安朔王超他们一起去机场送王羽翔。王超那天一早上没说话,王羽翔戴了副墨镜,穿的有够风凉,走的时候,和他哥说了两句,至於是什麽,站在远处的安朔和苏贤是没有听到的,只是直觉王超要哭,表情特无奈,鼻子也特酸。後来再亲眼看著飞机起飞,消失,苏贤和安朔回头的时候,就听见王超冲他们特勉强特假地笑了三声,“哈……哈……哈……走吧。小子翅膀长硬了,就飞了。有种别再回来见我。”
苏贤歪了歪嘴──这小子整一个心口不一,“王超,不简单,你还真是高兴的眼泪都蹦出来了啊。”
安朔说不用写保证书,超子,要想做兄弟,你有本事就给我考出来。王超捶了胸顿了足,砸了板砖,发了誓,有种豁出去的感觉。苏贤见著他眼里直泛红光,“安朔,就你这句话,老子我豁出去了!我倒要看看前边是什麽大雪山大草地的,到时候还不全都得给大爷我让路!”
这个暑假,出奇的热,苏贤他们家的电吹风吹坏了三个,只剩下一个歪著脑袋的。成天被关在屋子里,眼前就是那一大堆之乎者也,ABCD。懒得动,懒得说话,苏贤他妈端著凉茶进来一见这小子居然在那儿打混,吼了一声,“反了你!大白天睡什麽觉!”
“妈……你摸摸我是不是中暑了?”苏贤哼哼著,指著自己的额头。
“去你的,别和我装!喝完凉茶,给我做功课!”
“妈……太热了……你看我这脸和对过烤鸭店的鸭子真叫没什麽两样。”
苏贤他妈认真地瞅了瞅,点了点头“那倒是,不过人家那鸭子身上沾的是油,你那是臭汗。”
──热,苏贤是受不了的,尤其是这个夏天。夜里睡不著,冲了凉水澡可还是觉得浑身不舒服。干脆脱了上衣蹲到门口,操了把蒲扇乘凉,可惜没什麽风。
扇得正过火的时候,哗的一声,一盆水就往苏贤身上浇过来。
“靠!程安朔!今个什麽日子,你过泼水节呢?”
安朔倒是无心,看了看被他浇了满身脏水的苏贤,“怪我?你没事儿坐这鬼鬼祟祟的想抓偷车贼?”
“滚!我现在火气大,还真想砸两辆车子解气呢!”
安朔哼了一声,上下打量了一下苏贤,“就你那样,瘦得跟个排骨似的,还砸车?我看这车还没砸,就准有人把你抓进去。”
“怎麽说话的你?”
“你看看你自己这样,没点肉还打赤膊,影响风化,也不怕联防队的把你当乞丐给抓了!”
“靠!”苏贤扔了扇子就跳了起来,“要你管了?天热我出来乘凉犯著谁了?”
“少罗嗦,也不觉的外边蚊子多。热是吧,进来!”
“啊?”
“让你进来就进来!”安朔瞪了他一眼,掀了帘子就进去了。
“阿嚏……”刚走进那小子的房间,苏贤不知怎麽的就打了个喷嚏,“怪怪!怎麽那麽凉?”
“安了空调。”
“哇赛!”苏贤整一个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瞪著那墙上挂著的新空调机,直犯愣。
“要是热,就过来我这边,别整天在外头跟个卖肉的似的。”
“呵呵……这风吹的真舒服。”苏贤眯著眼,脸朝著风口,那表情特享受。
“那是,我爸前两天回来看我,让人给安的,得好几千。”
“你爸妈回来看过你了?”
“恩……他们就这样,懒得管我我也懒得和他们说话,今天早上火车又走了。”
“那怎麽行?你小子也太不知足了吧?我妈要是给我买个空调机,那真叫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那是你们家没那个钱。”安朔端了冰汽水给他,苏贤看了看自己的又看了看安朔手里的,“靠!你小子喝啤酒!”
“吼什麽吼?这也没见过呀?”
外边再热,现在和他苏贤没关系。电吹风那脖子再歪,现在和他苏贤也没关系。有空调的日子是幸福的,可惜这让自己眼红的空调机不是安在他家。
!! 快九点的时候,苏贤咳嗽了一声,“安朔……”
“什麽?”
“你这特别舒服……”
“……”安朔皱了皱眉头,不知道这小子在打什麽主意。
“厄……我知道你人好……我那屋里真不能睡人,整一个大蒸笼。帮个忙和我妈说一声今个晚上我就睡这了。”
“啊?”
“程安朔!刚才谁拍了胸脯说要是热就让我过来的?”
安朔扬了扬嘴角,“好……你小子倒是学会得寸进尺了。”
“不说拉倒!我压马路,就压你们家门口的那块地!”
有些人,不择手段。所以还有人,无可奈何。
“苏贤!你给我过来!”
“不要……”
“衣服也不穿上,睡空调下面吹冷风,你腌肉呢?”
“怕什麽?我还就睡这儿了!”
嘴上是这麽说,可半夜里苏贤还真是觉得冷了,伸手胡乱摸了摸,就是找不到一件可以盖上的东西。於是就一直往旁边滚,滚啊滚,就不知道贴上了什麽。
呵呵──挺暖和的,就是硬了点。
一清早,太阳照进屋子里,苏贤给晃醒了。安朔那张臭脸就摆在自己眼前,於是半睡半醒,不满意地问了句,“干什麽?”
“苏贤,我告诉你!你要是再敢把我当枕头用我就把你脑袋给压扁!”
“靠!火大什麽,我还以为是什麽呢!硬得跟块石头似的!” foyin
十八、
那个夏天,苏贤几次三番地往程安朔家里蹭,为的就是那特舒服的空调。苏妈不高兴了,知道自己儿子偷懒,操著根!面杖就冲到隔壁,吓得程奶奶以为这光天化日之下外头哪里来了强盗,一下子打翻了刚出锅的一大碗银耳绿豆汤。苏贤刚还坐在沙发上喝著汽水吹著冷风,一听外头那惊天动地的声音就知道大事不妙,机灵如他,蹭蹭蹭几下就躲到门後边冲程安朔挤眉弄眼。
阿姨,苏贤他在屋里头做功课呢,你放心,没偷懒。
──苏贤也是那天才知道,其实这小子还有一招,说谎不打草稿,脸不红心不跳。
初三一开学的时候,苏贤就感觉到所有人都开始变得有些神经兮兮。赵班头虽然还是继续教他们,可怎麽看怎麽别扭,隔三差五地冲著他们扯开嗓门大吼大叫,真怀疑他那麽年轻怎麽就能赶上更年期了。周围的那群人也不知怎麽的整天耷拉著脑袋,一声不吭。苏贤正纳闷的时候,眼前已经摆上了摸底考那红光闪闪的考卷,於是,苏贤也只能耷拉著脑袋了。
结果可想而知,一回家苏贤就被他妈狠狠骂了一顿,打,苏贤他妈是舍不得的,何况!面杖要是弄坏了还得买新的,怎麽算怎麽不值得。第二天去学校的时候,林猴子那脸色特别难看,眼眶边上黑一块青一块,苏贤很是同情。
苏妈没辙了,於是压著苏贤又去了隔壁,点头哈腰的给程奶奶赔不是,说是又来添麻烦了。程安朔到了大中午还在睡觉,被叫醒了还一脸不情愿。苏妈把苏贤往里头一推,安朔,咱们苏贤的功课,就靠你了啊,你们两个从小一块长到大,念的一所小学,一所初中,这高中……在一块儿总有个照应是吧?
初三过去一半的时候,苏贤忽然醒了──这书是要好好念了。原因很简单,程安朔在第二年年初的冬天拿了市里的奥数一等奖,所以有学校给他发出了提前录取的通知书。苏贤一下傻了,觉得和好多年前不同,好像一切都反过来了,咬牙切齿,心里头很是不情愿。王超也很少和他们联系,只是听说拼命在埋头念书。
这一年是仓促的,最後苏贤他妈也没明白过来,自己的儿子怎麽忽然又开始用功了。
程安朔去高中报到的那一天早上,他对苏贤说,别太用功,大熊猫那黑眼眶没什麽好看的。不在一块儿上学,可还是邻居不是?
苏贤咬著嘴唇,恶狠狠地竟咬出血来,冲著程安朔的背影吼了一句,“得意个屁!那学校你能上我还不能?”
再後来那段日子,没见过程安朔,听程奶奶说是回去他爸他妈那儿住一段日子。
六月末,当天气再次开始发闷的时候,一切终於都结束了。苏贤在回家的路上意外地遇上了王超,那家夥蹲在路边疯狂地撕书,还生了一堆火,那黑炭不用说也知道是什麽。刚走过去就又看见了另一个人──程安朔,苏贤止了步。
“安朔……我算是看透了,这一年真他妈窝囊。”王超埋著头,显然还未察觉到苏贤,“你倒是轻松,躲到T市去有吃有喝的,在你爸妈那儿没少捞好处吧?听我爸说你爸这些日子可又升职了。”
“你少罗嗦,这书犯著你了?撕成这样还烧,你小子嫌环卫工人太闲了是吧?”
“烧!我还嫌不解恨呢!你说他妈的念那麽多书有个屁用?”
苏贤走过去,几个月不见,程安朔忽然觉得这小子长高了。
“哟!这不是苏贤嘛?”王超抬头一看,赶紧把那些个不成样的书往旁边挪了挪,“多久不见了都……”说著站起来就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我都觉得没人在我耳朵边上磨嘴皮子特不习惯了。”
“去你的!”苏贤一把推开他,“别恶心,那是你弟弟走了你觉得特无聊。”
王超吃了鳖,不乐意地把目光投向程安朔,“呀……安朔,你说说我们都多久不见了,这小子一来就冲咱们吹胡子瞪眼的?”
“都少说两句,今天解放,我请你们到我家吃饭。”
一路上,春风得意,王超突然唱了毕业歌,那词儿给他改得七零八落,苏贤那原本还僵著的表情忽然就没了影。
程奶奶原本是不乐意王超那小子上他们家的,可听自己孙子说他这一年开始学好了,那头发也染回来了,自然而然也就放他进家门了。
说是吃饭,可从饭局一开始,王超就和程安朔在那儿拼酒量,一罐接著一罐,没个完。苏贤拍著桌子把程奶奶喊来告状,结果程安朔和王超合夥起来骗老人家说是大麦茶。
晚上的时候,两个人都已经喝蒙了,只有苏贤还是格外清醒。王超晃了两下看了一下手表,“哟……九点了。”挠了挠头,“安朔……今天,我就住你这儿了。”
程安朔今个好像也喝多了,迷迷糊糊应了一声,又拉了拉坐在一边的苏贤,“喂……今个也睡我这儿吧……一会儿,让我奶奶和你妈说一声。”
“去去!两个酒鬼,喝死了你们活该!”
“苏贤……别扫兴,咱们兄弟三个……好久没在一块儿……这一年谁都不好过。”王超晃晃悠悠就走到苏贤跟前,“这点啤酒,算什麽?就是喝多了……撑著了。”
苏贤还是留下了,虽然不太热,可开个空调睡著就是舒坦。王超爬上那地铺就往里头一滚,一下就睡得不省人事。程安朔那脸还是红的,倒头也就睡。苏贤没法子,找了那两头懒猪中间的地儿躺下,可怎麽也睡不著──打呼噜像打雷。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苏贤最後一个醒,太阳早就晒屁股了,王超在外头空地上活动筋骨,程安朔则在弄早饭。
苏贤伸了个懒腰,可总觉得有点不对劲,浑身不舒服,“靠!你们两个昨晚上打雷怎麽的?折腾了我到下半夜才睡著,现在这骨头还发酸。”
王超回头看了看苏贤那样子,忽然笑了起来,“哎哟哟……苏贤啊,不是我说……你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天快亮的时候我起来小号,就看见你整个人挂在安朔身上,那睡相真叫是差到极至了,不过安朔也是……整条被子都给他抢去了。”
“你少罗嗦。”“啪”的一声,王超那脑袋就被重重锤了一下,“吃完早饭就给我滚回家去。” foyin
十九、
毕业典礼的那一天,所有人都到齐了。苏贤和程安朔刚到的时候就傻眼了,只见林猴子和张胖子在教室里抱成一团哭,黄瓜在一边抹眼睛。乍一看还真以为出什么事儿了,结果一问,林猴子抽着鼻子,抹了一把泪,“苏贤……我还欠你一顿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你。毕业了,咱们就各奔东西了。”
“靠!你不说我都忘了!就今天!你别想赖账。”
——这群孩子,第一次体会到与同伴分开的难受。最后的聚会,是充满喜悦和依依不舍的。
在一起打打闹闹了三四年,这场班会也分外的热闹。大班长首先在上头发表了他的长篇大论,从初一同桌因为偷了他一支铅笔而被受处分到赵班头为了教育事业始终单身一人,说得头头是道,感人肺腑,可始终改不了他那罗嗦的毛病。赵班头头一次西装笔挺的露脸,最后宣布放学的时候,谁都看清了他眼里的不舍。
回家的路上,几乎每个人都把毕业歌唱的声嘶力竭,好像要把嗓子喊破。
没几天,分数单下来了。
那天程安朔在家里头睡懒觉,忽然就听见隔壁传来摔碗砸锅的声音,惊的起来拉了窗帘张望了一下,就看见苏贤他妈从家里头冲了出来,也不知道在冲谁喊,“哎哟!我儿子又考上市重点咯!你们都来看看!”
大中午的时候王超也忽然冲到了安朔家里头,差点把程奶奶给撞摔地上,冲进屋子抓着程安朔的手就是一阵扭打,嘴上也不含糊,“妈的!憋死我了,等了这么些天总算该睡个安稳觉了。”
于是那个暑假,疯狂的玩,三个人把程安朔家整了个底朝天,成天吃吃喝喝,玩完就睡。末了暑假结束的时候,才发现程安朔家那空调机也坏了,烧坏的。
高中的生活对于他们三个是新鲜的,一年后,三个人又走到了一块儿。八月底的时候,这今后三年的头一件大事儿——军训在闷热的夏天开始了。
“妈……被子带了一条了,你怎么把冬天盖的大毛毯也给我拴上了?”苏贤背着个大包,左手提着个大麻袋,右手又给他妈硬是塞进了拴毛毯的绳。
“你懂什么?那地方夜里头凉。”
王超早就等在了院子里,看着苏贤那活脱脱一小农民进城的模样,抱着肚子就笑。
“笑屁?”苏贤瞪了他一眼,这小子倒是轻松,独独背上背了个包,可看那情形,里头一半得是空气,“到时候没牙刷牙膏的别我问我要,你以为你去旅游啊?”
王超冲他眨了眨眼,从口袋里摸出了几张红色的纸头,“啧啧……看看,有钱!老子还怕什么?”
“呸!地主了不起呀?”